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帝王缠上后(双重生)by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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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事务繁杂,有赖王兄了。”萧凛看着他,微微笑道。
萧磐惶恐道:“臣定当不辱使命,为陛下分忧。”
两人谈论了许久朝事,时不时说笑几句,其乐融融。萧凛又执意留他在凌波斋用了晚膳后,才允他离开。
人走后,萧凛面上慵懒而虚弱的神色顷刻间褪去,眸光冰冷,唇角的笑意也尽数淡去。他依旧是靠坐在床榻上,然而方才那强撑病体的神情却消失殆尽,整个人显得凌厉起来。
片刻后,陆豫走了进来,说道:“励阳王已经离开了。”
萧凛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程良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迟疑问道:“陛下,这药......”
萧凛不语。程良全会意,便如先前一样,将整碗药都倒进了窗边的花盆里,那股药味顿时四散开来。
陆豫瞧着他的模样,暗叹一声,在床榻边坐下,问道:“方才他来之前,你为何急着让贵妃离开?若在贵妃面前再度表现得虚弱不堪,她定会以为你病势反复,从而忧心忡忡,伤心欲绝。如此情状落在萧磐眼中,他便会更加深信不疑,认定你是真的病了,且病得不轻。”
萧凛垂眸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答非所问:“伍叔给的此物果真奇效,能够以假乱真。”
陆豫无奈,又问道:“那日药性发作时,你原本是不肯见贵妃的,对吗?若不是她执意不肯走,你也不会亲自出去劝她,以至于在她面前发作。幸好那晚程良全机警,想法子劝走了贵妃,否则她定要亲自服侍你用药,那可就露馅了。你究竟是想让她将错就错,认定你病了,还是其实想将一切都彻底瞒着她?”
萧凛的手心贴着那瓷瓶,将原本冰冷的瓶身熨得温热。渐渐的,那抹最初的冰凉融入了他的体温之中,倏而消散。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好像还能感觉到有几缕柔软纤长的青丝划过,缠绕上他的所有心绪。
他没有急着回答陆豫,而是调转目光,看向了那张窗边的长榻。神思微凝,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蜷缩在榻上的身影,与他晨起睁眼时看到的那个人相重叠。
彼时,她安静地伏在他身边,依恋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样便可以安然睡去。萧凛久久注视着她,面容平静,心底却仿若被狂风吹过,骤雨落下,心湖不宁,涟漪不息。
一切是从何时开始起了变化的呢?一向只会分心神在朝政大事上的萧凛认真地思索起来,却并未得出什么结果。
或许是从那年山寺中惊鸿一瞥开始,或许是从她入宫后的朝朝暮暮开始,或许是从看见她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关切而焦灼地望着自己开始......萧凛眼前闪过容棠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坚冰般的心不由自主为她而融化。
因此,他彻底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为她拢好纱帐,掖好被角。
萧凛微俯身,注视着少女安睡的面庞。他确实想将这番谋划瞒着她,不愿让她知晓太多。苏衡和陆豫或许以为他是常怀戒备之心,认为这等隐秘之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不否认,起初自己确实有这个念头。但后来,萧凛扪心自问,却发觉了内心深处的那个答案。
——他不愿看到她再为自己伤心流泪,忧心忡忡,以至于夜不能寐。
那双眼睛里该是永远盛满明媚鲜活的笑意,而不是水光涌动,血丝遍布。况且,这一切原本就是个谎言,他一想到她那般真心实意,日夜牵挂着自己的病体,可到头来自己却骗了她,便会觉得心底生疼,浮起连绵不断的歉疚。
陆豫所言,何尝不是这计策中的一环?他完全可以对她的情意稍加利用以达成目的,反正容棠不会知道真相,身为天子,即便欺骗妃嫔又如何,终归是无伤大雅的。
可萧凛却知道,他做不到。他无法怀揣着秘辛,若无其事、心安理得骗取她的真情和关切。
因为......
看到她的眼泪,他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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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摸头][摸头]来啦,明天开始每晚九点更新,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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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动情
陆豫熟知萧凛的性情,若他不肯说,即便再追问千百遍,也不会得到答案。因此,他迟迟没有等到萧凛的回答后便只叹了口气,很快转了话题:“想来过几日,吴尚正便会把那七琼膏呈上来,届时便可真相大白了。”
萧凛颔首。
“若这背后的主谋确实是......他,你打算如何处置?”陆豫眉头微皱,问道。
萧凛神色淡漠,半晌才道:“该如何便如何。”
陆豫叹道:“且等伍大夫那边如何说吧。”
他见萧凛兴致不高,心中猜到定是在想这之后的千头万绪,设身处地一想,不禁为萧凛觉得慨叹。他知道萧凛有多么珍视皇家这难得的兄弟之情,可若最后,这些手足之情都是个荒谬可笑的骗局,于萧凛而言,又该有怎样的复杂心绪?
身为伴读,陆豫自认对萧凛的性情十分了解。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恨极了那些阴谋背后的主使之人。
萧凛兀自静坐了片刻,陆豫看着他道:“再过几日,你的‘病’便该痊愈了吧。眼看着快七月了,你打算何时回京城?”
行宫虽美不胜收,但萧凛一向没有长留于此的习惯。因此,他闻言,说道:“等了结了此事,便可以回宫了。”
话虽如此说,但萧凛却转头看向了窗外,面上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怔忡之色。
濯莲堂内,容棠百无聊赖地坐在炕上,随手翻着话本,忍不住直打哈欠。
这几日萧凛并未召见她,也不曾来濯莲堂。她乐得清静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挂念起那日他的异样。
对于萧凛那反复无常的态度,容棠并未放在心上。她知道病人的情绪一向不甚稳定,心情郁闷烦躁也是常有的事,况且他是天子,更有任性随意的权力,她不会也不能对此有什么委屈的心绪。
反正,等他的身子彻底养好了,兴许整个人也就恢复如常了呢。
她正饶有兴致看着话本,听见外间宫人禀报,说是嘉平郡主来了。
“贵妃嫂嫂,”萧娆迈步进来,好奇地探头,“你在做什么呢?我这几日觉得好生无趣啊。”
她在另一边坐下,信手拿起几本话本翻了翻,说道:“这些我都已看了许多遍。我打算明日悄悄去找陆乐知,央求他若是得空出宫的话,再替我多搜罗些新奇有趣的话本回来。不然,我只能把先前那几本再从头看上一遍了。”
容棠笑道:“那几本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萧娆苦恼地点点头:“正是。我宁愿自己没有那样过目不忘的本领,否则便可以将那些话本当作不曾看过的故事了。”
容棠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陆统领他......自己会看这些话本吗?”
萧娆连连摇头:“自然不会。他说他每日公务繁忙得很,闲暇时候宁愿去练练拳脚或是弓马,也不想盯着那些方方正正的字。不瞒嫂嫂,我曾极力想让他同我一道看话本,可惜这个木头坚决不肯,真是没意思。”
她说着,又撅了撅嘴道:“可惜我不比他出宫方便,因此只能请他帮忙。这不,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礼,就当是答谢他替我跑这一趟的辛劳。”
容棠好奇道:“何物?”
萧娆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笑眯眯道:“嫂嫂瞧瞧如何?”
容棠接过来,仔细打量着。这荷包的底色是墨青色,上面用银线绣着几簇竹叶并几只飞鸟,乍一看颇像一幅小巧精美的画,淡雅大方,纹路细致。她不由得赞道:“好精致的荷包!”
萧娆得意地笑了笑,尚未说话,便又听容棠由衷感慨道:“我虽也学过女红,但并不甚精通,也从未绣出过成品。阿娆,你可否教一教我?”
面对容棠期许的眼神,萧娆的神色僵硬了一瞬,随即尴尬一笑,声音渐渐变小:“嫂嫂,其实......这荷包只有第一针和最末一针是出自我手,其他的都是我宫中的侍女绣的。”
“......”容棠忍不住扑哧一笑,“难怪方才你的表情这般古怪,我还以为是因为有什么神秘不可外传的刺绣手艺,所以你才不知如何回答我呢。”
萧娆面上一红,嘟囔道:“其实我素日也不擅此道,又总耐不下性子学,久而久之便抛之脑后,不愿再碰这针黹女红了。”
她见容棠将那荷包托在掌心里爱不释手的模样,灵机一动,兴致勃勃地道:“嫂嫂,反正今日无事,不如我们一道来练一练这刺绣吧?我素日懒怠学是因为不想自个一人闷在房中,盯着那针尖怕是要把眼睛都看酸了。但若嫂嫂与我作伴,咱们一面说着话,一面缝制个荷包,兴许便不觉得烦闷了。”
容棠被萧娆连珠炮似的一番话说得一呆,半晌才迟疑道:“但我素日不怎么佩戴荷包......”
萧娆毫不犹豫道:“嫂嫂若是不喜欢,可以给皇兄做一个。”
容棠还真没有想到萧凛身上,不由得愣了愣,说道:“可陛下素日的佩饰都是宫中那些技艺精湛的绣工所做,我这样的手艺即便做成了荷包,陛下也不会佩上吧?”
一想到萧凛穿着身严严整整、威严华贵的衣袍,却佩着个奇形怪状的荷包......容棠顿时觉得一阵心虚,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将那副画面赶出脑海。
以萧凛的性子和身份,他定不会让这种东西出现在身上,否则岂不是有失帝王风范?容棠觉得她即便给他做了荷包,怕也是会被束之高阁。
萧娆却不甚赞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嫂嫂,古话说‘礼轻情意重’,你亲手做的荷包,皇兄即便不时时佩在身上,也一定会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毕竟,这代表着嫂嫂对皇兄的情意啊。”
情意?容棠下意识想在心底否认。
但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她的思绪却忽然为之一凝。
其实这么久了,她对萧凛也不能说是全无情意。
她会为了他的病势而忧心忡忡,看着他被病症折磨的虚弱模样会自心底感到怜惜,也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他的身子,这种种表现,都是她对萧凛最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在意。
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意呢?容棠有些发怔,又有些茫然。
是男女之情吗?可她不知道那种情该有怎样的心境。可若不是男女之情,又会是什么?总不能是兄妹之情吧。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头绪,最终宽慰自己: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女之情。她对萧凛大约是一种非亲情又胜似亲情的复杂情分吧。
一定是这样。容棠用力地点点头。
“嫂嫂也觉得我说的话很有道理,是吗?”萧娆见她的神色颇为认同,不由得很是欢喜,兴冲冲道,“那我们便动手吧。”
容棠回神,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举动。她正想解释,转头见萧娆已经吩咐人捧上各色丝线了,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她也不想拂了萧娆的兴致,左右无事,便当作是打发辰光吧。
于是接下来几日,萧娆便常常光顾濯莲堂,两人凑在一起缝缝补补。容棠颇费了些功夫,才勉强缝制出一个荷包的雏形。若是不仔细看,一定辨认不出这是个什么物件。
这一日她用了午膳,将那对乱糟糟的丝线布料推到一边,打着哈欠去了内寝床榻上,揉着酸痛的手腕,打算好好歇息一番。
烟雨和岚月服侍她躺下,又守了片刻,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来,不想刚一转头,便对上了萧凛探究的目光,险些惊呼出声。
萧凛摆手止住,低声问道:“贵妃在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娘娘正小憩未醒。”烟雨道。
萧凛看了眼屋内,道:“不必惊动贵妃,你们先下去吧。”
他屏退众人后,这才放轻步伐,抬手掀开门口的纱帘,向内寝走去。
屋内缭绕着清淡宜人的花香,沁人心脾。
萧凛转头,见床帐半垂,影影绰绰,隐约勾勒出一道侧躺着的身影。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一顿,悄无声息地靠近,挑开那轻薄如云雾的纱帐,觉得自己好似在分花拂柳,越过重重阻碍,终于得以寻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她大约是嫌热,手臂越过身上的薄衾搭在外面,双手交握在一处,压在腹上。萧凛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她淡粉色的指尖上,眼眸轻轻一动,仿佛一闭上眼就能感受到那手指揉捏自己太阳穴时的温热。
他情不自禁执起她的手,握住那抹温软,觉得那颗烦躁沉郁的心好像也被她的指尖抚平了。
忽然,萧凛触到了一处异样。他将她的手指翻转过来,发觉指尖有一处像是不小心被什么尖利之物扎到了,留下一点淡淡的红痕。
他不知这是何缘故,不由得蹙眉,再度向容棠看去,见她睡梦中似乎有些愁绪,眉间有一道浅淡的褶皱。
她是在为自己的病担忧吗?萧凛一时怔住了。
她这样赤诚待他,可他却利用了她的痴心,教她误以为自己病重,又不知落了多少眼泪。萧凛气息微沉,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撕扯了一番。
他爱怜地握住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样一动作,容棠似乎察觉到什么,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身上的寝衣随之滑过皮肤,露出一方锁骨。那娇嫩的杏粉色衬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愈发莹白如玉,落在萧凛眼中,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伸手过去将她散开的衣领拢好。指腹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柔软如绸缎,萧凛禁
不住心口一烫,仓促地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许久,这才除了外衣,在她身边躺下,侧对着她,呼吸相闻。
屋外日光正盛,屋内恬静安然。萧凛抬手抚了抚容棠的面颊,盯着她熟睡的模样,觉得再多的烦心事也消弭在她的睡颜之中了。
思及往事,萧凛想,当年颁下那道圣旨宣她入宫,该是他做过最有意义、最不会后悔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慢慢阖上了眼。
半梦半醒之间,萧凛感觉到身畔的人低低呢喃了几声,嗓音慵懒,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她轻声唤着侍女的名字,缓缓睁开眼来,却猝不及防对上了萧凛的目光,顿时惊讶轻呼:“......陛下?”
萧凛听容棠唤过无数次陛下,她的语气几乎都是温婉柔顺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和错处,却处处透着恭谨和距离感。即便有偶尔几次不那么固守着规矩,但却也无法做到全然放松。
从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觉得自贵妃口中唤出的“陛下”和其他人有何区别。可今时今日,萧凛忽然不想听她用这般规矩谨慎的语气生疏地称呼自己。
他定定瞧着她,忽然问道:“贵妃在家中时,亲近之人都如何唤你的名字?”
容棠原本还有些睡意,却因他这没来由的问题而愣住,似是没想到他为何突发奇想有此一问。
萧凛望着她,又追问了一句:“如何唤你?”
容棠被他的目光紧锁着,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双颊也渐渐腾起滚烫的热度。她下意识闪躲着他那专注的眼神,轻咬了下唇,洁白的贝齿在那抹嫣红上留下一道极浅淡的痕迹,很快便消失不见。
萧凛眸色渐深,不待她回答,便低下头,薄唇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耳廓处。
“是这样吗?”
他嗓音微哑,隐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地道:
“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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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交心
那声音甫一入耳,容棠只觉得耳廓似是被羽毛拂过,泛起一阵强烈而酥麻的痒意。他的气息灼热,尽数落在她颊侧,烫得她情不自禁浑身一颤。
亲近之人确实都这样唤她,可没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缱绻缠绵的语气念着她的名字,那样温柔的尾音,像一把小钩子一样,一点点搔动着她的神思,整个人犹如浸在了一汪温水之中,有不知所措,却也似乎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欢喜。
容棠晕乎乎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萧凛,双颊犹如火烧。萧凛轻勾唇角,抬手摸了摸她通红的耳垂,笑道:“瞧你的神情,难道无人这样叫过你吗?”
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微烫的皮肤,像是在她耳畔贴上了一块玉石。容棠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只是,从未有人这样......”
萧凛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愈发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追问道:“哪样?”
容棠的脸颊几乎红到滴血。她招架不住那炽热的眼神,双手掩面,低声央求:“陛下......”
“好了,不闹你了,”萧凛很快收回手,却并未离开,只换了个姿势,仰躺下来,语气轻柔:“朕这些日子觉得心中烦闷得很,可是来了你这儿,却觉得心也静了下来。所以,不说其他的了,朕就这样同你在一处说会话吧。”
容棠竭力忽视床帐之中那残存的旖旎气息,抬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了几下,微侧头看向他。
萧凛此刻闭着眼,侧颜的线条格外利落。她瞧了他片刻,轻声问道:“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你放心,朕已经没事了,”萧凛开口,语气柔和,“不必日日为朕悬心。”
容棠应了一声,语气真挚:“那臣妾就安心了。”
他咳了一声,慢慢道:“朕病中难免精神短些,所以......这几日一直没有来陪你,也有些冷落你。”
容棠听着他似带着些许歉意的话,心中有些触动,低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只盼着陛下能早日养好身子,因为那几日陛下病发时的情状......臣妾实在担心。”
萧凛睁开眼,侧头看着她,见她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面上甚至还有几丝后怕,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怜惜,便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心,柔声道:“朕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不必再害怕了。”
怎能不怕呢?容棠想。
那日她亲眼看着萧凛在自己面前昏倒在地,他面白如纸,呼吸艰难,仿佛随时都会飘零的秋日落叶。分明是那样年轻的身体,却透着一股古怪而不同寻常的病弱,总让她心有余悸,生怕下一刻便会目睹什么可怖的结局。
容棠眼底浮起一丝黯然与惧怕,这样的神情落在萧凛眼中,他心尖一颤,忍不住抬手抚过她眉眼,口中宽慰道:“莫怕,莫怕,朕已然好了。”
他大约是甚少做这样柔情满溢的动作,以至于指尖不小心刮到了容棠的眼角,刺得她眼底一酸,下意识闭了闭眼,只觉得眼睫上泛起了一股湿润之意。
下一刻,萧凛眼睁睁看着容棠眼圈泛红,竟流出了眼泪。
在他的印象中,贵妃从不是娇弱爱哭的女子。“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1】她便如傲立风雨中的海棠花,永远都是生机勃勃、意气风发的,他几乎想象不出什么事情能把她轻易打倒,让她认输。可贵妃仅有的几次落泪,却都与他有关。
她第一日入宫,误以为自己要离开时流下了不舍的眼泪。萧凛知道,那是因为贵妃骤然离家进宫,无所依靠,只能全身心地依恋自己。而在她第一晚最孤单无措之时,他却略坐了坐便欲离开,这对她来说自然十分伤怀。贵妃再坚强,到底也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家。
所以那晚,萧凛停住了步伐,为的是止住她的眼泪。
第二次,则是那日傍晚她被噩梦所惊,慌乱地扑进自己怀里之时。那时的萧凛虽被那解毒之药折磨得头痛欲裂,却还是在看清她眼底涌动的泪时,觉得那疼痛好似蔓延开来,一直侵袭到了心上。她连梦中都在害怕自己会弃她而去,萧凛不由得陷入沉思,是不是他陪她的时间还是不够,亦或是她实在割舍不下自己,才会如此?
再一次,便是今日。她为着那场虚假的病而落泪,可萧凛却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情真意切的担心。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何没有把消息彻底封锁,不要惊动贵妃?若她不知晓此事,他心中的愧也不会这样浓烈。
他甚至觉得,自己仗着天子的身份,白白辜负了她的情意。
萧凛垂眸,没有去看容棠此刻泪眼朦胧的模样,只是展臂,缓缓把她拥进怀里。
他的手掌按在她后脑,近乎用力地揽着她,唇贴在她发上,声音低低的:“是朕不好......让棠棠担心了。”
容棠的脸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怔忡了片刻,意识到萧凛居然在对她服软认错。
他是天子啊......却会用这样的语气,喃喃说这一切都是他不好。她有些恍惚,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让她不得不信。
容棠尚有些神思迷蒙,又听见萧凛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语气轻缓,带着一丝别扭:“......莫要哭了。不要怕,朕不会有事,朕会长长久久陪着你的。”
她一愣,
许久才反应过来萧凛应该是误会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去解释什么。
此情此景之下,她也不想做一个煞风景的人。况且这样的萧凛,也着实让她觉得新奇,以至于生了几分探究之心,便不曾多言,只静静任由他抱着。
许久,萧凛轻声道:“朕从前不知道你会这般为朕担忧。若早知你会心神不宁到如此地步,朕......断不会如此。”
她一怔,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尚未完全明白过来,便又听见萧凛问道:“朕记得你三番几次被噩梦搅扰,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入宫前也曾如此吗?”
容棠心中一惊。这其中的缘故和真相自然不能说,但若一味用先前那楚楚可怜的说辞,也显得有些作伪。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却并未再度“以情动人”,而是在他怀里轻轻仰起头,低声道:“或许是臣妾太爱胡思乱想了。其实臣妾在家中时偶尔也会做一些古怪的梦。”
萧凛问道:“为何?”
容棠迟疑着小声道:“陛下知道,臣妾一直爱看话本。那些故事大多波澜起伏,情节跌宕,有时睡前看时,臣妾便不由自主沉浸其中,以至于放下书后依然反复回想着书中的故事,久而久之,臣妾便会梦见与之相关的情形。若臣妾睡前看的故事阴森可怖,那么臣妾便也会如临其境,做些惊骇的噩梦。”
她道:“臣妾也不想如此被那些虚妄的故事牵动心绪,却无可奈何。爹娘得知后,便劝臣妾少看些故事,免得难以安寝,可臣妾实在放不下。”
容棠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真的希望自己梦中的一切前世只是话本上的故事。
萧凛听着她的抱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少女苦恼地双手托腮,将眼前的书合上丢在一旁,以免让它害得自己做噩梦;半晌后,她又实在好奇那故事的走向,因而天人交战之后,却还是把书拿了回来,一边苦恼一边继续看了下去。
他想着,情不自禁轻轻勾起唇角,却又忍不住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目睹她那样可爱而真实的模样。
“陛下会觉得臣妾这样......很奇怪吗?”萧凛听见了贵妃小心的询问。
他垂眸,按在她发上的手掌顺势轻抚了抚,语气柔和:“不会。”
片刻的安静之后,容棠似乎松了口气,含着笑说道:“臣妾就知道,陛下一定会理解的。”
萧凛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与他的指尖交缠在一处,那种细腻的触感似乎沿着指尖一路攀升,把他的整个心尖也软化成了一汪春水。或许是身边人的话太过真挚,又或许是这床榻之间的空气太过炙热,萧凛突然有一种迫切的冲动,觉得眼下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拥着她的身体,感受着她的温度,却依然不满足于此。他还想彻底叩开她的心。
“至于入宫后......”容棠顿了顿,“臣妾起初只是初来乍到觉得不大习惯,因而会睡不安稳,才会做噩梦。”
她靠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身上浅淡的冷香。这种被他的气息包围的感觉太过熟悉,好似已经经历了千千万万遍。容棠整个人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轻轻攥住他的衣襟,下意识问道:“陛下会做噩梦吗?”
萧凛抚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滞,沉默不语。容棠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一时失言。
堂堂天子,富有四海,怎会像她一样有那么多难言而隐秘的心思,那般患得患失呢?她正想仰头看向他解释几句,却听见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会。”
容棠一怔,讶异不已,想去看他的神情,却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从发顶下移,微微用力,把她整张脸按进怀里,让她看不见自己的面庞。她没有挣扎,任由萧凛动作着。
她想,孤家寡人或许需要有人倾听他的心事,却不愿让人看见他的情绪波动,所以他才会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萧凛感受着她温软的身体依偎着自己,那种真切的热意将他的心口焐得熨帖。他出了会神,这才缓缓开口:“朕虽为天子,却也无法做到事事遂心。”
容棠从未听萧凛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过去无数个日夜,他虽对她温和关切,但身上所笼罩着的那种上位者的威压和清冷却从未散去,只不过并未用在她身上罢了。因此,她看着他温柔的笑,心中却时刻记着他是帝王,记着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没想到,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如萧凛,有朝一日竟也会流露出这样惘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