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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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慧敏郡主一口脍素什锦还没吃上,就听到自己母妃眼巴巴问了过来的简无良:那位言公子呢,如何了?昨晚可有危险,现在在哪?怎么没来用膳.....
她问的是人,但在斋堂内的人听的是事儿。
齐齐侧目看来。
这时,斋堂内的人自是比言似卿他们入寺那会多的多,因大部分人都是在暴雨之前入寺的,甚至有长期清修于此的存在,说都是皇亲贵胄,那自然不至于,但朝中大臣官邸家眷,世家中上了年纪的一些长辈,因最近长安之地频发怪象,信佛的人被鬼神之说所扰,前来此地求安宁,还有习惯于游历客居的一些文人墨客,长安又是举国中心,清修之人更多。
这都是常事。
给言似卿安排最偏僻的静心院虽有简无良算计的结果,也是真因为大部分客院都住满了,皇家别院那边有身份限制,个别上院也常年被谢氏这些大族占着,宁可不住人,也没人能住进去,所以住所紧凑,也是主持等人没办法的事。
这么一算,光是常住之人就不在少数,斋堂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来此用斋,除了皇家专用的包厢有所隔离,但也是敞开的,并无其他挡门,外面的桌椅位置一概一视同仁。
所以,外面的人其实附近的也能听见怀渲跟简无良的对话。
简无良对谁都好摆脸色,毕竟大理寺查的就是文武百官,犯不着对哪家亲厚,名声越凶,越有利于帝王信任,虽然这种路子孤高寡助,可好处也是最大,忠君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正确。
可他对这些公主郡主的真没必要,因无利益瓜葛,后者若挑点小刺找麻烦,帝王也只会一笑了之,他一个臣子也没法因此大宣于口找回场子,说出去既放肆又丢人。
于是行礼后做答:“见过殿下,臣下早上并未见过言公子,倒是去过静心院,大抵是昨夜劳累,早已休憩,便想着斋堂再会,思谈案子进展,不过昨晚虽有惊变,但言公子无大碍,无伤势。”
他也是详细回答了所有问题,也不算避重就轻,但隐晦中也告知众人,他跟那位言公子是一起办案的,后者出力不少,以至于他都得找对方商谈案子。
而昨晚的变故,大家都知道,基本都差人打探一二,只是不好像怀渲这般直接询问。
躲雨那会的四方院,有另一户人家赶上了,虽在谢容跟怀渲的存在下战战兢兢,避让有佳,但恰好见过言似卿跟简无良简短而有效的博弈,对她印象极深。
老者拍了下孙女的手臂,让她装着点,别露出太多口舌。
这事不好掺和。
“那位也不简单,案子可能有些突破,不然这少卿大人不会提起,并不似昨晚闹腾的那么吓人,不必急着离开白马寺。”
少女点点头,又好奇问:“祖母,那位言公子是破案了吗?”
旁人还在猜这位言公子帮过简无良什么忙,才能稳住昨晚的案情,她却自发认为:定是那言公子一力破案的,简无良是求助于人。
老者:“你怎知是她破的案呢?”
少女红了红脸,没好意思说:人家长得太好看,堪比三朝簪顶探花郎,简少卿在人家面前有点像猴王。
猴王肯定没君子聪明啊。
老者看破,摸摸其脑袋,觉得好笑,“以前你们这些小姑娘,叫喊的可都是谢九郎。”
少女愣了下,才意识到谢容也在,边上还有他姐姐。
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为谢九郎激动呢?
嗯....好像就是昨天下雨那会,真是惊鸿一瞥就一直瞥.....
“那是过去了。”
“祖母,人要往前看....可是言公子还没睡醒吗?她不来吃饭了?”
少女饶有期待,四处观望,都忘了此前担心的鬼神变故了,也不急着喊亲人离开白马寺避开灾祸。
这边,怀渲眼底若闪,也没装,跟简无良对视两眼,开口也是真关心此事,“所以昨晚那些大公鸡突然对尸啼叫,到底是何缘故?”
就等着这个呢。
简无良哪里是为了来吃饭的,大理寺人忙起来什么不能对付,干饿一天也是常有的事,一夜没睡熬着来这,可不只是为了见言似卿。
他早已打量过此地,瞧见人满满的,这就开腔道:“回禀殿下,自然非鬼神之说,那公鸡啼叫也是因自然本因,其实本案已见苗头,昨晚甚至有可疑凶手在我等解疑,破解受害者自然而亡的诡因,竟从后山射箭袭击,这也等于暴露了其人存在,绝非鬼怪。”
“那小箭都已留存,诸证据也已看顾,随时等待跟陛下汇报,以追真凶破解此案,解长安百姓惶惶之心。”
他说了,又没说细节,给的都是结果,但言语间很是笃定,咬死了绝非鬼怪,甚至还提到凶手都已经再次出手了!
大理寺毕竟是大理寺,众人一听俱是哗然。
“真是人干的?”
“可恶,什么人如此凶残?连杀五位,还有当朝官员跟勋爵!”
“是真的吗?莫不是大理寺为了推卸责任.....”
旁人心里嘀咕,却不敢直接质问,怀渲也是半信半疑,可她身为皇家人,这点敏锐还是有的——她也不希望鬼神之说干扰长安太久,这不利于朝廷稳定,影响的自然是皇族人的统治,所以她不再问。
刚刚开口,也是因为了然简无良的心思,主动提。
谢容却没这心机远见,嘴巴一张就是问,都不容谢眷书阻拦捂嘴。
“所以到底是怎么自燃的啊?一下子就把人烧成灰烬了,这世上有如此可怕手法吗?”
“太吓人了,昨晚都把我吓死了。”
怀渲:“.....”
谢家如果都是这样的货色,世家如果都是这样的空有皮囊无脑袋的货色。
该有多好。
简无良抽了下嘴角,斜瞥这位谢九郎:言似卿能被蒋晦安排假装谢九身份,真不算攀附谢氏门庭,反而辱没她才华了。
这谢九是真憨啊。
没听出自己的意思:案情禀报第一手得面圣,在凶手没抓到前,大理寺怎能袒露内情给所有人知道?让真凶知道他们手头具体证据?
其实最大的证据就是大理寺已经从尸体中寻找虫卵,但这东西,也是可以损毁的,凶手昨晚动手,未尝没有烧掉整个禅房跟尸体的意思,届时不管虫卵被烧毁,还是躲藏的金磷虫飞走,连着尸体一起毁尸灭迹,大理寺再无办法证明此案非鬼神之说。
若非为了稳住沸沸传言,他都没必要提今天这一嘴。
可他也不好明拒谢容,因为其他人见状也搭话询问了。
简无良板着脸,道:“所谓鬼神之说,不外乎自燃之诡异,无法解释,才有长舌鬼作恶的传言,其实自燃之法跟“世间奇毒”有关,是人为下毒,五位死者因受算计而中毒,毒入咽喉,进而自燃,这等毒,本官也会亲自请教太医院的太医们鉴定。”
他都这么说了,谢容也信了,又问大公鸡为啥叫唤,也中毒了?
碗里多了一块米糕,他转头。
谢眷书含笑自若:“那些鸡跟你没关系。”
“先吃饭。”
“弟弟。”
谢容哆嗦了下:“.....”
没人再叨叨了,毕竟多数人都有眼力见,确定不是鬼神,那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护卫,整个帝国最高武力都站他们这边,简无良也主动提出会联络地方驻军加强防卫,众人顿时放心不少。
怀渲:“少卿大人做事,本宫是放心的。”
简无良:“谢殿下信任。”
他松口气,再回头探望斋堂,想要找到言似卿,却发现对方还没来。
这么累?睡这么死吗?
他正狐疑,却恍然想起:对方是女子,体弱一些,是自己早已忘记了对方女儿身了....
自嘲时。
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人。
他一惊,众人也是大惊。
众人齐齐行礼。
“见过祈王殿下。”
怀渲皱眉,“见过皇兄,您在这?”
祈王长相不似宴王凤章龙势,颇有帝王父子传承之相,他偏其母妃那边斯文,温厚无害一些,眯起眼的时候,含笑若狐,跟怀渲打了招呼后,看向简无良。
“此案传言沸沸,事关社稷安危,本王清修求佛,昨晚得知案情变故,心有关切,毕竟怀渲妹妹跟小赤麟都在,还有谢家的俩小孩,若是有所伤损,本王为在此家长,实在难舍责任。”
“简少卿,父王不在此,虽有定律,需上报得令,可暴雨期,抓凶本就困难,那凶手可能还躲在白马寺,时刻威胁所有人,必要时需封锁白马寺,可按律白马寺也无此职权,得等陛下指令,是否?”
简无良弓腰行礼,“王爷所言甚是,下官也确实在等陛下旨意。”
毕竟封锁整个白马寺不是小事。
可他真不知道祈王在白马寺。
事态麻烦了,非常麻烦。
简无良有极不好的预感,也在此时,祈王慢吞吞说:“无妨,本王刚刚已经差人封锁整个白马寺。”
“毕竟,按律,本王之权是可以做到的。”
“对吗?”
众人更惊,简无良只能应是。
祈王神色郑重,“所以,你能否予本王解释一下案情到底如何。”
“这决定了本王要不要派人护送公主等人离开白马寺回归长安。”
没办法了。
简无良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只能应下,这里也不是汇报的地方。
他正要跟祈王出去。
祈王却漫不经心说:“去喊赤麟,以及他护着的那位言公子。”
“案子,不是她查的吗?”
简无良:“......”
——————
王爷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帝王之下就是这几位王爷了,何况现在储君之争如此凶猛,祈王狡诈,利用亲王权封锁白马寺, 其实也不算逾越, 所提也是有理有据。
简无良再次应下, “那下官这就去喊世子殿下他们。”
他心里盘算着把这麻烦抛给蒋晦。
让这两家斗去。
他正出去,却见斋堂外面来了人。
他看到祈王好像也不吃惊,只踱步走在雨中,款款而来。
不得不说,宴王父子被朝堂百官视若洪水猛兽,也有大量拥护者的本因——他们跟帝王最像,一门三代, 尽天家威严之贵相。
祈王最恨这件事, 表情冷了几分,却露出和蔼笑容。
“赤鳞, 好久不见。”
撑着伞而来的蒋晦, 他走进斋堂外的走廊甬道,伞落下, 若钦接过。
“王叔的下属不是在外地见过我了?”
驿站那边的暗杀跟被暗杀,这事两边人都知道, 大理寺也知道。
不好说而已, 但蒋晦提了,阴阳不定的。
祈王笑:“本王手底下那些人啊,都是文弱无用的,只堪在王府给本王洒水弄花,可不比你家那手底下精兵强将, 举国上下都有差遣,可当叔叔的总是担心亲侄子的,得亲眼看到你安康无恙才算放心。”
蒋晦:“那王叔一定求佛祖保佑过我。”
祈王:“自然,本王也祈求过佛祖保佑皇兄能解当前麻烦,洗清污名,对了,关于此案,你也是忙,既得帮你父王解决此事,又赶上这连环凶案,怕是分身乏术。”
“所以,一路小心护送的那位言公子可在?怎么没带来查案,她不是最擅这个?如此,你也才能脱开身。”
“是公子吧,本王没记错?”
在这留了个陷阱。
欺骗亲王也是大罪。
万一将来被查出是女子......
蒋晦冷了表情。
祈王笑意不明。
怀渲在后头看着。
简无良当什么都没听到,不肯参与。
没人能参与。
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但祈王好像有要挟世子的意思?
谢容都听出几分了:那言公子对世子这么重要?祈王竟以为能要挟他?
谢眷书皱眉,手指摩挲,犹豫一会,终究没站出去帮忙。
——————
小半会。
蒋晦说:“王叔果然在白马寺清修了,还不知长安那边的事。”
祈王一愣。
蒋晦:“那位以祖宗十八代堵上清白正直弹劾父王的御史大人被别人弹劾了,已查明其往年渎职王法之罪证,其子亦在地方执政中残害百姓,贪污奸辱,罪大恶极,此事他亦知晓,甚至出手理清人证,一概罪证已经查清,如今,他已经下狱了。”
“查抄府邸时,找到了他为人密信勾连弹劾父王的算计,阁部认为其涉及党争污蔑,陛下震怒。”
“后续案子,自然轮不到我参与,毕竟得避嫌,真有需要,自有人找我,当然,也可能找到王叔你。”
“陛下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蒋晦站在那,不动,在雨水淅沥中冷眼瞧着祈王,凶威酷戾,宛若年少不更事时就敢镇压宗室一干皇亲,来一个打一双。
现在,他早就不欺负弟弟们了。
他在看着他的王叔,看着他脸上肌肉的扭张,看着他神态的变化,也看着其压着怒意,继续虚张斯文从容。
祈王:“是吗?那还真是本王不知道的事,知道的是本王封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赤麟你封了朝廷消息呢,如此雷厉风行,不拘于沙场之厉,在朝堂也如此,真是厉害。”
“不过,这不妨碍查此案吧。”
“怎么,本王见不得那位言公子?”
蒋晦不动如山。
“查案,有我跟简少卿就可以了,王叔身份贵重,不必劳动,但您非要参与,也可。”
“至于那位言公子.....她失踪了。”
简无良心境,其他人躁动。
祈王一怔,突然神色冷厉起来,冷笑:“你不会是将她送出白马寺了吧!你好大的胆子!”
蒋晦皱眉,却是软了声调,慢悠悠说:“王叔冤枉我了,您都说我看重她了,怎么会对她不利,毕竟不论凶手还是鬼神,哪里有在白马寺安全,难道白马寺还有我都拦不住的坏人要害她吗?”
祈王:“.....”
“那你还送她离开?!不知道真凶在山,当封锁所有吗?!”
蒋晦:“我说过了,是失踪。”
“昨晚凶手诡诈,从后山射箭袭击,如此胆大妄为,我跟简少卿虽一力彻查追踪,却没找到对方踪迹,但今天一早,静心寺的下属去喊人,发现人根本不在屋内,似有掳走的痕迹。”
“料想,是那凶手记恨她查出了案情真相,出手了。”
“所以我才过来,要找简少卿一起查凶救人。”
“这,不对吗?王叔。”
祈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简无良藏着心惊,第一时间看向崖壁之外的丛丛云海。
恍然想起:昨晚蒋晦确实派出了手下大半人马进山搜查,包括他手底下的能人巧手以及宴王府的兵将,投入巨大,当然自己手下的大理寺门人也是如此。
甚至还有卫护白马寺的不少人,都被调动搜查,要么全力护卫怀渲等重要人等。
如此一来,人力便以查凶查案为由全力往后山铺垫。
那时,蒋晦趁此机会把言似卿送走了!
他是早察觉到祈王在白马寺,未免后者迫害或者为难言似卿而先下手为强吗?
提前规避风险.....另一边,他也早就着手解决长安之事,现在那御史都栽了,所谓弹劾的解决之法也未必集中在言家母女身上。
蒋晦想出的法子是——要么解决制造问题的祈王,要么解决那个御史。
前者困难许多,后者却....
简无良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蒋晦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御史下手的,又是否因为言似卿,但这事风险很大,甚至对他自己也极不利。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只因至少有一个目的他达成了。
——把言似卿摘出长安,且以真凶残害为由,给了她避世的合理理由。
他们甚至不知道人到底什么时候被送出去了,但蒋晦既然敢来,也直接摊开说,那就说明人早就远离,追也追不上。
不久后就能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祈王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黑着脸离开。
斋堂清净下来,怀渲深深看着蒋晦,“赤麟,你变了,跟你父王倒是很像。”
蒋晦别开眼,看向远方。
“姑姑,你说错了,不一样。”
父王圈住的人还在他眼皮底下。
他不一样。
他要的人,走了,以后不会再见了。
余生如此。
——————
一个时辰之前。
雨中,奔驰的马车,就这么离开了白马寺。
偌大的马车颠簸不重,尤是里面貂毛软垫厚重,卧着沉睡的人过了很久才疲倦醒来些许,迷糊中先摸到软乎乎的毛发,外面雨声击打盖顶窗户,但里面温暖缠身,还有精致的黄金手炉暖着。
她睁开眼,看到了小山。
小山正在叠衣,见状欢喜:“言姑娘,您醒了?”
“姐,言姑娘醒了。”
外面驾车的小云应了声。
小山小心翼翼观察言似卿疲惫的神色,问:“姑娘,您要用解药吗?”
可见她真的被下药了。
言似卿聪明,已经想到了,她沉默一会,扶额揉颈,疲惫下依旧如白狐一般卧在垫子上,低软了声线,问:“你们世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白马寺内有他难以对付的人的?”
她不确定对方是祈王还是帝王安插的人马,但总归对她都是不可对抗的存在。
小山:“殿下一开始没说,昨晚他突然喊来我们两个,说他已确定我们两人能对您忠诚,需要我们.....所以我们两人带走了您。”
言似卿虽疲倦,仍有药力,却头脑清晰,暗中分析:所以蒋晦从此前宴王府将到码头带人那会,他就怀疑自己手底下有人越过他跟宴王汇报内情,宴王才能及时差人拦住他们,这自然谈不上内奸,毕竟世子权力来自其王父,可在蒋晦看来,已在处置她的事上不可尽信其他人,更不好差遣,不然难免再汇报给那位府将,按照宴王吩咐行事——从前面来看,宴王显然是有意把她弄到白马寺参与此案的。
蒋晦跟宴王决断不一,观察后,发现小山小云可信,只因两者独立在王府之外,乃是长期死士,又是女子,受她感染诸多,可能在情感上已然偏向她,有了他的命令跟情感偏向,才能保证对她的忠诚,为她考虑,并且女子近身方便,她也不排斥,所以安排她们私密带她走。
“殿下估计知道您会问,也告知过如果您问了,就让我们告知他入寺之前并不知祈王藏在其中,但他每到一处都有探查的习惯,您恐怕不知道,殿下入沙场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威风凛凛的,他为了磨砺自己,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斥候,所以最擅此事,在我们处置入住静心寺的时候,他就抽空探查了白马寺诸地,察觉到了祈王所在,便知不好....也才有现在的打算,之所以没跟您商量,偷偷下药,是怕您不同意。”
“其实您本就是要走的,怎么会不同意呢,何必还给您下药。”
小山不理解,有点不满。
言似卿却恍然。
到底是将军出身,行为习惯恒一,对驿站留有探查掌握的心思,自然对白马寺也如此。
一以贯之。
他也确实没违背之前的诺言:说放她走,就真的放她走。
那,为什么说她会不同意呢?
难道她还想留下?
自然是不想的。
只是.....
“他此番,既违背宴王之意,又对抗了祈王,因为此案关联甚广,陛下也一定关注着,没准有皇家内卫蛰伏,他所为一旦暴露,对他十分不利。”
“我虽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但也不想踩着他的血离开。”
“他知道这点,所以才对我下手,直接送走,免了麻烦。”
言似卿低声解释,小山错愕,也急切了,她肯定是忠于蒋晦的,得知后者可能有危险,现在有点无措。
外面的小云却冷静道:“姑娘不能回去。”
言似卿苦笑:“知道,木已成舟,箭已出弓,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就跟做生意一样,如果已经投入了巨大成本,项目也已经成了,哪怕有风险,也不能随便半途而弃。
因为回头,风险更大。
所以她不会意气用事。
只是心里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更胜于此前他不顾她意愿轻薄她。
小云隔着门说:“其实我说过即便祈王在,殿下也不是不能应对,祈王总不能明着迫害。”
“但殿下说,祈王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不会亲自来白马寺,因为再怎么样也不敢再白马寺暗杀他,可他亲自来,就是要以身份管制白马寺内外,那所图一定不小——比如殿下能以凶手掳走您的名头让您走得轻便,免了朝廷追究,届时一概推到凶手上面,这是他能用的法子,那祈王未必想不到——如果他不先下手为强,那祈王也会下手,直接害了您,再推到那已经暴露在大理寺面前的凶手身上,其实也很寻常。”
封锁白马寺,是为了方便行事,抹除必要痕迹。
言似卿虽聪明,但毕竟不是朝堂中人,也非掌握超凡权力的人物,她可能不太了解他们这些权贵惯用的手段。
权力的厉害,迫害为难只在表皮,是下乘之术,在长安也受约束。
不然就没有宴王被弹劾色欲害人的滑稽了。
真正厉害的是能让模糊不清的事直接定成真相,只要有一个凶手,就能套入所有罪恶。
人人都知道真相怎么回事,可皮壳已经套好,没人再去挑开恶臭。
就算最后事发,担罪的也绝不是王爷公主们。
管家,护卫,门人,幕僚,或者是手底下的什么官员,蒙蔽主上,自以为是,大概是以此结案。
祈王是个中老手,蒋晦早有预想。
言似卿明白,所以并不怪蒋晦自作主张。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他的内伤是不是还没好?”
小云小山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
小山说:“殿下说了,如果您对此愧疚不安,那就告诉您: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您跟他,再次两清。”
“从此不必挂念。”
言似卿:“.....”
她表情窒了窒,抵着毛毯的手指曲紧,另一只不自觉抚过肩头,碰到的地方似乎还留有对方唇齿贴合眷恋的触感。
呼吸温热,压抑喘息。
从她唇瓣到颈下,再往下。
隐隐的,当时她意识混乱,各种不解跟不愿,但他紧紧锢着她的腰,贴合他身体,手掌几次欲往上面摩挲,又克制了,只能时而用力掐腰,加重在她肩头的亲密,仿佛要留下烙印,也确实低语过。
“他也会这样吗?”
“夫人,他也会这样吗?”
她几乎能想象那人对小山提前告知答案,让她转述给自己时的嘴脸。
也许得意,也许轻狂,也许冷漠,也许愤恨不甘。
但他肯定会让她理解他当时说这话的真心:他不吃亏,既付出,有所得,哪怕有天大的风险,在他看来就是抹平了。
果然还是个混账。
也....真的是疯了。
他疯了。
但他们以后,确实不会再见。
余生不必挂念。
言似卿垂眸,苦笑,但很快敛了情绪,事已至此,余下也只能......
突然,马车疾停,车内两人俱是一惊。
外面小云惊住,低声一句:“姑娘....”
言似卿知道马车停下了,外面肯定出事了,但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小云就没声息了,她跟小山心惊且急切,还未打开马车门帘。
马车门锁已被挑开,风来雨来,刀锋挑开了飘飞的帘子,往内对着她。
白日蓝调,雨声淅沥。
刀也淅沥,小云已被制住。
而眼前骑在马上的金甲郎君,狠厉如狼,就这么挑帘盯着她。
言似卿一走, 蒋晦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对祈王都尚针锋相对,就别提对简无良了。
身在白马寺的长安权贵们也才深刻体会到这位被帝王亲自认定的皇族小魔王是如何冷傲狂肆的了。
祈王要听案?
所有人一起好了,也算是有效排解沸沸传言了。
尸体摆上, 祈王主座。
等人都坐满了, 祈王刚喝一口水.....
简无良娓娓道来案情线索跟证据, 众人越听越凛然。
到后面,祈王眉心狠跳,杯子放下了,还未提出离开。
剖尸,取虫。
众贵人顿时哗然,又呕又惊,吓得不轻, 生怕这些虫子还是活的。
蒋晦:“别动, 王叔,它们能飞。”
“但别怕, 一切尽在本世子掌握之中。”
祈王:“.....”
他脸上全是脏话。
原来是用白马寺中硝石制冰的冰块压住了这些虫卵, 因这案子影响太大,阁部跟帝王都关注着, 并非大理寺独自审理验证即可定案,所以这些都是证据, 需要呈堂证供才能将连环凶杀案齐全处置, 结成铁案。
不过这些虫子终究是隐患,拿着虫尸交差也可以,但最好是有多人见证,见证案子的虚实,了然杀人手法, 洞察幕后是人为而非鬼怪,这才好免了舆论风波。
自然,在场这么多人就都是证人,往后烧掉虫卵也无妨了。
祈王甚至都是其中一环。
祈王恼怒,但只能认下,还得虚伪感慨原来如此芸芸.....
“简少卿,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查出来的吗?那位言公子出力如何?”
祈王故意问。
怀渲看了简无良一眼,其实她猜测其中案情推敲大有可能是那言公子主导的,只因这简无良要是能有所进益,也不至于抓那么多大公鸡做这等安排了,那是走投无路的法子。
哪有一来白马寺就开窍的。
谢容低声跟谢眷书提及了在外面四环院躲雨时的事,“姐,我觉得这肯定是那言公子查的,她可好生厉害,聪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