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嫡姐逼换夫?她转身母仪天下by银台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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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闻言,眉头微皱:“另一率现在何处?孙儿可去尝试拉拢。”
杨公将茶盏轻轻放下,“啧”了一声,“若我所料不差,左率令牌应当在大长公主手中。”
杨皇一生波澜壮阔,暮年时刻能叫她担忧的没有几个,母族杨家是一个,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她的女儿,她到底放心不下女儿,怕她走后,女儿被儿子清算。
若非如此,皇帝怎会对大长公主如此敬重?他这个表妹可不是娇滴滴的公主,而是真能奇兵奇袭的女将军。
“大长公主?”萧霁表情变得有些滑稽,有些不可置信道:“您是说……镇国明懿大长公主?”
见外祖父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萧霁差点憋不住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另一支隐凤卫竟掌握在自己妻子的姥姥手中?
这简直是……卿卿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他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面色,可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丝喜色,让杨公不禁纳闷。
“大长公主虽然帮你美言复位,但以后未必还站在你这边……不过,你外祖父我会帮你尽力说和的,好歹,我也是她亲表哥……”
即便当年因大哥之事,他与那位表妹并不亲近,但有这份血缘在,总是更好些不是么?
萧霁想要阻拦外祖父,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劝道:“不必勉强,依我看,姑祖母并不会插手此事,她老人家回来定是为了安度晚年。”
这让杨公觉得有些不满,他板起脸教训外孙,“你可是小看这三千精兵的用处?当年公主带领几千精兵可是打了不少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的仗,若是能得到她的支持,你便手握六千精兵,那便可效仿前朝太宗皇帝了。”
就在此时,杨公还听自己外孙补充道:“其实东宫左右内率也效忠于我,约莫有五千人。”
东宫十率大部分都是效忠于太子这个身份,萧霁退居亲王之后本无权统领,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为人大方宽宥,早已俘获内率士兵的心,便是没有太子这个身份,他一声令下,他们依旧会为萧霁而战。
萧霁之前表现的无人问津,那都是他授意的,希望他们能好好经营,待他回归。
“所以,若是博得公主相助,你率领一万余精兵,何事不可成?”
萧霁点了点头,若是叫姥姥手握这一万精兵,怕是月余就能登上帝位吧?
见外孙心不在焉,杨公又“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想到了什么?”
萧霁当然不可能在未经姥姥允许的情况下就把那些事全盘托出,便说起了另一桩事。
“文王得镇北侯支持,宁王与尚书令暗通款曲,武王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我虽得杨家鼎力相助,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杨公捋须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奚荆州若能在京中助你,自然是如虎添翼。只是……”老人眉头微蹙,“他调任荆州本就是陛下的手笔,岂会轻易放他回京?况且如今京城要职并无空缺,即便回来,无权无职,便也帮不上太多忙了。”
萧霁当然知道,不过他总觉得青梧身份一事不解决,他与青梧都不会完全安心,他可不想等到最后关键时刻,因互换之事掉链子,而且他已经想好了借口。
“我有一计,再过两月余便是皇帝生辰,若是……这样一来,岳父即可提前回京。”
听完,杨公浑浊的眸子一亮,“确实,他如今老了,祈求长生,已经有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迹象,这个借口确实不错,只不过有曲意媚上之嫌,也不知奚荆州可否愿意。”
却听外孙笃定道“岳父他定然愿意……”
又来了,又来了,不过杨公也不想问那么多,他相信这孩子有自己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你便修书一封,走杨家的路子给你送过去,若是能成,应当能赶在皇帝寿辰之前回来。”
“行。”
这桩事定下后,萧霁本欲回去,岂料杨公又抛下一个消息,“你大表哥在颍州任官,颍州夏季多发洪水,他在任五年三年皆涝,今日他来信,雨水比往年还多,恐又有洪灾。”
信是今日到的,此地与颍州相距千里,走的杨家商队,便是尽量紧着信紧赶慢赶,恐怕也一旬过去了。
“大表哥的意思是……让我们劝说皇帝足量拨款?”
萧霁觉得应当是为了这个,当父母官的,为当地百姓考虑都已经求到家中了吗?却见外祖父摇了摇头,“非也。”
杨公直视萧霁,“救灾拨款乃是户部主管,宁王身在户部,前三年的洪灾,每一年户部都拨款了,虽然不多但还看得过去……”就在萧霁疑惑时,杨公继续道,“如果真的足额的话……”
话未说完,萧霁已然会意,脸色骤变:“您是说户部在赈灾物资上做了手脚?”
“应该说是宁王做了手脚。”
杨公纠正道,他又从抽屉中拿出一本账册,“你大表哥暗中记录的实收数目,与朝廷公布的拨款相差颇大,以次充好,以少称多,说是到手有公布的七成都算好的。”
萧霁快速翻阅账册,越看越是心惊。若真如账册所记,这三年来被克扣的赈灾银两加起来有约莫十万两。
几乎是一瞬间,萧霁就明白外祖父的意思,查清这件事无疑是扳倒宁王最好的方法,“可……这算不上证据吧?至少若是皇帝愿意包庇,那这本账册便是胡编乱造。”
“是,所以这一次可能发生的洪灾,便是我们的机会……”
然而杨公的话还未说完,萧霁便道:“此事必须彻查!”他合上账册,“但眼下当务之急是……”
“是赶在灾情爆发前做好准备。”老人笑着接过话头,他拍了拍外孙的手,“你大表哥早有经验,这几年也兴修水道,已经比他上任第一年好多了,但你知道,有些事他也无能为力……”
他想兴修水利,修水道引流,修堤坝防洪,可这些都要银子,没有足额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萧霁自然明白外祖父的意思,这些年即便只在朝堂旁听,他也晓得龙椅上那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国库银两用来自己取乐,这个年纪还在纳后妃,愈加骄奢淫逸,明明灾害频发,小灾不断,却因没有饿殍千里,他便觉得歌舞升平,天下安定。
“我会尽力的,”萧霁深吸一口气,“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以大伤宁王,但,我还是希望,天灾不要发生……”
此刻少年亲王眼睫低垂,未完全遮盖的眼眸中满是悲悯。
看到这一幕的杨公,心中既欣慰又酸涩。他抬手轻拍了拍外孙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心怀苍生是好事,但有些事……不是我们不愿,就不会发生的。”
大孙在颍州为官数年,绝不是无的放矢。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雷声隐隐,祖孙对视一眼,皆沉默无言,有了不祥的预感。
以至于先前得知姥姥掌握另一只隐凤卫的欣喜都烟消云散,直到回到王府,看见妻子和妻妹凑在一起言笑晏晏,他的心情才好一些。
清棉小丫头见姐夫回归立刻识趣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待她走后,青梧便走到来萧霁的身边,轻轻用胳膊撞了撞他,“这是怎么了?”
对上青梧关切的漂亮眼眸,萧霁心中涌现一股暖意,想起眼前之人对自己有怎样的影响后,他忍不住将其搂入怀中。
“什么事啊?这么激动?”青梧笑问道。
萧霁张口便欲将姥姥拥有隐凤卫一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却有些难言。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到他开口的青梧觉得有些不对劲,退开了他的怀抱抬眸看向他,却见逐渐练就厚脸皮的萧霁竟然破天荒又红了脸,不紧紧是红着脸,嘴唇的还抿来抿去,弄得唇色愈加鲜红,眉宇间这是……羞愧之色?
这可叫青梧的来了兴趣,她凑近萧霁的面庞,眯起凤眸盯着他的眼睛,语带疑惑:“怎么?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面前的小亲王明明比她高上大半个头,可气势上莫名地矮一截,他忙不迭的摇头,却让青梧更加狐疑了。
“没有的话,你怎么这副样子?”
逼问了好一会儿,萧霁才红着脸,他掀起眼帘觑了一眼青梧又一眼,半晌才低声将影凤卫一事说了出来。
闻言,青梧眉宇间也涌上欣喜,“真的?!诶,这不是好事么?姥姥一定会帮我们的!”
无需多言,祖孙俩的感情让青梧脱口而出,可正是因为这份笃定与确认让萧霁既感到幸运也更加羞愧。
青梧陪他于低谷,对他不离不弃,她本就对他有天大的恩情,姑祖母也因此帮他回京,这又是一桩大恩,难以回报,如今姥姥又手握另一只精兵……
“姥姥再帮我,我真的无以为报,且受之有愧了……”
萧霁虽然羞愧,但并未垂下眼眸,他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青梧,叫自己眼中的情绪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青梧实在了愣了几息,她没想到萧霁纠结的是这个,多少男子将妻族帮扶视作理所当然,宋云鹤便是最直接的例子,他愿意迎娶她的原因之一便是想要奚家照拂,可眼前的郎君竟然因得到的照顾太多而感觉羞愧。
说实话,若是旁人说的,青梧只觉得这些话说出来近伪。可她凝视着眼前萧霁的眼眸,看着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与自己对视,青梧便知道他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他是真的感觉到羞愧难安。
“你……”
青梧张了张嘴,这一瞬,复杂的情绪在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化为欣慰。
欣慰萧霁是这样的郎君,她对他的好并没有被辜负,最起码,现在还没被辜负。
有些设想还没发生便不用说出来,青梧压下那些情绪,扬唇揶揄道:“那你不想要吗?不想要的话,那我就和姥姥说……”
话未说完,刚才还红着脸,一脸羞赧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当然要!”
萧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急切,耳根顿时更红了,却不肯松手,气势反倒是比方才足了一些。
“我…我是觉得受之有愧。但姥姥的助力,对你我、对大局都至关重要……”
看来脸皮到底是有长进的,没有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
青梧看着他这副又羞又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故意逗他:“哦?那阿霁打算怎么报答姥姥?怎么报答我?”
萧霁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认真思索起来:“我……”
“好了,不逗你了。”青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中笑意温柔。
“姥姥帮你,自然也有你的原因在。你是她的侄孙,又是杨家人,她本就和你更亲近,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就算姥姥不愿意,我也会求她帮你的。”
这一句无疑是暴露了女郎的小心思,听出里头的偏爱,萧霁笑弯了眼眸,他忍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又啄了一口,口中还念道:“那可真太谢谢卿卿了……”
“卿卿是我的福星。”
“卿卿太好了……”
如此往复,让女郎从一开始的羞到后来的恼,青梧忍不住嗔了一句:“好了好了,别亲了。”
这腻腻歪歪的,太黏糊了。
可萧霁不愿停,青梧只好板着脸道:“那你还是想想怎么报答姥姥,报答我吧!”
这句话果然叫停了少年,少年摸着下颌沉吟了半晌,忽然道:“要么,我把我这边的影凤卫给姥姥吧,让她登基?”
“她从前不是很想要这个皇位吗?”
第206章 只为不负于她
听到这句话的青梧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眉头蹙起,“你在说什么?姥姥都六十三岁了……”
可她自己说到最后都慢了下来,自知道姥姥身份后,青梧也打听了许多她的事迹,其中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她与中宗争夺皇位这一桩事……姥姥真的不想当皇帝吗?
她的眼眸动了动,自己都不确定了。
看出青梧的迟疑,萧霁笑着道:“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虽然我与姥姥接触不多,但根据第一次见姥姥时的情景,姥姥花甲之年依旧策马奔腾,想来也是志在千里。”
这话说的不错,姥姥不是那种因为年纪而自卑自弃的人,可……青梧忍不住看向萧霁,他怎么把那种话说的那么轻易,好像拱手让出的只是普通物件。
青梧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萧霁的胳膊:“你这傻子,皇位是能让来让去的吗?”
萧霁却捉住她的手指,神色出奇地认真:“此言绝非戏语。姥姥身为萧家血脉、杨皇之女,文能安邦,武可定国。若由她登基称帝,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他声音渐低,带着几分自省:“这数月来,我见识愈广,愈觉己身不足。虽通晓礼义,却对治国理政一知半解。若仓促继位,恐需众臣辅佐,或可勉强胜任。”
窗外的夕阳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映出一片炽烈的坦诚:“与其让我这般稚嫩之人勉力支撑,不如让更有能为者担此重任。”
他从前能坐太子之位只是因为身份使然罢了,若论能力心性,他如何能与姥姥相比?
对上那双澄澈如水的桃花眼,青梧忽然觉得命运画出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皇帝忌惮这个流着杨家血脉的儿子,特意嘱咐姚老只教授诗书礼义,将帝王权术悉数隐去。
如今这个被刻意培养成谦谦君子的少年,果真如他所愿,将对天下苍生的责任、对任人唯贤的信念刻进了骨血里。
这个被刻意“养废”的皇子,也因这份纯粹的赤子之心,要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让给当年差点让他沦为亲王世子的亲姑姑。
那个让皇帝痴迷一生、视若珍宝的皇位继承权,在他眼中不过是为天下择贤的寻常事罢了。
青梧望着眼前这个真挚的少年,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她重新扑入他的怀中,声音有些哽咽:“你……这样很好。”
她喜欢的不就是少年真挚重情,良善端方吗?可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委屈,他作为储君,不该被刻意养成这样,两者矛盾之下,让她心里又喜又涩。
察觉到女郎的心思,萧霁垂首在她鬓边蹭了蹭,眼底那一点心酸渐渐淡去,开玩笑安慰道:
“我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若是被养的工于心计,恐怕也得不到卿卿和姥姥的青睐。”
只能说一切皆有因果。
青梧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抬手轻捶他胸口:“谁说你傻了?你这叫赤子之心,最是难得。”
萧霁抿了抿唇,到底忍住没指出方才她还说他是傻子,别让人羞恼成怒了。
窗外,暮色完全笼罩了庭院。檐下的雨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青梧看着背着门,侧颜染上一层淡淡蓝光的少年,觉得心中一片澄明。
是啊,正是这样的萧霁,才会在得知她真实身份后依然珍之重之;正是这样的萧霁,才会不会视旁人的帮助为理所当然,才会因姥姥更合适而让贤。
那些被刻意养成的“不足”,反倒成了他最珍贵的特质。
“过两日便是休沐,那我现在便去写拜帖?也不知姥姥愿不愿意见我们。”
青梧见他往书桌走去,不由抿唇轻笑,款步跟上道:“先前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要争那个位置的是谁?如今倒急着要辅佐他人了?这般善变,倒叫人怀疑当初的雄心壮志是真是假。”
她本是随口打趣,却见少年忽然驻足转身。
萧霁眨了眨那双桃花眼,竟显出俏皮来:“想当皇帝容易,真要做起来却难。只说走向那个位置,便压了许多人的性命和期盼……”
他声音渐低,复又扬起,“但辅佐旁人可就轻松多了。况且——”
他的唇边扬起笑意,“我可不是真大方。姥姥若登基,以她疼你的劲儿,还能让我受委屈?”
那眸子里透露出狡黠,“我这叫识时务,做借妇势而起的‘裙带郎’,岂不比自己努力来得轻松些?我是不是很聪明?”
青梧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诚然,以姥姥的性子若真登基,定不会亏待他们。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变?
可看着他如此通透豁达的模样,青梧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毕竟……若是姥姥当皇帝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即便素来淡然的青梧,此刻也不禁心潮澎湃。那可是皇帝啊!
说实话,虽然她信任萧霁,但比起郎君,她更信任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姥姥。郎君或许会变心,但姥姥永远不会。
若是姥姥登基,那他慑于姥姥威势也会对自己好……
青梧设想之时,她的目光也落在那伏案提笔的少年身上,眼睛忽然就有些湿润了。
她所能想到的种种,聪慧如他怎会想不到?这分明是主动将软肋交到她手中啊……
正如他玩笑般说的那样,他甘愿做这个“裙带郎”,甘愿被姥姥约束,只为不负于她。
第207章 虚与委蛇
那封由萧霁亲手书写的拜帖被亲卫亲手送达了镇国公主府,彼时姥姥正与她的姐姐安阳大长公主闲话家常。
俩姐妹本就亲密地坐在一处,安阳公主打眼一瞥就瞧见了昭亲王府的名头,她本以为妹妹会立刻答应,却见妹妹手指在名帖上摩挲了几下,便放在了桌子上。
安阳当即有些疑惑,问道:“昭亲王还是托你的福才回来的吧?怎么你不愿意见他?”
“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还不是时候……”
萧玉鸾微微一笑,“如今这朝中的水越来越浑浊,武王,文王,宁王皆入漩涡之中,我希望他能再慢一些。”
这话里回护的意味很是明显,让安阳愈加侧目,“这霁儿的品性确实不差,但毕竟与你不熟,你就这么喜爱他?你让我外孙帮你查武王在军中之事,可也是为了他?”
“那不是,那可是为了我自己,阿姐,你晓得我的志向。”
然而这话能骗过旁人却骗不过安阳,她是她的姐姐,也同为女子,她总觉得妹妹身上比之当年更有一份柔慈,这份柔慈向来是对孩子才能产生的,不过安阳并未戳穿,她只需要站在妹妹这边便好。
安阳公主的子嗣众多,足足生了三儿两女,子女再育子女,孙辈将近二十人,遍布朝野,虽然都不是什么高官,但正是因为又多又杂,故而消息较为灵通。
原本安阳满足于此,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当妹妹向她求助,她便也起了心思,从龙之功,谁不想要,若有此功,她的家族还能再昌盛三十余年。
若是旁人,她定然是不会参与的,可这位是她的亲妹妹,杨皇的亲女,对于被杨皇笼罩前半生的安阳来说,没有旁人再比这两位女子更能信任了,更有本事了。
安阳也不戳穿妹妹,作为年长的姐姐让着些妹妹是应该的,便笑道:“行,我妹妹以后要当皇帝,可要给我加封的威武一些。”
萧玉鸾闻言,瞥了她一眼笑道:“阿姐想要什么封号?‘镇国’予你可好?”
安阳公主当即笑着拒绝:“不够威风。我要做‘护国’公主,才不要你剩下的。”
两个两鬓斑白的老妇就着两个尊贵无比的封号挑来拣去,听得周围心腹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就是经历过杨皇在的公主风范吗?
姐妹二人相互打趣了一会儿,安阳忽然正色道:“玉鸾,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一旦踏上……”
“阿姐,”萧玉鸾望向庭院中那株已有四十余年的老银杏,目光坚定,“三十年前我选择退让,是为了天下安定,兄妹和睦,母亲能安度晚年。如今蛮夷来犯,百姓艰苦,母亲,兄长皆已去世,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她转头看向姐姐,眼中流露愧疚:“只是……要劳烦阿姐和孩子们了。”
安阳公主轻哼一声,却像是年轻时那般伸手替妹妹理了理鬓角:“说什么傻话。母皇看着长大的女儿,就没有怕事的。”
对上姐姐坚定又温柔的目光,萧玉鸾也不禁感慨,她这个年纪还有姐姐疼爱帮助,实乃幸事。
“那就拜托阿姐了。”
萧玉鸾回绝了萧霁和青梧的请求,在外人的眼里便是与昭亲王府在划清界限,尤其是皇帝眼中。
“你说,姑母已经拒绝两次雪奴的拜帖了?”皇帝端着茶杯,看向身边的首领太监白得安。
白得安躬身向前,细声细气地回道:“回陛下,正是。老奴听闻,昭亲王前日又递了帖子,镇国大长公主府上依旧以公主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呵……”皇帝轻啜一口清茶,茶香在唇齿间弥漫,“朕这个姑母啊,倒是比朕想的还要识趣。”
白得安眼珠一转,陪着小心道:“大长公主毕竟是经历过的人,当初便能让与先皇。想来为昭亲王求情,只是念在血脉亲情。”
萧元成听到这句话,不禁垂眸,眼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当年的事他可比这个宦官知道的多的多,那是他亲眼瞧见的,哪里就是一个“让”字就能概括的?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听着贴身宦官继续道:“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应当是不想淌这趟浑水了。”
萧元成的手指在茶盏边缘缓缓画着圈,想到姑母比自己还要年长十岁,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渐渐松弛下来。
他自己近来都时常感到精力不济,批阅奏折时常常力不从心,更何况已是花甲之年的姑母?想必那老妇人确实是不想再管这些朝堂纷争了。
想到这里,萧元成忽然开口:“赏镇国大长公主南海进贡的珊瑚树一对。”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白得安,意味深长地说道:“就说朕听说姑母身体不适,特意赐下这安神的宝物,望她好生将养。”
萧元成知道,这道赏赐的旨意很快就会传遍朝堂。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儿子们都会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他很满意姑母的做法,其他人都不要再想着寻求镇国公主的帮助了。
即便过去多年,萧元成也不会认为姑母的余威全无,哪怕她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她若愿意谋划,也是不小的助力。
“陛下圣明。”白得安会意地躬身,眼角余光瞥见皇帝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他心领神会,这赏赐既是安抚,更是警告。待他退下后,这消息自会通过各宫的耳目,传到诸位王爷耳中,当然最重要的是传给镇国公主。
收到珊瑚树的萧玉鸾当着白得安的面叫下人摆在了正厅之中,谁来都能一眼见到这鲜艳的珊瑚树。
萧玉鸾端坐在正厅主位,微笑看着宫人们将珊瑚树摆放妥当。她轻咳两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多谢陛下关怀,白总管,陛下近来龙体可还安康?”
白得安微微一笑,恭敬答道:“陛下还算龙体康健。”
“唉……”萧玉鸾长叹一声,“陛下太过操劳了。本宫这几日总梦见先帝,先帝便忙于政务,以至于早逝,本宫心里惦记着陛下……”
起先白得安只觉这是寻常客套话,直到后来萧玉鸾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哽咽,甚至偏过头去,用指尖挡住了眼睛。
“陛下身体最为要紧,皇兄的子嗣就剩陛下了……现在想来,是本宫当年太咄咄逼人,逼得兄长太紧,以至于叫他子嗣稀薄……”
第208章 上香相遇
先帝中宗一生只有二子一女,除了萧元成之外,其余两个皆已经在前些年过世,皆未活过五十岁。
萧玉鸾说到此处,颤抖着手端起茶盏,却“不慎”将茶水洒在了衣襟上。她苦笑着摇头:“瞧本宫这样子……”
白得安这才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大长公主,心中暗自诧异。他还记得一个月前公主刚回京时,虽已年过花甲,却仍精神矍铄,腰背挺直如松,举手投足间依稀可见当年军中风采。
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萧玉鸾,虽然富贵,眉宇间的锐气却消减了不少,眼瞧着就是一普通老妇人。
“大长公主的身体可需要召太医来看看?”白得安试探着问道。
萧玉鸾轻抚着左肩,苦笑道:“无妨,不过是年轻时在军中的旧伤罢了。从前在外奔波,倒也不觉得怎样。如今回到这富贵窝里,反倒娇气起来了。”
她说着蹙了蹙眉头,左肩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忍痛。
“让白总管见笑了。”过了一会儿萧玉鸾似乎是缓过来了,勉强笑道,“这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日,伤筋动骨的地方有些疼痛。”
她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蹙眉。
白得安原以为身体不适只是大长公主的借口,现在看来却是真病?
“大长公主为国征战,劳苦功高。”白得安恭敬地说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玉鸾略显苍白的面色,“陛下若知道您这般不适,定会心疼的。”
“本宫也心疼陛下呀,白总管不知,近些年本宫每每想起当年与皇兄争执的场景,心中就百转千回……”
“若是当年本宫不那么争强好胜……唉,都是本宫的错啊……”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眼眸中泛起泪光:“劳烦公公替本宫带话给陛下,叫他好好珍重身体,切莫动气,身体才是要紧的。”
“大长公主保重身体要紧。陛下也特意嘱咐,说您年事已高,不必再为不必要的烦心。”
萧玉鸾听懂了这句话,顿了一息叹道:“本宫知道陛下的意思,本宫已经后悔不迭了,当年犯下的错难道还要再犯一次吗?公公回去告诉陛下,我省得。”
“大长公主言重了。”白得安低头笑了笑,这会又在装傻,“陛下没有旁的意思。”
萧玉鸾闻言,缓缓起身,步履缓慢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百年银杏。忍不住轻嗤一声,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傲气的模样,“行了,你我都是聪明人……”
她摆了摆手,“回去告诉陛下,本宫会好好养病,不会再......让他为难了。”
白得安只好躬身退下,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萧玉鸾。那挺直的背影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风骨,可他今日已经见到了她佝偻下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