天界妖冶之花by白泽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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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先生的屋子。”
“怕什么,你们先生又不在。”他衣摆一扬,大方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可……”
“可什么可,我们小九什么时候如此畏畏缩缩了。”
西陇不管不顾地倒上酒,似乎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据说他是一回到天上便直接冲来了槐园,甚是都没回无琼去看水神一眼。
“小九,你这次人间玩的如何?”
瞧他如此开心的模样,九渊刻意隐瞒了所有不愉快,给他讲人间的大红灯笼,讲所有见过的繁华与热闹。
西陇听得认真,又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小九,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参加五重试炼只是抽出一魂投入千灵石,历经人间,可水师此番是真真正正的神魂下凡,真切又刻骨的经历一切。
“我是溺死的。”
“为了救一个孩子,我被山洪吞没,可最后我们都没能活下来。”
“不有那么一句话吗?善游者溺,善骑者堕。我啊,终于也被滔天的洪水淹没了。”
从此之后的西陇,大概再也不会随意降水了。
从前的他倒也不算是乱降雨,他虽是会,可水神大人并没有教他如何降水,只是他偷学学了个皮毛,降那么几滴无足轻重的水。
可如今,知晓人世间疾苦,那两滴水也变得举重若轻。
讲到苦处,西陇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回头却发现九渊的仍是一滴未动。
九渊刻意瞒下受伤一事,借口推辞不想饮酒,可也架不住他热情地劝说。“放心,甜的,不会醉。你不是最喜欢喝甜酒了吗?”
九渊端到嘴边,忽地顿住,浅笑着。
“我最喜欢喝的,天上地下也不会有第二坛了。”
说罢,一饮而尽。
西陇骗人,这分明苦的狠。
西陇继续给她倒上了第二杯:“怎么会,你喜欢的,那我上天入地也给你找来。”
清净居廊外寂静,只有微风吹动桂叶的细小声音。
愿愿站在廊上,不解地看着面前停驻的白影:“大哥哥,我饿了。”
叫他这么一叫,花川也不好在门口站着,大方地回头问他:“想吃什么?”
西陇这才注意到门口有个人,打趣道:“好久不见啊花兄,怎么如今连孩子都有了,看来我去人间时发生了不少事啊。”
“水师说笑。”花川垂头,有礼答他。
接下来大概才是西陇要问的重点,他起身,装作要与花川搭话的样子,朝着外面的方向看了又看。
“竺溪呢?”
花川一如既往地笑道:“死了。”
后方刃器撕破空气,那柄银月弯刀打着圈儿朝着他袭来,花川一扭脖子躲过,任由那弯刀向她心上人袭去。
青藤飞出,在袭向西陇前,拦住了那弯刀。
藏在桂树中的竺溪显现了身形,跳下树来,每走一步,便响铃声。
“乌鸦嘴说谁死了呢!”
西陇见了她更是喜上加喜,拉过她的手便往外走,也不顾方才一起喝酒的小九,不顾旁边的花兄和小神。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诶!谁说要和你去了!”
竺溪嘴上嫌弃着他无礼举动,实际上,却是任由他拉着走了。
廊外还在下着细雨,愿愿正看雨看的出神。
他看向那雨的眼神很奇怪,仿若初生的婴孩第一次见到雨一样,想伸出手,但又缩回,满是新奇,却又胆怯。
花川看着他发呆的模样,轻轻的推了一下他的背,给他推进细雨里。
愿愿惊诧的回头,本想躲回来,可满身清凉的雨滴,落在身上,有种奇妙的感觉。
而花川,正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欣慰的微笑着。
有种……令他怀念的感觉。
望着他们二人走远的背影,九渊终于主动和他说了近一个月里的第一句话。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那时若是调令不亮,他应是有话要说的。
花川看了看远去的两人背影,又看向身旁的愿愿,伸出了手,愿愿也很顺从地拉过。
他摇了摇头。
“没有。”
说罢,牵着愿愿走远了。
愿愿这些日子住下来,最不理解,也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个干净毛病。
床铺是给人住的,爱怎么住怎么住就是了,可他偏偏要在睡前铺的平平整整,躺下去就跟躺棺材一样。
花川正铺着床时,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寒气,愿愿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哥哥,我们与他们都不一样,你是知道的吧?”
花川没回头,继续铺着床。“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何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不恨吗?你不恨他们吗?凭什么他们依旧可以肆意洒脱的活着,而你却要如此?”
花川铺好,回身,蹲下身仰起头看着他:“我曾夜夜做着重复的噩梦,梦里无数人盯着我的眼睛,叫我不要忘记。可我确实不知道我该记得什么,他们看起来都太痛苦了,我反复回忆我的梦境,去找梦里见过的那些地方,可到最后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我只好猜测,我所梦见的地方大抵是许多年前,而那些地方,如今应是不存在了。”
愿愿的表情惊诧万分,到最后竟显得有些迷茫。
花川沉静地接着道:“我查尽了天上古籍,各式神官册与禁书,都没能找到答案。所以……”
他俯身,摸着愿愿的头。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来,是何族人,我们一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愿愿伸出手,轻按在他的心口上,阵阵冥光浮现,而后喃喃道:“怪不得……”
花川:“什么?”
“没什么。”愿愿嫌弃地收回手,“你还没到时候知道这些罢了。”
花川追问:“那什么时候算到时候?”
愿愿一把将他推开:“闪开!我要睡觉!”
然后故意当着他的面,将床铺滚得乱七八糟。
花川:……
花川强忍着要打人的冲动,回去另一边准备睡了。
深夜,愿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突然问:“你救了我,就不怕我是鬼王?”
隔着一扇屏风,花川望向他。
“你不是鬼。”
“你是神明。”
细细的叹息声融化在夜里。
花川望着他认真道:“你从前流浪受了许多苦,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对他说,却也……像对自己说。
对方不答话,沉默了许久,正当花川以为愿愿已经睡着了时,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
“呸!恶心死了!”
只不过,这夜,愿愿没有再做噩梦,没有在梦中哭闹,没有大喊大叫。
自他来之后的每日,花川夜夜睡前在他床前焚香,可他实在是讨厌那安神香的味道,花川只好收手作罢。
他夜间闹腾的太厉害,花川在他周围设下结界,好不让他人注意到,也顺带在结界上,偷偷注上安神香。
花川眼下看着流动着的透明结界,总结出一个规律来。
“呸”大概就是心口不一的意思。
梨行先生在消失许久之后,突然又神秘兮兮的出现,要带花川去不知道什么地方。
先生神情严肃,他不好拒绝,临行前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愿愿,虽然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愿愿不要出屋子,好好藏好,可他心里也明白,愿愿是绝不可能听的。
没办法,只好走之前在屋外设下了结界,无数层禁制铭文将屋子环绕包裹,纵是如此,他依旧不放心。
不放心也没什么办法。而愿愿也如他所料那样,大摇大摆的从层层禁制铭文中穿过,走出屋外,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自花川走后,愿愿无聊极了,久久睡了个大觉,眼下已经傍晚,依旧不见花川回来的迹象。
总要出来透口气嘛,成日在他身边也没能好好逛逛这里,终于有机会四处走走。
不过……这槐园还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树还是树,一进门还是一片大湖,也不知道建这园的人是个什么恶趣味。
他实在不怎么喜欢春天。
走着,却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看着自己,一回头,便见九渊坐在自己屋顶上喝闷酒。
啊呀?好机会啊。
狡黠的笑容还没等浮现出来,那人便端起酒盏率先邀请。
“要来喝一杯吗?又枝。”
“好啊。”愿愿飞上屋顶,大步向她走去。
等……等……?
她说……谁???
愿愿转头便跑,飞下屋顶跑出好几步远,也没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
回头看,屋上的九渊轻笑一声,饮尽了盏中酒,根本没有要追的意思。
愿愿缓缓停步,回头看她:“你怎么……不追?”
九渊继续倒下一杯:“鬼王归羽若是真想跑,八重赤霄战神都不一定能追上,我一个区区小神,怎么能追得上。”
“况且,我是问你要不要来喝一杯的。”
她提起酒盏,再做邀请状。
愿愿背过手,满腹狐疑,却也是半信半疑地重新飞回了房顶,在她身侧坐下。
很明显九渊这个马屁拍得十分到位,只要他想,就算给这个破院子掀过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能奈他何?
他昂着头,接过九渊的酒盏:“酒里有毒?”
九渊一笑,接过他的那杯一饮而尽。接着,手一挥,摆出一排精美酒盏。
“您挑。”
“哼。”愿愿挑了个最精美的,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倒酒。而她,也确实如此照做了。
什么嘛,这个小神还算是不错。
“你是怎么知道的?”
愿愿,不,应该说是鬼王归羽,又枝。
“本来是不知道,随口一问的。”
“哈?”喝到嘴边的一口酒叫他喷出去半口,愤怒的表情浮现在这张稚嫩的脸上,倒也没显得有多吓人。“你框我!”
这小神好个屁!
“在下不敢,上次鬼王大人一根黑羽刺穿我的手腕,让在下差点这辈子都拿不了剑。”
“嘁。”又枝将头扭去一旁。“大爷我就在这,你来抓吧。”
“愿愿。”为了防止叫人听去,九渊还是这样叫他了。
“我的左眼里有什么?”
又枝端到嘴边的酒盏顿了一下,似是也没料到过她会问出这个。
先前一个午后,九渊正在树下躺着休憩,愿愿望着四下无人,隐了脚步悄悄溜去他身旁,朝着她的左眼伸出了手。
阵阵冥光萦绕在他指尖,若不是那时花川飞奔而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花川对着他摇了摇头。
九渊那时其实是醒着的,也隐隐感受到不一样的神力流转,围绕在她的左眼。
她很配合的没有睁眼,继续装睡着,听着他们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远,才坐起身。
她的眼睛,到底有什么?
她本不清楚花川为何要救下那小神,坚决如此。按照他那个凡是都往坏处想的性子,不会猜不到那小神极有可能是又枝。
直到愿愿朝着她的眼睛伸出了手。
恍惚间,她想起在天水那时,她认真和花川讲比试一场,花川开玩笑说道赢了便要一只眼。
再往前,她砸羲和金车时,左边曾出现过一瞬的暗影。
再往前,三重武选时,她分了心,樾乔那刃近在眼前时,花川召青藤拦住,他眼中竟有一瞬道不明的……担忧?
又枝伸手,覆上她的左眼。
九渊也配合着,任由那股冥光流转在眼间。
花川同他说过,这小神女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秘密,可如今看来,花川只说对了一半,她已知晓里面有东西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罢了。
“哼。我凭什么告诉你。”他边说着,嫌酒盏饮酒不够过瘾,抓着酒坛仰头大口喝起来。
九渊发现,这位鬼王不仅吃东西像是饿死鬼一样,连喝酒也像个渴死鬼。
“我也猜到了你不会告诉我。”九渊一笑,没打算知道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那鬼王大人,您既是杀神无数,在玄地为何又救下阿汀?”
“那个哭唧唧的小兔子?”
九渊点头。
“因为她救了个神。”
又枝难能的神色正经起来。“要我说,杀他们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你信吗?”
说罢,他自嘲似地笑了笑。
这句话太过矛盾,九渊一时没能理解。
“罢了。”看着槐园门口,花川焦急跑过来的身影,又枝起身便要走。
“你有伤未愈,还是别饮太多酒了。”说罢便欲跳下屋顶。
“他……他知道吗?”
九渊那张从容恬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担忧与紧张来,这倒让他有些不爽。和他堂堂一个鬼王饮酒都不见她害怕,怎么这人一来就开始紧张了。
“别告诉他。”
花川已奔至屋檐下,仰头看着屋顶的愿愿,极力遏制自己的焦急心情,可方才他的脚步早就将他出卖。“快下来!”
愿愿看了看花川,又看了看她,朝着九渊做了个鬼脸:“谁管你!”
说罢,便一抬脚,任由自己从屋顶上摔下去,又早就预料到一般,安稳落在了花川怀里。
日月乡。
修竹的笑僵在脸上,直勾勾地盯着后方那人。
阿汀爹娘没懂他这是发什么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了来人便释怀一笑,热情介绍道:“这个是我们前些日子救回来的一个神君,是个哑的,不会讲话,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神君温顺地点了个头,抬头看向修竹时,狭长丹凤眼一眯,露出阴寒的精光。
修竹站在原地,竟是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很久才找回方才的笑容,打着哈哈过去了。
阿汀给修竹安置好一间别屋,站在他身后忽地开口:“那个人是谁?”
“我怎么知……”
修竹笑着回头,见了她这个担忧的眼神,便笑不出了。
“我不认识。”撒出这个谎时,他眸光暗下,似是不愿再提。
日月乡进入深夜,沉下来的天幕好似不见底的潭水,贴在山坡上,很近很近,伸手便能触碰到天幕上游动的精灵。
清脆一声,闪着一瞬银光的短剑掉落在地,惊走了一片精灵。
修竹双臂张开,整个人被吊着悬空,在他面前缓缓走近了一个人影。
白日见到的那个哑巴神君此刻正整理着披在肩上的衣衫,两侧垂下几根发丝,看似慵懒至极,一双澄黄双眸却死死盯着他不放。
大抵只有黑水玄地的长龙氏,才能看清这黑夜中无数根银丝,紧紧束着修竹不放,给他腕上欲割出血痕来。
“父帝……让你来做什……”
话还没等说完,又是一根银丝横在他的嘴上,再动一下,便割了他的舌头。
修竹无奈,只好闭嘴。
那神君并不是个哑的,只是怕一张嘴,这蛇信子惊了满山的小兔子罢了。
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一丝声调,遥远的似很远外传来。
“你就是这样和你的兄长说话的?”
腕上勒出的血从他臂上滑落,沿着双臂无数银丝蜿蜒着,好似什么诡异图腾。
对面正是长龙氏伏御帝长子,伏狰。
修竹之上一共有两位兄长,二哥伏燚长居父帝身侧,大哥经常被父帝委以要务派出,不见踪影,连修竹都快渐渐忘记大哥的模样。
可今日,一见到那双阴寒至极的双眸,他便浑身发麻,关于大哥这个模糊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入脑海。
长龙氏向来不通人情,除去同伏御帝要尊敬百倍以外,任何人同任何人讲话,都是一样的简洁,一样的冷漠至极。
伏狰抬手,动了动指尖,漫天的银丝便收拢,似是要将这个盘中餐绞杀。
修竹就像躺在一张凌空的蛛网上,动弹不得。
“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修竹努力呼着气,挣扎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是来……拜访朋友……”
“撒谎。”
伏狰闭上眼,指尖操控着那些个银丝爬向他的头,冰冷的触感宛若毒蛇吐信,令人头皮发麻。
伏狰喃喃道:“可有什么大业,需要以别人的性命来成就……?”
修竹似是被猛地重击,他方才,正想着那时同父帝交涉的情形。
“滚!滚!!别看!!!”
他奋力挣扎着,嘶吼着,可身上那些个银丝缠得愈发紧,快要将人绞碎一般。
“别看……求你,兄长,求你……”
伏狰仍是闭着眼,不理会他的嘶吼与哀求,沉默了许久之后,竟是轻声笑了起来。
修竹不明所以,迷茫间那些个银丝一齐聚在他的喉咙,狠狠地将他扼住。
“你竟这样同父帝说话。”
伏狰眯着眼,看着那无数根细丝渐渐将他扼住,心底竟莫名的畅快。
一声默念。
一方忽地飞出,迸发出明亮刺目的光芒。
伏狰与修竹同是瞬时闭了眼。
白光之中,一只火雀飞来,伏狰本能的侧身避过来袭,那火雀仍是横冲直撞向前烧着。
烧断了无数银丝。
一方白光之中,阿汀捻符而立。
“滚出日月乡!”
伏狰淡淡吐出这几个字,还不忘点头行了个礼。
火雀焚烧,银丝融化,缓缓将修竹松开。阿汀跑向修竹的方向,正欲扶过他,空中忽地出现无数根银丝,再度将他束于空中。
阿汀正欲再度催动火雀符,右手方一抬起,却也叫两三根银丝拽住,动弹不得,任她另一只手又拉又拽,皆是无济于事。那些个银丝宛若蛛丝,缠在她腕上触感轻柔,却又黏腻非常,扯不断又甩不掉。
阿汀愤恨转头看向伏狰,却见他嘴角一笑,吐了下口中信子。
谁知,这只小兔子非但不害怕,还用左手扔来什么破符反击。
伏狰笑着,双指接下,轻而易举将那黄符一碾,霎时化作齑粉落下。
“兔神救我一命,今日我不杀你。”
“我呸!在日月乡撒野,爹娘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她本想跑上前与他打,可根根银丝在空中拉着她,叫她离不开原地。
伏狰脸上依旧微笑着,眼神却转向旁边的修竹,面色霎时冷冰至极:“父皇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嗯,白眼狼?”
“和她无关……”挣扎无用,修竹干脆便放弃了挣扎。
“怎么无关呢?”伏狰看向阿汀,“小兔子,你们日月乡有一物,我有些想要,不知你是否能为我拿来?”
看似是商量的语气,在阿汀要开口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你拿来,我便不血洗日月乡了。”
阿汀本欲脱口而出的谩骂之语哽在喉中,望着他笑吟吟的脸,第一次觉得胆寒至极。
她好像……没法拒绝。
日月乡生灵众多,一派祥乐,大家在这里生活闲散富足,无人在意天上的大事,也无心进取。因此,这里几乎一直是个没有争斗的桃源之地。
就连阿汀,也是为数不多去天上求师修炼的。
如果她没法保护得了日月乡,其他人更是不能了。
她不能让日月乡陷入险境,不能让爹娘陷入险境,不能让天幕上的精灵陨落。
伏狰尽情欣赏着她的挣扎,看她沉思了好半天才开口。
“好。”她指向修竹,抬起眼与面前伏狰对峙。
“我还要你放了他,离开日月乡。”
伏狰不屑:“一个无用之人,留他何用。”
“他不是无用之人。”
阿汀双眸明亮,在一方照耀下显得十分璀璨夺目。
黑水玄地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
“他是我喜欢的人。”
仅仅是“喜欢”二字,就能包容一个人的无能愚蠢。
这些个渺小的神真是可笑。
阿汀看着伏狰,久违的想起“长龙氏各个阴狠毒辣”这句话,大抵她身旁的小蛇蛋,是长龙氏唯一的特例罢。
伏狰似是默许了,收了他的神通,双指一弹,一方灰溜溜地飞回修竹的怀中。
阿汀凭借着刚刚的印象,赶忙摸着黑跑向修竹的方位,鼻尖狠撞在了他的臂上。
没顾着自己的疼痛,她抓着他的手臂向上摸索着,抚着他的脸:“小蛇蛋,小蛇蛋?你没事吧。”
修竹恨透了自己长龙氏这个身份,可有时候却会庆幸。
庆幸在这种黑夜里,他还能看清眼前的人。
见他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阿汀快要急哭了,在他脸上胡乱摸着。
“你别吓我,你快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手腕忽地被握住,修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拥抱住。
他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当救命稻草,又生怕抱疼了她,极力压抑着自己濒死挣扎的欲望。
就一会,安宁这么一会也好。
一闭上眼,脑海却还是父帝那张冷峻的面孔。
冷漠决绝的长龙氏,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她说,他是她喜欢的人。
可他哪有这个资格呢?
“对不起……对不起……”
只有说不完的抱歉,被夜幕聆听。
“阿娘做的菜最好吃了!女儿在槐园可是天天想!”
阿汀筷子止不住闲,还不忘给修竹夹上几口,可一把那胡萝卜放到他碗里,修竹眼神便晦暗下来。
伏狰仍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刻意让阿汀看到束在修竹臂上的银丝,且只有他们三个人能看见。
阿汀娘笑着:“这有什么好想的,上天庭不是有更多山珍美味吗。诶,你怎么不吃啊,是这菜不可口吗?”
阿汀顺着娘的视线看向修竹,修竹额头青筋隐现,似是用尽了全力。可那些个缠在嘴上的、紧捆住双臂的银丝,愣是没法叫他回应。
阿汀看着若无其事装模作样的伏狰,心里更是来气,却还是笑嘻嘻地从修竹碗里夹了回来:“嗨呀,我忘记了,他不爱吃胡萝卜的。”
“我都和你说过了吧,日月乡晚上虽然不冷,也不能放着好好的床不睡睡在外面吧,身娇体弱的,受了风,也变成一个哑巴神君了。”
说完最后一句,阿汀目光转向伏狰,摆明了讥讽态度。
“阿汀!别胡闹,爹就是教你这样没礼貌的吗!”
被爹这么一训,阿汀连忙摆手:“阿汀知错啦。”
一连这样好几日,伏狰都搞这种鬼把戏,修竹如此诡异的行为多了,甚至阿汀娘会忍不住悄悄拉着阿汀问:“你这个小朋友是不是不喜欢咱们日月乡啊?”
谎说太多了,阿汀都快渐渐圆不回来。
而每当阿汀问起娘那颗藏在日月乡的千灵石,娘总会一头雾水:“什么千灵石,日月乡没有这种东西啊?”
这个说辞,伏狰自然是不认的。
阿汀气急,觉得他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没办法的阿汀只好趁着爹娘不在的间隙,把日月乡翻了个底朝天,皆是一无所获。
她彻底放弃,打算去和伏狰对峙,转身离开时候无意间撞到了娘的首饰盒,哗啦啦的项链耳铛滚落在地,阿汀怕娘突然回来,急忙地收着。
可慌张捡的时候,手却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块湖蓝色的萤石。
她颤抖地拾起,萤石间流转着水的纹样,发着朦胧蓝光。
这是……千灵石?
千灵石中会有画卷,会有画灵,且要有玄机先生的通天炉才能运转其景,听起来不像是个危险的东西。
这样一块无足轻重的小东西,为何伏狰会要,娘会隐瞒?
阿汀尝试催动几次,皆是没办法探其景,看来一定是要在通天炉才可以用的。
既然如此,给他的话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罢?玄机先生是掌管漫天的文史官,他应该很厉害的罢?
阿汀一边这样劝诫着自己,一边去见了伏狰。
没有想象中的难缠,没有想象中的还要经历一番口舌之争,伏狰很守约,拿到了东西,便立刻收了修竹身上的所有银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日月乡。
反倒是修竹,还死命的想上前阻拦,却叫阿汀拦下。
阿汀把劝自己的那套话,再次拿来安慰起了修竹。
阿汀:“小蛇蛋,那块千灵石里有什么?”
修竹愧疚地低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笑了笑,狠狠揉了一把修竹的头:“那就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不管他就是。还有啊,我娘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日月乡呀?”
阿汀倾着头,俯身仰头去看修竹的模样,修竹分明是一脸担忧,听了这话,赶忙紧张磕巴道:“不是的,我喜欢,我很喜欢,这里比玄地好上太多倍。”
“那就好。”
修竹心中分明是愧疚万分的,可这愧疚之下,他竟生出一丝……庆幸?
父帝叫他拿来这块破石头,若日月乡有人拦他,便要他杀尽日月乡的所有生灵。
“如果你做不来,便让你那几位兄长代为动手。”
“大业在前,身死不足惧。”
修竹知道,若是他那两个无情残忍的兄长,定会在日月乡大开杀戒。
十二支中,乃至整个天上,谁都知晓长龙氏名号,敬他父帝一份薄面。和天界杀伐果断的长龙氏比起来,那些个闲散的兔儿神算不得什么重要的角色。
哪怕是性命。
他不知道那块千灵石里有什么,他也不知道父帝所说的是什么大业,他不肯动手,完全是因为阿汀,他没法伤害和阿汀有关的一切。
可如今是兄长威胁之下,既完成了父帝的命令,又让日月乡免于一难。
他真的很庆幸,却又因自己的暗自庆幸而无比厌恶自己。
长龙氏的冷漠残忍他可能还没学到,可长龙氏的自私,在他身上已经尽数显现。
“阿汀,我喜欢日月乡,我也喜欢你。”
去他妈的,若是因为这块破石头而酿成大祸,那祸就祸罢。
天地一起毁灭才好,他现在只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以及,再也不回那个黑漆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