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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妖冶之花by白泽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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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成人终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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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散去,夜幕已至。夜似暗色缎子,天边泛起流光,稀疏几颗明星高悬扑闪着,遥远又清晰,宛如散落琉璃,又宛如漆黑夜中,一朵朵亮起白莲。
对了,还没给他。
六名中神收六名弟子,居所大多为院中六角立六座阁楼,梨行先生虽说揭榜排场不够大,但这六座阁楼皆是古典淡雅,华实兼备,该给弟子们好的属实一点不差。
九渊的屋子是硬生生被夹在中间的,走出不过几步,便见一阁,地上生出些不知名小野花,色泽清丽,点坠在一簇簇小丛间,好不可爱。
檐上生细蔓,浅浅环过屋顶,夜里暗,偏生这里草木发着浅浅亮光,好似不论在多黑的夜里,循着这亮光一定能找到回槐园的路。
雕花木窗被推开,白袖垂下,一只大手伸出窗外,肤如白玉,骨节分明。一道青影掠过,青藤飞出窗外化成青蝶,那人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抬起食指轻点,在空中划出漂亮弧线,青蝶随之翩翩飞舞。
飞过一只梦蝶,闪烁着白光驻足他食指间,他沉默而又温柔注视着,看着白光离去,消散在黑夜里。
面如冠玉,眼波潋滟。白衣素雅不染它色,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偏有种遗世独立的高岭绝色。
他心情很好,垂眼浅笑:“要一起走走吗?”
九渊一时出神,窗边那个俊美神君下一瞬已然来到自己面前。
正如无尽黑夜里,人会被这抹淡色幽光吸引一样,有他在的地方,不知为何,总叫人移不开眼。
“这个。”九渊慌慌张张翻出那块小石,双手捧在手心,递到他面前。“还给你。”
他接过,夹着那石子看了好一会,石上银纹泛光,好似比之前更有生气了些。
花川把那石子放在手心,递了回去。“九渊,送给你。”
“啊?”这个人真是奇怪,一会说是身家性命的东西,一会就要随便送人,九渊眉头微蹙,似有不悦。“你不是说……”
“我没有骗你,殿下。”说出“殿下”二字时,目光诚恳。“花川从不说谎。”
九渊迟疑接下,分明是冰冷石子,在她手心却发烫起来。
“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九渊手心滑落一物,刚要抬起手递过去的时候,旋即被空气烫了手般收回。
初见花川时,彩云桑红叶中,一袭白衣风光霁月,白纱掩面眸光流转。再见宣武门,软云火椅上卧,玉盘珍馐环于身边,优雅的无可比拟。
他给九渊留下的印象就是“精致”二字。
出手迅疾如风,举手投足潇洒大方,脸上永远挂着好看的笑,完美的像是放在珍宝阁的琉璃宝物,泛着炫目的光,叫人挑不出一点错。
她随手编的这个花瓣手链,本就是自己幼时开始打发时间做的小玩意儿,他会喜欢吗?
或者说,他会瞧得上这个小东西吗……
他头微倾,面带笑意,黑眸明亮。“阿渊舍不得给我了?”
“诶?”突然也被这么叫,九渊不禁一愣,悄悄退后一步,“我是怕你……”
“我喜欢。”他不禁笑出声,“你送,我都喜欢。”
他双眸弯起,似哄骗一样轻声细语。
尽管不愿回忆起,砸金车拦路那时,她见到的花川面若冰霜,满脸不屑,九渊自小从没被人俯视过,所以记得异常清晰。仅是那一次后,她每每见到花川,发觉他总是温柔笑着,却又似笑非笑,一副好看面容下藏着隔不透的疏漠。
九渊有种错觉,自无名山回来以后他经常心情异样的好,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但她就是这样觉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来,柔嫩粉白花瓣交织在一起,细细草环上还流窜着夕阳余晖,这倒是九渊后来想起才填上的。他这么喜欢亮的人,一定会喜欢的吧。
花川接过,怕她抢走似地侧过了身,食指指尖细细摩挲柔软花瓣,攥的他手心痒。
“喜欢,非常喜欢。”他一双漆黑眸子再次流出碎光,似喜悦,似落寞。青蝶好似看热闹,在两个人身边兴致冲冲飞来飞去。
槐园夜下,馥郁满园,阵阵花草馨香被风吹过,分不清是园中别处,还是身侧檐上传来。
月色倾泄,落在少年的眉眼上,好似长睫结了一层薄薄寒霜。借着清冷月光,衬的他皮肤更为盈白,薄唇浅梅子色,一双勾人桃花眼一弯,说不出的妖治美艳。
他太奇怪了。好看的特别,温柔的特别,强大的特别。
“九渊?”
他这一声轻唤,把九渊拉回了神。花川收起那个手环,看他仅是收起没有带上,九渊心底竟无端生出一丝失落。
还未等九渊自己先察觉到,他一眼看穿似的说:“我也好好保管好。”
“好……好。”
声音一出,竟有些微颤。她怎么这么慌张,好似幼时去偷点心叫那些神女发现了一样,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耳畔却好似能听到自己心虚的咚咚声。
耳边有些发烫,九渊又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匆匆拜别。
他们的屋子离得不远,九渊走出一段,低头看,那块石子仍在手心发烫。她顿住脚步,想回头去看,他们刚刚站在一起的树下,那个发着暗光的小阁。
九渊回头,只见白衣神君依旧端正立于树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久久的望着离去的背影,夜寒露冷,他衣着单薄,来阵风就要被吹散似的,看上去有些孤单寂寥。
九渊不喜欢看背影,她每次看着古昀哥哥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可怜吗?
出于自己,或是出于他,无端心生不忍怜惜。九渊拢起手掌,大声喊着:“很冷,快回去。”边说边比了比手势,随后在那个神君灼灼目光下,手脚有些不自然的快速逃回了房间。
拙劣,太拙劣了。
她那个哈欠打得太假了,殿下真是不会说谎。
花川背过手,有些不舍地看着那抹远去的月白身影,掌中摩挲着那个手环。
他轻阖双眼,面前是一片可怖黑暗,猎猎风声和着野兽嘶吼,刀子般落在他身上,他回过身,不知看到了什么,朝着面前厉声尖叫着。他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哭号哀鸣,仿若地狱,千万人撕心裂肺的嘶吼,叫他记得,叫他千万不要忘记。
他该记得什么呢。
睁开眼,却觉一片空虚。最近脑海中总是浮现这个画面,一片炼狱中,他像一只四处逃窜的小兽,可怜又无力。涌入的黑暗包裹着他,拖拽着他,扼住他的脖颈,缓慢而从容的发力。
抬眼看,那个跑开的身影转回了头。目光璀璨,却皱起眉头,他最近怎么总是惹得她不高兴。
那个身影又好似没有不高兴,大喇喇的喊着,比划着,声音清脆如溪流鸣涧,一双琥珀双眸明亮如星,照夜如昼。
花川轻轻捏紧那枚手环。
他好像,是真的喜欢。
夜色沉寂,他没有听,停驻在夜风中,久久才回去。
再过十日便是大祭,大家听着梨行先生讲学多少也没了心情,梨行先生更是过分,讲了几天,干脆人就消失了,拖来玄机先生替他讲。
玄机先生对天界千万年历史可是倒背如流,半身高的毛笔腾空一挥,周遭场景飞速变幻,仿若他们正身处千万年前。
玄机先生环顾四周,他是真不想替梨行来上个课,奈何这人扔下自己就跑,留下一园弟子,还有个殿下。他倒吸了口气,从上古天神到天妖大战,从天帝创世到女武神诛妖王,又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
九渊听了不下一百万次了,遏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冲动,低头无趣地扣着指甲,摩挲着袖角云纹。
“上古天神创世,万物缤纷。万年前战乱不断,先天帝更位,直至青云帝接位后,建立了平等的天人秩序,层层关卡,以能论才,惟有能者破九重,成大业。”
玄机先生讲着,身边场景再次变幻,幻象中一位身披金袍的雄伟背影一步步踏上天帝之位,他敛袍而坐,众神俯首。
仅仅是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众人却也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压震慑住,被那模糊身影面对着,也不敢造次。
画面再次变幻,这次是富丽天宫。阿汀才敢挪着身子凑到了九渊旁边,搂紧了她的手臂,小声嘀咕了句:“阿渊,你爹好厉害啊!”
九渊看着那模糊身影,心中万千感慨,那身影自幼时起便常常出现,父帝忙,总是来去匆匆,每次都是她痴痴留在门口,看着父帝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却愈发坚定:一定要去那遥远的九重,去做母后一样骄傲的女武神,去成为父帝的左膀右臂。
“青云帝承起大任,天上地下井井有条,天地间久违归于和平。无奈妖王痴心不灭,屠我同胞,挑起战火,欲将天下掌控于己手。”
玄机先生愈发激昂,大笔再次一挥,眼前昏暗一片,天坠流火,数不清的黑影逃窜惨叫,撕心裂肺,大地震颤,嗡鸣不断。
阿汀见这等惨象,头一缩躲在九渊身后,捏着她衣襟的手微颤。九渊回手揽过她的手,轻声哄了两句:“不怕,不怕。”
修竹担心地小声叫她:“阿汀……”
这只小兔子胆子小,非常非常的胆小,从小于优渥富足环境里长大,听得都是鸟语,闻得都是花香,好似世间所有一切都是她家乡那般祥和明媚,从未见过什么惨象,自然也听不得惨叫。
见她不回应,修竹自顾伸出手,捂住她的双耳。
一抹金光立于云上。只见一武神身穿银甲睥睨下方,抬手剑气一斩,逃窜黑影霎时化烟散了,大地重归沉寂。
那团模糊金光,看不清的银甲,就是天上著名的女武神——青禾。
“青禾武神伏诛妖王,结束了这场伤亡惨痛的战争,结束了这场难以宁息的残忍悲剧。”
黑雾散尽,一处深渊裂口边,青禾女神提剑刺向另一团浓郁黑雾,那黑影凄切握紧剑,想要从自己胸口拔出,却无能为力,最后叫青禾女神推下深渊。宛如宣告胜利般,轻轻拎起银剑也丢下深渊。
灾难宁息,尘埃皆落。
一场浩大幻境结束,四下场景归于槐园,忽的落寞下来,叫人扼腕叹息。
“为什么一定要打架?”阿汀胆怯探出头来,“死那么多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樾乔在前头也不回感叹:“天地有瑕,不是所有人都应该活着。”
阿汀不想接她的话,她的每句话都叫自己不开心。她搂紧九渊手臂贴上去,小声嘟囔了句:“一天天怎么总是苦大仇深的……”
毛笔飞回玄机先生身侧,飞速缩小回去了他的袖子中。
玄机先生为人总是和蔼可亲,在万中神官中混的如鱼得水,谁的话都顺着讲,谁的意见都从不反驳,像一片水一样,到哪里都融入,到哪里都可以安静的抽离。
听罢樾乔这话,他却罕见的出口阻拦了。
“万事万物皆需被存在。”
钟礼懵懂抬头,抄完这句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天下之间有好有坏,需要阳也需要阴。”玄机先生讲完之后,自觉失言,闭上了嘴,躬着身子缩了缩,留下一句“自行理解”后仓促离开。

每次先生讲学走了,樾乔便会飞速离开。
阿汀脑子里满是日月乡,想回去和爹娘腻在一起,回她那软绵绵的小院子疯狂打滚。
修竹百般不腻的问着:“阿汀,有空你可愿随我一同去玄地观……”
“啊又来又来,不听不听!”
她双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两颊桃色,水粉色的长袖晃来晃去,十分娇憨可爱。
先前槐园设结界,进不得,出不得。许是这些天梨行先生离开槐园的缘故,槐园结界一同散去。
每逢课罢,钟礼就快步走出槐园,神秘兮兮,一点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结界散,九渊便出去走走。
照常来看,宣武大街热闹非常,今日人却寥寥无几。宣阳天尊踌躇在宣武门前,法术装点着宣武门前装饰,变来变去也没有个合他心意的。
他皱起眉头,尽力回想先前是怎样的摆放。
九渊站在他背后看着,宣阳天尊却突然回身,她赶忙有礼一拜。
天上闲话来得快,散得也快。已经没有几个人再口口相传砸金车的事了,惟有宣阳天尊身侧几个小仙侍窃窃私语,他瞪着严肃一咳,嘁嘁声便散去。
许是大祭将至,宣武大街空旷至极,不似以前。两侧殿堂楼阁镀上金霜,借着日光熠熠生辉,装点的华丽至极,但多半空无一人。
想起金光燚兽,她竟不自觉弯了嘴角,同花川的相遇真是处处危险至极,却又十分奇妙。
羲和的十二金针是她后来听说的,十二金针刺进仙骨,能活活剥下一层皮,钉在骨上烈焰灼烧之痛,叫人动弹不得。
深潭也是她后来从梨行先生课上听闻,跌落深潭的神们会溺死在冰冷彻骨的虚妄中,死后被吞噬的灵体会作为天水疗养的养分。
她听到先生讲后,目光瞬移到花川身上,想不通那样危险的地方他怎么还去。他则是没有回答,回之一笑。
九渊想起,那时在清净居做了个沉沉的梦,梦里是无名山下,一个白色身影立于鬼兽之中,无畏无惧。梦里有个声音说着:“他这个不要命的活法。”
他真奇怪。
漫无目的走了许久,九渊抬起头看向远处,便见一抹黛色修长身影落下,一只白鹤从他身边飞走。
她惊喜地快了脚步,边跑向那个方向边大叫起他的名字:“古昀哥哥!”
古昀身影消失,又忽地闪到她的面前。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殿下都几百岁的人了,怎地还这般不稳重。”语气宠溺,说着责备之话,却无半分责怪之意。
上次见到古昀,还是砸金车,她见古昀面上关切的跑来,醒来却不见人,料是叫他担心了。
自那一别,发生太多事了,她有好多话要讲,到嘴边却哽住。
“小殿下是受了什么委屈?”
“才没有。”九渊吸了下鼻子,抓紧他的衣角急促说:“古昀哥哥,麻烦你快去通报给父帝,无名山现鬼兽,料想是天梯爬上来……”
未等她说完,古昀抬手打断,面若冰霜,同刚刚那温柔模样不似一人。
“知道了。”他不等回答,抬手召来白鹤便走。
“古……”九渊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刚欲张口唤他什么。
他既然说知道了,便没有什么好忧心的。只是,心中不由失落。
宣武大街空旷寂寥,只余她孤身一人,满街金碧辉煌的废墟中,一切似梦似幻。一阵清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听闻大祭前冬神会光顾一次,原来神也是怕冷的。
她回头,看着这方死寂,不由加快了脚步。
好想快点回槐园。
长街礼炮轰鸣,哗啦啦地点亮整片天。
九渊被这一声声惊醒,揉了揉眼,没想到一睡便是睡到夜。
拖着沉重身体下地,夜空明朗,数不清的烟花腾腾升起,炸出一片姹紫嫣红的绚烂色彩。
听闻大祭光鲜万分,出了槐园寻个高阁看,头顶闪烁各色焰火,眼下万千琼楼遥相呼应,漫天仿若一座休眠火山,在一声声轰鸣中流出艳丽岩浆。
夜寒露重,焰火不绝。
站在高处,刺得耳中嗡鸣。九渊落下,沿着一旁静谧树林一路走下去,穿过森森高大阔影,喧闹愈渐远去。
溪流撞石,汇成江湖。穿过彩云桑,便是彩云湖。
长街喧嚣,炙热无比,华丽无比,却空寂无人,有些荒唐的凄凉。
她不大喜欢,眼前明明为真却似幻,喧闹的地方总要多些人才相称。放眼四下,彩云湖畔一如既往的静,与那焰火通明的宣武大街判若两境。
许是大祭已至,湖畔的灵虫也回家抱在一团,连一声“吱吱”声都听不到,亦无风吹草动。
湖水一片墨色,毫无波澜。
九渊靠在一株巨大的彩云桑下,仰头抵在树上,闭眼小憩。
她自己一人在这便好,在这格格不入的寂静之地。
“彩云湖畔彩云桑,犹见瑶君娶新娘——”
童声稚嫩,在一片迷茫白光中,依稀现了身形。只见五六个小儿抬着轿子,头上剃得光秃秃的,男童徒留额前一小团黑发,女童两侧则留了个短辫。
“若来——”
声音戛然而止,那几个孩子顿了身形一动不动,整颗头缓慢转过来,而又飞快定住,以一种滑稽却又惊悚的平静表情,静静凝视着九渊。
——五六个画的夸张的纸娃娃。
九渊骤然惊醒。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攥紧袖口,背后撞在树上,退无可退。她想召剑,忽地想起自己那把剑在无名山时便被那鬼兽咬碎了,再之后梨行先生暂且不许他们练武,她便一直没想着弄把新的。
慌张环顾四周,见四下依旧静如先前,没有诡异白烟,没有恐怖的纸娃娃。
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紧绷的神经刚松下,头顶百尺之上传来什么东西急速坠落声音。她刚欲闪身避开,却感觉不到分毫杀气。
九渊无奈笑了,伸手一托,那圆润白玉瓷坛被她安稳接在手心。
“你不怕砸到我?”九渊将那白玉瓷坛放在身侧,往前挪了几步。
百尺彩云桑上,白衣神君趴在树干,一片娇艳金叶中,衬的他像是一株柔软花芯。
花芯悠然坠地,两侧暗光亮起朵朵白莲,环成一大圈,将他们笼在最中央。
花川开口答:“我猜,你知道是我。”
他扬起后摆,潇洒坐在九渊身侧,白衣随意摊开,倒又像是一朵莲绽于身侧。
九渊手中被他塞进一个冰瓷酒盏,他握着自己手中的那枚轻轻一撞,清脆碰杯声悦耳动听。
她手中的冰瓷,刹那化为温瓷。
“今日大祭,你怎么还在?”
前一日,槐园内人影绰绰,一个个收拾东西离去匆匆,偌大槐园便只剩下她自己一个。大祭家祭,神君神女们各有各的归处,独她一个,有家回不得。
“你不去羲……”
“赏月啊。”他出声打断,斟满杯中酒,仰头对月饮尽,“我非见明月,明月邀我来。”
花川面上浮出浅浅笑意,那抹笑意遥远又虚无,叫人看到一瞬,眨眼之间又消散不见,空余一些破碎的怅然。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他敛袖往九渊盏中倒酒,“酒斟时,须满十分。”
奇怪。往常听到先生们念些繁缛诗文时,她总觉得无聊聒噪的很。许是眼前朗月高举,四下静谧,优哉游哉,听他讲这些,倒觉得十分有趣。
“甜的。”他笑着举起自己的杯。
“叮——”
酒盏相撞,脆声绕耳。
清甜果味入喉间,酒酿的味道不及一分,果香充盈唇齿间,甘甜如溪。他果然不骗人。
花川品了品,目光不舍望着手中杯盏。
“金花果子蜜,世间最后一坛,阿渊算是有口福了。”
“最后一坛?为何?”九渊抱着膝盖,凝神看着杯,而后目光转向身侧花川,一双黑白分明眸子澄澈见底。
他释然一笑,眼中少见的哀伤。
“故人已逝,金花不再。”
九渊托起下巴歪头看他,心底深知不能再问下去。或是因为花川成日总是笑着,很少有这种惆怅表情,再或者是因为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听他讲自己的事颇有些新奇。
鬼使神差地,九渊还是开了口。
“是怎样的一位故人?”
花川转过头看她,一双桃花眼泛起迷蒙水光,破碎地令人心醉。
他学着九渊托着下巴,声音温柔。“是一位——特别温柔美丽的人。”他又呢喃般强调,“是特别!特别温柔的。”
听起来倒像是有了几分醉意。
那句“你不去羲和上神处吗”九渊没有再继续问,羲和上神性子泼辣,飞扬跋扈,她不怎么喜欢。倒是听花川所讲那位故人,应是特别温柔的人,才更与他相衬。
脆声再次响起,这次倒是九渊先撞上她的杯盏。
逝者如斯,弥于众生。
神能篡改凡人命格,却篡不了自己的。想留的人,留不住,空余漫长千万年岁里,徒增憾事。
九渊想起那座青禾武神金像,父帝这漫长年月里,对着那座金像时,又有多少感伤愁绪。
“往事不可追。”她浅笑,拍了拍花川的肩,安慰都显得极为笨拙。九渊飞速转过话题,“如此珍贵佳酿,与我一同对饮,九渊不胜惶恐。”
天下这最后一坛金花果子蜜,竟是他同自己分享了。
“殿下。”他轻唤,每每叫起“殿下”的时候,便多了几分严肃。“珍贵之物,天上地下,惟有殿下值得。”
“奇珍异宝也是,花川这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也是。”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九渊少有用力欲拍向他背,手僵在半空,直转向他的肩头。脑海里那些诡异纸娃娃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惟有浓郁夜色下,他笑着递过一颗石子,一颗被他说是身家性命重要的东西。
“乱说。你的是珍贵的东西,个顶个的珍贵,比天上所有奇珍异宝都珍贵。”
许是借着酒意影响,面前的九渊脸颊泛红,双目迷离。她凑近,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他的肩头,昂起下巴,不容置喙道:“你不要这样说,你,珍贵,真的。”
语气软糯,颇有了些撒娇意味。
花川捏着酒盏的手指一紧,而后轻笑,这还是那个成天打打杀杀的武痴殿下吗?
未等他讲,九渊忽地栽在他肩头,戳着他的那只凉手落在他的掌心。
花川托着她手的那只手臂动也不敢动,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探去她额头。果真滚烫。
“九渊……”
他轻声叫着她名字,却未等来回应。
猛地花川手腕叫她抓住,她指尖冰凉,自己身上却开始发烫。
似是抓住了什么火苗,九渊的手往他袖间窜了窜,碰到他臂间青藤停下,抬起食指轻轻摸了摸。脑中还在想,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槐园大家都用不得术法,这个小东西还可以成日飞来飞去。
“九渊,阿渊。”花川轻声叫了叫,人还是没反应,他抽出手臂揽过她身后,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我们回去了。”
嗯。回去,回去好。
什么破大祭,大家都有家可回,她也想回。
回去,一起回去,别丢她一个。
意识不清醒,一片朦胧中,似是很怕被丢下一样,九渊抓紧面前人胸口衣襟,往他怀里缩了缩。
“九渊,我在的,我不放手。”
花川好看眉眼拧起,怀中九渊头深埋进去,手上攥着的力道不减,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或是害怕自己被摔下去。
在梦着什么,在梦着谁,不想叫谁离开。
花川脑海闪过那个黛色身影,她见到他看起来都很开心。给她匕首的那个人,是在想他吗?不想叫他离开?
心中微不可查的有些失落。
他深呼一口气,打算不再去想,却突然听到怀中人不清不楚地呢喃。
“花川。”
叫的是他的名字?!
声音细弱温柔,却带着她固有的那般坚定执拗。
“我一定,和你一起看看天明。”

一个檀色身影借着夜色闪进屋内,正巧窗外鸣起焰火,照亮他平静面容。
今日是大祭第一日,他出槐园时三重天已经空寂无比,相比之下,一重却热闹了许多。
他来天上这大半生,平日都想破脑袋扎进人堆中,送着礼,陪着笑,似乎身边没了人就要没了命一样。
他从袖中拿出檀松香,双指一捻点起火苗。天上没有火折子,用术法这样做倒有些不习惯。
在来这满重光耀之前,他曾一直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孑然一身,满世皆须弥,身不及芥子。孤身如浩渺烟波中一只孤寂扁舟,漂着漂着,不知怎么就漂到了天上。
天上如江海,他不及浮萍。
檀松香安神、静心,多为人间祭奠所用。他扬起下摆,没有蒲团,便直接跪在冷冰地上,朝着香炉磕了个头。
“钟礼,来看您了。”
开口之前他想了一下,既非亲属裙带,也非亲朋好友,更不是先生弟子,他要怎样称呼自己,想了许久,只一笑作罢。
他们本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细弱烟雾升起,钟礼想起,这间屋子原是宽阔无比,偌大屋中只住着一个柔弱倩影,却是高不可攀的神明。
遇上她,乃是毕生之幸。
初来天上,过了杂乱衍界便是一重天。衍界鱼龙混杂,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灵兽怪仙都有,长得奇形怪状不说,性格也一个比一个的古怪。
彼时他身着僧服,头戴宽大斗笠。他不知自己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只觉四周都颇为奇怪。
明明记得自己已是西去了,听闻地府是阴森可怖的,会有带着黑白高帽的无常鬼领路,去阎王爷那里依据自己生平领罪,善者轮回,恶者入刑。
总归不是现下这样。
他来到的这是个什么地方?四面八方很多人看着他,有不解的,有厌恶的。
他是谁?
在一系列疑问得到答案前,先得到的便是一顿毒打。
借着漫天阵阵焰火橙光,钟礼捏住自己领口狠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显现,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啧。”一口气叹出。“好痛。”
从抽屉抓了包药粉,胡乱按在伤口处,他仰头躺在床上,敞开的衣袍下各处可见伤痕。他侧过头来,枕在臂上,望着屋内各式木雕物件,距离他上次来,又少了不少。
神不会死,只会陨灭,消散于天地间,尸骨无存。神们生前的居所多为神力所就,不论多么金碧辉煌,到最后终会因为神的陨灭而渐渐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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