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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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刀剑相交的最后一次。
流淌雨丝的竹叶飘了风。
人间的世子左腕一甩,面具人也才意识到自己脚踝不对。
哗啦,人被拖拽回去,那链子纤细,但精铁一般,面具人提刀切过后,也只是划出火星。
他果断将刀锋后切。
格挡了蒋晦果断劈下的剑刃。
面具人眼前一闪,原来自己格挡的只是剑鞘.....
手腕被一剑切过,血线喷射,已然被切断了筋脉。
长刀落地,但面具人狠辣,浑身内力全绷,再一爆。
砰砰砰!
锁链断裂弹飞,他人疯狂掠向茂密竹林,企图逃窜,但世子殿下一脚踹其后腰。
面具人落地吐血,咽喉抵了剑。
他不动了,蒋晦要再动手之际,这人袖下猛然甩出一枚鎏金的旋转丸子,丸子中随着旋转激射出浓烈的粉末...有硝烟味。
天机营的暗器!
蒋晦当即弹剑劈散这些窜来的火星,只见火星炸到剑刃上噼里啪啦。
正好此刻下面上来的大理寺门人以及各府护卫已经分派占道,俨然要包围封锁。
此人已然咬牙激内力强行跃起,往山道下面急逃。
“抓人!”
“追!”
蒋晦速度快,劈开这些暗器火星侯,长袍烈烈,极速追赶。
不断拉进距离。
其他人看到动静,立即改变方向,朝各个口子封锁....
将近悬崖的地方,那面具人竟改了方向,掠上竹捎,到竹枝上端,翻身一跃,借力飘洒而下。
跳崖了?
追赶一路,众人并不清楚附近地界,毕竟天昏暗,还有风雨,并不知道附近到底是哪。
白马寺太大了,山体因为竹林遮蔽,并不能一览无遗,这追着追着只知道盯着人,并不知路。
也就紧吊在这人后面的蒋晦隐隐觉得不对,突然反应过来。
“不好!下面挨着斋堂!”
“殿下!”
若钦等人看到蒋晦义无反顾跟着跳下悬崖,吓死了,纷纷赶到崖边,这才发现下面确实是悬崖,也是白马寺主建筑群区域,距离不远就是斋堂,但跳下去不会死——因为下面也是竹林。
轻功腾跃,竹叶缥缈,面具人落在佛殿屋顶,踩碎一些瓦片,回头看到黑鹰悬落下来的蒋晦,咬牙切齿。
阴魂不散!
他不迟疑,迅速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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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圣旨(固定时间晚上更,如果早点写出会早点更,大家不用提前等)“你,从,还是不从?”
斋堂这边, 雨还在下,简无良的审讯已被打破。
只因祈王得知刘无征是凶手后,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他是打定主意要拿这案子做文章的,现在御史那边的事被蒋晦雷霆手段解决了, 言家灭门案也因为幸存者言似卿被蒋晦送走而断掉立案之本, 后续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这连环凶杀案了。
否则他跟宴王这般厮斗, 投入这么多心力,若是宴王还是全身而退,中间又闹得沸沸扬扬,自是算他吃亏。
所以他非要亲自拷问,逼刘无征交代背后之人。
正好此刻蒋晦人不在,简无良根本拦不住祈王。
“一介书生,若不是隐藏武功, 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背后定有组织或者上峰谋划相助,简少卿, 你既是大理寺少卿, 怎如此心慈手软,让本王来!”
祈王此人看似儒雅仁善, 其实狠毒,当即就要用重刑。
刘无征虽脸白如纸, 但也抗住了, 咬死了是自己杀人.....
人被拖到了斋堂外面,正要行刑。
外人不知内情,有些人以为他真是凶手,也有人惊疑不定。
真的假的?
这一介书生.....
“上刑!”祈王一声令下。
就在此时....简无良猛然惊呼:“住手!”
祈王大怒,正要怒斥简无良, 却见后者已经出手,朝斋堂斜上角甩去暗器。
跳下的面具人跟鬼一样降临,吓得许多人惊声尖叫,而这人挥刀劈开暗器,落地侧转,俨然要抓人质!
是了,这面具人早知自己重伤,正常逃亡根本逃不出蒋晦的手掌心,只能去斋堂拿捏权贵当人质,逼蒋晦放自己走。
此人能跟蒋晦打那么几个来回,武功远在若钦这些能人之上,岂是好对付的,简无良根本无力弹压,眼看着.....
蒋晦已经追了下来,中间跳落,拦在了面具人跟怀渲等人中间。
衣袍飞舞,一剑横扫。
面具人匆忙格挡,但这一次,连人带刀被劈飞。
热血沸腾....扫落在地。
“来人!”
“拿下!”
千钧一发,这人忽然取下脸上面具,再转过真容。
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喝:“世子殿下,本侯乃因营内天机弩失窃,得知有人冒充我天机营作祟,于是冒险来白马寺暗中为抓凶,理所应当,并不违背法规,你难道要对我下手?!”
“那静夜乃是凶手,你为何要庇护他?!”
“难道你们沆瀣一气?!”
好一个临危自救?!
东陵侯?!
他竟来白马寺了?
到底是查案过来的,还是....他刚刚那狗急跳墙的样子,众人可没忘。
怀渲皱眉,摸了下脖子。
众人二度震惊,简无良飞快瞥了祈王一眼,而祈王眯起眼,眼底闪烁。
蒋晦微面无表情,转了刀锋,冷笑:“好一个贼喊抓贼,侯爷是违背法规为追查失窃而来,还是早就来了白马寺,为杀人灭口,你还是去跟陛下解释吧....”
祈王神色不安,拳头握紧,冷冷盯了那东陵侯一样,两人眼神有过交汇,东陵侯知其意——眼下被抓是定局,若是胡说八道.....那就没人能救他了,他全家也没活路。
此时此刻,简无良其实明白过来了——蒋晦跟自己商谈的时候,是说借祈王封山彻查所有人,表面查香客,其实查僧人跟别院。
这只是第一环。
于是他们查到了静夜。
静夜到底是不是凶手,还是刘无征是凶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凶手”。
而这个凶手杀了这么多人,还故意用了神机营的弩箭,就是为了让调查方向往兵部那边去。
其实已经可以锁定当年事了。
因为严光雪跟陈开志乃至当年的上一代仲元伯都关联了一个兵部旧案。
——雪人沟三千冰甲案
这案子背后当年有罪魁,但早已被灭满门,这凶手重提旧事,还连杀这些相关之人,要么是罪魁门庭有幸存者,为复仇而来,要么就是为伸冤而来。
既是伸冤,最怕凶手的就是这案子背后的罪人,对方只会比大理寺跟朝廷更想抓到甚至杀死这凶手,将一切掩埋。
所以,蒋晦无疑是利用大理寺跟所有人,去“钓”这幕后之人。
于是,钓出了一个东陵侯。
这就是世子殿下的手腕吗?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就好像打仗一样,中间肯定有伤亡,但攻城掠弟,擒敌匪首,当是快刀斩乱麻。
简无良心里惊叹,虽然现在这东陵侯灵机一动,狡辩如斯,只要被抓,被彻查,一切魑魅魍魉是非对错都会被揪出来吧。
抓,查,铁血手腕。
比起自己在这案子中的束手束脚,蒋晦的方法就直接多了。
目前看来,尘埃看来是要落定了。
“本侯无罪,世子殿下你....”
东陵侯还想再说,突然按住了胸口,脸色也惨白几分。
后面追下来的大理寺门人跟宴王王府护卫们刚到,看到这一幕后惊愕莫名,而简无良忽然变了脸色。
“医师!”
来不及了。
所有人眼看着自爆身份的天机营营主东陵侯按住胸口,痛苦呜咽,最后噗嗤一下吐血,爆体而亡。
倒地,血流七窍。
众人惊窒,而蒋晦脸色沉了下来。
须臾,祁王忽然说:“据本王所知,天机营确实有弓弩失窃,已经上报兵部了,且天机营虽在长安城中,但也有巡防长安境的职权,最近因为这红炎鬼火案,陛下下令各部协作巡境调查抓捕,所以各界兵马走动颇多,我们不也能带府军离开长安卫护自身,所以只要有敌情,天机营是有权支应的。”
“那,东陵侯来白马寺并未违背朝廷法度。”
“当然,他得知这消息,可能也是本王早上去信给郊外巡防营求助有关,这不是赤鳞你说的人越多越好便于查案?”
“所以,你会不会杀错人了啊。”
“真是让本王痛心.....”
祈王府的府兵将领反应快,大喊:“世子殿下!你为何杀死东陵侯?他好歹也是军侯之属,执掌天机营!!如今若无违背法规,却死在你手下,那该如何跟朝廷,跟陛下交代?!”
“少卿大人,你还不抓人!!”
厉声震如天。
宛若祁王府的爪牙已然困住了宴王府的世子。
若钦等人心惊,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局——祈王设的局?!
除非能定罪东陵侯,或者证明其来白马寺所行不合法规,否则.....
他们立刻围护在自己主子身边,齐齐拔刀剑。
两边对峙,一时剑拔弩张。
其他府邸的护卫自然不敢参与,只能在边上无措....
本来东陵侯被抓,这是板上钉钉的嫌疑人。
可他突然暴毙而亡,那就不好说了。
之前跟他厮杀的也只有世子殿下。
祈王敏锐,狡猾,歹毒,在此刻体现淋漓尽致。
无人知这到底是不是他设下的局中局,但如蒋晦守株待兔逮到了东陵侯,祈王现在,也抓住机会困住了蒋晦。
斋堂再不是红尘进食的安乐之地。
而是一场王权博弈。
蒋晦刚刚还有胜算,现在转眼就有了败局之象——最主要的是这东陵侯来之前好像做过安排,难怪他最后临危之际主动撤掉面具言明身份,就是笃定自己做好了行动的准备,哪怕暴露在白马寺中,也有理由应对。
毕竟,当时静夜确实挂着凶手之嫌。
祈王知道这件事,所以抓住了机会。
而东陵侯,确确实实死了。
简无良手指摩挲,他知道背后肯定不简单,这太突然了,像是早已设计好一般。
恐怕世子殿下也没想到会有局中局吧。
但若说是祈王设的局,代价也太大了吧——东陵侯总归是被人害死的,祈王一开始就安排他去死?
用一个东陵侯换一个宴王世子....
好吧,也是大赚,绝对值得。
你看祈王虚伪之下压不住的嘴角就知道了。
可现在最为难的是大理寺!
面对两边对峙,以及要不要逮捕蒋晦的难题,大理寺上下都跟吃屎一样。
简无良觉得自己头发没准已经秃了,但只能硬着头皮说:“东陵侯来白马寺是否违规,确实需兵部彻查,好跟陛下交代,至于他的死因,也可能是红炎鬼火案的真凶暗杀,还得彻查,碍于此案重大,可能需要世子殿下与我等一并回长安,面见陛下....”
他可不想直接在这抓人。
祈王:“国法森严,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本王既是赤鳞长辈,当做决断!”
“来人,拿下!”
他根本不管简无良的摇摆,挥手下令!
谢容紧张,走出一步,却被谢眷书拉住了,他一愣。
“二皇兄!”怀渲有心阻止。
正看着地上碎裂成粉末的面具,蒋晦忽抬眸,单手一动,剑往上。
在场的武者尽数紧张,连原本凶悍敌意的祁王府上下都手心冒汗,捏紧手中武器。
祈王也吓得退了一步。
赤鳞悍勇,沙场之破军。
若是死战。
恐怕最后也是他活着离开这里,而他们....战死大半。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铿.....
足下一勾,在地上的剑鞘弹上,插入后腰悬挂,剑尖反手,缓缓插入剑鞘。
铿锵封剑。
“既有悬疑,那本世子自当配合调查。”
他竟愿意退让?!
祈王一愣,他巴不得这人抗命,好被诛杀当场....
可蒋晦竟然愿意束手就擒?
祈王:“捆起来。”
祁王府的人要上钱,若钦等人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因为蒋晦的命令而收剑。
宴王府也有败于祁王府的时候?!
咽不下!
气氛乖张,但蒋晦面无表情,正要被带走的时候,他忽然皱眉,看向广场下面的小道。
有人来了。
对方还出现了。
“等一下。”
一身金甲文武袍,单手执后腰长刀,一手抵腰獬豸雕兽,眉目厉,神色威。
也是主持陪同带来的。
身后跟着一堆同样金甲威武的卫士。
“啊!”
“是....”
“是金吾卫!!”
“金吾卫少将周厉!”
“难道他是为了他弟弟的尸体来的?”
“应该不是,金吾卫是天子近卫,无旨不出。”
祈王惊疑不定,金吾卫怎么会来?而且....
周厉垂眸,说他是来宣旨的。
“祈王殿下,公主殿下,世子殿下,少卿大人,陛下有口谕:他已选人全权负责调查红炎鬼火案与.....当年的雪人沟三千冰甲案。”
后面的案子一提,在场的人不是茫然的,就是岿然变脸者,连怀渲都沉重了神色。
竟是此案?当年可是沸沸扬扬,为此灭了一品军侯满门,抄家者无数。
“所以不管是世子殿下,还是其他可疑之人,一概相关者,尽数受调查。”
“亦可随时调配任何人配合此案调查。”
简无良眉心暗跳:他记得自己也才在天明之前急发密信差人连夜快马送长安,再快也得至少三日才能抵达宣旨,因为雨期,信鸽信鹰差遣都有被影响,即便是飞信,也得一日吧。
可对方.....在路上拦下了被送出白马寺的言似卿,这脚程就不对。
说明陛下一直在盯着白马寺,也早知两案的牵扯。
只能说身为君主永远只单独倚仗一人,他简无良是殿前红人,其实也只是臣子,同理,周厉亦如此。
但永远不止他们两人。
帝王心,海底针。
众人惊疑不定,揣测无端,反而是现在处境最不利的蒋晦挑眉,不说话。
祈王心神不安,挤出笑容维持权威:“周厉,陛下难道是让你来查案?”
周厉是受宠,周家底子也还行,但也敢查蒋晦?
那姓周的长安刺史就是一条泥鳅,根本不可能明确站位,一直都是两边不得罪。
这周家不会改变中立,投靠了宴王吧,在殿前争取办理此案,一边为蒋晦脱罪,一边要拉自己下水?
祈王觉得此事有鬼。
周厉冷然,抬手示意,“祈王殿下误会了,陛下真正委任的人,是那位。”
蒋晦本不太在意,回头看去。
斋堂外面的高台边侧,临云海丛丛,早上水汽深中,环边走廊屋檐下站着几个人。
几位金吾卫似乎在看管三人,其中一人.....
风姿蕴秀,雨丝点点,清风拂面。
她在看着他。
她在昏暗的屋檐下眉眼不明,乍一看,雌雄难辨,袍袖微荡,满山寺的风雨都不及她让人心飘摇。
蒋晦知道是她。
也知道她看着自己,只是不明眼神内里。
周厉手握圣旨,走过去,冷然斜瞥,“言公子。”
一到了白马寺,他也用了类似简无良称呼她的口吻,似是模糊她的身份,又意有所指。
“现在,你可以接旨了。”
“陛下要你查案。”
“你,从,还是不从?”
蒋晦瞳孔震动,本已经入鞘的剑柄被猛然扣住。
他一步逼上前,浑身内力翻涌,眼神如刀。
显然,他的一切安排不管成败,最得意、最核心、也是人为已经成功的目标,其实已被狙毁。
金吾卫,拦下她了。
她走不了了,还得全权负责这些牵连幽深的案子?
陛下何意?!
言似卿素来能审时度势做取舍, 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天意。
是啊,在这个世界,帝王君心就是天意。
可她在周厉带着她回白马寺后重新走栈道进去的路上,后者提了此意——本来她就会知道, 圣旨内容不是颁布给她听的, 是给白马寺里面那些人听的。
但她那时拒绝了。
她竟然敢拒绝, 虽然很委婉,说的是:力不能逮,且非在朝官员,难当大任。
周厉此刻瞧着眼前被自己二度询问,其实也等于逼问,恍然想起不久前在路上的一幕幕。
当时他回:你以为你能拒绝?
言似卿也回:左右下场有什么优劣吗?
周厉其实预感她接不接这差事,都很难活下去。
谢家容不下她。
祈王府也容不下, 那宴王府呢?
宴王府想留?
那更麻烦了。
帝王眼看着朝堂党争混乱如斯, 却一直没有雷霆震慑,就这么冷眼看着——又对白马寺中的变故了如指掌。
说明他不是不知, 不是不在意, 而是观察,审判, 最后决断。
她当然不是祸乱根源,但她可以是。
帝王不需要分对错, 只需要权衡之术。
所以周厉隐约猜测帝王对这位本来就微不足道的商贾夫人有杀心, 就像是一颗棋子屠掉,以震慑两边棋局。
这是最小的代价。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对儿子孙子下手。
还不至于。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
因为不值当为她背负出师无名的瑕疵。
周厉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只因反推过——这些案子重要到非她不可吗?朝廷中人才济济,就是自己跟简无良也不过占着没有投靠某位王爷,外加家里也算干净, 有点能力,别的还真没那么天骄之相。
阁部多的是狡猾如鬼的老狐狸。
只要肯得罪人,没有查不出的案子。
所以,不是非她不可,却还是她。
那就是把火炭交到她手里。
查不出,杀之有名。
查出了。
那她的处境就更微妙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只是商贾呢?
——————
以上是周厉的所有揣测,时至此刻,他都这么认为。
也不意外言似卿勘破自己的处境。
她聪明,通透,也知生死进退。
所以她之前拒绝他的提醒,一副看透死局懒得挣扎的摸样,他也不意外。
可为帝王差遣,忠诚如旧,周厉到了白马寺,步履并不快,因为金吾卫自有“飞鸟”先一步往前刺探,若有动静自会回程速报——他自己脚程自然更快,可不能离开言似卿。
今日他的作用也不过是“宣旨”,以及“看着”言似卿。
所以他一路都在她身边。
女子脚程慢,何况她没有武功功底,快到斋堂的路上,上面已经有动静了。
他摸了下胸口内藏着的圣旨,若有所思时,言似卿忽问:“陛下忽然让我这么一个外人接触此案,是因为两大王府之争必有死伤才能结束混乱吗?周大人可是为此而来?”
她语气好奇,淡漠又不激进,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周厉却凛然,回头看她,这人垂首,轻拾裙摆,走在坡度并不高的栈道阶梯上,低语了一句。
“原来飞鸟也不是一定能飞。”
她多聪明,知道飞鸟一定知道上面动静,却没有回来禀报,就是因为——周厉并不乐意及时赶到,掺和上面的纷争,他想等尘埃落定了再上去,至于现在两大王府到底是谁上了套,成了阶下囚,他并不在乎。
可,这事不能为人所知,他不能看到了却不阻止,不然就有偏帮一方站位之嫌。
她短短两句话,周厉扫她一眼,眼神底下有杀意,“夫人话太多了。”
但他不得不脚下一点,往上速飞,也见到了隐藏的飞鸟。
飞鸟其实已经回来,但他是心腹,知道周厉的心思,所以没有出现,没想到.....两人加快往上,这才有了周厉及时出现的一幕。
然后.....
言似卿被问了第二次。
这一次,言似卿的目光从斋堂前的广场收回,好像未曾专注看过谁,又避开谁。
她回答了周厉刚刚的逼问。
从,还是不从。
“现在就开始查吗?”
她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爽快。
周厉走神了一刹,猛然顿悟:她之前在路上拒绝接这差事,不是真的要拒绝,而是为了下一次的答应。
——她是不是早就预感到蒋晦有可能会在白马寺中遇险,所以先拒绝,借自己想要圆满完成这次差事的需求,让自己及时参与其中,让蒋晦免于被祈王趁机暗害。
她确实非常善于利用局势,为她谋利,为她满足所求。
原本心高气傲的人,被她这般驾驭,周厉心里很不舒坦,可能也只有之前的简无良能理解他的不甘,但无可奈何,只能凉着语气回:“自然,一切全凭言公子做主。”
只是让她主理此案,并无官职,他对她自然没有官场上的尊卑敬畏。
言似卿并不在意这位周少将的冷漠锋芒,:“外面下雨,我不想出去,把尸体抬进斋堂,所有人,证,都置于此。”
“两大王府请避嫌,相关人等避让尸体以及一切线索,定大理寺上下主差使,其余武力人马,继续封山,金吾卫主守斋堂。”
她一旦要做一件事,必是极认真的,不再考虑任何细枝末节的恩怨情仇,只踱步,越过怀渲等人,袖摆扬动中,抬手轻撩斋堂门口垂摆的布帘。
人进去,脊背对风雨,风雅如竹,但言若清潭落雪。
谢眷书明明白白听见了一句话,语气温和,寻常口吻。
“违者,视若抗天子命,代天子,杀。”
众人静默。
雨中,扣着剑柄本隐隐出鞘的蒋晦在冰冷雨水中调整了灼热的呼吸,目光似牵连如丝,缠在了那走进斋堂的纤薄人影,在他人逡巡他们之间时,及时垂眸。
掌心下压。
铿锵回鞘。
——————
斋堂内有尸体,五具,现在又加了一具堂堂东陵侯刚死的尸体,六具。
权贵们此前被两大王府相逼,不得不配合查案,再无从前傲矜狂放。
如今,代表天子脸面的金吾卫在,他们更得配合,毕竟连两大王府都被“避嫌”了。
他们都如此,何况其他人,刘无征似乎心神不宁,被看管在角落里,随时等待被查,那位静夜师父也是嫌疑人,他们两人外加一位世子殿下,这三人无疑是被“嫌疑”缠身的人物,得坐在一边,其余人各有落脚。
刘无征不安,静夜安然,还能喝茶,蒋晦冷漠,如阎罗坐像,头发丝都透着几分狠厉,但也安静,好像随时等候被审讯。
白马寺主持也是厉害,沉稳如旧,还差僧人们送来饮品跟小茶点。
可是,现在谁吃得下?
尸体就摆在前面呢!
还有恶臭,还有....那虫子还在吗?
众人战战兢兢,如鲠在喉,谢容几个呼吸就换了好几个姿势,谢眷书心情不佳,只因疑惑不解跟不安——这姓言的到底是男是女?若是女的,那自己能是对手?若是男的.....
她回头看了谢容,“能安静些么,不然像是尸体腐烂肉里的蛆。”
谢容:“......”
也算是亲生的,姐姐你何至于此。
——————
对于言似卿这么一个棋子般的低贱人物,突然就成了主导案情的主事者,竟还敢大言不惭说那种话,祈王对此十分不满,碍于金吾卫代天子过问此案,他只能坐下来后连茶都没碰,开口就冷然睨着不远处正查看东陵侯尸体的言似卿。
“这位言公子,你也看了有一会了,可能找出什么法子证明与你娴熟的赤麟世子无罪的证据?”
祈王这人言语虚伪,也惯能阴阳内涵,就差明说言似卿跟蒋晦关系不简单,她会偏私什么的。
在等待尸体挪移到斋堂期间,言似卿已经看过大理寺此前调查审讯的诸多内容,一如她在昨晚查看简无良的小册子。
人人口供,以及查看诸院落的结果,都在上面,边上还有调查人员的口述。
看完这些,尸体这些送来了,她开始查看东陵侯七窍流血的尸体,用镊子查看,从衣物到皮肤血肉,也看了咽喉,边上简无良也在,两人的验尸习惯大差不差,大理寺对言似卿有过此前一次合作,对她钦佩不已,她一抬手,边上的仵作就知道该拿什么器具。
他们忙他们的,祈王的挑剔很突兀,言似卿却没看他,但也回应了。
毕竟是王爷。
“王爷毕竟是世子殿下的亲叔叔,介于世子殿下现在背负杀人之罪,您是要我偏私他吗?”
亲叔叔还能希望亲侄子被定罪的吗?
可他们是皇家子孙,自然是希望的。
可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祈王吃了个哑巴亏,冷哼后,不再言语,只用喝茶掩饰。
简无良不意外,目光从言似卿脸颊扫过,瞧见这人正用镊子掀开的袖子下面,看东陵侯手臂疤痕。
“有问题?”
“似乎是旧伤,但也有新痕,此前跟世子殿下激斗过,用功过力,筋脉有损。”
简无良担心言似卿未曾习武,看不出其中猫腻,却又想起这人擅医,有家学,应该也涉猎了,何须自己班门弄斧,一时讪讪。
此时言似卿已经放下镊子,脱掉了薄薄的手套。
祈王:“看来是结束了,说结果,本王忙,今日就要回长安面圣。”
“毕竟关乎社稷,任何人违法,都一律同罪。”
有圣旨再说,随时可以捏死她的祈王也没那么可怕了,言似卿看向刘无征跟静夜。
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自己认罪了。
刘无征此刻依旧认罪,但补充了其他说法:“人是我杀的,我就是凶手,既非静夜师父,也非他人,这位东陵侯找错凶手了,那世子殿下出手也无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