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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夏天遥不可及by陈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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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天站在前方,随意地笑:“介绍一下,新任合伙人?,夏知?遥。之前在合益做副总监。”说到这,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暗暗观察,却?没多解释,只?顺手切到下一页,“以后负责整合事务和战略推进线。”
夏知?遥起身,身着剪裁锋利的蓝格纹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齐肩发别在耳后,露出?干净的下颌线。
她的目光平视,声音不高,却?干脆利落:“我是夏知?遥,各位好。今天的议题我已经提前看过,有几点想补充。”
她翻开资料,手指在页面上停了片刻,直接点出?汇报里?一处被忽略的数据偏差,并顺势提出?可执行的修正方案。语气不带质疑,却?句句击中关键。
直到会议过半,一项季度预算被草草带过,讲解者?刚开口几句,她便淡声插入:“这组税率参数取值偏高,按最新政策应作修订,否则预测利润会出?现?偏差。”
语调不重,却?像一枚细针,精准落在要害。她只?指了指PPT右下角那串被忽视的微型字体,像是随手一扫,就能看穿公式背后的逻辑漏洞。
那名分析师一愣,下意识翻报告,神色从茫然?到慌乱,低声道:“……我回头再重新算一遍。”
桌边几人?交换了眼色,有人?挺直了背,有人?飞快在笔记本上划下重点,会桌另一端,原本低头看文件的人?也抬起了头,先前的审视在不知?不觉间收敛了几分。
郑晓天没说话,只?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心底默默记下:没让我失望。
她合上手中的笔,姿态端直,阳光沿着玻璃桌面缓缓爬升,气氛已悄然?改变,从初见的试探,到正眼以待。
会议继续,直到散场,没人?再轻视这个“空降”的新上司。
夏知?遥没有与任何?人?寒暄,只?收拾好资料,干净利落地起身离席。她的步伐稳而?不急,像是对会议室里?的空气多停一秒都是浪费。
她推开角楼的办公室门,三?面环窗,视野开阔得像一张摊开的地图。
此刻,阳光正烈,穿透落地窗洒进来,把整面玻璃幕墙打亮,反射得人?睁不开眼。脚下的城市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兽,高楼林立如森林,车流是密密的血脉,带着滚烫的脉搏。
她靠在窗边翻看资料,目光却?越过纸页,定在远方那片浅蓝泛白的天色上。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刚应声,门就被推开一条缝,是郑晓天,手里?拎着两杯咖啡,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神情一贯漫不经心:“没换风格啊,还?是上法庭的装扮。”
“你不是说,重要场合,穿得像个总监比较好?”她淡淡看他一眼,声音冷静。
他走?近,把咖啡放在她桌角,半开玩笑:“看来我们对‘总监’的理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没理,只?低头抿了口咖啡,郑晓天靠在桌边,继续打量她:“不过,这样的确像要打仗。”
她抬眼,语气锋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句话不重,却?在门口刚送完文件、正打算悄悄走?掉的郑晓天助理耳边炸开,对方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少了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正视。
郑晓天微微一愣,嘴角的笑淡了下去,眼神里?浮起某种不动声色的理解。
夏知?遥缓缓坐回椅子,望向窗外金属色的城市光影,低声道:“我不确定……是回来做事的,还?是回来还?债的。”
郑晓天沉默几秒,忽然?轻轻一笑:“那你先做嘛,做一点,再慢慢想。”
她指尖一松,将咖啡轻放在桌上,顿了一下,语气陡然?一转,重新回到她一贯的利落与效率:“说正事吧,我需要一个靠谱的助理。”
郑晓天挑了下眉:“公司里?的你随便挑,要不要我那个?熟练得很,文武双全。”
夏知?遥看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却?精准击中:“你那个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那是你爸精挑细选送来的,集助理、保镖、监视器于一身。”
郑晓天“啧”了一声,摊手做无辜状:“你别这么说,我其实挺怕他的。”
“我想找个新人?。”她的语气变得安静而?坚定,“聪明点,愿意学,最好是女孩。性格干净点,不用会太多,执行力?强,我会自己带。”
他认真看着她,目光沉了几秒,终于点点头,收起笑意,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老孟,来一下夏总办公室。”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紧接着推开,进来的是位利落干练的女性,约三?十出?头,短发利剪,她没化妆,但皮肤状态极好,眉眼之间一股不容人?废话的凌厉感。
“每次都叫老孟,我以为我今年60了。”她开门见山地说,语气冷淡,目光落在郑晓天身上。
郑晓天嬉皮笑脸地抬手投降:“好好好,孟总监,孟老师,孟姐,您辛苦。”
她压根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夏知?遥:“郑总说您要招一个新人?助理?”
“是。”夏知?遥点头,语气干净清晰,“能力?可以培养,人?要聪明、肯学、没有职场老油条那一套,最好是女生。”
孟舟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废话,干脆道:“那我走?一个全流程定制招聘,岗位描述我来写,简历筛选我亲自盯,明天下午前给你送第一轮名单。”
说完正事,孟舟低头翻出?随身文件夹,随手翻着简历清单,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提醒:“不过话说回来,郑总,别轻易对小姑娘出?手。”

第33章 Chapter 33 沉舟侧畔千帆过……
郑晓天正端起咖啡, 还?没喝一口,就被呛了一下:“……你这话?,哪跟哪儿呢?”
夏知遥连眼皮都没抬, 只淡淡接了句:“他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你看他在公司, 对谁下过手?”
孟舟闻言,嘴角轻轻一动?, 像忍住了什么,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说得也对。”
郑晓天看着两人一搭一唱, 苦笑着举了举手:“等?会?儿,我怎么突然成了你们的联合批斗对象?”
孟舟“啪”地合上?文件夹,起身?时神色自若, 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一条常规流程:“你一直是。只是平时没人有空提醒你而已。”
话?音落地,她已迈向门口,连头都没回。
短暂的沉默后, 夏知遥忽然抬眼,眼神清冷,语气却漫不经心:“你不会?是……想对人家下手, 结果被拒绝了吧?”
郑晓天愣了愣,手里的咖啡停在半空:“……哪儿能啊。我向来惜才如命,怎么可能对自己HR总监下手?这是爱护员工, 克己复礼。”
他说得一本正经, 仿佛真在陈述企业核心价值观, 脸上?却挂着那副惯有的、无?赖又带几分天真的笑。
夏知遥没接话?, 只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放下杯子后才开口,语气冷静而分明:“我不是在批判你。”
她看向他,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只是你这个习惯, 确实该改了。”
“现在还?不算什么,可一家公司越大,盯着的人就越多。哪怕只是个情?绪不明的眼神,一个姿态上?的暧昧,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你不在意,可别人会?拿来当攻击你的点。”
“从公关角度说,是隐患,从战略角度说,是漏洞。”
郑晓天“嘿”地一声轻笑,端着杯子倚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我就知道,招你是对的。第一天上?岗就给?我上?了一堂风险管理?课。”
夏知遥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连听劝都不会?,那你招我也确实白招了。”
郑晓天抬手做了个夸张的投降手势:“听了,夏总训话?如春风化雨,受教了。”
他起身?走到她办公桌边,把手里的咖啡杯轻轻碰了碰她那杯,带着朋友间的调侃意味:“来,为公司未来的清白与?可持续发展,干一杯。”
夏知遥神色没变,但眼神微微缓和?,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我负责持续,你负责别误事。”
郑晓天一口喝干,落杯时罕见地收了笑:“我负责给?你提供稳定的战场。”
夏知遥的助理?,很快到位了,是孟凡亲自挑的人。
一个985应届毕业生?,数学专业出身?,没有耀眼的项目背景,也没有煽情?的自我陈述,履历干净得近乎单薄,却透着一种让人一眼安心的清爽。
女孩叫林千帆,短发利落,穿着简单素净,坐姿笔直,她说话?分寸恰好,回答问题不多不少,刚好卡在“聪明”与?“不过度表现”之间的那个临界点。
夏知遥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淡声抛出三个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你觉得执行力?和?判断力?,哪个更重?要?”
“你对自己未来两年的期待是什么?”
林千帆不急着答,先是略微垂眸思索,才抬眼开口,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没有迎合,也没有刻意炫耀的自信。
夏知遥听完,只轻轻点了下头,转向孟凡:“就她。”
她的判断,从不需要第二轮,她没说的是,女孩那双单眼皮,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眉眼安静得,像极了周越。
林千帆第一天上?岗,就跟着她进出各类会?议,没有多话?,只是安静旁听、记录、整理?资料。
回到办公室便?将一天的重?点信息条理?清晰地汇总出来:哪一组人意见相左、谁语气最重?、谁在暗示、谁在推诿,全都标注得分毫不差。
不到一周,原本堆满角落的旧项目、未读合同、历史纠纷文件,被她在深夜逐一归类,全部重?新归档建目录,甚至连资料柜的标签颜色和?编号都统一更新过。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这个刚来的女孩,不一般。
听说这一切之后,郑晓天亲自跑来围观,手里还?晃着他每日?必备的咖啡。
“我说,夏知遥,你到底哪找的?”他一边靠在门框上?打量办公室,一边摇晃着杯子,语气里满是打趣,“小千帆这么厉害,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吗?”
夏知遥连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手里的财务报表:“要是真能丝分裂,我早分出两百个来,替你收拾你那堆两年没动?的项目。”
郑晓天被噎了一下,嘴角一抽,笑得有点心虚:“哎,我那些项目,那是战略储备,不急。”
夏知遥这才抬起头,手中钢笔轻轻一顿,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就像在评估一块滞销的库存资产:“储备到发霉那种?”
“那叫沉淀。”他厚着脸皮,振振有词。
林千帆刚好从打印间回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听见这段对话?,忍不住微微笑了下,脚步也轻了点。
她才来几天,办公室气场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响,但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一个真相,夏总看着冷,其实是最讲效率、最识人。
而郑总看着浪,却是从来不会?轻易敞开圈子让谁靠近。
她将文件放下,语气清楚:“这是您刚才批注的版本,我已经让法务对照修改,重?新整理?了一份电子版,传您邮箱了。”
夏知遥点头,眼神略过一丝满意,淡声道:“下周一开会?前,把相关会?议纪要都准备好,PPT也预排一份给?我。”
“好的。”林千帆答得干脆,没多话?,也没拖沓。
等?她走出办公室,郑晓天挑了下眉:“哟,新人挺上?道。”
夏知遥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别动?歪心思。”
他一脸委屈:“我尊重?人才,再说了,这姑娘名字起的是真好,沉舟侧畔千帆过,你这个病树也得抬头看前方的万木春了。”
“夏知遥连头都没抬,签字的笔一顿,淡淡开口:“你才病树。”然后语气一转,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我是前度刘郎今又来。”
郑晓天噎了一下,旋即“啧”了一声,笑出声来:“行啊,夏知遥,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他抬起眼,语气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你要是能有刘禹锡那心态和?豪情?壮志,我也佩服你。”
夏知遥很快进入了角色,每天一袭剪裁利落的西装,步履沉稳,目光不浮。她说话?极少废词,每一句都像压缩过的代码,精准、高效,毫不拖泥带水。
那份气场不是外露的锋芒,而是藏在字句之间的逻辑压强,让人不敢随意插话?。她的沉默胜过多数人的发言,而她开口的瞬间,往往已将问题切至核心。
一份厚重?复杂的商业报告,她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提炼出关键脉络,表达清晰,步步推进,既不给?人喘息的余地,也不留情?绪的缝隙。
哪怕是临时调整的预算数字,她也能毫不慌乱地接手,几套可行替代方案瞬间成形。语速稳定,判断清晰,手起笔落之间,将问题拆解得干净利落,甚至带着某种凌厉的优雅。
整个公司,就像被她以一种几乎听不见声响的方式,悄然推进了一个全新的档次。
她从不大张旗鼓地“改制”,也不热衷搞什么“开场演讲”或“文化宣导”。她做事的方式,和?她这个人一样:冷静、直接、结果导向,从不浪费情?绪。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通过私人渠道、旧部资源和?海外联系人,陆续引进了三个中型客户、两个拟上?市项目。
更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个几近谈崩的并购案,在她介入后两周重?启谈判,五天签下意向框架,十天后正式进入排期。
就连郑晓天都忍不住调侃:“你是不是藏了个甲方朋友圈?”
她只是淡淡回答:“我只是知道他们在哪,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相比于“拉项目”,她更像是在用战略视角重?新构建公司的业务矩阵,她将原本松散混杂的客户资源重?新分类,依据行业稳定性、现金流周期与?风控难度,搭建出一套全新的优先级排序系统。
她亲自筛掉了几个利润低、耗人高的老客户,将资源集中押注在可持续的中长期项目上?。
一时间,公司上?下人人绷紧了弦,文案、法务、项目团队连夜加班,会?议节奏密集,流程飞转。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数据时,她却在一次客户对接中,出人意料地松了手。
项目方是一家来自西南的初创团队,主营环保建材,融资规模不大,但创始团队背景单薄,数据粗糙、财务模型经不起推敲,一看就是没请专业顾问。
夏知遥翻着资料,眉头皱了整整五分钟。会?议桌另一侧的项目代表语速很快,试图用热情?掩饰紧张,但她一句插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听着,眼神冷静到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几分钟后,她轻声开口:“这个项目我看过了,商业模型不够成熟,市场预期过于理?想化,收入端没数据支撑,支出端几乎没有控制线。”
创始人张了张嘴,额头冒出汗来,旁边的助理?试图圆场,却也无?从下嘴。会?场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本想开口打个圆场,刚动?了动?嘴,夏知遥却忽然顿了一下。
她盯着那份粗糙的融资计划表,目光落在一行细字上?,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你们有个专利是做旧楼改造用的低能耗复合材料?”
创始人立刻点头:“对,这是我们团队核心技术,早期是为了我爷爷住的老房子做的样本,后面?和?重?庆那边几家老旧小区对接过两轮测试……”
话?音未落,夏知遥合上?文件,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这个。”
她抬眸,眼神罕见地柔和?了一点,像是在回忆:“之前在美国有个朋友的博士项目,也做这类材料技术。我看过早期文献,你们这批材料,在湿冷气候里的适配性很特殊。”
众人都有些讶异,顿了一下,低声补了句:“……我外婆以前也住那种房子。”
没人再说话?。

第34章 Chapter 34 终于将白天所有……
几秒后, 她语气归于?冷静:“这个项目,不适合走常规融资路径,税务和?产权归属是硬伤, 但可以帮你们做个资源优化。我这边推荐个团队, 先把方?案梳一遍再谈。”
那一刻,没人敢把这场对接定义?为“拒绝”, 她没有接项目,却没有彻底关上那道门,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它留了下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林千帆坐在副驾, 车窗半开,风从城市街道穿过,带着些?许初秋的干燥味道。
夏知遥专注开着车, 眼神沉稳,沉默了一段时间,林千帆终于?忍不住开口?:“夏总……您以前接触过这种类型的项目吗?”
夏知遥看了她一眼, 视线迅速收回,语气淡淡:“不算。”
林千帆顿了顿,小?声补了一句:“那为什么……愿意帮他们?”
“有些?人拿不出漂亮的数据, 不是他们不行。”她平静地开口?,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是他们太早。”
车内陷入片刻静默, 只听得?见风吹动车窗的声响和?轮胎在柏油路面摩擦的低鸣。
“有时候, 不是非得?投,而?是……”她缓缓补了一句,“给他们一个能再走远一点的机会。”
林千帆侧头?看她, 眼神里有些?迟疑,又像是酝酿许久的念头?终于?落地:“夏总,我发现……你那些?冷脸,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像是终于?揭开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底,而?答案比她想象的温柔得?多。
夏知遥没有回应,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了顿,犹豫该不该接这个话题。几秒后,她轻轻“嗯”了一声,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认。
林千帆抱着笔记本?,偏头?盯着前方?路面,嘴角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你其?实……很会察言观色。”
红绿灯停下,夏知遥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却透出一点难得?的松弛,“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她的声音低了些?,“看着那些?前辈,做事冷静,说话干脆,走路都带风。那时候我真羡慕。”
林千帆轻声道:“后来你自己也成了别人羡慕的前辈。”
夏知遥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前方?车流缓缓启动,眼神沉静,仿佛穿过了这条熟悉的主?干道,也穿过了她一路走来的风雨,片刻后,她开口?,语气清清淡淡,却带着一点极深的疲意:“可等自己真成了前辈,才发现这个世界,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阳光透过车顶缝隙洒在她西装领口?上,光影交错,给她原本?干净的轮廓染上一层近乎残酷的明亮。
“规则常常是临时拼凑的,人心也从来不是稳定的变量。你以为人家有章可循,其?实是能熬就熬,能混就混。”
她顿了一下,换了条车道,语气仍旧不疾不徐:“能站在台上的,不一定懂戏;能活下来的,也不一定比别人干净。”
林千帆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像是犹豫了一路,终于?在红灯即将变绿前,低声问了一句:“那你……有后悔的事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懊恼,怕冒犯,又怕多余,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像一片小?心翼翼飘落的叶子。
可那一瞬间,夏知遥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她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失了焦,穿过前方?车窗,像是望见了另一座城市、另一段时间。
那个夜晚,她依旧记得?,他抱着她,手臂环得?极紧,床头?灯昏黄,光落在他眼里,那双眼亮得?惊人,亮得?像能看穿一切防备。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又小?心翼翼,那时的她,其?实早就决定离开,可就在那样的夜里,在那样的他怀里,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还是亲吻了他,像所有决绝都会被悔意追上的夜晚。
而?现在,光影已变,街道更新,连季节的温度都不同了,他不在这,而?她,却还在反复路过那些?夜晚,像一场永远不肯落幕的戏梦。
林千帆没有等到回答,她悄悄侧过头?看她,却发现夏知遥的目光轻轻落在前方?的道路上,整个人安静得?近乎沉入车厢的黑影里。
那是一种极其?安静的失神,红灯跳转成绿,车缓缓驶出。
半晌,夏知遥终于?开口?,缓缓坠入夜色里:“有啊。”
她笑了一下,那笑无声无色,没有情绪,也没有解释,只是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很多。”
林千帆张了张嘴,却没问出口?,她后悔的是谁,是事,还是自己。
她隐约意识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连夏知遥自己也未必说得清。
夏知遥似乎天生就属于职场,站在会议桌前,她一身黑色西装,神情沉着。
她冷静剖析市场趋势,精准勾勒产业模型,素手在白板上勾勒出简练又充满锋芒的棋局,落子无声。
她说话的节奏干脆利落,几乎像经过精密演算的数据流。哪怕是重新安排一场会议、协调一次调研行程,她都能在几分钟内理清错综细节,排布得?天衣无缝。
白天的她,像是公司神经系统中最核心的中枢,有条不紊,高效冷静,甚至连眨眼都带着计算过的克制。没有人敢忽视她的存在,她像一束穿透所有黑暗的光,照得?所有人无处遁形。
但越是完美,就越容易让人忘记,她也是血肉之躯。
一到夜晚,一切悄然换了面目,回到家门口?,夏知遥却没有立刻走进去。她站在玄关处,她仿佛在听,听那种从天花板、地板、墙角处缓慢扩散开的寂静,一点一点吞噬整间屋子的声音。
她动作缓慢地脱下外套,搭在玄关边的衣架上,然后弯身脱下高跟鞋,脚尖落地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极轻,她不愿承认屋里这份空荡与沉寂,本?就属于?她自己。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一场重复千次的仪式,无悲无喜,却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窗外,城市灯火斑斓,光影在高楼之间流转翻涌,霓虹如瀑,而?她,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任那光透过落地窗无声地映上她的面庞,勾勒出一圈清冷的轮廓。
那些?热闹与繁华,看起来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她像是被遗落在某个没有出口?的洞穴里,不退也无处可逃,不前亦无法追赶。
她有时候会在落地窗前站很久,一幢幢高楼的灯一点点熄灭,直到只剩远处几盏孤独的路灯还亮着。
她站在那里,内心却不知为何?忽然泛起一个极轻、极短的念头?,如果此刻,她纵身跃下,会被谁看见?新闻会怎么写??
“女性高管突发坠楼事故”?还是“某公司高层疑似情绪失控”?
她甚至冷静地想象着,自己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模样,高跟鞋会不会脱落在几米之外?那一天,是否也像今晚一样无风无雨,悄无声息?
这些?念头?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她不确定这算不算真正的求死意图,或仅仅是身心俱疲后的逃逸冲动,一种将生命轻轻推向边缘时的冷感想象,就一杯太满的水缓缓倾出,只是想,终于?能轻一点了。
无数个加班夜后,在办公室的掌声与期待中一笑置之,而?回到这间空荡的公寓时,却只能与墙角的影子对视,与沙发上没喝完的半杯水一起沉默。
完美的人设,铁打的效率,精密的日程……这些?都无法填满夜晚的缝隙。
她以为自己能撑住所有压力,但到了深夜,她才知道,真正折磨人的从来不是失败,而?是无人知晓的成功背后,那片不敢倒下、也无处靠近的孤岛。
凌晨四点多,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仿佛是谁把她从深梦中拽了出来,她坐起身,呼吸紊乱,后背也潮湿冰凉。
她闭着眼,梦境的残影还在脑海里翻涌。
是纽约的夜晚,那间熟悉的卧室,窗外飘着淡雪,他的手臂搭在她身上,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含混的困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别走,就这样躺一会儿,好不好?”
梦境温柔得?像谎言,轻得?几乎让人信以为真。
她坐在床边,缓缓睁开眼,望着空荡的房间,只觉得?心里里空了一块,仿佛那个梦,用?尽了一生的温情,可醒来之后,周围只剩冰冷的空气。
她盯着天花板的暗影发呆,像个得?了战争PTSD的士兵,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却早已遍体鳞伤,骨血枯竭,只剩下呼吸还维持着“活着”的假象。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心里那股压抑太久的情绪仍在翻涌,不肯停歇。
她翻身坐起,手微微颤抖着拿回手机,盯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反复点开,又反复退出,页面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她试着输入什么,又一字一句删掉。
【在吗。】
【我好像……真的很想你。】
她盯着那两行字良久,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屏幕的微光将她脸上的迟疑与脆弱照得?分毫毕现。
但她终究还是没按下去,她怕,怕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怕他连看都不会看,怕自己连被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好像有人在她心头?割开一道缝,然后缓慢探入手掌,一点点把残存的希望剥离、抽空。
她将那些?输入的字默默删掉,屏幕归于?一片空白,她沉默地锁上屏幕,手机“啪”地一声扣在床头?柜上。
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涌出来,终于?将白天所有伪装出的强大?、利落、理智,全都一瞬间卸下。
她常常蜷缩在床的一角,像一具还残存着体温的尸体,僵冷、孤独,却又固执地渴望哪怕一点点温暖的痕迹。
她的灵魂仿佛早已从身体中悄然抽离,飘游在这座城市沉默的夜色中,穿过霓虹与街道,轻轻路过那些?他们曾一同走过的角落,最终飘回这间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房,落在那张冰冷空荡的床上,与失眠、泪水和?孤独为伴,直到天光渐白。
天刚蒙蒙亮,闹钟就响了。
夏知遥睁开眼,眼白布着细红血丝,却没有任何?表情。她像是习惯了这样清晨的疲惫,沉默地起身,走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时,那种彻骨的清醒反倒令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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