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妖冶之花by白泽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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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先生带着九渊匆匆回了崇文殿。
九渊愤懑甩袖:“为何拦我?”
玄机毫不客气说道:“你隐匿术法不精,连我都看得出。况且,寝宫门前有结界屏障,以你来说,难不成还想被关回至幽天牢之中?”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你不信我?”
玄机拍了拍主座,示意九渊落座,为她倒茶:“正因为相信你,也相信你会做出傻事。既然你来了,我便把我知道的,万年前的始末都告诉你。”
天妖大战的起始,便是因为妖人屠杀了天界琼生岛子民,那座岛上的仙神们都是桃源神,不问世事,不参与争斗,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对他们动了手。
天界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抓凶手时,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人——便是当时的妖王。天妖两界本亲密无间,因此产生嫌隙,老天帝下令封锁现场,本着绝不无端冤枉人的原则,决定查清事情真相。
也是那时,有些激进天界人士,去屠杀了妖族旧部。
妖界自觉平白无故蒙冤,又遭天界欺侮,妖王势必要讨个说法。老天帝那边也查明琼生岛上,处处皆是妖气残留痕迹,于是一怒之下下了追杀令,战争自此打开。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青禾大败妖王,战争自此结束,青云继位帝位,重振天界。”
九渊皱眉:“为何要重翻这个旧事?”
“因为不公。”
“战争爆发前夕,老天帝忽然暴毙,大弟子神武继位,拥军坐镇。青禾武神伤心至极,偏听一面之词,认定老天帝是妖王所害,而后,又亲眼见着神武被妖姬千叶刺杀。”
“我是目族,目族窥天之人常有,可窥天便无法窥见全貌。若天资极高的目族,除了窥天,更能通晓过去,只是这样的人千万年也不见得会出一个。”
“而我兄长,正是那个人。”
“我的兄长是什么样的人呢,单纯,天真,是目族最没有天资,最愚笨的一个。成日只知道穿着一身红衣,奔赴各个宴会,撒上一把豆子,高喊着‘神礼降福。’这是天界古老的习俗了,大家都不喜欢,可他却听着先辈的话,非要沿袭下来。大家都不喜欢,我是喜欢的,每次都希望兄长能多撒些豆子给我,多多赠与我福气。”
“我也是没天资的目族,没天资的目族注定是不幸的,是族内人人瞧不起的废物,只有兄长,把我当个小孩般疼爱,在我难过时会出现在我身边。”
“纷争是那日开始,我兄长说他看见了,看到了神武是被青云所杀,如此荒诞的话语自是没有人信,他们都说我兄长是疯了。”
“天妖大战之时,我尚年幼,不知战争为何,却也故作高深姿态,理解青云的良苦用心,为了天界的胜利,灼族的灭亡的不可避免。可这等事情真落到我身上时,我见兄长与青云帝对峙,见他血溅大堂,见目族所有人无一人为他发声,只说他是失心疯。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自那以后,目族归顺于青云所用,我厌倦他们的所为,所以隐下了目族身份,混迹于天界,当一个文史官。”
玄机先生说到这,从衣袋里扬出一把豆子,望着落下的豆子发呆。
“我兄长是疯的,还是天资过人的天才,这点只有青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要为他的冤屈昭雪,我要让所有天界晦暗处的不见光的东西,统统暴晒于阳光下。”
只是为此而已。
“能叫自己亲儿子伤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瞧见父帝醒了,修竹没好气地把汤药往他面前一推,伏御不做声,接过汤药饮尽,而后意味深长道:“天要变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荧蓝色的石头,塞在修竹手心。修竹接过后,伏御帝漫不经心拿起一旁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这正是在日月乡之时,伏狰费尽心机抢走的那个。修竹不理解他这又是何意,愤恨地望着父帝。
伏御帝平静说道:“有什么大业,需要用别人性命去成全。”
这句话,正是以前修竹说给他的。
修竹和他另外两个孩子不同,他并非纯正长龙氏血脉,因此本事较他两个兄长差远了,心性也全无长龙氏半分残忍冷漠。
他很像挽词。
挽词死后,伏御常常怀疑自己做错了,修竹只会哭哭啼啼的,这样,以后怎样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和事?伏御便开始对他严厉,对他施以最恶毒的话语,期盼他能够快些,再快些的成长起来。
直到那个小兔子的出现,伏御意识到,修竹还没来得及成长,便有软肋了。
彼时,他刚寻到这方千灵石的踪迹。
“务必拿回来,将他们日月乡之人杀尽也要拿回来。”他是这样说的,可他也知道,修竹做不到的。
毕竟,有什么大业,需要用别人性命去成全?
瞧见父帝闭目阖眼休憩,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修竹犹疑抬手,催动掌心千灵石。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玄机先生掏出地图:“希望殿下替我跑一下,去趟鬼蜮,在那里,你会找到你疑惑的答案。”
九渊:“我没有疑惑的。”
玄机笑着将地图放置在桌上,推向她:“关乎青云帝乃至整个天界的安危,殿下,只有你能做到。”
“你自己怎么不去?”
玄机:“殿下可知,鬼蜮内关着的都是什么?”
“是修罗,是半妖半鬼的修罗。数万年前,老天帝在位时,常带着座下弟子前往鬼域净化修罗,可一夜之间,修罗悉数灭尽,而后鬼蜮自此封闭,再无人踏入此地。鬼域内修罗悉数灭尽的原因我尚不知,我只知,鬼蜮是一个需要修罗引路,才可以进去的地方。而刹罗正是南海目渊深处,新生的修罗。”
九渊惊诧:“所以你……才同刹罗交好?”
玄机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算交好,若是我们交好,我早就去了。如今,怕是只有殿下开口,才能请得动他。”
说罢,玄机看向她的眼神,忽地多了一丝可怜意味。他叹气道:“殿下,不妨再告诉你一些。刹罗原身为蛟,而蛟龙并非真龙,离了水,本事会随着时间下降不少,殿下若想杀了他,也是最好的时机。”
九渊冷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同盟?”
“道不同罢了。”玄机起身,而后跪在九渊面前,隆重一拜,“祝殿下一路顺风,神礼降福。”
听了他的话,九渊竟真鬼使神差地去了南海,只是,这种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玄机所讲之事皆为万年前的旧事,与南海之事好似并无什么关联,如今他同自己一样,查到了父帝的头上。所以玄机所托,他不能不管,
只是……真正让九渊动身的,不是玄机,而是榭娘夫人。
那时她从至幽天牢出来,榭娘夫人屏退侍女,狠地给她来上一刀。而后凑到她的耳畔,用着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着:“殿下,请您去鬼蜮一遭。”
至于之后那句什么不要在她面前出现的话,自然是说给旁人听的。
她那时说的“好”,也是应下她的请求。榭娘夫人那时眼中竟然释怀。
榭娘夫人与她几乎从无交集,她更从来没有拜托过自己什么。如今邛宁已陨,她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她不该是恨她的吗?
九渊心中存疑,可不知去鬼蜮的路,更不知去鬼蜮的方法。
如今,这方法倒是比天水之谜,更早的到了她手中。
她在目渊处纠结许久,正欲放弃离开之时,刹罗忽地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边,笑问:“小畜生说,女子见心爱之人都会紧张地来回踱步,小流萤,你是见我紧张吗?”
九渊板着脸,无心答他这般孟浪之语:“刹罗,有一事,我需要你的帮忙。”
刹罗笑回:“好哦。”
按理说,叫他这条蛟上岸,自是搭上性命的事,可他不问就算了,应下都那么痛快,反而叫九渊心怀愧疚。
“你都不问是什么事?”
刹罗伸出手,将她微皱着的眉头抚开,笑着看她:“我说过,只要你开口,心挖出来给你都可以,所以无论什么请求,我都可以。”
九渊怔住:“你为何这般相信我?”
“我希望你爱我。”
他说得坦荡直白,宛若一颗滚烫石子直击九渊心底。
每一次的相助与相救,每次都笑着,耐心地在她身边,一桩桩,一件件,尽数涌进她的脑海。
九渊急忙开口想反驳,刹罗冰冷食指按在她嘴唇上,似是早有预料她会说些什么,率先道:“别说哦,我不想听。”
九渊确认这一路上都和他啰嗦清楚了,也确认刹罗应该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就这样随着她一路来到了鬼蜮结界前。
刹罗看了看面前强力的结界,沉思片刻,向旁边递出手,示意九渊握上。
九渊披着斗笠,指尖挑开一角纱,看着面前流落下来的血样结界,犹豫片刻,搭上了他的手。
临到了结界前,九渊顿住脚步,因为紧张,因为歉疚,握着刹罗手的指尖都用力的发白:“刹罗,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
刹罗温和笑着,纯良无害:“因为我是鬼,你害怕鬼,但是不怕我,所有鬼都怕我,有我在,你就不怕了。”
九渊心中更是愧疚起来,按这样说,刹罗并不知道,自己是修罗之身。
玄机先生是文官,通晓各种天下之事,这点他不会说谎。刹罗是蛟,自然是妖,所以,是在漆黑无光的目渊之底,连自己什么时候死了也不知晓。
九渊轻声问:“你为什么是鬼?”
刹罗思考许久,终于思考到了原因,笑答:“因为突然有一天,有些小鬼来向我逞威风,我很聪明,学他们的术法很快,当下就把他们杀了。而后越来越多的鬼找我的麻烦,我嫌烦,于是直接杀到他们老巢,把鬼王也杀掉了。”
这点九渊倒是有耳闻,他笑着讲着,对自己活生生撕碎鬼王一片片拆吃入腹的事丝毫不提。
看来,他不知道自己死了。
九渊正想着,上方有一声音开口:擅闯鬼蜮者,好大的胆子。
声如洪钟,直击心底,令人发颤。
刹罗轻托着九渊的手,无视上方那庄严肃穆声音。温声在九渊耳边说着:“没关系,我胆子大,跟在我后面。”
他率先进入,可九渊半只手臂卡在结界进不去。刹罗于是出来,揽过九渊的肩,低声说:“贴紧我。”
闻言,九渊别扭地揽住他的腰,整个身子依偎在他怀中,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方式走着,这才进去。
刹罗低头,看着他斗笠纱幔下墨似的发,一低头便能嗅到她身上特有的那种清冽香气。
贪心地将她揽紧,更紧些,只盼现在成为永恒。
穿过结界,一进入鬼蜮之中,九渊飞快抽身,刹罗倒显得恋恋不舍,维持着半拥着的姿势,自嘲似地笑着放下,快跑几步,紧跟上前面快步走的九渊。
鬼域之中,血流成河,漫天漂浮着怨气,戚戚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血色腥气,令人一踏入便感觉强烈不适。九渊回头看向刹罗,他依旧一脸从容,并无异样感受。
漂浮着的怨气嘁嘁声音时有时无,令人心烦,脚下泥土湿润,一踩下便会溢出血水,瞧着真真是一副残忍画面。
他却惬意地,在后方悠闲散着步。九渊盯着脚下,时而避着那些血水,等待刹罗,回头看时,他赤着脚,淌着那些血水,垂头看着两畔的花。
忽然,刹罗停下来,盯着一旁的花出神。
“怎么了?”这句话问出口,九渊确实是真切的担心。离了水的蛟,现下怎么也应有些不适反应才对。
刹罗诧异地看向她,似是很奇怪她冒出这样关心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他想伸手触碰那些花,可眼前总是一阵一阵的晕眩。
漆黑的海底,冒着幽光的鱼儿,霎时间染成鲜红的海……这些画面是什么?
他努力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天幕忽地黑下,九渊低头,自脚下开始蔓延出无尽黑暗,四周一切景象全都分崩瓦解。
她回头看向后方的刹罗,他依旧盯着那些个花儿出神,忽然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倒下。
“刹罗!”
阖眼前最后,是他的小流萤,正向他奔来。刹罗费力抬起手回应,却只能无力落下。
四处皆是空寂的黑暗,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陷入一片盲。
九渊费力睁开眼时,一道刺目的光落下,三三两两的人影逆着光而来。
年迈的老者,端庄的青年,还有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的女子。
那青年皱了皱眉:“慢些跑,女孩子家,不知稳重。”
那女子回身,朝着他做了个鬼脸:“男孩子家,啰里吧嗦。”
眼见着二人又要呛声,老者咳了一下,青年立刻哑声,不再同她计较。
走进鬼域深处,四处都是凄切哀嚎,那老者与青年缓缓前行,皆是皱起了眉。那女子却丝毫不受影响,兀自走在前面,视眼前一切凄惨景象为无物,甚至于有闲心蹲下身,拨弄着地上的花儿。
老者叹了口气:“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同理心。”
青年扶着他:“师父,您就别操心了,她呀傻人自会有傻福,会改变的。”
等他转头时,剑尖抵着他的喉头,她傲慢昂头开口:“好哇你,神武!你又背后和师父讲我坏话!”
青年无奈推开剑:“没大没小,叫师兄。”
铁链断裂,一个修罗恶鬼挣脱束缚,直直向他们二人冲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闪过,银剑出鞘,未等那鬼反应过来,已然是身首分离,惊愕地倒地死去。
她笑着收起了剑,等待着老者的表扬。
率先来的是丢到她面前的一块手帕,她接过,看着是神武掷来的,便道:“有暗器!”
那名为神武的青年眉头锁得更深,毫不掩饰自己满脸嫌弃之意:“擦擦,血都溅到脸上了,脏死了。”
下一秒,神武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袖子被这厮抓起来擦脸,末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将手帕丢在地上:“多谢。”
他气愤看向师父,可师父向来是个偏心的,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回去。
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收服这个疯丫头的,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与人相处针锋相对,可偏偏对师父,也只对师父一人敬重有加。
神武明白师父的用意,她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是最适合做武神的苗子,放着这样一把上乘的利刃,若叫有心之人利用,难免落个伤人伤已的结果,不如收来身边,好好教化。
就同他们现在这般,来鬼域净化那群修罗恶鬼一样。
世间修罗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的恶,无法更改其本性,另一种则是被怨念入侵所致,他们要来净化的,也就是这第二种。
至于第一种怎么处理……
神武看向侧方,银剑利落解决那些个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修罗恶鬼。
也算是净化了……吧?
他在后方扶着老者,老者掌心散发出暖黄的光,光点飞入那些个束缚铁链中张牙舞爪的修罗恶鬼额间,他们便顷刻安静下来,恢复正常神色。
那女子将满是脏血的剑抗在肩头,疑惑地看着二人的做法,看着那些个恢复理智的鬼也并无感激之色,提起剑便要上前。
老者一展手臂拦住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了?”
她瘪了瘪嘴,向后退去。
这柄剑是师父送给她的,名肃雪。那时师父说:“今日我赠予你此剑,也要你记住,你手中的剑,只可斩恶人,决不能对同门相向。”
她显然没怎么听,只顾着抱着剑,新奇的看来看去,只记得,它叫肃雪。
一旁的神武翻了个白眼:“听见没,师父叫你去扫门前的雪。”
“好嘞!”她笑着应下,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外,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在门口胡乱扫着。
至于那句话,为了让他记住,师父也是一次次没完没了的在她耳边说。
譬如眼下,净化了的修罗恶鬼,算不得是恶人,她便不可动手。
她悻悻走到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那些个净化的术法她学不会,也不想学,可到了能帮上师父的时候,她也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干等。
神武注意到她的情绪,拜别师父,慢悠悠走到她身边:“小没良心的,躲在这偷哭呢?”
果不其然,剑尖再次抵上他喉头。
他笑着,迎着剑尖走上前,她便很快泄气收回了剑。
“师父说过了,只斩恶人,不向同袍,你倒好,总是剑尖对着我。”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烦人精,也不知道露儿姐姐怎么看得上你的。”她嘟嘟囔囔说着,脚尖在血水里踢来踢去。
“谁知道呢。”神武低头笑着,“大抵是我幸运罢。我也好奇,以后是怎样的男子,会让你变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别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也多懂一些人的情感。”
“人的情感?”她疑惑地看着神武。
“譬如,爱。爱是世间最奇妙的术法,就像我们现在净化这些个修罗恶鬼一样,爱是让人想变得更好的术法,是想保护她人,是收敛锋芒,是学着温柔,是爱这个世界。”
“听着就好复杂,我才不学。”
神武对她摆了摆手:“爱不需要学,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自然就会了。”
她低头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懂神武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面前的那些个修罗恶鬼,只要她爱,就能净化他们,帮师父的忙?
瞧见她安分一会,神武便去了师父那边帮忙。
她踱步走过桥,走进鬼蜮深处,看着面前被重重铁链锁着的修罗恶鬼,蓬头垢面,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她俯下身,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开口问道:“我不会术法,只能用刚学的‘爱’净化你,你想变得更好吗?”
铁链下的人不为所动,似乎是没听到。
她伸出手,想伸手戳戳他的肩膀。
后方传来一声急切呼喊。
“青禾——”
她直起身,回头看着来人。
神武飞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扯过她拦在自己身后,胸口起伏不定,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那个人。
铁链下的人微动,抬起眼眸,透过乱蓬蓬的头发,望着面前的神武。
还有躲在她身后探着头的人儿。
察觉到他的目光,神武周身胆寒,将青禾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
那是无比空洞的一双眼,是不在乎世间所有,代表着毁灭的一双眼。
退至一定距离,神武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快步逃离了这里。
这声呼喊一下唤醒了九渊,她猛地从虚无之中挣脱,没等想清刚刚看到的是什么,环顾四周,见刹罗依旧倒在原地,她便快步去往刹罗身边。
“那有什么呀,是不是神,你都是我们的保护神呀!”
“对呀对呀!呸呸呸!什么神,你都是我们的保护蛟! ”
一群小鱼七七八八的绕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七嘴八舌,聒噪至极。
龙族染了一堆情债不说,连本职工作都忘了去,南海神明渐渐没落,更哪堪是最深的目渊之中。
这群弱小的生灵随波逐流的活着,碰见哪个看起来强大的,便依附在哪个的身边,现下,这个盘旋在目渊之底的蛟就是他们的目标。
起初,蛟觉得他们烦人极了,可时间久了,听这群小东西叽叽喳喳倒也觉得有趣。
后来,那群小东西没再来过。
起初,蛟当他们是寻到了什么新鲜东西,一时贪玩罢了,等他们想起来时候自然会来的,说上这几日的见闻。
再然后,十日、二十日都过去了,蛟在想,是不是南海之中出了新的神明,他们都去寻求新的神明庇佑了?
等到第四十日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穿过无尽漆黑的崖洞,水中尽是腥气,恐惧无限放大,快要将他吞没。
第一缕晨曦的光刺破海面之时,他游上来了。
海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各式各样的鱼儿皆是没了生息。
他有些颤抖,试图从令人窒息的鱼尸中穿过,一旁传来小小的声音,正是往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之一。
“快跑,守护蛟,快跑。”
话一说完,隔着密不透风的鱼尸,一柄剑将它刺穿。
这群鱼儿大多是有个灵识,尚未来及化成人形的,不过巴掌大的小身躯,叫那与它一般宽度的剑将身体劈成两截。
蛟认得,这剑上,是神光。
这群小家伙对强弱嗅觉向来敏锐,叫他跑,便是等同说,来人要比他强得多。
可他是“守护蛟。”
那神拭了拭剑,方欲走时,身后忽然无声息地出现了个人影。
来人有着半身未蜕化完的鳞片,深蓝色的长发,浑身令人作呕的腥气。
那神皱起眉头,极为不满地再次召出剑,身前腾出半丈的屏障,直直向着那蓝毛小子走去。
蛟不知死活地一遍遍上前,想同他厮杀,可始终不能靠近他身边,叫那屏障隔着,看着那神鄙夷模样,无用功地胡乱打着。
他砸向屏障的手停下,那柄长剑自他心口处贯穿而过。
带着满腔的恨意,如同垃圾一般,被他丢入海中。
刹罗忽地惊醒。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股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充斥他的全身。
察觉到身侧有人,他下意识弓起手背,显露利爪,可那人却是更先一步将一个小碗塞到了自己嘴边。
水缓缓流入他的喉中,有些在他嘴角溢出流下,蚂蚁一般滑到他的心口,浑身酥麻。
在看清那人样貌时,他收起利爪,安然地半倚着躺在她臂弯,方才的惊恐消失大半。
看他缓和许多,九渊开口:“好些了吗?”
刹罗喉头滚动,餍足地舔下嘴角的水渍:“你若是用嘴喂,我想我会更好。”
嗯,听起来是好了大半。
九渊毫不客气地给他扔到一边,可在看见他竟真的毫无防备头磕到一边石上时,还是没忍住伸手要拉。
刹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磕了这么一下算是清醒一些,看着她伸来的手,伸出手拉住,自己勉强坐起身。
“你就不怕我给你喝的是毒药。”九渊抽出手,低头收拾着地上的小碗和壶。
“我说过的,阿萤。你给我的,是毒药我也喝。”
刹罗笑眯眯的,态度极好,九渊怀疑他是脑子磕傻了。
她伸出食指,一点他额心将他往后推了些,同他解释着:“听闻海里的离了水都会变弱,我特地盛了些海水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海水……
猩红海水的一幕在脑海中显现,刹罗腹中开始翻江倒海作呕起来。
“怎么了?”
刹罗顶着苍白的脸色,尽力遏制自己的不适,强撑着笑:“放心,我很强的,不然我们打打看?”
听他这般讲,应算是还好,九渊摇了摇头。
头顶阵阵轰鸣,封闭的鬼蜮上方层叠天桥开始碎裂,脚下隐隐地动,四处逃窜的冤魂发出慌乱的嘁嘁声。
九渊拉起刹罗手腕,四下寻找着什么。
鬼蜮寻不见出口,看起来封闭无路,可实际上有能出去的路。
九渊闭眼,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段场景。
神武:“你看这两边,一边是鲜红似血的沙华,此为死花,在这鬼蜮留存上千万年。另一边荧绿色的,此为生花,哪怕嗅到了一丝外面的新鲜空气,它都会奋力汲取,向着外面的方向生长。顺着生花走,就能走出去。”
“若是迷路了,大可这般试试。”
神武将青禾从鬼蜮深处接出来的时候,没有一如往常的同她生气争辩,而是轻声一点一点教她这些。
照常理说,这般显眼的颜色应是很好寻才是,可九渊放眼看去,竟不见一丝。
鬼蜮封闭,上方还有些残存的天生桥,如今在这迷雾重重之下,加之上方坍塌,掉沙碎屑,叫人分辨不清。
她拉着刹罗手腕规避着袭来的怨气,可聚集而来的怨气越来越多,九渊干脆召出鸣霜。
鸣霜出来一瞬间,剑光晃上刹罗的眼睛,他眯了眯眼,脑中回闪的尽是那神屠尽南海生灵景象。
恍惚间,面前的九渊也变成那神的模样。
刹罗厌恶地扯开手,驻足在原地,窒息感再一次控制住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手抚上被剑刺穿的地方。
九渊回头,发觉所有怨气竟是冲着他一人而去。
刹罗痛苦的停在原地,双手捂着头,反复敲着。
她尽力回想了一下神武他们那个净化修罗的术法,可尝试着使出,却是一点成效也没有。他依旧那般痛苦的站在自己身前。
九渊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是哪个地方结印没做对吗?
便是这一瞬,刹罗忽地扑上来,一个踉跄带着她向后倒去。
接着便是一声巨响,砸下来的巨石在他背上碎裂开来,像是要将他浑身骨头都要敲碎一样。他扑着九渊倒向后方。
“刹罗……刹罗?”
九渊推了推他,他却不做声。他背上一片尘灰,与黑乎乎的一片血,方才危机时的举动,无一不叫她愧疚。
九渊费力拖着刹罗躲到一旁较为安全的崖壁旁,可越是焦急,却想不出神武的净化术法细节为何,又不知鬼要如何救治,只能暂且将他放到一旁,着急的干等。
刹罗察觉到她的无措,迷迷糊糊地睁眼望向她,笑着:“鬼会自愈,但是被你担心,我还挺开心的。”
九渊背靠着崖壁,望着上方漆黑的天空,自动忽视了他这一如往常的孟浪之语。
“刹罗,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好的。”
“好?”刹罗手肘支撑着地,爬了两步,凑到她跟前。“挺好是多好,是想和我好的那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