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帝王缠上后(双重生)by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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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忽然剥落了周身锋锐的坚硬外壳,让自己的心绪破冰而出,完完全全展露在她面前。
容棠心弦轻颤,问道:“陛下也会有心事吗?”
萧凛似乎笑了笑,说道:“朕非圣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自然会有心事。”
他手上的力道放轻,容棠顺势抬起头。对上那秋水般潋滟的眸子,萧凛喉头微微一动,语气闲适道:“瞧你的模样,似乎很是诧异?”
容棠望着他,轻声道:“是。臣妾确实不曾想到。因为陛下在臣妾面前,永远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即便遇到什么曲折,也定会迅捷而顺利地解决。臣妾一直觉得陛下是无所不能、坚不可摧的。”
除却前世那离奇的意外,容棠对萧凛为数不多的印象,确实是如此。这一世与萧凛有所牵扯后,她的脑海中便时不时忽然涌现出父亲曾说过的话。初时她听了后,并未尽数放在心上,或许是觉得与自己无关;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父亲的话反复回响,让她得以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更完整的萧凛。
前世萧凛虽英年早逝,但他的威名却并未因此而消减。他在位期间,革除了不少先帝在时遗留的弊病,朝臣对他皆是心悦诚服,由衷称颂。容棠虽不知后世史书如何写他的生平,但可以确定,他一定是功大于过的。
正因如此,她想起萧凛时,除却对自己命运的担忧,也情不自禁会为他感到遗憾与扼腕。若他长命百岁,或许一切又会不同了。
先帝晚年时耽于享乐,曾长年累月住在行宫,沉湎声色,将朝中诸事皆交付出去不闻不问。萧凛虽也在行宫避暑,可他却殚精竭虑,微服出巡,遍访农事民生,体察百姓辛劳。
因而,她所说的那番话,并非违心,而是全然发自内心。
萧凛闻言微微一怔,眸色震动,静静看着她。许久,他淡淡一笑,似呓语般道:“可是朕......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譬如前世早逝,留下诸多遗憾和未竟之事。
他扯了扯唇,声音清冷:“世间万事,终归拗不过年岁与寿数。许多事情做起来都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话音刚落,容棠便急急地开口,同时用力牵住他的衣袖,说道:“不,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万岁,心愿皆成的!”
萧凛哑然失笑,伸手捋了捋她的发丝,说道:“天子万岁,不过是敬祝祷告之词。朕不是神佛,没有长生不老的本领。”
谁不希望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呢?可是经历了前世以后,萧凛已经从最初的恼恨变得平静。
对他而言,重活一世已然是上天垂怜,若他还一味地怨愤或是自伤,或是自欺欺人,那岂不是白活了?他能做的,便是将这一世的每一刻都牢牢抓在手里,尽可能弥补前世的遗憾。
至于他的身体……萧凛的眉轻轻蹙了蹙。伍越那边尚没有拟出万无一失的方子,也没有彻底敲定解毒之法。因为这毒在他体内盘踞已久,想要根除并非易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而解毒的同时若是药力过重,很有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其他损伤
。因此伍越反复斟酌,迟迟未决。
他在得知自己中毒的那一刻确实愤恨不已,心中涌动着一簇又一簇怒火,恨不得把始作俑者千刀万剐,同时也为自己早年的失察而感到懊悔。然而冷静下来以后,他知道现在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候。唯有隐忍克制,波澜不惊,才不会打草惊蛇,才能把背后之人一点点拿下,斩断他们所有的妄想和阴谋。
在这种情形之下,萧凛已经很少分神去吧为自己的身体担忧烦恼了。木已成舟,与其花那么多心神为已发生的事情自怨自艾,不如好好谋划下一步。
苏衡和陆豫分别在宫内宫外按照他的吩咐暗中调查昔年诸多往事,而他也会不动声色于朝堂之上进行自己的计划。至于自己能不能顺利解毒,解毒后是否会因此而折寿,他不愿去想,也觉得自寻烦恼没有意义。若是能活着自然好,若是不能,那便好好谋划好每一日。
可对容棠来说,她却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想起前些日子他那古怪而又来势汹汹的病症,想起他那苍白憔悴的模样,心中涌起无尽的惧怕。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他本身。
容棠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前世的种种情形,那种溺水般的绝望和窒息感,那种筋骨断裂般的疼痛感,至今依然让她不寒而栗,甚至额头隐隐作痛。虽然她努力不去想那已过去的前世,可内心深处的惧怕从未淡过分毫。
况且,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若这一世萧凛依旧英年早逝的情形,便会觉得心中泛起隐隐而不容忽视的痛楚。她无法接受与自己朝夕相对的这个人转瞬之间变成冰冷的枯骨,即便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却也不愿看到这一切。
“……朕只希望能在有限的年岁之中,不留遗憾,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萧凛说着,淡淡笑了笑,“只盼着苍天有眼,多允朕一些时间。”
容棠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尾音,却有些恍惚。她想,前世这个时候的萧凛是不是也如此踌躇满志,打定主意要好好治理大燕?可仅仅一年后,他便带着无尽的遗憾崩逝了。
当他全身心扑在朝政大事上时,一定不曾预料到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短暂。苍天果真不肯眷顾他,让这样一位英明睿智的君主早早驾崩。
她情不自禁为他感到难过,竟真的鼻头酸涩,泪水渐渐漫出。
萧凛感觉到身前的衣衫被她的泪沾湿,顿时觉得那泪好像流到了他心底。他松开容棠,低眸看她,用指腹替她拭泪,柔声问道:“怎么又伤心了?”
她摇摇头,埋首在他身前,闷闷地道:“……臣妾不要听陛下说这些话,陛下一定会寿比南山的。”
这近乎撒娇般的语气令萧凛微怔,随即失笑。他险些忘了,这番话落在贵妃耳中,只会让她心生不安和惧怕。他是重活过一世的人,对生死看淡,可她不是。
往后,还是不要说这些话吓唬她了吧。
“不说朕了,”萧凛很快转移话题,“说说你吧。其实朕一直想问你。你初入宫时是不是并不适应宫中的一切,亦或心有不安?否则为何会在梦中频频唤朕?”
他怀中的容棠霍然瞪大了眼睛。
她飞快地回忆着自己究竟何时唤过他。除却上回自噩梦中惊醒,晕乎乎地唤着他,扑进他怀里,先前难道还有过此事?她怎么不记得了。
不对,萧凛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她梦呓,被他听见了?
容棠正想着时,却忽然察觉到他的手掌落在她脊背上,不轻不重地抚了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不必多想,”萧凛缓声道,“朕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心里话。若是有什么顾虑或是担忧之处,便说出来吧。”
容棠隐约意识到,萧凛今日的态度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或者说,他是想暂时卸下天子那沉甸甸的面具,与她进行一番交心之谈。
......因何缘故呢?她有些困惑。按说,君心难测,皇帝断不会轻易向旁人泄露一些隐秘的心绪,否则便是让人窥探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如此一来,帝王的威严何在?
但萧凛语气温和,并非质问,确实是真的想要听一听她的心里话。容棠眨了眨眼,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遵从内心,如实告诉他。
虽然她是为了避免重蹈前世覆辙才会表现出对他的亲近,素日的举止中所含的情意也是真假掺半,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容棠并不想再在他面前继续编造谎言。
她默了片刻,自他怀里直起身,轻声道:“臣妾不愿欺瞒陛下。初入宫时,臣妾心中确实有些忐忑和迷茫,不知该如何在宫中度日,更不知道该如何与陛下相处。”
萧凛很理解。自来妃嫔入宫后都免不了会诚惶诚恐,更何况她对自己一往情深,那么在欣喜之余,更会多了些茫然无措。他思及此,问道:“你从未想过入宫吗?”
容棠一怔,如实回答:“臣妾确实没有想到,因为先前宫中传出选秀的风声,但又不了了之了,臣妾便以为陛下并不打算册立后妃。”
一提起这件事,她又想起那段时日的心神不宁,不由得无声叹了口气。那时的她心头阴云密布,思来想去的都是进宫后该如何与天子相处,该如何讨他欢心,也担心若是遇上喜怒无常的天子,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战战兢兢。
好在,萧凛不是暴戾之人,与他相处并不是一件痛苦而磨人的事情。容棠想着,面上神色不由得一松,微蹙的眉头再度舒展开来。
萧凛注视着她脸上起伏变化的表情,愈发庆幸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她以为不会选秀时,一定很是失落;而接到入宫圣旨后,一定又会惊喜万分。若当初自己没有下那道圣旨,那么她会如何度过余生?是会固守着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还是会带着遗憾和黯然另嫁他人?
一想到容棠当初不入宫的话便很有可能会嫁给旁人,萧凛心中忽然腾起了一股躁郁。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覆在她脊背上的掌心用了些力,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温度嵌入她身体里。
一想到她会对旁人露出明媚灿然的笑,对旁人温柔体贴,撒娇说笑,萧凛便觉得自己压根无法克制住心中的不悦和烦闷。
她怎么能对别人那样?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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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人在吃莫须有的醋,啧啧啧[狗头]
【1】出自陈与义《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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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熟悉的声音入耳的那一刻,萧凛忽然觉得心头一宽,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眼底浅淡的阴翳也随之散去。
他想那么多不曾发生的事情做什么?总归,容棠此刻在他身边,他真真切切拥有着她,她再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萧凛想着,唇角轻微一勾,在容棠惊愕的目光中抬手把她复又揽进怀里抱住。
他在她耳边道:“朕明白你的心事,也理解你的不安。朕更庆幸颁下了那道圣旨,否则只会令你心
怀黯然。”
容棠心中默默道:正是因为那道圣旨,她才会黯然。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她只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叹口气,抒发一下内心的郁闷。
“那如今呢?”萧凛问道,“如今你还会觉得心中不安,或是做噩梦吗?”
容棠仔细思索了片刻,不得不认同曾经烟雨的话。但凡是与萧凛同寝的夜晚,她便总能安睡,从未被噩梦困扰过。难道真让烟雨说中了,是天子的纯阳之气护佑她?
至于心中的不安,自然不可能完全消失,但只要能日日看着萧凛平安无恙,她便觉得自己的心能够安宁下来。只是一年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始终像一把高悬头顶的剑,让她总忍不住提心吊胆。
容棠觉得,她得用尽一切办法阻止此事才行。
她胡思乱想了片刻,意识到萧凛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便轻轻攀住他的手臂,认真地道:“只要陛下在身边,臣妾便不会有噩梦之忧。”
萧凛心底一片柔软。
容棠咬唇,鼓起勇气道:“陛下,臣妾想求您一件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忧虑。萧凛问道:“何事?”
“容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容棠仰头看他,“日后倘若陛下有任何不适或是微恙,能不能不要瞒着臣妾?否则臣妾只会日思夜想,担惊受怕,还会......胡乱猜疑。”
她眼底水光涌动,楚楚动人地凝视着他。萧凛觉得喉咙好似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又酸又软,却又泛着难以言说的感动。他知道,上回的事情还是让她后怕不已,所以她才会提出这个央求。
萧凛沉默片刻,心中掠过千万般情绪,最终缓缓点头,柔声道:“......好,朕答应你。”
她这才高兴起来,眉眼轻弯,带着无限的依恋重新依偎进他怀里。萧凛搂着她,面上神色却颇为复杂。
七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容棠估摸着也快要启程回宫了,便决定趁着尚未离开,再好好游玩一番这行宫的山水风光。
行宫坐落在一处不高的山下,据说在山顶可以俯瞰整座避暑山庄的全景。容棠有些心动,便寻了个机会同萧凛说想要去爬山赏景。正好,行宫有一处宫门,出了门便是一条通向山脚下的路。
本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谁知萧凛听了她的话后却古怪地沉默了许久,随即摇头不允,道来日再议。
容棠不明所以,更对他所谓的“来日”不抱希望。他那样勤于政务,只怕过不了几日便会把这话抛之脑后吧。她不解,亦有些郁闷,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简单的请求,萧凛都不同意。
她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埋怨了他一番,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每日意兴阑珊地在园子里随意逛逛。
这一日夕阳西斜,暮色渐起时,容棠正懒懒地歪在榻上,用银叉子叉起甜瓜吃,便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很快,程良全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娘娘,陛下命奴婢前来请您移步。”
容棠坐直身子,诧异道:“去哪儿?”
程良全却笑道:“待娘娘见到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容棠心想萧凛这是在卖什么关子,竟这样神秘。她换了身衣裳,便坐上辇轿,晃晃悠悠地一路前进。
“娘娘,到了。”
宫人掀开轿帘,容棠迈步走下来,发觉此刻正身在一处山脚下,不由得愕然。她环顾四周,发觉这正是行宫后的那座小山。
不远处,萧凛正负手而立。他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而明亮。
“陛下?”容棠向他走了过去,“陛下为何会带臣妾来这里?”
萧凛看着她,说道:“前几日你不是说想来这山上赏景吗?”
容棠眨了眨眼,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萧凛先前不准她来爬山,原来是因为他有这么一番打算。可是这天色漆黑的,还能看到什么景致?
她面上的不解映入萧凛眼中,他却只淡淡笑了笑,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向着她伸出手:“走吧,趁着天还未彻底黑沉下去,上山。”
容棠仰头看了眼,有些忐忑地道:“陛下,这黑漆漆的,山上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萧凛忍俊不禁:“贵妃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日变得胆小起来了?放心,山上处处都有禁军戍守,况且这山并不高,更不会有什么野兽的,莫怕。”
容棠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萧凛沿着石板路向山上走去。
果然如萧凛所说,上山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举着火把的禁军和提着纱灯的宫人,把这条路映照得很是明亮。走了许久,她渐渐觉得额角冒出汗来,便从袖中取出丝帕拭了拭,同时悄悄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在萧凛不经意看过来时,很快调匀呼吸,表现得毫不疲累。
萧凛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唇角,开口问道:“累不累?若是觉得走不动了,可以在路边的亭子里歇息片刻。或者,朕也可以——”
“不用,”容棠很豪迈地摆了摆手,加快了步伐,“臣妾不累。”
萧凛:“……”
他默默垂下手臂,把正欲伸向她的手收了回来,拢进袖子里。
又走了许久,两人终于到了山顶的一处观景台。明月高悬,皎皎流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显得分外柔和。容棠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个行宫,发觉不知何时,行宫处处都亮起了灯火,就连水面上也漂浮了不少河灯,犹如漫天星辰落入其中。
她眼眸发亮,颇为惊喜:“难怪都说此处观景最是赏心悦目,确实如此。”
萧凛与她并肩而立,笑而不语。
下一刻,四周忽然变得亮如白昼。容棠震惊转头,发觉这观景台上不知何时悬挂了无数盏花灯,烛芯被悄然点亮,灯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一团团温润又明亮的光影,将整座观景台映衬得光华流转,璀璨夺目,犹如琼楼玉宇。
而距离她最近的灯架上,垂落着的几盏花灯则似是被精心雕琢成了海棠花和莲花的形状。光影落进她眼底,灿若星辰。
容棠始料未及,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近乎怔然地盯着那仿若铺天盖地而来的花灯之景,即便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景象叹服。
在逐渐昏沉的暮色之中,行宫处灯火憧憧,而沿着山路绵延开来的光亮恰如银河般将行宫与山连在了一起。
她仰头,但见夜空晴朗,繁星点点,月华如水,目之所及流动着的皆是柔和莹润的光华。银河两岸,各有一颗明亮的星星遥遥相望,犹如一对不愿分离的有情人。
容棠恍然大悟,转头看向萧凛,正欲说什么,却见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正静静凝视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萧凛缓步走至她身边,低声问道:“喜欢吗?”
容棠莞尔一笑,眼眸中漾着光华,说道:“臣妾很喜欢,多谢陛下。”
她险些忘了今日是七夕。而大燕的风俗便是七夕日一定要出门赏花灯,放河灯,寄托女儿家的美好心愿。而有情人则会执手徜徉,于皎月之下喁喁细语,共诉衷肠。
所以,萧凛带她来这儿,是为着后者吧?
难道,在他心目中,他们也算得上是一对有情人了吗?
容棠想着,心怦怦直跳,双颊也微觉炙热。
“今日是七夕,”萧凛清润的嗓音蓦地响起,“却又不止是七夕。”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着容棠接话。
容棠却一头雾水。今日除了七夕,还能是什么日子呢?既不是他生辰,也不是自己生辰,到底有什么值得萧凛特意强调的?
她愣愣地发着呆,显然根本没有和他想到一处去。
萧凛微觉郁闷。今日是他头一回在寺庙见到她后的第一百日。这样特殊的日子,难道不值得纪念庆贺一番吗?
那日,他自寺庙大殿缓步而出,便与一女子擦肩而过。后来,他又亲眼看着她去了那棵神树下虔诚祝祷,字字句
句皆与自己有关。
或许自那日起,他便已经把她悄悄放在了心上。
时至今日,萧凛想起那时的情形,依然觉得感慨万千。冥冥之中,似乎神佛显灵,指引她来到了自己身边。因而,他算了算日子后愈发思潮起伏,难以平静,决定要借今日与她好好庆祝一番。
为此,他还特意熏了与当时一模一样的香。
然而贵妃却满脸茫然,压根没有领会他的深意。萧凛无奈,但转念一想,山寺中的初遇,贵妃并不知情,也不知晓自己曾在墙外听见了她的祝祷,更不会刻意去记那一日。
想到这里,他很快释然了,只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朕只是想,即便身在行宫,这七夕佳节也该好好度过,便命人准备了这满山灯火。不知你身在闺中时,七夕当日在大街小巷看到的花灯,是否与今日如出一辙?”
容棠微一晃神,回想起从前外出玩乐的情形,说道:“京城街巷热闹喧嚣,花灯虽多,却不如今日这些灯精致。”
她伸手抚上那海棠花形状的花灯,眉眼微弯,看着萧凛:“陛下,这是您命人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还有这莲花……像极了避暑山庄荷塘里的花。”容棠专注地打量着,眼眸里蕴满欣喜。
“喜欢吗?”萧凛不答反问。
怎能不喜欢。
宫廷工匠的手艺本就卓绝精巧,这花灯更是做得栩栩如生。容棠本就喜欢这种精巧玲珑的物件,况且又是这样美不胜收的灯火璀璨之景,她面上的笑容一看便知是发自内心的。
“喜欢,”她神采飞扬地看向萧凛,“多谢陛下。”
除却喜欢,容棠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堂堂帝王,却愿意为了她而特意吩咐人做足准备,又亲自与她一起登山观景,共度佳节,像寻常人家的夫君一样……
容棠脸颊一烫,心跳也有些乱了。
她努力摈弃脑海中的念头,对着那堆叠摇晃的花灯缓缓合起手掌,说道:“听闻对着七夕的花灯许愿,便能得偿所愿。陛下要不要试一试?”
萧凛心中一动,便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片刻后,他见容棠已然睁开了眼,正满含希冀地望着摇曳的光华,便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容棠摇头,认真道:“若是说出口了,便不灵验了。”
她看着远处,说道:“不论是七夕对着花灯,还是素日对着佛祖,这祝祷都需‘天机不可泄露’,这心中的愿望自然也不能随意宣之于口了。”
萧凛眸光微微一晃,顺着她的话道:“那若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会有何不妥?”
容棠想了想道:“这……臣妾也不知,只是自小和亲眷挚友在一处许愿祝祷时,她们都会叮嘱这么一句话。但世上之事也无绝对,若是向那些通了灵性的自然万物许愿,便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才能让它知晓。”
萧凛淡淡笑道:“朕记得京郊福云山上有座钟福寺,寺内一处院落中有一棵千年古树,据说沐浴了佛祖的恩泽,很是灵验。”
容棠眼底掠过讶异:“陛下也知晓这个传闻?”
萧凛颔首:“朕去钟福寺时曾听人说起过。”
容棠想起往事,不禁有些唏嘘。不知她当日的诚心有没有感动神佛和上天,能不能让她的祝祷和愿望全部实现呢。
她无声叹了口气,好奇地向萧凛道:“陛下常去钟福寺吗?”
萧凛看着她,微一沉吟,说道:“朕许久不曾去了。上一回去佛寺,应当还是......三月时节。”
容棠面上浮起意外之色。萧凛见她口唇微动,便问道:“为何这副表情?”
“臣妾觉得甚巧,”容棠说道,“臣妾三月时也曾去过一趟。”
萧凛眼眸微闪,却并未追问她去佛寺所为何事,大约是把方才她那番“许的愿说出口就不灵验”的话听了进去。他颔首不语,只不动声色地向着她身畔靠近了些,他身上那幽微的冷香愈发沁入心脾。
容棠本自出神,脑海中想的都是数月前在佛寺的情形。思绪流转之间,她忽然觉得这气味似曾相识,好像曾在哪里闻到过,下意识吸了吸鼻子,问道:“陛下今日熏的是什么香?”
萧凛抬袖闻了闻,道:“薄荷栀子。”
香气清雅宜人,被凉风一吹,愈发沁人心脾。容棠有些发怔,喃喃道:“这味道好生熟悉……”
萧凛不动声色,循循善诱:“如何熟悉的?”
容棠怔怔回想着,蹙起眉头自言自语:“是在哪里呢......”
她低眸,发觉自己的衣角蹁跹如蝶,与身边人的衣衫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身子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她只稍稍动了动,便会碰上他的手臂。
夜风渐起,挟带着无尽的凉意拂面而来,容棠下意识咳嗽了一声,侧身避了避风。萧凛很快注意到,问道:“冷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薄披风,把她整个人裹住。
容棠只觉得肩上一暖,被那清冷的香气兜头兜脑笼住。眼前人蓦地俯下身来,呼吸落在她面上,惹得她情不自禁抬眼看去,却恰好落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中。
漫天灯火映亮了萧凛眼底涌动着的情愫,如星月的辉芒一般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意,交织出细密而阔大的网,似要把她整个人都禁锢其中。
容棠被那般注视着,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拨动,震颤难平,又隐隐悸动。她轻轻抿了下唇,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否则,她觉得自己怕是会溺毙在他的眼神之中。
萧凛的手指擦过她下颌,将披风的系带系好,却并未收回,而是轻轻地捧起了她的面颊,微低头,唇越靠越近。容棠脑海中乱糟糟的,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躲开还是一动不动,只觉得那股冷香愈发浓烈。
电光石火之间,她混沌而迷蒙的思绪忽然拨云见日,挣扎着浮起一丝清明。
“臣妾想起来了!”容棠霍然开口,眼底流露出恍然大悟的欣喜。
她甫一出声,萧凛的动作顿时一僵,生生停在了半空。他颇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略微向后直起身子,问道:“何事?”
“臣妾是三月初六日与母亲去的寺庙,当时曾在大殿外与一人擦肩而过,他身上便是这薄荷栀子的幽香,”容棠回忆着道,“臣妾当时便分了些心神出去,只因那熏香味与满殿的檀香截然不同,似一缕凉风,让人神思为之一清。”
她说着,发觉萧凛面上隐有笑意,心中那个猜测愈发明晰:“......那个人是陛下?”
萧凛微勾唇:“是朕。”
容棠看着他毫不意外的模样,呆了呆道:“陛下早就记起当日之事了?”
见萧凛颔首,她愈发愣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凛静静瞧着她,也不急着开口。许久,容棠轻声问道:“那陛下当日下旨召臣妾入宫,是因为......”
容棠想问,他是因为佛寺外那一眼便记住自己,进而动了册立她的心思的吗?若真是如此,莫非他对自己......可她却有些羞于启齿,忍不住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足尖,一颗心跳得愈发剧烈。
萧凛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了然,缓缓道:“朕不愿欺瞒你——那时匆匆一面,朕只堪堪记住了你,并未有其他心思。”
容棠呼吸一顿。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听见这话时,心底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失落。
“但朕册立你为贵妃,无关其他,只为真心。”虽说最初是因着她的真心,但时至今日,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容棠觉得他这话似乎暗藏着深意。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深思,便觉得面上一热,却是萧凛抬手捧起了她的脸,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