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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by糖罐本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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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眉眼昳丽如画,却令人半分不敢亲近,一如昆山片玉,风骨昭然峭峻。
可就是这么一位不可高攀的清冷谪仙,眼下却昏迷不醒着被她这般肆意……
“还是算了。”
强压下脑子里不断加粗放大的‘亵.渎’二字,祈冉冉嘀嘀咕咕嘟囔了一句,又悄摸着将手收了回来。
她退而求其次地向上挪了挪身子,抬手拨开天师大人颈边黑发,取而代之地将自己的下巴搭进去,手指无意识卷住他一缕发尾,嗅着这人身上淡淡的信灵香气,小哈欠惬意一打,就这么无比安心地阖上了双眼。
房间里的迷香还未散尽,心神一旦松懈,残余的催眠效果便倍增袭来,祈冉冉脑袋越来越沉,不消片刻,本就清浅的呼吸彻底趋于平稳绵长。
她睡着了。
喻长风悄寂转过身来。
自己的一缕发丝还被公主殿下牢牢攥在手里,喻长风掰开她的手,先将自己的头发尽数解救出来,继而又以二指擒住祈冉冉小巧的下巴颌,本欲将她稍稍推得远些,只是尚不待骨节发力,这莫名其妙赶来占他便宜的登徒子就已经无意识地皱眉抗议起来。
红润润的唇瓣向下一撇,毛茸茸的发顶也旋即更深地埋靠进来,祈冉冉哼哼唧唧,小猪崽似的,仿佛他这位被占便宜的苦主为捍卫清白而做出的‘反抗’举动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又情理难容。
喻长风垂眸望一眼怀中又乖又娇又香馥馥的猪崽子,顿时愈发心烦意乱。
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喜欢倒打一耙?
明明属她最鬼精灵又没心肝,之前为了份和离书动手砸他,如今竟还得寸进尺地偷燃迷香,自在当起了梁上君子。
也就只有模样生得乖,实则却心黑得要命,干脆用棉被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直接丢回她自己房间里算了。
天师大人敛袖起手,隔空在祈冉冉肩头的位置划拉了一下,看似是在丈量该用何种姿势将她利落扔出去,然手臂下落,却是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
元秋白早在为祈冉冉诊脉的当日便将其脉象详细告语,他说公主殿下虽表面看着康健,实则内里却气虚羸惫,该是平日里忧思过重,心气耗损,需得逸豫安眠上一段时日,尤其不可夤夜惊梦。如此,方能稍稍补回亏损心神。
“祈冉冉。”
喻长风哑声开口,也不指望能得到任何回答。
“你为何要这样做?”
自成婚始起便冷心冷肺地主动分居,这时候想起来他是她夫君了?
“吵着闹着要与我和离的人不是你吗?”
那封签过字的和离书可还被她好好收着呢,只要那东西存在一日,哪怕她祈冉冉今夜才蛮不讲理地偷偷睡了他,明日晨起心血来潮,将和离书尤自往上头一递,她也照样能够拍拍衣角潇洒走人。
“你这究竟算什么?”
那个与她纠缠不清,虚伪碍眼的褚承言算什么?
他呢?他又算什么?
窄白的半截腕子就在此刻冷不防迎头袭来,喻长风骤然回神,抬手接住她手腕,习惯性擒住脉搏诊了一把,而后又熟练掀起被角,将她无意识乱动的小臂妥妥帖帖地放了回去。
这人睡觉是真不老实,偏生她自己还没半点自觉,喻长风当年在小屋里默守着她睡过几次午觉,次次都要熬心费力地给她盖三四回被子。
创痕斑驳的手臂又开始疼了,喻长风阖了阖眼,止痛药还搁在外间袍子的袖袋里,他没法下榻去拿,只能干忍着。
“祈冉冉。”
黑漆漆的眸子复又落下来,喻长风瞥一眼她浅蹙的眉心与搁在榻头的叫醒蜡烛,指尖隔空一弹,将那扰人清梦的明亮烛芯些微弹断了点。
雅寂内室旋即陷入一片幽幽晦暗,没了灯火搅扰的公主殿下愈发安适,水润红唇轻轻嗫嚅,唇角上挑,很快露出个满意浅笑。
喻长风的视线就这么不可避免地落到她微漾的小酒窝上,他盯着那处瞧了一会儿,半晌,终是沉沉补上了后半句。
“你最好尽快思忖清楚。”
无论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首先都该明白。
他,不好招惹。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一座私宅内,林相神情阴肃,正冷冷望着庭中双膝跪地的褚承言。
褚大人今日本就在太极宫里吃过喻天师亲赏的苦头,归府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至这宅院,赤膊负荆跪地反省,一跪就是三个时辰。
此时此刻,皎洁月光温温柔柔地迎头洒下来,将褚承言本就惨白的面容益发照得形若死灰,可他却好似无所觉察一般,即便后背被藤条抽出来的伤口已然鲜血淋漓,脸上也不曾显露出半分凄哀神色。
林相知道他这学生的性子,他提壶斟出盏茶水,看着清澈茶汤缓缓蒸腾出一片袅白水汽,
“承言啊,你的心乱了。”
“你忘了你的来时路,忘了你的引航幡。”
“你也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地从狗重新做回了人,忘了披上华服的那一日,你对皇后娘娘许下了何种承诺。”
寒彻的嗓音自厅堂之中潺湲流淌,裹挟着冰凉月色,将过往不堪的记忆一并冲带出来。
褚承言徐徐抬头,看着身前那道被月光投映而出的绰绰黑影,恍惚间仿佛瞧见了幼时那个蜷缩在狗窝里的他自己。
“老师。”
他已经将近五个时辰没有饮过水了,此刻骤然开口,沙哑的喉咙一如烟土侵蚀的残破风箱,隐隐透着股令人不适的聒耳涩然,
“我没有忘。”
他是生于郑氏一支旁系族亲的外室子,四岁被主母接回主宅,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与府中的看家狗共住一处,每日守着个小小的饭盆等待府中下人派送餐食,一木桶荤素混杂的残羹冷炙,他吃一小半,狗吃一大半。
这般毫无尊严的日子他挨过了整整两年,直至府中嫡子开蒙结束,庆贺的当日不幸溺水而亡,身为远房姑母的郑皇后回府吊唁时,他才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命运的拐点。
郑皇后早年间不知因何坏了身子,她从前无子,今后也断然不会有任何的身生子嗣。
褚承言自那日起便成了她唯一的‘至亲后代’。
“我不会忘记姑母与老师对我的教导,更不会忘记姑母交代我做的事。”
林相端起茶盏晃了晃,对他的申辩不置可否,
“没有忘记?当年你亲眼旁观着嫡亲的哥哥溺在水中,都尚且能做到面不改色,直至确认他完全断气后才佯装惶急地下水救人。那时候你多大?六岁?七岁?怎的如今过去十几年,你反倒沉不住气了?”
他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庭院,
“承言,我不管你今日当众挑衅喻长风,究竟是为了维护政事堂的颜面亦或其他什么原因,喜欢鲜妍娇花无可厚非,但被花迷了眼可万万不行。”
温度适宜的茶水款款递到眼前,林相撩袍蹲身,将茶盏亲手端给他,
“韶阳公主在天师府多待一日,逃离皇后娘娘掌控的可能性便会多增一分。如何尽快让公主重回公主府,需要老师出手帮你吗?”
“……不需要。”褚承言双手接过茶盏,“我已有对策。”
他将茶盏双手拢在掌心里,清浅的瞳孔中映了血色,使得原本清隽的面容也就此透出三分郁郁的阴森来。
“最迟到中秋宫宴后,我必定会让公主离开天师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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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夜色渐消,祈冉冉难得睡了个好觉。
神思全然疏懒懈惰,身心也一具获得了久违又丰沛的舒适,以致于到了翌日卯时一刻,珍珠耳珰如计划中那般准确无误地砸进了她掌心里,她却没能如计划中那般准确无误地清醒过来。
卯时二刻,一道温煦气息毫无征兆地自她指尖窜入身体,祈冉冉舒服得哼唧一声,下一刻,她蓦地惊醒,发现外间已然晨光熹微。
里侧的喻长风一整晚姿势未变,甚至连脊背后弓的弧度都似乎与她昨晚印象中的别无二致。
——显然,他没被自己吵醒过。
祈冉冉顿时长呼出一口气,一面感慨着自己果真睡品极佳,一面快速下榻,往博山炉里丢了块促人清醒的香料,继而又将蜡烛耳珰细针绸带一股脑儿地都装进包袱袋里,最后才蹑手蹑脚地自天师大人的房间遁了出去。
起床时辰较之预估的晚了一刻,祈冉冉担心回房路上被人瞧见,遂便选择鬼鬼祟祟地从小花圃里绕过去。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为了舒适‘服药’而特意准备的薄软襦裙,袖子较之寻常的袄裙要短上一截,袖口却更宽大,以致于一路自那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穿行而过,两条小臂上蹭得斑斑点点尽是红痕。
堪堪回房换好衣衫,恕己已经自外叩门来请她用早膳了,祈冉冉应了一声,将袖摆向下扯了扯,与恕己一道往西南角的小边厢走。
跨过边厢门槛,喻长风依然没来,元秋白倒是早早坐在了圆桌一侧,瞧见她了便颔首向她问好,
“堂妹,昨夜歇得如何?”
祈冉冉甫一拿到那效用堪比迷香的安神香时就曾郑重其事地同他保证过,说这东西仅为自用,必不会用以胡作非为,言辞之诚挚恳切,与指天誓日也差不了多少。
元秋白倒是没怀疑他这小堂妹会将迷香用到喻长风身上,一来想着祈冉冉毕竟是位公主,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哪能做出此等采花小贼才会施为的龌龊之事;
二来则是因为,那可是喻长风啊!
莫说燃上几根迷香,就算将香磨碎了融进水里,再囫囵给他灌下去,天师大人也不见得会迷魂丧志。
“……还可以吧。”
祈冉冉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不欲在恕己面前继续这个话题。她敛袖为元秋白倒出一小碟子醋,又将热腾腾的蟹粉包子往前推了推,
“堂兄,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
含含糊糊的人顿时变成了元秋白,“我有事要与喻长风说。”
他顿了顿,同样反手给祈冉冉倒出一碟醋,“你也尝尝……”
正说着,天师大人的身影突然自窗外一闪而过。
元秋白忙站起身,“堂妹你且吃着,我先告辞了。”
言罢衣袍一撩,像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元堂兄自觉脚步不慢,边追还边自天师大人身后迭声喊着,可天师大人今日不仅面无神意,耳朵也像失聪似的听而不闻,元秋白直追了他两道回廊,才终得以与天师大人前后脚迈过了寝屋的房门。
自内合上门板后才发现这人竟是浑身都湿透了,外层天青的袍衫被雪白里衣洇出大片暗色的痕迹,黑到极致的瞳孔掩在同样湿漉漉的发梢之后,眼睫边缘犹且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此刻微一抬眸,那点水汽便融进了狭长锋利的眼尾里,莫名显出几分原始兽类的冷寂凶意。
“喻长风?”
元秋白登时一愣,“你做什么去了?”
喻长风抬手解外衫,边解边往屏风后走,“冲瀑布。”
“冲瀑布?”元秋白亦步亦趋跟过去,“那不是你小时候心性不定时才会做的事吗?”
他满脸不解,“但容我直言,您老如今怕是已经快没有心性这种‘人’才会有的东西了吧?”
毕竟天师大人越是长大,性子就越冷,他毫不怀疑,喻长风再过几年怕是都能直接原地升仙了。
喻长风没接他的话,线条紧实的臂膀一扬,将吸饱了水的天青外衫丢出屏风之外。
元秋白反应极快地向右躲了一下,小腿骨径直磕上了方凳角,‘咚’得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是好歹躲过了被厚重湿衣物迎头盖脸的丢份儿命运。
——得,就这小心眼儿的性子他也升不了仙。
“哎,喻长风。”
没什么好气地轻啧一声,元秋白蹲下去揉了揉腿,虽说早已经对喻天师那动不动就不爱搭理人且还相当喜欢直接动手的行为方式习以为常,可如今冷不防被作弄了,还是忍不住想揶揄他,
“我是拿你当挚友才好心提醒你的,您老现在可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生龙活虎的少年郎了,哪儿能再这么见天的一大清早冲瀑布呢?那东西可是顶级寒凉之物!莫说人了,发.情.期的烈马也禁不住日日这么冲的,你……”
他忽地一顿,发现原本背对着他的喻长风不知何时转过了身。
倒是没走出来,仅只自屏风后探出一只青筋隆起的冷白手背,凸起的指骨处色泽略艳,是浅淡的樱绯色,顺着指腹一路没入黄花梨木的顶端屏角里。
此时此刻,有光透过窗纸斜照进来,天师大人就这么一手搭着屏风顶角,一手捋起额前湿发,精致的眉眼完全显露,隐隐可见其中的诚朴困惑,
“发.情.期的烈马,通常都是如何抑制欲.念的?”
……嗯?
元秋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
他一脸震惊地张大嘴巴,“你说什么?”
“没什么。”喻长风又将头转了回去,下巴轻轻一抬,言简意赅地使唤他,
“衣柜里,帮我拿件里衣。”
“……”
元秋白又‘啧’了一声,依言走到桌案旁的衣柜前,抽出件干净里衣随手一卷,朝着屏风的方向隔空扔过去,
“我可真是欠你的。”
扔完衣服他也没回去,顺势往桌案前一坐,悠哉拨弄起了喻长风搁在案头的那些亲笔画作。
天师大人惯来志趣寥寥,唯一称得上爱好的,约莫也就只有闲来无事时的涉笔作丹青,可惜他的画作同他这个人一样,始终都是黑的山白的雪,偶尔点缀上一轮旭阳,也都是没什么生气的浅橘色。
然而……
视线落在案头边缘那幅天师大人的最新画作上,元秋白诧异挑眉,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宽大宣纸上绘得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空寂山水,可这一次,一只轮廓模糊的飞鸟却翩翩煽动着碧色的翅膀,猝然跃动于重峦叠嶂之间。
水也同样不再只是恓恓的水,元秋白看着那虽有薄冰漂浮却仍潺潺流动的澄澈溪涧,一时竟仿佛瞧见了清冷依旧却隐蕴生机的勃勃早春。
画作的左下角标注着落笔的日子——禛圣十三年七月初八。
他将这历日默念几遍,下一瞬忽地福至心灵,脑中浑然一个激灵。
禛圣十三年七月初八,是祁冉冉说不和离,并且还要留宿天师府的日子!
画意即心意,元秋白当即呆若木鸡,恍惚意识到自己或许于机缘巧合之下窥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确信这件‘不得了的事’便连喻长风本人都必定尚未察觉,否则以天师大人那克制内敛几近压抑人.欲的性子,就算将寝屋尽数拆除再浑翻个面,自己也决然瞧不见这幅画。
他突然就有些纠结,毕竟自己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告知天师大人一件堪堪才探听到的纷乱秘辛。
还是与祁冉冉和褚承言有关的,不太清白的那种秘辛。
踌躇间喻长风已经换好衣衫走了出来,前襟系得板板正正,如墨黑发却未束起,一缕稍短的发丝还悄摸翘起了个微小的弧度,使得今日的天师大人怎么看都要比以往多出几分活人气。
“有事?”
“……”元秋白支支吾吾,“其实也没什么事……”
他见喻长风走到窗前,随意拣起根暗色发带,一手抻着顶端,另一手利落往发根处绕,无措之下便没话找话地道:
“这发式不错,束起来又快又简单,瞧着还不失礼,哈哈,下次有机会你教教我。”
喻长风连头都没回,“没话说就出去。”
元秋白:“……”
元堂兄遂唉声叹气地从喻长风房间里退出来,本打算改道去祁冉冉的屋子里再劝一劝她,那褚承言真没什么好,除了较之喻长风更会讲些漂亮话,余下那些权势地位,乃至身量样貌,哪一点能再比得过?
况且不爱讲话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大毛病,正好祈冉冉嘴巴还毒,夫妻两个弥合互补,安安生生过日子得了。
他如此想着,下一刻就见用完早膳的祁冉冉与恕己人手一个大竹筐,兴致冲冲地跑过来打梨子。
公主殿下今日穿了件鹅黄绣暗金团圆纹的轻纱半臂,内搭浅藕色窄袖长衫,行走时红绿交叠的间色裙摆摇曳生姿,浑然一副花团锦簇的灿烂春景。
要打的梨子树就种在天师大人与公主殿下最初卧房的廊道中间,此时此刻,从元堂兄的角度望过去,恰巧能将祁冉冉明媚活泼的俏丽身姿全然纳入眼底。
确实是生得漂亮,也确实是招人喜欢。
就连元秋白这个面上端方做‘堂兄’,实则一心只想当人家‘表妹夫’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祁冉冉此人,简直从头到脚都充盈着鲜活又旺盛的生命力。
他顿时就理解了喻长风那点暧昧不明的心弦波动,那人在很小的时候便成为了天师继嗣,而为保证绝对的公正,每一任天师大人都需始终持守一条近乎‘非人’的金科玉律。
——不可有爱恨嗔痴,不可有厌恶喜好,遇乐事不可显喜,遇恶事不可露怯,遭劫难不可彰示痛苦,遭择选不可凸现爱重。
这是完全违反生灵本性的要求,喻长风作为未来的‘天师大人’,自然也为此遭受了常人浑禁不起的非人磨练。
元秋白的母家曾为天师府供应过一段时日的珍稀草药,而他也因着这层特殊的身份,得以对那些磨炼手段有所耳闻。
譬如,将继嗣的双手十指折断再接好,指甲盖拔起来,直到继嗣能咬紧牙关,哪怕疼到面色发白冷汗涔涔,也能不发出一丝声音。
放任继嗣接触世间万物,之后再将其喜好收集起来,当着他的面一样样毁掉。
能与喻长风成为至交好友的契机也十分微妙,十岁那年沾了自家父亲的光,难得随禛圣帝一同至天师府祈福,继而在这机缘巧合的到访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尚为继嗣的喻长风。
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少年果如众人所说那般金质玉相又丰标不凡,但那一日,他浑身上下却尽是伤口,怀中抱着一只同样鲜血淋漓的猫儿,狼狈又脆弱地,哑声求他救一救他的小猫。
猫儿其实早已经断气了,是被天师府的宗老亲手捏死的,喻长风当场勃然扞拒,可惜他彼时不过总角,哪怕自幼习武,身法技艺较之宗老们也远不够看。
他被惩戒得几乎失去了整条命,最后却也没能抢回自己小猫的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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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学习医术,与元秋白的关系也日渐趋于近密。
元秋白是真心希望喻长风能快乐点,无他,这人小时候过得太苦了。那等非人的所谓‘磨砺’,身体上的,心灵上的,他一熬就是十几年,此等境况下还能不发疯,元秋白都想由衷钦佩他一句‘心志坚定’。
但话又说回来,喻长风其实是该发发疯的,过去能力不足时克制隐忍便也罢了,如今他威望空前未有,就算翻着花儿的‘随心所欲’,族中宗老除了能用大义和责任压他几句,还能奈他如何?
——左不过是他自己因着过往的接连失去心如槁木。
思绪至此,元秋白下意识就去看那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救活这株枯木的公主殿下,抬眼的瞬间瞧见祈冉冉已经拽着半筐黄梨子移到树下,此刻竟正莞尔朝着这边挥手。
元秋白忙不迭回了个笑,也欲抻臂同她打招呼,手都抬起半截了才发现祈冉冉视线的落点并非是他,而是距他左后方不远处的雕花栏窗。
他顿时一愣,片刻后旋即意会,向前快走几步,果然就见适才还紧紧闭阖的窗子不知何时已然开启了一道小小缝隙,喻长风坐在窗边桌案前,单手捧着一册书卷,全神贯注,目不别视,浑然一派心无旁骛的专注相。
可祈冉冉那厢一招手,甚至连声音都还没发出来,他便应时抬眼,俊挺的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一副被人打扰之后的不悦之态。
“做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祁冉冉高举起掌中什物给他瞧,“喻长风,你要吃加糖蒸的热梨子还是制成酥山的凉梨子?”
喻天师面无表情地回绝她,“我不吃梨。”
祈冉冉一脸了然地点点头,“酥山去掉果肉啊,好的,那你等我半个时辰。”
喻长风没接话,卷头朝前虚虚一点,“小臂上那一片红是什么?”
祈冉冉也没接话,眉眼弯弯笑容愈盛,“知道了,我再多给你加些牛乳。”
她说完便走,拉扯着竹筐奋力前行,于青砖地面拖拽出一小道蜿蜒痕迹。
喻长风同样不置可否,将不知读了几页的书卷随手一搁,带着一份近乎诡异的默契,几至同步地阖了栏窗。
转眼又过两日,第三日的早朝之上,程少卿一步一叩,自行辞去了宗正寺少卿的官职。
一众朝臣面上全全水波不兴,内心无比惊疑哗然。
惊疑的原因也再简单不过,毕竟天师大人此番勃然盛怒的始末,真真是值得细品。
虽说于公而言,以程少卿为首的数位宗正寺官员确实曾一度持续地对天师府明褒暗贬;
于私来讲,程少卿自己胆大包天,平日里惯喜欢口出狂言便也罢了,这次竟还不知死活地闹到了喻天师的家门口。
天师大人只是懒得事事计较,并不代表人家就是个能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相反,喻天师不仅一点不‘软’,内里还委实‘硬’得要命。程少卿今次不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招惹了喻长风这座又凛又险的大冰山,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话又说回来,常年沉寂的大冰山早不发怒晚不发怒,怎的偏偏这次就怒气冲霄了?回溯程少卿的数次作死行径,其中唯一不同的,似乎也只有‘华盖险些砸伤了韶阳公主’这一异数。
但韶阳公主不是早就与那礼部的褚侍郎……
一时间,火辣辣的探究视线不约而同地齐齐投注到了台阶之下的褚承言身上,褚大人微笑伫立,神色怡然地接受了所有目光。
终至散朝,几位素昔爱瞎打听的同僚当即围至褚承言身侧,
“褚大人,您这……”
褚承言此人异日里最是‘难聊’,他倒并非缄口不言,而是叙谈回应时都颇有技巧,往往三言五语的交流完,你觉得他什么都说了,但再一深究,才会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只是今日,他却显而易见的格外坦然,
“是我言行有失,惹得珠玉动了气。”
清隽眉眼微微低垂,忧愁与失落便止不住地漫溢出来,
“珠玉如今不愿见我,还躲进了镶金嵌宝的首饰奁里,我人微言轻,对此也无可奈何。”
一番话讲得迂回隐晦,然‘珠玉’说得是谁,‘镶金嵌宝的首饰奁’指得又是哪儿,在场众人几乎瞬间心领神会。
朝中挂着闲职但常年告病、今日纯为了瞧热闹才破天荒来上朝的元秋白闻言眉头一蹙,眼中忧虑顿时更深。
元堂兄其实早在前几日就已经听得了这方传闻——祁冉冉之所以突然决意留宿天师府,正是因为与褚承言生了怨怼。
但这怨怼又着实不值一提,换言之,与爱侣之间的打情骂俏也差不了多少。
三日前他造访天师府,本意也是欲要将这消息直接告知喻长风,只是彼时意外窥得了天师大人的晦涩心事,他诸般顾虑,到底还是作罢。
然而今日……
耳边的攀谈内容已然进展到了明晚的中秋宫宴,芝兰玉树的褚大人垂首浅笑,眼角眉梢间都是止不住的欢喜悦意,
“万幸误会已说开,中秋宫宴前便可再次见到珠玉,与其重修旧好了。”
……等等,什么意思?
祈冉冉这是要离开天师府,重吃褚承言这棵回头草了?!
元秋白蓦地眼皮一跳,这下便连半分顾虑都没有了,他一面于心底默念着‘喻长风你真该尊称我一声义父’,一面以双手勾抱着官服下摆,头也不回地往天师府冲去。
一路登上鹤鸣山,入内殿的第一眼他就瞧见了喻长风。
喻天师穿着一件窄袖的群青紫薄罗衫,乌黑发尾半干半湿,正蹲身在廊道旁的小花圃里修剪花枝;恕己则于一旁静默立候,脑袋垂得低低的,明显一副差事没做好又被教训了的萎靡模样。
元秋白走过去,“喻长风,你做什么呢?”
喻天师意料之中的没搭理人,一旁的恕己小心翼翼接过话头,
“因为我没有将花圃里的灌木清理干净,公子现在在亲自清理。”
前往韶关确认粮米的弟子已于前日归来,离京的日子也定在了中秋翌日,奉一近来需得筹备出行路上的行李马匹,天师府的内务管理便一具落到了恕己头上。
可怜的恕己师兄边说边止不住迭声吸气,只觉自家公子约莫是真讨厌这些灌木,毕竟他近来犯过的小错并不止这一件——
譬如,公子寝屋的窗子没阖好就是无甚所谓,但接连三次未能将灌木清理,公子居然破天荒罚他蹲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以致于他的双腿直至目今都在不住打颤。
元秋白意外挑了挑眉,“这灌木虽说偶或可致人皮肤红肿,但它能驱蚊虫,种了这么些年了,平时也鲜少会有人从花圃里穿行而过,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清理掉?”
喻长风手上动作没停,“你的行李备好了?”
元秋白每年也会与天师府一道离京,权当个医师随行照料。
“年年都是那点东西,早就备好了。”元堂兄蹲下身去,高度与喻长风齐平,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翻起的湿润泥土,语气有些支支吾吾,“那什么,喻长风,程少卿今日辞官了。”
喻长风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拔出坑里绿植,转而从旁取过一株冒了头的紫薇花,生疏却仔细地培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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