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天遥不可及by陈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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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唇线微抿,垂眸掩住眼神:“我出去抽了根烟,刚才看见她在打电话,应该快回来了。”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他?在原位坐下,端起桌上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得过分,冷得像刚才她眼神里的那层霜,却也让他?短暂清醒了片刻。
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夏知遥走?了进来,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平静,甚至还笑着对点歌的助理林千帆说了句“辛苦了”。
她缓步走?向?沙发,一眼没看周越,径直坐到了郑曜天身侧的位置。
她坐得很?稳,姿态懒懒地倚着,侧身略微倾斜,低头看着郑曜天手机里的什么,语气轻快,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两人靠得不远,气氛自然,仿佛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而不是和周越在走?廊里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情感战争。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指尖偶尔点在屏幕上,看起来像是在点评什么,又?或是分享某个无关紧要的小话题。
她看上去,平静、自持,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红眼睛,没有怒气,没有狼狈,甚至比刚才还更像她。
那个在众人眼中?永远完美?、疏离而优雅的夏知遥。
还不等他?开口?,郑晓天已经一边拿麦克风一边朝他?招手:“哎哎哎,正缺人呢,你干嘛去了?来来来,周总,这首咱俩PK一下!”
他?笑着起身,一把勾住周越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空位上,语气兴奋得像孩子:前奏都放了啊,你别光站着,今晚你逃不了。”
周越任由他?拉着坐下,手心冰冷,眉骨还微跳,他?没接麦,只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夏知遥感受到他?的视线,似乎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真的是,可以在十分钟内,从争执、崩溃、翻旧账,再归于平静的人,而她在郑曜天身边,笑得比她曾在自己怀里还温柔。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那么温和,只有对自己那么冷漠。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所有想发作的冲动?,终于接过麦克风,低声开口?:“来吧,唱。”
又?过了一段时间,郑曜天瞥了眼腕表,慢悠悠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吧?
郑晓天伸手一挥,半倚着沙发笑道:“我来结,谁先走?就别等,别搞得跟送客似的,咱们?又?不是老派酒局。”
人群里有人起身告别,有人继续低头调歌,包间氛围仍旧轻松喧闹,仿佛没人注意到此刻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静默。
郑曜天忽然看向?夏知遥,笑意从容:“知遥,需要我们?送你吗?”
他?语气得体?,听不出任何别意,却像一块温和而锋利的石子,悄悄投进周越那已经不太平静的心湖。
夏知遥语气平和,面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却不容再推让,“我叫车方便些,郑总别特地送了,我还得送小林回去。”她话音刚落,便自然地拉了林千帆一把,动?作干脆而轻巧。
林千帆微微一怔,随即立刻配合地点头:“对,我们?顺路。”
郑曜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不紧不慢:“你们?这位夏总,可不是一般人。”说完,他?看向?周越,眼神带着笑,淡淡的,却藏不住意味深长。
一群人站在门?口?寒暄,她往左,他?往右,像是一场节奏脱序的双人舞,在最后一拍,各自旋出了不同的方向?,背对背,默契又?决绝。
他?们?都没有回头,仿佛只要不看彼此,就能将那场来不及善后的情绪,深埋进这夜色沉沉的落幕里。
这一夜,终究是散了。
其实?, 周越早就知?道,迟早会见到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线,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拉扯了太久。直到那天的高层例会上, 郑曜天翻着资料, 语气随意?:“林骁家里突然出事,暂时?得请一段假, 我们得尽快派人去天行方略盯一下。”
那一瞬间,周越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眼神透过会议桌对面投过来的文件与?光影,落在郑曜天脸上。
“我去吧。”他说得很平静, 只是一次普通的岗位轮换,却压住了所有在脑海里瞬间翻涌而起的回忆和名字。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场。
郑曜天没说什么, 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他那间位于楼层最里端的办公?室,门合上的那刻,隔绝了外头?的脚步声和交谈。
郑曜天走到办公?桌后, 随手把文件丢在一边,回身倚着桌沿看着他,慢悠悠地问:“你早就知?道天行方略那边是谁吧?”
周越没有否认, 只是垂下眼, 轻轻“嗯”了一声。
“你父亲恐怕不会太高兴。”郑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笑意?里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前阵子他还特地来找过我, 说你刚回国, 想让你稳扎稳打走好第一步,别太激进。语气里的担忧,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知?道, 但他不能影响我们公?司的内部调度。”周越的回答依旧简洁,说着,翻开天行的公?司介绍,第一页上,几位合伙人的名字一一列出,每一个?都是亲笔签名。
夏知?遥,落在右下角,笔迹却极其鲜明,属于她?特有的极具风格,看不出性别的行书。
周越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眼神一点点沉下去,那种感觉就像看见她?本人,冷静,自持,充满力量感,不容质疑,也不轻易靠近,即使只是签名,也仍旧是那个?他熟悉的她?:毫无?破绽,又美得难以直视。
郑曜天眯着眼睛盯了他足足十几秒,他轻笑了一声:“虽然天行方略是我弟弟的公?司,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里少了几分玩味,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三思而后行。”
周越低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权衡什么。但下一秒,他抬起头?,眼神与?郑曜天正?面对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澈得几乎洗去了所有伪装,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半点退缩。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那张向来寡言冷静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坚定。
“你要个?理由的话,我可以实?话实?说。”
“我就是为了她?才回国的。”周越脱口而出。
“我也是为了她?,才想去天行方略。”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感觉到胸口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松,憋了太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郑曜天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既有意?外,又有一种“我就知?道”的印证感。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感慨,然后低声笑了起来:“行啊,周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不过……”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商场老手特有的威慑力,“我很欣赏你的诚实?。”
去天行的前一晚,周越彻夜未眠,新家的客厅空荡得过分,窗外是凌晨的城市,万籁俱寂。
他点了一支烟,半靠半坐在沙发上,第一口烟雾吐出时?,他仰着头?,眼神落在看不见尽头?的天花板上,而心里,早已翻涌成海。
这?些问题,他早就问了无?数遍,在深夜、在雪地,在纽约林立的高楼之间,也在那个?回国前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以为时?间会给他答案,可时?间只是沉默,只是任由那些疑问在心底越积越厚,越埋越深。
她?会怎么回应?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奢望知?道,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横跨时?间、地理,还有数不清次的自我否定,只为了在命运重新交汇的节点上,哪怕只是一次,再站到她?面前。
他没打算逼她?。他甚至不确定,如果她?拒绝回答,他是否还有力气问第二次。
只是心底那个?声音一直在追问,像被困在骨头?缝里的海潮,一遍一遍拍打:你为什么来?
又为什么走?
他只是,再也承受不起那种彻底不知?情的沉默,那种毫无?预警、毫无?解释地被留在原地的感觉,太像被放弃,太像被丢弃。
他撑得起等待,却撑不起那种不被选择的无声崩塌。
见到她的那一刻,周越差点没绷住。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干练,气场收敛却带锋,笑意?淡淡,仿佛所有旧事旧人都与?她?无?关。
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完了。
那些两?年前没说出口的情绪,那些本该被时?间磨平的念头?,早该随着失眠、安眠药和沉默消解的爱意?,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全?数溃堤。
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指尖悄然发抖,手指下意?识收紧,关节泛白,掌心一片湿热。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用最平稳、最得体的声音说出一句:“久仰。”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他焦虑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不记得那些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以为时?间治好了自己,看了医生?,按时?吃药,锻炼……可她?一出现,所有训练出的自控力瞬间崩塌。
他只能把自己藏进逻辑和克制里,坐在会议桌前,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把她?的方案一点点拆解,用“投资人”的冷漠面具,一项项质问、分析、否定,像个?公?事公?办的审讯者。
可只有他知?道,他问得越多,越是在逼自己冷静。
她?越是不动声色,他就越想冲破所有理智,撕碎她?的表情,吻她?、抱她?,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质问: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吗?你怎么能……真的说走就走?
他克制得那么狠,可那克制本身,就是一场歇斯底里。
周六,周越开车去了母亲和继父的家,车载广播在播天气预报,气温骤降,傍晚可能有雨。
他把声音调低了些,余光瞥见后视镜中的自己——神色平静,衬衫整洁,像往常一样,体面、稳重、无?可挑剔,可他的脑子,却开始翻出那些他以为早已收起的记忆。
不是那种尖锐的争吵或撕裂的场景,他的童年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风暴,父母离婚时?他还不到五岁,年纪太小了,小到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一个?家被拆成了两?个?”意?味着什么。
后来他们都再婚了,他的母亲再婚不久便生?了弟弟,他小时?候主要跟在父亲这?边过,周末或寒暑假才会去母亲那边。
父母对他很好,这?点他一直知?道,不缺物质,不缺陪伴,也不缺教育资源,从小到大,该送的学校,该学的东西,该上的班,从没落下,他像所有北京孩子一样,学会了钢琴,学会了画画,也学会了怎么在两?个?家庭之间维持恰到好处的分寸。
不是那种情绪化的苛责,而是藏在“为你好”里的隐性压力,他从小就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情绪不该被看见,他不被允许失控,更不该让任何人担心。
他的人生?被安排得很好,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成为一个?让人放心的“别人家孩子”,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从小就学会了自控,学会了隐藏那些多余的情绪,他习惯了被期待,也擅长?回应期待。
他一直都很清楚,父母不欠他什么,他们只是走了各自的路,尽力在各自的方式里对他好。
所以当?夏知?遥离开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失控。
就像小时?候,他独自坐在在钢琴教室门外,看着其他孩子一个?个?被父母接走。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从最开始站着等,到后来坐在角落,一遍遍看墙上的时?钟,每一次门口响动都让他下意?识抬头?,可走进来的,永远不是来接他的那个?人。
那种被留在原地、情绪无?处投放的感觉,他太熟了,只是这?一次,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承受得住,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别墅外的草坪刚修剪过,一排低调而昂贵的绿植沿着围栏错落分布,门刚一开,母亲就走了出来。
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周越的妈妈魏然披着一条浅驼色的羊毛披肩,眉眼保养得极好,气质优雅,从外表看几乎看不出真实?年龄。她?的目光落在周越身上,带着惯性的审视:“来啦,你啊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可她?的动作却没停下,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替他拿拖鞋,又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挂到门边的衣架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重复了无?数次。
“临时?决定的。”周越低头?换鞋,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点疲倦。
她?皱起眉:“工作也临时?,生?活也临时??你今年几岁了,还在到处漂着过?”
“我没漂。”他轻声说,带着某种疲惫的坚定,“回来是做长?期打算的。”
“你倒是知?道回来。”她?冷笑一声,目光从他头?发扫到脸,“回国一个?多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话也没个?准头?。头?发也不剪,瘦了一圈,你这?是回来工作,还是回来受罪的?”
他没接话,只闷声应了句:“忙得很。”
母亲的语调陡然尖了几分:“你是忙,那你弟弟呢?他一个?人留在那边,……”
他目光微敛,眼底掠过一丝疲惫后的冷静:“其然早就跟我说了,他想自己生?活。”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他在UNC的日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日程安排得清清楚楚,生?活自己打理得很好,朋友一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魏然盯着他,嘴唇微动,却没有立刻回话。她?当?然知?道小儿子生?活得很好,可她?想听的,从来不是这?个?答案。
而周越,也太清楚她?想要听什么了,但他就是不肯说。也说不出口
魏然没再说什么,只道:“洗手,吃饭吧。”她?转身走回餐桌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没看他,也没再开口,就只是坐在那里,饭菜早已摆好,几道家常菜整齐地码在瓷盘里,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汤锅里是她?拿手的老母鸡汤,汤面浮着几颗红枣和几片黄亮的枸杞,魏然一向讲究生?活的仪式感,哪怕只两?个?人吃饭,也从不将就。
“姜叔不回来吃?”周越坐下,随手拿起筷子。
“他有应酬。”魏然答得干脆,声音轻淡,没有情绪。
“这?道梅干菜扣肉你以前挺喜欢的,”她?夹了一块放进周越碗里,语气温温的,像是随口一提,“今天火候还不错。”
周越看了一眼那盘扣肉,轻声“嗯”了一句,没有附和,也没有接话。
吃到一半,魏然忽然开口:“你还是太像你爸。”
周越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吭声。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带锋:“话不多,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你说是为你好,说是成熟、独立,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一道菜上,却仿佛透过那层菜色,看向更远的过往,“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走就走,转身就不回头?,像从没来过。”
话说到这?,她?放下筷子,动作轻得几乎无?声,“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的人。”她?的声音终于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舍和疲惫,像多年不肯开口的怨,轻轻洇出了痕迹。
这?一次,周越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淡淡的,平静得近乎无?波,却藏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疲惫。
他淡淡地说:“妈,我不会走的,别拿我跟他比。”
魏然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可就在那一刻,周越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连那个?唯一还会唠叨他的人,也在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能靠近了。
午饭结束后,周越没有立刻回家。
车驶出别墅区,开上城市的主干道,他一直往前开,开得漫无?目的,不知?不觉,竟然又开回了他高中的那条街。
他下了车,慢慢沿着人行道走,路灯刚亮起,橘黄色的灯影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像城市心脏跳动的节奏,沉默、又疲惫。
他抽了一根烟,在街角便利店买了瓶水,顺着路口一拐,途经一家还没打烊的书店,再往前,是一个?铁皮搭的小烧烤摊,摊子前围着几位穿校服的学生?,正?闹哄哄地抢着点单。
校服是熟悉的样式,左胸口绣着那所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中校徽。
周越脚步一顿,他竟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不过是刚下晚自习的少年,在这?里等着一串刚出炉的羊肉,和几个?好友边吃边笑。
周越随便买了几串,热气升起,混着烟和香料的气味。
他站在一旁等着,目光落在那几位学生?身上,他们正?聊得起劲,说着哪个?老师太烦,哪个?女生?漂亮,还夹杂着对月考的抱怨和对补课班的咒骂。
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从初中就在这?所学校,那时?候,他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等夏知?遥一起放学。
后来她?高考完,提前离校,从那以后,放学的路好像就变得特别长?,没有她?在前面快步走着,他也就不再急着回家了。
周围是热闹的人间烟火,年轻人的声音和笑都那么清亮,而他却像个?被卷出记忆边界的人,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周越忽然有些动摇。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到底是在怀念什么,是怀念她?,还是怀念自己那个?年少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得到了她?的那段时?间,不是永远,但也足够让他铭记至今。
第48章 Chapter 48 她走的那天,……
周越回到家, 按下开关,灯亮的瞬间,他低低笑了一声?, 带着一点自嘲, “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 再合适不过。
这套房子原本是空着的,父亲听说他回国, 便让他先住进来,他没多?问,也没拒绝。
精装修的房子, 线条利落克制,硬装与软装都透着精心挑选的质感?,一切高级、体面, 仿佛量身为他定制。可再讲究的布置,也遮不住那股“没人?气”的冷清。
他回来快一个月了,却几乎没动?过这里, 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只?是睡觉。
衣柜里整齐挂着他的衬衫与西装,其他柜子空空如也, 厨房像样板间, 橱柜干净得反光, 炉灶从未开火, 锅碗瓢盆一件未备。
他靠在沙发上, 仰头盯着天花板,整个屋子表面精致得无可挑剔,内里却空得像一间没人?入住的酒店房, 随时可以离开,从未打?算真正接纳什么。
他拧紧手里的水瓶,放在茶几上,那声?轻响在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起身,去洗澡,换睡衣,拉开床头灯,灯光温暖,可落在他身上,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
他站在床边停了许久,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没有?人?为他留灯,没有?声?音回应,也没有?人?会在夜里问一句:“你?回来了?”
梦境像从深海的雾中?缓缓浮上来,潮湿、冰冷,带着无法摆脱的寒意。
雪密密地落下,遮住了整座城市的颜色,他在街上奔跑,鞋底碾过湿滑的雪泥,四周的光影被风吹得一阵阵地晃,像是要将人?吞没。
他在找人?,他清楚地知道是谁,那个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总在下一秒被风雪吞掉。
一会儿,她出现在街角,一会儿又消失在人?海尽头,像故意与他保持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追得越来越急,呼吸在胸腔里发烫,直到那道影子彻底没入风雪之中?,再也不见。他停下脚步,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只?有?风声?从耳边穿过,卷走?了所有?声?音,她还是走?了。
他猛地惊醒,房间一片死寂,心脏像被人?攥住般狂跳不止,额角的冷汗浸透了枕套。周越靠在床头,呼吸急促,眼里仍残留着梦里的荒凉,像是从深井底爬上来,却又随时可能坠回去。
焦虑的潮水开始涌上来,手心发凉,背脊微微发湿,胸口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发紧,他伸手去够床边的水,才发现手在轻微地发抖。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控制这些症状。心理医生面前,他甚至笑着说过:“我状态好多?了。”
可此刻,所有?自我安慰的幻象都被击得粉碎。思绪像被人?蓄意拧开了闸门,无法收拢,情绪失控地往外涌。
他想起她的手,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她的动?作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魔力,让他无法抗拒。
她吻他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泄露出一些话,情欲最浓烈的时刻,最爱叫他的名字,“周越……”
一声?一声?,贴在他耳边、唇畔,尾音轻轻颤着,带着潮湿的热气和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眷恋。那一刻,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离开她后,他再也没听谁这样叫过他,这种声?音,不仅是情欲的软肋,更是让他彻底失防的地方。
周越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的药瓶,手指碰到冰凉的塑料,却迟迟没拧开盖子。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再需要药物,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没好。
她走?的那天,他的病才真正开始。
他下床,脚落在地毯上的那一刻,脚心像踩在冰上,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还没亮,整片天空是一种压得低沉的墨蓝色,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身形笔直,却空空地站着,眼神像被抽空了力气,唇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抬手撑在窗沿,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指尖一点点发麻,远处偶尔有?清晨第一班车的引擎声?传来,破开死水般的寂静,又很快归于沉默。
这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可他心里很清楚,更难熬的,从来不是夜,而是白天,那个必须睁着眼、清醒着,假装一切都正常的白天。
会议室的人?已经走?光,角落里,周越的助理许诺抱着电脑,夏知遥的林千帆夹着文?件夹,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他俩……平时是这种人??”林千帆压低声?音。
许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眸色冷静:“周总情绪控制一向很好,夏总更是……你?见她什么时候这么激动过?”
林千帆撇撇嘴,没再说话。
白板前,夏知遥手里的马克笔在板面上疾驰,刷刷刷画出并购模型的路径图,字迹锋利得像要划破空气。
“你?这整个模型里连一次结构优化都没做。”她回头,目光像一柄刀,“你?是来帮我们做提升,不是来直接推翻我们现有的一切。”
周越站在另一侧,手里攥着自己的纸版方案,眼底的火光几乎要溢出来。
“优化?”他走?上前,长指一抹,把她刚画的图擦得干干净净,反手换了一支笔在上面重新写,“你?这套逻辑是封闭的。对外融资之后,根本经不起任何动?态调整——两?年前的思路,就别拿出来丢人?。”
“你?说谁封闭?”夏知遥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冷得像结冰的湖面,“你?别忘了,你?小时候左撇子写字反着写,是我一笔一划帮你?扳过来的。”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喉结轻轻滚了一下,随即低笑,那笑意冷得像锋利的玻璃渣:“有?些人?啊,除了过去,什么都拿不出来。老调重弹到这种地步……真让人?腻。”
“你?先进,你?现代,你?新派,你?从华尔街回来高高在上,”她的声?音带着讥诮,“但我告诉你?,你?那一套,在天行行不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逼近一步,眼神锋锐到像是要把她钉在原地,“因为你?是创始人??还是因为你?以为别人?都会像我一样,永远让着你??”
她抬下巴,眼底的光像被风吹乱的火焰,“这里是中?国,”她直视他,“一个讲究人?情世故和利益博弈的战场,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也不是用资本和规矩压人?的棋局。”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那是被压制到极限的愤怒,和一丝不容察觉的心慌,“你?从毕业起就在美国的职场混,但你?得明白,这里和那里,差别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郑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倚在门口,视线扫过会议室里狼藉的白板和逐渐升温的气氛,唇角慢悠悠一勾:“哟,这架势,要不你?俩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周越眉头微皱,带着几分?无奈和轻笑,“谁跟女人?打?架啊?”
夏知遥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这又不是石器时代,难不成你?看不起女人??”
几人?目光交织,气氛里充满了隐隐的火花和未说出口的较量。
郑晓天看了眼许诺,又看了眼林千帆,笑着摇头:“你?俩还愣着干嘛?赶紧关门吧,他们吵完了还得一起加班。”
夏知遥没再多?说,合上文?件,利落地转身走?了,高跟鞋在走?廊敲出干脆的声?响,背影挺直而冷傲。
周越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将她从人?群中?生生拎出来。
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不是笑,却比笑更有?侵略性,像是在心里默声?下了结论:“她啊,我迟早让她没法走?。”
之后的几次项目对接,周越依旧维持着近乎冷酷的职业态度。
每次开会,他总是第一个抵达,目光在投影屏上扫过,笔尖悬空未动?,却像一柄无声?的刀,落在哪儿,哪儿就冷了几度。
“夏总,”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克制,“这部分?市场策略为何缺乏具体的细化目标?”
他开口的瞬间,全?场神经一紧,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不容置喙的气势。
夏知遥站在投影前,手握激光笔,神色沉稳如常。
“我们考虑到市场变化的复杂性,采用的是动?态调整策略,以便灵活应对外部变量。”,回应时甚至没有?正视他一眼。
“灵活调整?”周越轻轻挑眉,语调微顿,却不动?声?色地逼近,“那执行计划呢?没有?明确方向,‘灵活’不过是空洞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