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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by风里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8

紧接着熙昌三年八月的人熊事件,四年年末的大皇子落水事件,桩桩件件让他或被动或主动地周旋于阴谋的漩涡中。到今日,新帝三子皆亡,凌敖以身相殉,洗尽他身上猜疑。算告一段落,是?他短暂的胜利。
但他,却半点没有舒畅的感觉,反而?阵阵心?悸,足踩不实,手握不牢。随呼吸起伏,口腔中弥漫血腥气?。
徐敏,何清,充作何清亲友的十余人,皆是?他薛氏豢养的暗子,死对?他们而?言是?证道;凌敖乃为报仇而?死,更是?死得其所;至于明烨三子,既然有了为君的父亲,便?算天家?之子,天家?子生来带着政治色彩,无人不辜。
死的每一个人,他都寻到了合理的解释,以此?告诉自己无甚可惜,无甚可怕,无甚值得他多思、多想、多虑……他不是?没杀过?人,早在十三岁那一年,于益州边境巡防时,就已经长剑饮血;后来领兵去青州,更是?射杀贼寇无数,血染战袍。但是?、但是?不一样,巡防、增援皆有尽头,五日,三月,一年,都有个数,都是?泱泱好?多人随在他身畔。何如眼前路,来去无人伴,漫长无尽头。
“阿兄——”
眼见他面色虚白,书?简从打颤的手中话落,江瞻云忍不住唤他。
薛壑长睫颤了两下,掀起来,定定看着她。
他心?悸剧烈,喉间腥痒,缓了片刻将书?简略略扫过?一遍,方开口道,“字写得乏力了些,还有个别错的,可是?方才被吓到了?有空再练练。”
江瞻云点点头,她不是?被吓到,是?被疼到。
凌敖是?她外祖。
她又没了一个亲人。
这近三个月发生的事,虽然薛壑不曾细说,但传得满城风雨,她又就住在这北阙甲第,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人是?淮阴侯,我以前在朱雀长街见过?他。他为何被抓?”
薛壑撑在案上,头埋得极低,缓解胸口的堵闷,“他杀了明烨的三个孩子,死罪难逃。”
这话入耳,江瞻云的心?脏如同被猛攥了一把。
不知是?为了凌敖,还是?为薛壑。
即便?没有细节,但她知道凌敖的能耐不足以连杀帝王三子,反倒是?禁中有伏兵的薛壑更有操作的可能。
所以外翁的两场谩骂其实是?护他的铠甲?
所以他用薛氏的清誉换取明烨的信任?
天色早就黑了,烛光摇曳跳动,她看着青年喉结缓慢滚动,干咳声声,欲咽未咽,想咳又咳不出来,鬓边虚汗缓缓滑落,投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抖动。
江瞻云见过?两回他的这幅模样,私下向医官问过?几句。这会撑案欲要起身,想去给他擦一擦颊畔的汗珠,却到底控制住了。她的手轻轻挪移过?席案边,抚摸投在地上的影子。
“今日不授课,天色已晚,我先?回府了。”薛壑心?悸愈重,胸口一阵阵似石压闷堵,半晌才勉强将连绵不断涌起的血腥味强压下去,喘出一口气?,起身同江瞻云告辞。
他默声看了她一会,目光又游离去了旁处,似不敢看她,“十月里的婚事就在眼前,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是?不敢看她。
说的话也不够坚定。
他推着,哄着,承诺着,让他们一个个都去死。
外头夜风微凉,拂面带着些许畅快。薛壑弃了车架,一个人走在黑夜中。
这晚,江瞻云也有些迟钝。薛壑已经离开半晌,她的耳畔还是?他艰难喘息的话语,眼前是?一袭骤然站立但身形不稳的影子,一张苍白泛黄的面庞,甚至她嗅到了血的味道……
她神思转过?,奔出府门,扯过?石狮子上的一盏羊角灯,往御史府跑去。
“殿、女郎!”桑桑大惊,“大人不让你夜黑出门。”
“不许任何人跟着。”
“不许碍我事!”
回头两声力喝极其任性,吓住了追出来的人。
她跑得很快,未几追上车架,掀开一看里头无人。
“你们大人呢?”她问过?唐飞。
“大人他……”
唐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前头不远处的青年转过?了身子。见她入夜离府,顿时脸色黑得比夜还阴沉,“你作甚?”薛壑隐约听得她跑出来的声响,还不许人跟着,只当?自己听岔了,这人不至于如此?任性。然此?时见人就在眼前,一瞬间原本稍稍平息的气?血,重新翻涌直冲天灵,累他呼吸窒闷、不能挪动一步。
“阿兄方才言我字写错了,是?哪几个字?”江瞻云从马车口退身,提着盏灯笼笑盈盈走近他,“我特地来问一问阿兄,好?练习。”
夜黑风高?,这般跑出来就为问这点事。还能不能服从命令,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
薛壑情绪激荡,气?息急转,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唇瓣几回张合,终于在一阵急咳中将喉间堵了许久的一口淤血终于吐了出来。
江瞻云疾步上去,屈膝扶住了他,灯光微弱,却闻得男人呼吸平缓了许多。
“总算迫你吐了出来,不然就要伤及肺腑了。” 江瞻云低眉又观他脸色,见他虚阖的双眼似要努力睁开,但到底没撑住,头沉沉垂下,晕倒在了她怀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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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章红包掉落!

第19章
薛壑没有走出太?远, 相较御史府自是北阙甲第?这处的府宅近些,于是被挪到了向煦台休息。
他虽然一时昏迷,但心志尤坚, 灵台甚是清明, 知晓自己不好宿在这处房中, 总要同九娘避嫌。再者, 这样一倒下, 传医唤人,难免要惊动许多人,或族亲或敌寇, 薛九娘应付不了。半昏半醒中,挣扎着?要起来。
“老实些!”女郎从一旁座上起身,走来床榻, “杜衡正?好在这,让他给你瞧瞧,无事便送你回去?。”
薛壑半阖的眼眸模糊看到给他诊脉探息的青年。
杜衡是江瞻云的内侍。
江瞻云故去?后, 原本上了卷宗要随她?入未央宫的侍郎均被明烨以陪伴储君为名锁入了明光殿。其余未上卷宗者散出宫门, 自行离去?。
杜衡不在卷宗上, 母家早已倾覆, 被江瞻云带回上林苑时原在香悦坊为姑娘们研制养颜粉,调理?身子。是故这厢重回坊中。
彼时因要给落英换脸, 闻其有此手艺, 薛壑遂将?他从坊中调出, 专司面具一事。陪着?落英从长安到益州,又从益州回来长安。
只是杜衡到底是江瞻云恩宠过的侍郎,时常出现在酒宴之上,长安勋贵子弟或多或少认识他。若发现当下与薛壑过从甚密, 难免被明烨一党怀疑。为此,薛壑将?他藏得很好,鲜少让他露面。
这厢原是落英又要换新?的面具,方才让其来此。
“八成是你那‘半月阴’,累我身子不爽,癸水来时疼死了。我方多留杜衡两日,让他给我瞧瞧。放心,没人见过他。”江瞻云见男人死盯着?杜衡,眉间拧得能?夹死蚊子,“知道你能?寻来妇科圣手,那我这事同你开口……怎么?开得了口吗?”
如点死穴,薛壑认命地闭上眼睛。
“让他多歇会。”江瞻云递了个眼神给杜衡。
杜衡领命,在他手腕横纹内侧的神门穴和前臂内侧内关穴上按揉,待薛壑面容慢慢舒展,直到彻底放松下来,呼吸渐起,方出来寝屋复命。
江瞻云负手立在向煦台二楼外廊上,这处除了江瞻云和桑桑,寻常无人会入内,这会桑桑守在长廊尽头,一边剪烛采光,一边放风。
楼台一侧设了一方席案,案上放着?一支碧睛缠金蝙蝠发簪,一包将?将?解开一半线绳还未来得及打开的药粉。原是前头杜衡按照江瞻云的吩咐制出了一副毒药送来,本在此处称量填充,忽闻江瞻云传唤,才匆匆下楼救助薛壑,桌案未来得及收。这会江瞻云扫过席案,晲了他一眼。
“臣马上收拾好!”杜衡躬身上前,未敢再坐下,只半跪案前。
“坐下好好弄,慌神只会错上加错。”江瞻云余光横过,落眼在他腰侧香囊上,微微蹙了眉。
杜衡拾起那支发簪拆卸,取下钗头蝙蝠,剩得一支裸簪,低声道,“殿下在这处可换其他虫鸟、福禄等花饰搭配,即可成不同的簪子,以防旁人觉得您常佩同一支发簪引起怀疑。”说着?又继续演示,原来这支裸簪其心中空,毒药便可藏于其中。杜衡捧着?往琉璃灯处凑近些,小心翼翼将?药粉灌入,片刻起身奉给江瞻云。
江瞻云接过借月光在手中端详,钗头蝙蝠栩栩如生,碧眼晶瞳幽幽闪光,是一支精巧华丽的簪子。
“殿下,这毒没有解药。您慎用。”杜衡提醒道。
“毒药就是要毒死人,没解药才对。”她?将?发簪别?入发髻中,眺望无边夜色,抬手示意人不必多礼。“说说吧,吐了那口血,可是无碍了?孤前头问过一回医官,说不算疾患,但若积成血淤之症,就不好了。那医官含含糊糊也没细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多亏了殿下,眼下没大碍,养养就成。”
“什么?叫‘眼下’?”江瞻云轻嗅着?周身空气中的熏香,素指敲了两下护栏。
杜衡会意,往护栏方向距她?更近处靠去?,提着?口气道,“如前头医官所言,薛大人这处未成大症,之所以有此征兆实乃常日里受刺激、积劳、费神、重压导致,最主?要还是重压。若能?远离这些,放松身心,自然就好了。但身陷其中,又不得梳理?排遣,那即便这会幸运吐出了那口血,躲过了血淤之症,来日说不定又积起来了。”
“重压……”江瞻云回望天际,同杜衡分开一点距离,顿了顿又问,“积血化散不就成了?”
“殿下,不是这个理?。”杜衡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解释道,“医者说活血散淤,自然化开便好。但这化散直接吐出,就——”
杜衡并非犹豫,是不敢直言。
江瞻云也默了一会,方颔首道,“孤懂了,治标不治本,若是散血成了吐血,他就伤了里子,得折寿了。是这个意思吧?”
“殿下英明。”
江瞻云的目光落在东首的未央宫上,许久不曾说话。
“殿下。”杜衡环视四下,压声道,“您入宫的时候,能?否带臣一道去??您的皮具三四个月就要换一副新?的,虽说薛大人会安排,但是臣在您身边更便利些。”
江瞻云转头看他一眼,“孤以皇后身份入宫,还不是能完全做主的时候。你随孤去?,你也得易容才行。当初确有让你一路照料的打算,但你不是说易容的皮具珍贵,很难制作,还需给穆桑留出一份。这会制出很多了?”
“臣无能?,并?没有很多。”杜衡垂首低眉,“但是臣懂医理?,只说是薛大人识我之能?,又念及故人情?意,便将?我放在薛九娘身边。或者说是我思念殿下,想看看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此求了薛大人。总之,臣伴着?殿下利大于弊。”
“在上林苑时,你不是最受宠的,还被孤罚过。不想你这般为孤!”江瞻云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不是最受宠,但也已经是隆恩,殿下甚至让臣挂职太?医署,有了施展才能?的空间。至于您罚臣,本就是臣有错在先。”杜衡的头埋得愈发低了,话语愈发恭谦恳切,“殿下,请您让我随您入宫吧,臣保证万事以殿下先,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你说利大于弊,那还是有弊端。孤宁愿没有‘利’也要保证‘弊’的不存在。踩在刀尖上走路,一点多出的‘弊’都会死人的。”江瞻云这会转身隔门望向内寝卧榻的方向,“送孤一人入内,薛大人已经如此殚精竭虑,再搭上一个你,要不要他活了!”
“殿……”
江瞻云抬手扶起他下颌,示意他禁口,目光从他面庞一路滑向他腰间,将?一个香囊扯下来轻嗅,“你是调香制粉的高手,太?医署都认可的本事。留在宫外,给薛大人制一味适合他身子用的香,让他随身带着?。如今孤需要他,你照顾好他便是对孤最大的效力。”
江瞻云观过香囊上那朵杜若花,用指腹摩挲了一会,伸手还给他,见他着?急接去?,忽又重新?拿回。
“花椒,橘皮,青木,干桂花……还有甚?”江瞻云在夜色中看他掩不尽的珍惜之态,“嗅着?是股暖香,闻是好闻,但这入夏季节,不适合。”
“臣随意制的,扰了殿下气息,以后不佩便是。”杜衡低下头,余光在香囊上流连,“臣会照顾好薛大人的,殿下安心。”
江瞻云递还香囊,从手上退下一枚镯子,“来日孤事成,你拿此物来见孤,孤许你一个愿望。若不成——”
江瞻云望着?他,“孤也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杜衡不懂后面一句话,亦不敢接那只手镯,一时间有些无措。
“不要?那孤不给了。”
“君者赐,不敢辞。”杜衡接过镯子,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皇宫吃人,不是人人都能?在里头生存的,在外头活的机会大些。” 江瞻云蓦然吐出这么?一句话,很轻,出口就散在风中。
杜衡闻言,心头一热,“臣一定照顾好薛大人。”
江瞻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月上中天,清辉满地。
长廊尽头置着?一架三九铜鹤桂枝灯,入夜之后,二十七座灯盏都被点亮。这会,有三四盏即将?烧到尽头,桑桑索性?盖灭了。
“都点起来,亮些。”长夜里的光,当是越多越好。
桑桑捧来蜡烛,添了灯油,加盖琉璃罩,等整个铜鹤重新?唤出光彩,方来到江瞻云身边,“女郎,可要歇下了?婢子让丫头们把偏殿收拾出来了。”
“孤再站会。你若困了自己歇着?去?吧。”
“婢子不累。” 桑桑望向内寝,低声道,“女郎,您教我观人眼色,辨事形态,我瞧明白一些,淮阴侯干的那些事是不是薛大人让干的?是薛大人故意将?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实则是为了让明烨掉以轻心,杀了他三子?”
“你有长进?,怎么?瞧出来的?”
“婢子日日伴在女郎身边,看的最多的是女郎。当初将?将?传出薛大人支持武安侯夫人入主?长乐宫的消息时,您有一瞬气急,差点就折断了狼毫,还脱口骂他‘狼子野心’。但今日晚间您同薛大人同室而?处,分外安静,后来不顾他的告诫夜奔出行救他,这会这样晚了还亲自守着?,你甚少看顾旁人的,如此尽心……”
江瞻云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闻话至最后,眉宇颦颦,负在背后的手干干搓了两下。
她?怔了会,拢住有些潮热的掌心,“孤执棋落子,难得有颗顺手的、有价值的,自然要好好护之。不然何谈后续。孤报不了仇,你的也莫想。”
“婢子分析事态,没说薛大人不是棋子。”穆桑喃喃嘀咕,后半句“您何须这般解释”因见人抬首望月不再理?会,遂识趣咽回了肚子。
“只是婢子虽看清了这处,但还是不懂薛大人计划,他如今替您扫平了暂时的障碍,但天子依旧可以随意临幸妃嫔,子嗣随时可以有。虽说提出了‘储君必为中宫子’,那难道真要您和那狗贼生儿育女吗?就算他可以扶持皇储,可是怎么?操控明烨临幸您呢?还有温太?常,他已经重回朝堂了,又明确反对不许武安侯夫人入主?长乐宫,如今声誉更盛,殿下要不要试着?联络他,或者提醒薛大人和他联手,薛大人就不必这么?累了!”
江瞻云身上渡了一层月光,面目却融在夜色中,不为人见。
半晌,闻她?一声轻笑,“薛大人赞同武安侯夫人入主?长乐宫,却布局杀了明烨三个孩子。温大人持反对意见——”
江瞻云转头望向穆桑。
天上浓云飘过,挡住月光,黯淡她?的面庞,唯有一双凤目蓄起锐利的光。
穆桑打了个寒颤,“您的意思,温大人他、他……”
江瞻云深吸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当年政变,五大辅臣中,死了太?尉穆辽,也就是你的父亲,还有御使大夫申屠临,他们二位显然都是反对明烨继位而?死。后来杨羽补了你父亲的缺,薛壑补了申屠临的缺,以此成为新?的五大辅臣。他们中,杨羽是青州军首领,明烨最大的靠山,自不必多论。那你说说,剩下四人中,温门尚书令温松、薛门御史大夫薛壑,光禄勋许蕤,大司农封珩,你觉得谁是肯定清白的?”
“薛大人是您计划后挑选的第?一人,如今又杀了明烨三子……不足以证明吗?”
“这就能?证明了吗?”江瞻云反问,笑道,“如今‘我非我’,非江氏。我是他族妹,薛家女。声名狼藉是他,权倾朝野也是他。”
“这——”穆桑思忖半晌,“薛大人都病了,不至于吧。”
“生病能?医、能?愈,你父兄死了,可能?复生?”江瞻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穆辽的确将?你养得很好,单纯直率,却也是太?好了!”
桑桑汗颜垂首,思虑了一会抬眸道,“那薛大人也信不得,还有何人可信呢?”
江瞻云“噗嗤”笑出声,在夜色中拖出低低的叹声,“你方才不是在同孤论温大人吗?你还开始怀疑起他了,这会怎么?又叹息薛大人了怀疑起他来了?”
“我……”
“混乱吗?”
桑桑点点头。
江瞻云伸手抚摸她?的面庞,又抚摸自己的面容,“其实也不乱,是你心急至心乱,才觉局势甚乱。其实无非是有些人比我们更早戴上了面具,难得我们如今也戴上了,还在这灯下隐蔽处、朝局之外。自当耐着?性?子多看多辨析,且看看这世间到底有多少魑魅魍魉。”
桑桑尚在江瞻云掌心,成仰首的姿态,眼中慢慢生出光芒,“婢子受教了。”
江瞻云抚她?面庞的手捻起一缕她?耳畔碎发,轻轻帮她?拢于耳后,“去?歇息吧,孤一个人站站。”
长夜无尽,江瞻云本在推演后续计划,但没多久人就跑回屋里去?了。
实乃听到了一点隐约的呻|吟。
她?推门入内,往卧榻走去?,见榻上的男人睡得并?不安稳,似是哪里疼痛,皱着?眉一阵阵抽着?气。
“腹部?还是胃里?”江瞻云坐下身来,借壁灯微弱的光线看到他手捂着?的位置,“我……给你揉揉?”
她?伸出手,顿在半空。
要用几分力?
顺着?还是逆着??
隔衣衫还是伸进?去??
这些都该有说法,不能?胡乱按揉吧。
她?这辈子就侍奉过先帝,都是端药递水的活。还是太?医专门嘱咐好药要几分热,水分几次喝,中贵人端来奉到她?手里,她?摸过盏壁试过温度,查过分量,然后递给内侍监,看宫人小心翼翼喂给天子。
自己则坐在床榻畔时不时掖掖被子,唤一声“父皇”;若是先帝唤她?,便赶紧应声“儿臣在”;再唤,则将?自己的手递给他握着?,让他放心;还有就是等他歇下了,接过宫人已经绞干的巾怕,给他拭一试嘴角药渍。
这会,显然也不能?随便给人喝水。
唯一能?做的大概也是给他握一握手,因为他和父皇一样,在病中唤她?。
他在病中唤她?“殿下”。
“殿下——”
江瞻云顿在半空的手伸出些,又停下曲起手指,她?咬唇僵持了会,到底还是伸去?了他指尖。
床榻畔,青年的手在薄衾上摩挲,抓握,又松开,又重新?攥起,其实有一个瞬间他已经触碰到她?了。
只是如今她?十指染了玫瑰的颜色,小指和无名指带着?珐琅护甲。他方才就触在了护甲上,首饰冰冷没有温度,他的手便偏移了位置。
让你逼我戴这东西!
江瞻云腹诽,白了他一眼。
“殿……”
又是一声,含糊吐出半个字,直直跌在女郎心头。如碎石入湖,声轻涟漪重。
于是搁在榻上的手不自觉重新?靠近了他。光线晦暗不明,女郎的食指和中指指腹碰上了他手背肌肤,凉湿没有温度。江瞻云惊了惊,眼看他反手就要握上,一下缩了回来,从榻上站起。
新?婚夜你不是走得挺坚决的吗?
这会这般念着?我了?
江瞻云居高临下盯看他,须臾转身走了。踏出两步,却又驻足不动,指腹上还有片刻前微亮的触感。她?挑起一双长眉,在心里将?人骂了一通,闻身后呼吸渐起,当是不适过去?,重新?入眠。哼声拨下全套护甲,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蘸了些水润湿,悄声坐回床头,将?他唇口残留的一点血迹轻轻擦干净。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意识到这是两人相识十年来,头一回共同夜宿在这处府邸中。原本在承华廿九年的腊月,她?也想夜宿向煦台的,结果这人不给她?住。
江瞻云翻了个白眼,将?帕子摔在他胸膛,用眼刀劈了他两回。
这晚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在门外楼台上望了半宿未央宫。
回忆如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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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章依旧有红包!

这?日是江瞻云十四岁生辰。
储君生辰自然宴席大摆,正日里天?子赐宴,之后她?回去上林苑又摆了三?日流水宴。结果回来未央宫就病了, 窝在明?光殿出不来。
薛壑在府中闻此消息, 第?一反应就是活该。
隆冬时节, 上林苑长扬宫中的宴会上地龙烧得太热, 于是宴至中途欲取凌室里拜冰的葡萄酒饮用。本就是冰雪天?气, 如此用下,外热而内寒,岂不要生出病来。彼时他也在, 劝之无用,翌日便?索性独自提前返回长安城中。
这?厢果然病了。
他闻侍从禀告,没来得及听完后续的话, 匆匆入宫探疾。
候在明?光殿外等通传的空隙,他有些静下些心?来。
跑这?样快作甚?
她?有的是奴仆医官,上至天?子, 下至臣属, 哪个不围着她?转, 不差他一个。这?般巴巴跑来, 两袖鼓风,环佩撞声, 像个什么样子!
但凡她?还?有口气挑理, 八成又要给他扣个“君前失仪”的帽子。
薛壑理正衣冠, 脑海中来回转了一圈,《上君节乐廿规疏》中的第?一条‘定?宴饮之期’此刻正好能用上,且有她?的病为实例,又能劝谏还?能先发制人。
“殿下今日患疾, 原在意料之中。宴饮之上,前有臣作《上君节乐廿规疏》以奉君,后有宴饮时臣再?三?劝……”他这?样想,入内之后便?这?样说。
然才说两句话,便?闻罗纱帐后一声难抑的呻|吟,一个杯盏从里面砸出,人从帐后冲出来,直扑到他身前,嚷道,“孤不是饮酒生病,孤是牙疼,孤长牙了,牙疼,疼死?了……”
“殿下长智齿了,疼了好几?日。怪婢子没提前和?您说,原以为您知道的。”在偏殿候命的文恬闻声赶过来,见状一边让宫人收拾打扫,一遍拉过薛壑悄言,“太医署说寻常都是双九年才开始长智齿,殿下早了些,身子骨又嫩,便?不敢随意给她?用止疼的药,只教导了一些漱口清毒的法子缓减。殿下疼得受不了,又用不了膳,正是火气旺时,您莫要火上浇油,且顺着哄哄。”
“都滚出去!”江瞻云带着哭腔,跺着脚。
“再?不济,您受累让她?骂两句,消消火! ”文恬将薛壑推过去,自己领宫人赶紧退下。
内寝中就剩他们两人。
少女卧榻数日,这?会就穿了一身中衣,赤足披发,左右疼得站不住,榻上也待腻了,直接席地而坐。一手捂着半边面颊,一手揪着氍毹上的毛。许是实在疼得厉害,未几?一小片毛就被她?薅光了。
头一日,长出智齿的那片牙龈发胀,一阵阵钝痛像是会跳舞一样,在肉上跳着疼。第?二日起?同侧的耳朵、太阳穴、喉咙都开始疼,夜里疼得更严重还?伴着低烧,压根没法睡。这?样反反复复六七日,堪比酷刑。
结果,这?人跑来半点不问安问好,还?又开始训导起?来。
十四岁的少年储君没吃过这?种苦,越想越委屈,“哇”得一声彻底哭出声来,顺带扬手将掌中的东西扔向他。
砸死?他,让他也疼一会。
但她?掌中有甚?
乃一团刚刚薅下来的羊毛。
牟足劲的一扔,扔出一团羊毛。
还?因她?坐着,他站着,软绵绵的毛尚未过他膝盖便?落了下来。
薛壑被她?扬手的姿势吓了跳,但碍着君臣之礼没有避开,原想扛下这?一击也无妨,如文恬姑姑所言,让她?降降火。
但谁曾想到,是这?么一团东西。
他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得万分不合时宜。
即便?他就弯了下眉眼,扬了一点嘴角,但落入女郎眼中,简直罪大恶极。
江瞻云仰着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完整映出他面容。她?眼里蓄着泪,眼底酿着火,湿哒哒的睫毛像疯长的野草,扑闪着,一会掩下泪,一会盖灭火。最后成上掀的姿势,瞪圆了一双眼睛。
终究还?是水灭了火,满眼都是被疼出的眼泪,噗噗索索滚下来。火势回去了胸腔,胸膛起?伏不定?。江瞻云哼声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不欲计较的姿态,重新捂着脸一心?一意哭起?来。
相较于未央宫朝会上的趾高气昂,明?光殿政事堂中的蛮横刁难,上林苑宴饮时的作威作福,这?会面对?窝在地上、哭得浑身打颤的女郎,薛壑彻底愣住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你……”少年开口,连敬称都忘了,环视四下,见帘外炉上温着一盅膳食,“你要不要用些吃食?你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抗痛?身子会垮的。”
她?是不想吃吗?是不能吃!她?一张嘴就扯着脑仁疼,吃什么都是苦味,吃吃吃……她?都快饿死?了,但是疼啊!
“要不喝点水缓缓?”薛壑也不敢胡乱给她吃东西,思忖了片刻倒了一盏茶蹲下身来喂她?。
水是甚万能的东西?还?能缓痛?再?说喝水就不用张嘴了吗?文恬好歹还?知道用竹管让她?吸着喝。这?人就是趁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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