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帝王缠上后(双重生)by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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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棠几乎要怀疑萧凛册封自己是另有目的了,可她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自己以及背后的容家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的。
 她长叹一声,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个依傍,总担心有什么猜不透看不出的真相。正有些思虑重重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紧接着是烟雨的声音:“娘娘,该起了。昨日您不是说今儿要去御花园走走吗,若是再晚了,那日光愈发灼人了。”
 容棠打了个哈欠。她昨日确实嘱咐烟雨和岚月按时唤醒自己,趁着晴光正好出门走走,否则这宫中的日子也太漫长而无趣了。
 她很快起身梳洗打扮一番,又简单用了早膳,便换了身浅碧色的衣裙,欢欢喜喜地出了长乐宫。
 宫中没有其他妃嫔的好处便在此时体现了出来。容棠一路走过去,除了偶尔遇见匆忙经过的宫人,便再也没有旁人来打扰她赏景的兴致了。
 白日的太清池愈发波光粼粼,如同落满了碎金般熠熠生辉。容棠再度登上云梦阁,纵目远望,却不经意想起了那晚与萧凛一同登楼的情形。
 烟雨和岚月一左一右在她身侧,瞧着这番景色,不由得感叹道:“这皇宫中的风景果然不同寻常,娘娘入宫也算是一饱眼福了。这等景致,咱们在府上可没法见到。”
 容棠认同地点头,又道:“只不过比起咱们府上,到底还是寂寥了些。若是在家中,我便可以和爹娘热热闹闹坐在一处赏景说笑。”
 烟雨道:“奴婢就喜欢这样清清静静的御花园。娘娘想想,若是陛下还纳了一大堆妃嫔,再生了一群皇子公主,那么这御花园是热闹了,可也聒噪得很。娘娘在上头赏着景呢,一低头便看见无数妃子们领着各自的孩子玩闹,她们还时不时要来向您请安,那些孩子再缠着您说会话......”
 容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得抖了抖肩膀:“罢了罢了,还是今日这样好。”
 “所以啊,如今这样多好,”烟雨喜滋滋道,“放眼望去没有其他人,娘娘可以尽情在这儿走动赏玩。”
 然而这话音刚落,几人便看见自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当先那两人举止亲密,笑语阵阵,显然关系极其熟稔。容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她扯了扯唇:“烟雨,往后你莫要随意开口了。”
 烟雨问道:“为何?”
 “因为我怕你刚说过的话下一刻就会在相反的地方应验。”
 “......”
 容棠出门虽没有传步辇,但跟着待命的宫人还是不少,此刻都在云梦阁下候着。那两人看清这阵势,很快止住了话,一齐抬头看向了阁楼之上。
 这算不算不是冤家不聚头?容棠在心底想。
 “贵妃娘娘?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巧啊,”身穿石榴红衣裙的女子掩唇一笑,“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竟都在这个时候来了御花园。相聚即是有缘,既如此,娘娘可否容我们上去坐着说说话?”
 你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容棠腹诽,面上却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很有风度地道:“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长公主与顾姑娘,请上楼来吧。”
 云梦阁二楼的临窗处设有桌案,长乐宫随侍的宫人麻利地端了茶水和点心,一一摆放整齐。丹阳长公主与顾琼珠并肩登楼,徐徐走了过来。
 彼此见了礼,容棠便率先坐了下来,道:“长公主,顾姑娘,请坐吧。”又笑道:“这些茶点皆是长乐宫小厨房的手艺,你们略尝尝。”
 丹阳长公主笑吟吟道:“贵妃娘娘宫中的点心,自然是极好的。”她说着,很快拈起一块尝了,顿时赞不绝口。
 顾琼珠亦笑道:“多谢贵妃娘娘。”
 容棠浅浅抿了口茶。她看得清楚,这两人正是从启祥宫的方向来的,必然是刚见过太后。
 丹阳长公主入宫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先帝把萧磐带进宫里抚养后,她虽没有被一道养在宫中,但也得了特许,凭令牌可以随意入宫,不必另行请旨,因此她也算是宫中的常客,所受恩宠不亚于萧磐。
 容棠听飞雪说起过,丹阳长公主自小便极其受当时的皇后和先帝疼爱,被他们视作了亲生女儿,否则也不会破例封为公主了,再者,当初萧磐被接进宫里时已经是个半大的孩童了,早已过了撒娇的年纪,而丹阳长公主却尚年幼,又是女孩儿家,每每入宫便住在太后宫里,与太后自然更加亲近一些。
 至于这位顾姑娘......她入宫定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太后此举之意也是昭然若揭。看来,只要皇后之位一日未定,太后便不会轻易放弃。
 若是从前,她知晓顾琼珠对萧凛的心意,必然会想方设法求月老垂怜,将这两人的红线绑在一处,全了这段美好姻缘。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容棠扪心自问,她终究还是想为自己考虑。
 若是顾琼珠入宫,她的日子一定没有现在这样轻松惬意,还得花时间与她周旋相处,而太后一定会更加不待见自己。
 容棠自我安慰般想,既然萧凛根本没有选顾琼珠,那么就说明他对她没有情意。那么,自己即便在心中不期盼顾琼珠入宫,也不算是阻了什么姻缘。毕竟这是妾有意,郎无情啊。
 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面色却十分淡然,目光时不时落向远处的景致,显得十分轻松自在。对面的丹阳长公主见状,便放下茶,微笑着道:“昨儿晚间,太后传了懿旨,命我与顾家妹妹入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原本今日便该去长乐宫拜见的,偏生我们一早便在启祥宫陪太后一起礼佛,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容棠笑得温和:“这是哪里的话?长公主与顾姑娘皆是识大体、懂进退的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失了礼数的事情。即便是母后发了话,想来两位也会一丝不苟按着入宫觐见的规矩行事的。”
 论起来,容棠这个贵妃既然摄后宫事,那么凡女眷入宫,必得有人向她禀报。即便是太后做主,不必她准许,至少也该让她知情才是。然而太后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直接越过了她。若不是今日在御花园遇见这两人,只怕等她们出了宫,自己才知晓吧!而看丹阳长公主的意思,完全没有要携顾琼珠正式去长乐宫拜见她的意思。
 容棠心想,丹阳长公主早已出降,比顾琼珠大了不少几岁,没想到关系却这样好。
 对面的丹阳长公主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那是自然。”
 几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会话,容棠略有些疲倦地向后仰了仰身子。丹阳长公主眸光一闪,含笑问道:“娘娘入宫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可还习惯?若是日后娘娘觉得无事可做或
 是闷得慌,大可随时传召,我很愿意陪娘娘叙叙话解解闷,左右我每日在府上也无事。”
 丹阳长公主的驸马一年前病逝了,自那之后她便没有再嫁,而是独自住在公主府上,得闲了便回王府探望母亲和兄长,或是进宫陪陪太后,乐得逍遥自在。
 容棠笑道:“多谢长公主好意。”却并未接她的话。
 忽而一阵清风徐来,拂动窗边垂着的竹帘轻微摇晃。不知为何,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子忽然飘来了不少云彩,将那原本暖融融的日光遮蔽了大半。容棠正对着窗子,下意识低低咳嗽了几声。
 “娘娘,不如我们去别处走动走动?总在这儿坐着吹风,怕是也挺无趣的。”丹阳长公主笑着道。
 容棠点点头:“好。”
 几人下了楼,丹阳长公主又道:“娘娘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曾全览这宫中景致吧?不如我们沿着太清池一路向东走。正好娘娘的长乐宫也在那边,若是累了也好回去歇息。”
 容棠颔首,便随她们一道慢慢走着。丹阳长公主确实极富亲和力,一路上的言行都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还时不时说笑几句,引得容棠禁不住莞尔。
 她们走着走着,发觉渐渐远离了御花园,来到了宫中的演武场附近。
 丹阳长公主停步笑道:“瞧着这演武场,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那时陛下和兄长便在此处随师傅一道学习弓马骑射,我心中好奇,却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如今想来,竟也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其实那时先帝也有意让我也和他们一道练习,但母妃和太后都担心我被那弓箭伤了手,便不准我轻易尝试,现下想来倒真有些后悔啊。”
 她笑看着顾琼珠道:“在这一点上,琼珠妹妹便胜过我许多了。改日,我定要向妹妹好好请教一番这等功夫。”
 顾琼珠说道:“长公主谬赞了。”
 丹阳长公主面上显出几分怅惘:“我还记得小时候在这跑马场骑马的事情,那时年少气盛毫不畏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现下我反倒有些缩手缩脚,也真是惭愧。”
 一旁的顾琼珠嘴角微微一动,温声道:“殿下是触景生情,想去跑马场和演武场走一走吗?”
 丹阳长公主微赧:“还是琼珠妹妹耳聪目明,说得一点不错。到底是我痴长几岁,总爱念着过去的事。”
 顾琼珠道:“臣女愿陪长公主一道,即便不能骑马,松泛松泛也是好的。”
 丹阳长公主一喜,道:“有妹妹这句话,我便安心了。”她说罢,看向容棠道:“娘娘可愿赏脸,与我们一道前去?若是娘娘乏了,不如先回宫歇息。”
 容棠一眼扫过她与顾琼珠,隐约察觉到她们似乎有什么目的。她微一沉吟,笑眯眯道:“好啊。”
 几人便举步向跑马场行去。
 上回容棠来此处时,只顾着留神萧凛的一举一动,并未注意到跑马场西侧有一片极其宽阔的演武场,沙地上摆放了许多箭靶,显然是供人射箭的,但此刻空无一人。倒是这地方的另一边,还有一小处是一模一样的陈设,正有不少士兵卫士正在操练。
 想来,这两处无人的场地便是御用的,或者说,是皇室中人专用的,旁人不能随意进入。
 负责戍守的人看清了三人,踌躇了一瞬,依次请安。
 丹阳长公主开口:“我们同贵妃娘娘要在此随意走走,你们先退下吧。”
 那守卫不敢多言,躬身道:“是。”
 容棠只淡淡笑着,静观其变。
 丹阳长公主环顾跑马场,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惜今日我未曾着骑装,纵然心痒,却也没法亲自上马。”
 顾琼珠道:“长公主若看得起臣女,可随时传召臣女陪您骑马。”
 丹阳长公主笑着点头,转而向容棠道:“不知娘娘是否喜爱骑马?我斗胆想与娘娘相约,一道来此策马玩乐一番。”
 容棠很爽快地道:“好,那我便等着殿下相邀了。”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丹阳长公主与顾琼珠下意识一愣,眼底掠过若有若无的狐疑,随即隐去。
 “今日既然不得骑马,不如我们再去那边的演武场走动走动?”丹阳长公主提议道,“也瞧瞧我大燕的士兵们是怎样的骁勇。”
 容棠点点头。
 三人隔着围栏,隐约看见那边正在练习的士兵们。他们个个身强体健,灵活敏捷,弯弓搭箭向箭靶射去,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丹阳长公主是独身之人,看起这样的年轻男子没什么顾忌,容棠和顾琼珠则不约而同撇开了目光。容棠将头转向跑马场那边,眼波流转,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与萧凛同乘一骑的情形来。
 他手臂箍住自己腰身时那无法忽视的热意,像是一团小小的火,一旦烧了起来便再难无声无息熄灭。她摇了摇头,竭力将那些绮念赶出脑海。
 恰在这时,丹阳长公主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说道:“可惜我不曾学过射术,不然真想试一试。”
 容棠抿唇一笑,说道:“长公主竟也喜欢此道吗?”
 丹阳长公主似乎对她话里的疑问格外在意,说道:“虽然大燕女子一向以琴棋书画为重,只不过这女子若是太过柔弱也不大好,倘若一阵风便能吹倒了,岂不是堕了我朝的威风?因而我以为,刚柔并济才是最佳。娘娘觉得呢?”
 容棠若是再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那还如何在这深宫中待下去?心想这长公主未免道行太浅,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用意暴露无遗。她心念一转,决定将计就计,立刻摆出一副不太自然的神情,柔声道:“只不过世间男子,大多还是喜欢温良柔顺的女子吧?”
 丹阳长公主将她的样子尽收眼底,说道:“旁人我不知道,但陛下并不是寻常男子。他极擅骑射,常爱在这演武场与跑马场策马。我想,陛下一定也盼着这后宫之中能有人能陪他一道切磋切磋吧?”
 她又状似歉疚地一笑,道:“当然了,娘娘花容月貌,陛下一定更爱重......此话没有冒犯娘娘的意思。我一向在太后和陛下面前心直口快惯了,他们也都纵着我,今日在娘娘面前失礼了,勿要见怪。”
 如果说起初容棠还对这位长公主的行为有些许不快,那么此刻她只觉得可笑,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蠢得这样清新脱俗的人了。
 她笑道:“殿下这就同我见外了,我哪里会计较这点细微之事,只会伤了和气。”
 丹阳长公主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顾琼珠的手臂,笑道:“琼珠妹妹应当很擅此道吧?不知我与娘娘今日是否有眼福能一观呢?”
 顾琼珠默了默,道:“长公主说笑了,我不过是幼时学过几日,粗通皮毛,要说擅长,那是远远不够的。”
 “妹妹不必谦虚,你出身武将世家,此等骑射之事岂不是信手拈来?我与贵妃都是弱女子,便只能拱手认输,只一心看你一展风采了。”丹阳长公主道。顾琼珠推脱不下,只好走上前去,拿起了一把弓。
 容棠本自悠闲看着,闻言讶异道:“长公主怕是对我有所误解,我并不是什么弱女子。这射艺之事嘛,也略通一二。”
 丹阳长公主一愣,与顾琼珠对视了一眼,这才道:“娘娘的意思是?”
 容棠微勾唇,也走上前去,取了一把不大不小的弓,象征性地掂了掂,又戴上扳指,从一旁的箭匣里取出羽箭,弯弓搭箭。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轻轻松松便拉开了弓,对准箭靶后一松,箭矢如流星一样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丹阳长公主目瞪口呆:“......”
 一旁拿着弓尚未动作的顾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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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害羞][害羞]
 容棠搁下弓,眉眼弯弯一笑。
 丹阳长公主愣了片刻才勉强笑道:“......想不到贵妃娘娘竟如此通晓射艺。”
 容棠淡笑:“不敢,不过是略会些骑射的粗浅功夫罢了。”
 顾琼珠沉默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娘娘出身文臣之家,却有这么好的武学根基。不知娘娘曾师从何人?琼珠佩服,也很想请教一番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语句里却暗藏机锋。一个文官家中养出的女儿却如此擅长弓马骑射,焉知是不是与什么武将有所来往或意图结交拉拢呢?
 丹阳长公主有所醒悟,忙开口道:“正是,娘娘不仅擅射艺,这骑术应当也极其出挑,不知是向哪位高手讨教的?”
 容棠才不会遂了她的愿掉入陷阱,当下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前几日午间,我恰好向陛下请教了一番骑术,受益匪浅。”
 “......”
 既然萧凛都知道贵妃擅骑射之事且并无半分异样的反应,她们还妄图揣测什么呢?顾琼珠神色一暗,微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娘娘解惑。”
 她看了丹阳长公主一眼,暗示可以告辞离开了,然而丹阳长公主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有不甘,说道:“娘娘,不如我们移步那边的阁楼,略作歇息?”
 容棠看出她一定另有后手,反正今日无事,她倒也很有耐心,想看看这位长公主究竟还有什么高招,便颔首:“也好。”
 三人在演武场旁的一处专供休憩的屋子里坐下。丹阳长公主抿了几口茶,道:“偶然听陛下说起过,贵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令尊又身在工部,必然饱读群书,见多识广。想来娘娘也不遑多让吧。”
 容棠听她贸然提起父亲,神色不变,只等着她的下文。
 丹阳长公主道:“说起来,我兄长这些日子也用起功来,说是受了容大人的鼓舞,也要好生研读一些典籍,否则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呢?”
 “尤其是此等事关江山社稷、祖宗龙脉的大事,兄长更是呕心沥血,生怕自己才疏学浅而在朝堂上失了颜面。”
 丹阳长公主费力地铺垫了一番,只等着容棠按捺不住出声追问是何事,谁知她只礼貌一笑,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不知是在欣赏什么风景。
 “......”丹阳长公主咬唇,想起兄长的叮嘱,心下犹疑,明知不该继续多言,却还是不服气。
 按说她与容棠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但她就是看不惯陛下竟为了旁人而舍弃了顾琼珠,甚至特意赶去启祥宫为容棠撑腰,不惜与太后争论。顾琼珠出身侯府,是太后的亲眷,又与自己相识已久,明明对陛下一片真情却不被他所喜,她实在觉得愤愤难平。
 最重要的是,丹阳长公主丧夫后虽也见惯了无数男子,却没有一个合她心意的,直到一日遇见了顾琼珠的兄长,她才觉得自己死寂的心重新又活了过来。她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男子,只是她与萧凛情分淡薄,自然不敢去求他为自己赐婚;而太后虽疼爱自己,却也从未表现过想要撮合她与顾公子的意思。
 丹阳长公主打定主意要扶持他的妹妹,助顾琼珠达成心愿。若顾琼珠成了皇后,萧凛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兴许便允了她的婚事。
 想到这里,丹阳长公主一时冲动,便忍不住道:“娘娘久在深宫,有些事情或许不甚明了。如今我兄长正在为挑选陛下的万年吉地之事而忙碌,若我所料不错,此事正是娘娘的父亲、工部的容尚书大人主理吧?容大人劳苦功高,为了此事不辞辛劳,将舆图奉与陛下以供裁决。陛下信任兄长,特意召他入宫一同商议此事,我兄长与容大人却意见相左。兄长本着为陛下百般考虑的意图,认真选了其中一处,陛下亦觉得不错,可容大人却说兄长挑选的地方不适宜修建陵寝,两人争论不下,陛下便说择日再议。为此,兄长昼夜苦读,翻阅了不少有关风水堪舆的古籍,打算过几日再呈报陛下。”
 “自然,容大人身为工部尚书,定然深谙陵寝选址之道,否则也不敢对陛下的心意加以劝阻。我兄长即便再苦读,也抵不过容大人数年来的真才实学。娘娘觉得,陛下最终会采纳谁的建议?”
 容棠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矜持微笑道:“长公主说笑了,此等朝政之事,我身为妃嫔怎能晓得,又怎好过问?此事自有陛下圣心独断,旁人即便说得再滔滔不绝,也得陛下点头了才可。我想,陛下不论如何决定,都有他的道理和考量。”
 丹阳长公主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也没能从容棠脸上发现一丝一毫失态的神色,不由得气闷。一旁的顾琼珠深呼吸了几下,有些绝望地转开了头,闭上了眼。
 又坐了片刻,丹阳长公主腾地起身,道:“娘娘恕罪,我与琼珠还要回启祥宫侍奉太后,就先告退了。”
 容棠含笑起身:“正好,我也该回长乐宫了。长公主和顾姑娘请便吧。”
 她说着,施施然转身离开。
 两人看着容棠的背影,面上神色各异。丹阳长公主看向顾琼珠,眉头微微蹙起:“琼珠,你从前在家中时,不曾了解过容氏的底细吗?”
 她有些恼:“想不到这容氏还真有些本事。”
 顾琼珠竭力保持着平静道:“我只知道数月前她曾因坠马而受过重伤,将养了好些时日不曾露面。至于其他的,我并未去了解过,她也从未在外有所显露。”
 毕竟从前京中的贵女之中,容棠的家世并不算出类拔萃,她本人也并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彼时出身侯府的顾琼珠并未高看她一眼,与她也并不算多么熟悉。那时,她所交好的几人皆出身不俗,或与皇室沾亲带故,或祖上居功甚伟,远远胜过容家。因此,谁也没想到,皇帝最终却会选了她入宫。是以顾琼珠对容棠始终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依稀记得她模样不错,出身文官之家,至于什么出挑的才艺和美名,那是没有的。
 “罢了,”丹阳长公主不再看她,“琼珠你莫要着急,先让她得意着吧,日子还长,我们从长计议。”
 容棠回到长乐宫,维持了一路的笑意消失殆尽。
 从丹阳长公主口中,她意识到父亲与萧磐在皇陵择定之事上各执己见,而父亲一向严肃耿直,不知会怎样反驳萧磐的言论。她自然相信,父亲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希望陵寝建造在一个各方面都挑不出错处的地方,这既是他的职责,也是大燕的传统。而萧磐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挑中了另外一处,两相争论,相持不下。听方才那番话,萧凛似乎本也认同萧磐的主意,却因为父亲的谏言而犹豫起来。以萧磐那样阴险的性子和狭窄的心胸,怕是已经在心中记恨起了父亲。
 她努力回想着前世此时的事情,却发觉毫无线索。容肃文一向报喜不报忧,很少对她们提及朝政之事,不知这件事最终是如何解决的。但她可以确信,萧凛最终应该还是采纳了父亲的建议。因为她依稀记得前世萧凛病重时,父亲匆忙起身离京前往督办建陵之事,临行前曾随口说起过自己昔年考察此地时的见闻以及选中它的原因。
 但不知,萧磐会不会怀恨在心,日后更伺机打击。
 容棠忧愁地靠在榻上,长叹一声。
 她可以确信,今日之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御前,萧凛肯定也会知晓她们所说的话。也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这个时候,她还是得避一避风头,若是萧凛传召,她一言一行都得万分谨慎小心,以免引得他起了疑心。
 福宁殿。
 萧凛一言不发,正垂眸听人详细禀报着今日宫中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贵妃弯弓搭箭,一箭中靶,令长公主与顾氏愣怔在原地”时,他眉宇间的沟壑缓缓淡去,唇角轻勾,露出一丝浅淡而意味深长的笑。
 下首的人见状立刻噤了声,小心瞧着他的神色。
 萧凛抬指叩了叩桌案,示意他继续。
 待听到丹阳长公主那番别有用心的话时,萧凛面色缓缓一冷。
 他搁下朱笔,淡淡道:“朕这位皇姐,可真是个奇人啊。
 一旁的程良全屏息凝神,心中却也啧啧称奇。这丹阳长公主真是大胆,竟敢在宫中妄言朝政,还是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说的。好在贵妃还是识大体的,并未接她的话,而是不咸不淡地绕开了话题。
 明明一母所生,怎么长公主与王爷的品性才智却截然不同?
 回话的人离开后,萧凛阖着眼靠坐在书案后,手指不轻不重敲着,久久未语。直到暮色渐沉,有启祥宫的宫女求见,说是太后请陛下前去用晚膳。
 程良全将原话回禀了陛下,却见陛下冷冷淡淡丢下一句:“告诉太后,朕忙于政事,待得了空再说。”
 这便是不愿去的意思了。程良全暗自咋舌,陛下虽不是太后亲生,私下亲情也不是多么深厚,但至少明面上还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这还是头一回直截了当驳了太后的话,莫非是被今日长公主的所作所为惹恼了?
 他顿了顿,轻声询问:“陛下,这会子要不要让膳房备膳?”
 萧凛嗯了一声,随即继续低头看起了折子。
 这一晚,福宁殿的烛火亮了很久。
 与此同时,启祥宫。
 太后愕然:“皇帝不来?”
 前去传话的宫女低声道:“陛下说他政务繁忙,一时间不得空。”
 此话一出,陪坐在太后身边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异样的神色。丹阳长公主有些不安地低下头,顾琼珠则垂了垂眉眼,掩去其中的一丝暗淡。
 “皇帝从未这样拒绝过哀家,他今日是怎么了?”太后眉头紧紧蹙起,又问道,“皇帝是不是被贵妃绊住了?”
 宫女摇头:“陛下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奴婢走的时候听见福宁殿的膳房传膳,却并未见贵妃前来。”
 太后挥挥手命她退下,自言自语:“好端端的,皇帝为何不肯来启祥宫?”
 跳动的烛火下,丹阳长公主的神色显得愈发心虚。太后虽年岁渐长,但目力不减,加之对她一向了解,见她举止极不自然,顿时起了疑心,道:“丹阳,你今日在宫中可曾遇到皇帝或是其他人?”
 丹阳长公主讷讷道:“我......我与琼珠妹妹随意逛了逛御花园,并未见到陛下,只见到了贵妃。”
 太后“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话,去了哪些地方,一五一十告诉哀家。”
 丹阳长公主只好如实道:“儿臣和琼珠在太清池畔遇到贵妃,一起散步去了宫中的演武场和跑马场,略松了松筋骨,后来在场下歇息片刻便各自离开了。”
 太后瞧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便知道她定隐瞒了什么,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当真?在哀家面前,你可莫要吞吞吐吐,闪烁其词了。”
 丹阳长公主这会子才是真的后悔了,暗恼自己白日为何要逞一时之快而忘记了兄长的嘱托,竟当着容棠的面说了那些朝政之事。她脊背一凉,这宫中处处都是皇帝的人,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思及此,她顿时不寒而栗,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丝毫不见白日里那耀武扬威、傲然自得的模样。
 太后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一紧,忍不住拍了拍炕桌,沉声道:“你究竟说了什么!”
 丹阳长公主吓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屈膝跪下道:“儿臣一时失言,不小心在......在贵妃面前说了些不合适的话。可儿臣真的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的。”
 太后听着她这遮遮掩掩的话,心头火起,向顾琼珠道:“琼珠,你老老实实将丹阳今日所说的话交代了,不得隐瞒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