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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by风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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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这一句“是我没福气”落在她心间,扰乱她的神思。
“阿兄——”她唤住已经转身就要下楼、影子都只剩半截的人?,看他回首,桂枝铜鹤台上的灯盏经风拂过?,将光线摇摇晃晃投在他半边面庞上。
他的眉眼尚且虚弱,脸色愈发?蜡黄。
夜风还在吹,他抵拳咳了两声,“还有事?”
“前头您送来的那几本有关骑射的书,上头画多字少,我都看完了。我可以上马了,也能试着拉弓。”
薛壑抬了一下眉毛,用眼神问何意?
“十月的婚期,可以再提前些。”女郎答道。
薛壑这会笑了笑,“帝后大婚是大事,需太仆令处按八字推演卜卦,如今弄出两个日子,已是我费过?周章了,若是再改怕是要被?起疑。”
“早些歇息吧。”
薛壑已经离开许久。
江瞻云回来房中?,在榻畔坐下,看掀开未理的半边被褥。
昏了头吗?
怎会不知帝后大婚择期难改,提出这般幼稚的建议!
她叹了口气,踢掉鞋履,翻身滚上榻去,合衣睡了。
翌日十二?,御史府前衙正常办差。
午后时分?,官员休憩,三五成群议论着淮阴侯凌敖的事。坊间百姓不?得知,但?入这处办差的官员,多少能有所?耳闻。
譬如昨日凌敖被?禁军从?府中?带走;譬如带走途中?遇见御史大夫又是将其一顿痛骂,险些惊到了居住在北阙甲第里的未来皇后;又譬如明明今早关于凌敖的罪论已经贴皇榜公布,但?张贴不?到一刻钟就被?全部撤下,直到眼下半日过?去,再无任何消息。
“你看见榜文内容了吗,具体说的是甚?”
“不?曾见过?,今日又无早朝,长?街上除了早市的摊贩,和?需要出城经营买卖的商客,寻常人?哪有那般早的。”
“偏早起的民众,部分?无心观看,部分?不?识字看了也不?知,又只有那么一会,谁知道是甚!我也就是走过?瞥到了一行字,那会已经在摘下了。禁军行事匆匆,我哪敢多问。”
“即是同罪责相关,按理三司都会过?审定核,从?来也没有张贴又收回的,难不?成有冤屈?”
“这说到底淮阴侯为何会被?抓?还劳禁军提押?总不?能是因为前些日子在朝会上反对长?乐宫一事?”
“慎言!此事无论反对还是支持都可言语,陛下若为这事给他定罪那成什么了。”
“那、当下只有皇子薨逝之事了。”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谁话赶话说到的最后一句,言者声音低下去,听者纷纷屏息。
将“淮阴侯谋杀皇子”这个罪责宣之于口固然可怕。但?是此刻诸人?禁声不?语,面面相觑还有一重?缘故。
——若淮阴侯毒害皇子是事实,那动机呢?
结合他的身份,便只有一个理由,报仇。
为宣宏皇太女报仇。
这样推去,不?就是反证了天?子是……
这等对帝名有污的事,可大可小,自当规避风险。
“时辰差不?多了,醒醒神,准备上值吧。”御史中?丞率先打破沉默,岔开了话题,又好心提醒,“无稽之谈,出了门?就莫再妄言。”
诸人?拱手应是。
薛壑这日晨起来前衙过?目了这月需要审阅的卷宗后,下午便歇在了后院。这会杜衡和?两位益州军中?较为亲近的医官正给他诊脉。
“公子前头已经有些气滞血瘀之态了,脉象也往涩脉发?展,断续不?定。今朝虽有些弱,却稍微流畅平缓了些,气息也匀了不?少。把药断一阵子试试,本就不?是甚大病,用药不?如养生。”
【阿兄方才言我字写错了,是哪几个字?我特地来问一问阿兄,好练习。”】
女郎提着灯,眉宇桀骜,话语逗弄。疾步上前,广袖揽过?。他在她的怀袖间,迎上一盏烛火,看见她一双凤目明眸,熠熠生辉。
【八成是你那‘半月阴’,累我身子不?爽,癸水来时疼死了。我方多留杜衡两日,让他给我瞧瞧。放心,没人?见过?他。知道你能寻来妇科圣手,那我这事同你开口……怎么开得了口吗?”】
她十分?有理,一句话堵住他的口,让他放弃挣扎,放松精神陷入一场旧梦。
亏得她!
薛壑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耳畔关于医官的声音慢慢轻了,属于江瞻云的面容逐渐清晰。
是她的功劳。
她迫他吐出了那口血,又让他好好歇息,还睡在向煦台她的屋子里。
“公子——”
“公子!”
医官的声音重?新响起,连一旁瞧着药方研究制香的杜衡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薛壑这才睫毛颤了下,抬眸看喊他的人?。
“公子身体有好转的征兆,咱们将药试着停一段时间。”
昨晚那人?是落英,是薛九娘,是他寻来给她报仇的一颗棋子。他怎么会觉得那人?是江瞻云的?
【您想念殿下吗?】
是思念让他生出了错觉。
薛壑回神冲医官点了点头,“按你们说的办就成。”
医官走后,唐飞过?来回禀事宜,说是前些日子派去新平郡保护淮阴侯之女的暗子有信了。
自储君去世、淮阴后病笃,凌氏在夫家的日子愈发?不?好过?。又因上了年纪,膝下二?子接连早夭,只剩得一个十岁女儿,便彻底为妾室凌驾于头上。上月里暗子分?成两拨,趁她带女儿入庙上香,一拨扮作山匪将二?人?劫了,一拨扮作绿林人?士剿灭山匪将她们救下,如今改名换姓正送往益州安置。
“办得好。”提起凌敖之女,薛壑自然想到今日晨起之事。
凌敖被?捕,肯定连夜受审,他不?仅会承认,还会言语刺激明烨,以求速死。而明烨三子俱亡,定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所?以这日天?未亮,就有判决他的皇榜张贴于城墙。只是这处审讯无论是经过?执金吾、京兆尹、廷尉这三司任何一处,亦或者是三司联审,判决罪责之时定要言明动机。凌敖的动机,明烨不?敢公之于众。不?仅不?敢,他甚至不?敢让三司审,因为三司处三位长?官,明烨拿不?下来。所?以他只用诏狱审讯,然后泄愤急急公布……
薛壑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案。
公布了又撤回,只有一种?可能,榜文上罪犯犯罪动机不?明,这个漏洞太大,不?可示人?,可见诏狱令是个草包。但?这份文书总要先给明烨过?目,与其说诏狱令是草包,还不?如… 所?以到底是明烨被?气糊涂后一时情急后来才发?现了漏洞,还是他后面真的还有人?在帮他?
“大人?,只是此番前往新平郡,我们散布在城郊的精锐营人?手分?去了一支小分?队,就只剩得两对眼哨了。眼下小分?队还在前往益州的路上,带着那对母女算上回程,最快也要三十来。您最好在他们回程前不?要出城,以防万一。”
小分?队十二?人?一组,还有两对眼哨。也就是仅剩了十六人?,三十四人?已经牺牲。宫内的五十人?中?至今死了二?十人?,这支百人?精锐五年来所?剩已经不?足半数。
这个数字上月里洪九向他汇报过?,每每想起还是心惊。精锐营以一抵十都不?止,竟已死去这样多的人?了。
“大人?——”见他久不?应声,唐飞低声唤他。
“无妨,近来只要无事发?生,我在长?安城内外都是安全的。”薛壑抬起头,心中?将局势前后捋过?,他已经向明烨示好,其三子的凶手也落了网。
明烨无非就是气恼,但?也得了松口气的间隙,朝局拉扯的这根弦在帝后大婚前不?会再崩得太紧。
且明烨提拔洪九为校尉,又仓促贴榜文,即便身后有人?,也能看出明烨不?欲为人?所?控,急于自主?,欲要政从?己出。如此,便需要拉他制衡,自然就不?会动他。
薛壑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十五这日散朝后,明烨留他在宣室殿论政。他位列三公,前往宣室殿论政是正常事,以往也有。
但?这日,宣室殿中?只有明烨一人?。
御前执勤的校尉是杨羽的部下李耀,外头廊下的羽林卫首领是薛壑的堂弟薛垚,来回巡逻的虎贲军副将是许蕤的儿子许嘉。这处布置同平日也无差异,三重?护卫,离御前最近的永远是青州军自己人?,剩余两处薛家军定会占得一人?。
少年人?今朝才十八,尚未及冠。却已有三子,亦失去三子,眼中?少了华彩,多出哀戚,面容从?清俊变得清癯。
薛壑向他请安,一点余光扫过?他神态,心头畅快。
明烨免礼赐座,开门?见山道,“有一事需薛御史参详。”
话落,中?贵人?将一份卷宗奉给薛壑。
“……殿下调查贪污一案许久,其中?青州军中?武器非精钢坞所?致……杨羽联合明烨射杀殿下,夺其江氏江山……吾杀其子报仇尔……”
薛壑一句句阅来,面色慢慢发?沉,中?途更是不?顾礼节抬眸盯看了明烨两眼,复又匆匆低眉续看,待最后落眼于画押处“凌敖”二?字,已经是惊疑难定,直直望向御座上的天?子,半晌神色松下几分?,呼出一口气来。
“薛大人?,你怎么看?”
薛壑缓了缓,神色已经没有片刻前阅读此事时的局促,开口恢复了寻常的沉稳,“若当真是陛下所?为,臣怕是看不?到这份卷宗。臣出身益州,乃薛氏门?人?,同天?家江氏间于公于私都牵绊甚深,益州处还驻扎着五万兵甲,陛下头一个该防的、该除的,就是臣。”
“说得好。”明烨眼中?也涌起两分?真诚,只是又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哀伤,“说到底,你其实也看在眼里的,皇姐待我很好,我们两姓之前,也是手足情深。如今更是同宗同室,她去了,我比谁都难过?。”
明烨双目泛红,语带哽咽。
“陛下,逝者已矣。”殿中?静了片刻,薛壑打破沉寂,“我们且顾当下。”
明烨抬起头来,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这点泪颜,拉近彼此的距离。君臣之外,他们有共同思念的故人?。
“淮阴侯——”薛壑面目不?及明烨哀痛,也没有提及亡妻,但?嗓音喑哑,吐字微叹,似是思维去了旁处,论政艰难,顿了顿方继续道,“淮阴侯的罪状不?能公示,一旦公示,陛下清誉有损。虽说可压可消,但?如种?子埋入土,落在百姓心里,总是不?好。”
薛壑确实还备了一手,若是公示死因,他便派人?造势,埋下新帝残害宣宏皇太女的种?子。但?显然这招眼下被?破解了。
遂成当下形势,明烨反客为主?在问,“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思,你可有法子应对?”
“按说……”薛壑有些踌躇,“按说他是殿下外翁,又年迈有疾,原也时日不?多,我该劝陛下网开一面。但?稚子何辜,三位小殿下实在去得可怜。”
薛壑绕案而出,躬身跪首,“臣建议陛下隐诛淮阴侯,不?再公示,且说他病逝。最好还要将面上功夫做足,譬如感念您与宣宏皇太女之情分?,给他追封,给他死后哀荣,恩顾他的后嗣。”
“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办。” 明烨亦起身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臣不?敢。”薛壑没有急着起身,继续陈言,“臣只是觉得,没有什么比君名清正、民心安定更重?要。如此,只能委屈陛下了。”
明烨眼角余光落在殿中?一侧的屏风处,片刻颔首道,“这话我记下了。”
在宣室殿论着政事,却弃了“朕”字。
一切不?言而喻。
“臣还有一事,想请陛下成全。”
“你说。”
薛壑缓了缓,眼角染上几分?赤色,喉结滚动几许,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依旧有难以启齿。
明烨看着他,“卿但?说无妨。”
“臣、想向陛下讨个恩典。”薛壑终于说出口。
明烨为君而弃“朕”,薛壑为臣而主?动求取君恩,亦是他为官多年头一次开口,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是向明烨的靠拢,是另一种?亲近。
明烨很满意,“你说想要甚,朕都允你。”
“臣想要座宅子,不?必费官中?银钱,也无需陛下额外破费。臣就想要扶风郡那处的育婴堂。”
“你要那作甚?”明烨有些好奇道。
薛壑眼角的那点赤红愈深,开口带了两分?自嘲的意味,“臣闻殿下早年随母常出入那处,想来是她喜欢的地方。臣与殿下虽成婚不?过?一日就生死相隔,但?之前五年相处,多少有些共同的器物,且还有殿下聘臣之时所?赐之物,本都安置在北阙甲第的府中?,但?臣、臣总要重?新成家立室,就想将一应器物挪去那处,作缅怀之用。”
明烨无声看着他,视线从?他身上移至屏风处,最后又落回他的身上。
薛壑垂下头,“说白了,是臣凉薄。但?臣实在见旧物而堵心。臣凡见一次旧物,便想起当年失职,陷殿下于死地。陛下,臣会出资修葺那处殿宇,不?会辱没了殿下的。其实臣直接购一府宅便可,但?又恐殿下不?喜……千言万语,请陛下恕臣,臣想试着往前走。”
“你说你,朕还以为是何重?要事,累你长?跪不?起。”明烨旁的话过?耳散去,唯有“臣总要重?新成家立室,想试着往前走”两句记在脑中?。薛壑有此想法再好不?过?,本来他就预备下一步以赐婚再行试探,如今他更放心了,遂道,“快起来,朕允了。”
如此,薛壑跪安离去,明烨坐回席案前,对着屏风开口,“看下来觉得如何?”
“初接卷宗,阅青州军贪污则面色发?沉,是生怒之故;后数次抬眼看陛下,乃受惊生疑、面上举止已经不?受心控;最后神态舒缓,当是他回神想清楚了。这样看下来,倒确实是前事不?知、今朝初闻的样子。”屏风后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就说明前头我们多虑了,他不?知真相,确乃凌敖一人?所?为。至于朕送去的那个侍女死在他府里,或许是巧合。他报备过?的,那晚御史府为贼人?误闯,伤了三个侍从?,死了一个。而当晚按照上值的执金吾回话,确实有贼人?出入,他们追捕一路追到御史府,后来御史府的人?还帮忙一起抓捕,可惜没能抓住。”
“那有没有可能所?谓贼人?是薛壑安排的?又或者有没有可能执金吾也是同他一处?”
“满朝文武,你是不?是看谁都觉得有嫌疑?”明烨不?悦道。
“陛下,我们就该审视所?有人?,如何能这般轻信呢?”屏风后的人?亦有些不?满。
“轻信?你别忘了,他如今是何名声,他可是将薛氏的声誉都搭进?来了。若是装的,代价也太大了。朕且问你,换你、你舍得吗?舍得赔上你阖族的威望,世代的清誉?”
屏风那头沉默下来。
明烨轻笑了声,“就看在他松口许我阿母入长?乐宫这一桩,朕就得给他三分?薄面,在大婚前,与他和?平相处。至于薛氏女入宫后,且再他诚意。”
“陛下,退一步说,会不?会他就是知晓真相的,今日种?种?乃有备而来?”
明烨不?耐地晲了屏风处一眼,不?语再言。
“总之臣还是不?放心,臣会想法子再试的。”
“随你!”明烨蹙眉道,“还是那句话,新后入宫前,不?许节外生枝。”
屏风后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只闻足音几点,连跪安都省去,那人?拂袖从?秘径走了。
这日十五,中?央官署的御史台有例会,薛壑从?宣室殿离开后便来了这处,直待傍晚散职时才出宫。
五月初夏的晚霞格外艳丽,大片大片烧在天?际,他驻足看了会,抬步欲行时发?现人?就在北阙甲第的府门?口。
如果、如果岁月可回头。
他这会是不?用出宫的,直接回未央宫入明光殿就好。不?对,是清凉殿。那人?惧热畏寒,受不?得一点不?适,这个季节定是搬去清凉殿起居了。
当然,也可能会来这。先帝早早就说了,宫中?待腻了,就一同宿在这处。
又或者他们吵架了,他被?她赶了出来,来这便刚刚好,不?必觍着脸候在她宫门?前。但?在这处又不?是很远,随时可以知晓她的一切,随时可以和?她‘偶遇’!
“大人?来了?”掌事林悦正欲出府采办,在门?口遇见他,“婢子去给您传话,女郎正在后院的湖心亭纳凉。”
“不?必,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今日宣室殿应付明烨,虽前后不?过?小半时辰,但?让他费了不?少神思。御史台例会又一直开到这个时辰,他很累,原没打算过?来的。
但?不?知为何,自从?薛九娘住进?来,许是薛九娘皮囊之下的落英同她有所?联系,他便愈发?喜欢往这处走。
门?开着,灯点着,侍卫护守,奴仆侍奉,仿若她在。
薛壑没有直接去后|庭,只漫步于府宅中?,感受人?的气息和?光的余晖。
是夕阳最后的光,跳跃在湖水上,像一把被?将将撒入的金子。风起,碎金在水波里晃动,晕出淡金色的光圈。
光下景中?还有人?,人?在湖心亭。
亭中?设冰盘,席案。帘幔四挂,遮阳,拢冰。
侍女倚在亭边,一手捧鱼碟,一手撒鱼食。
女郎跽坐在席,开肩挺背,背直似青松,脖顷而不?僵,侧影如鹤。左手握简,右手持笔,腕间运力,字落书简,姿态熟稔从?容。
晚风一阵阵吹,帘幔浮动,女郎的身影若隐若现。
薛壑觉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口,急急往湖心亭走去。
待掀帘入亭,见得女郎抬首,搁笔揉肩,笑问,“阿兄怎么来了?既来了,且看看我近来练得字,可有进?步了!”
日光还没散去,晚霞正艳。
薛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只得尽量笑得自然些,问,“你在练字?”
“十一那日您不?是说我有不?少错字吗,我这几日一直有练。”女郎颔首,想了想又道,“你方才过?来时,可看到我的坐姿,还有握笔姿态,是不?是也有进?步了。我对铜镜练了许久的。”
薛壑在她对面坐下,接来书简扫过?,脑子里全是片刻前女郎的身影,半晌胡乱地点了点头,“有进?步,很大的进?步。”
江瞻云看过?薛壑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不?怎么泛黄了,闻他气息也顺了些。但?是他搁下书简,手不?自觉按上太阳穴,眉宇间依旧被?倦色笼罩。
【之所?以有此征兆实乃常日里受刺激、积劳、费神、重?压所?致,最主?要还是重?压。若能远些这些,放松身心,自然就好了。但?身陷其中?,不?得梳理排遣,那即便这会幸运吐出了那口血,躲过?了血瘀之症,来日说不?定又积起来了。】
江瞻云想起杜衡说的话,脱口道,“我将骑射的要领也都记全了,阿兄何时让我上马握弓?”还有这处不?曾教导,且让她快些学了,她能学得很快,他就不?必多忧心。
这些几日他不?曾过?来,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两件事。一件是对凌敖的处理,她在这府宅中?不?好随意打听,如此既不?知榜文一事又不?曾闻凌敖身死的结果,心中?唯恐万一发?生,前功尽弃。另一桩便是他的身子。
这会两件事都有了结果,不?算太坏。
薛壑已经辨清面前何人?,神思恢复,告知了这几日间发?生的事,包括洪九被?提拔为校尉一事,最后问,“你觉得明烨此人?如何?”
话已经滚到唇口,江瞻云忽就咽了回去,“阿兄讲了这样多,可容九娘多思考些时辰。”
“当然,等我过?些日子来时,与我说便成。”论事辨人?需要分?析与思考,他原没指望薛九娘当下给出答案,“另外,准备好骑射所?用之物,既然书都读了,当知晓所?需何物,月底前备齐,下轮休沐我过?来教授你骑射。”
薛壑吩咐完这些,起身离开。
江瞻云送他出府。
府门?口,薛壑又生贪念,回首道,“你、先回。”
江瞻云抬眼看他,不?知要说什么好,咬了咬唇,听话应是。
余晖脉脉,倩影兮兮。
江瞻云莲步轻移,心跳得厉害,桑桑扶着她,悄声道,“女郎,薛大人?他在看……”
“别说话,别回头。”江瞻云当然知道薛壑在看她。
在凉亭时她就已经发?现了。
夕阳落下去,夜幕如海,是夜无眠。
江瞻云负手在寝殿外的楼台上,努力拂散脑海中?重?重?薛壑的影子。这晚她都在这站半宿了,本欲将来日事再推演一遍。虽说已经计划许久,但?世事多变,总需步步为营。但?那张脸,那副近来盯看自己的眼睛,总是无端闯入她脑海……江瞻云深吸了口气,放弃这晚的推演,只注目于未央宫,想起他说的话,想起如今的新帝。
新帝如何?
——有几分?人?父样,却半点不?似人?君。
更不?似能够谋划那场刺杀的人?。

翌日晨起, 桑桑早早提醒江瞻云准备薛壑要求的骑射之物。
江瞻云昨晚睡得晚,这回脑子不甚清醒,就模糊听得桑桑说了“薛壑”两字, 眼前隐隐现出他的样子。
穿了一身?藏青曲裾袍, 腰间左侧没有佩玉, 还是那个旧香囊。香囊微鼓, 里面是半个玉铃挡。
他昨日冲入凉亭时, 动作太大,香囊晃得厉害,铃铛发出了声音。
“杜衡怎么还未制好香薰?”江瞻云嘀咕了一声。
“女郎说甚?”桑桑过来扶她至妆台前, 拧了巾帕给她。
江瞻云接过敷面,顿了会?,起身?往铜盆处掬了捧水洗脸, 一连扑了好几捧在脸上方仰面站起身?来。水浸湿了她额发、鬓角,湿漉漉滴下来。
“女郎——”桑桑未曾见过她这幅做派,一时不敢多问, 赶紧拣了干帕子给她擦拭。
江瞻云坐在铜镜前, 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 方才开?口道, “一会?你?去让李荣给我挑一匹马,送到?后院东南角的旷地上。”
“马?”桑桑乃太尉之女, 熟悉骑射, 自然?知?道昨晚薛壑要求的东西乃一应衣饰器物, 对于初学者而言,马自有教导的人备下。学马者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当远离马匹,以防吓到?它?们而被误伤, “女郎,您得先准备学习骑射之物,否则薛大人说不定又要罚您了。”
江瞻云抬了抬眼,慢里斯条地打?量铜镜中的姑娘,最后落眼在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桑桑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眨了眨,终是怯怯不敢直视,低下头去,但又忍不住抬眸看她。
自己?并未说错甚、做错甚,反而好心提醒主上要办之事,如何会?被威加其?身?。铜镜里,她之一瞥又将自己?吓了一跳。江瞻云耐心极好,还在看她。
桑桑静下心缓了缓,片刻回过味来。
薛大人吩咐薛九娘预备好骑射之物,说是作为对她近期学习的考察,实乃是留给她的课业。一个出身?豪族的贵女,何须亲自准备这些东西,自然?吩咐一声便可。是故薛九娘要真是一样一样去办了,才算出错。说明?她还当自己?是坊中的落英,未适应这重名门闺秀的身?份。
桑桑想通这一层,终于展颜,领命去寻李荣。
然?李荣说道,“我们的马寻常备养在马厩,都是有数的,除了御敌或者办差不能随意使用。”
桑桑回来如实告知?江瞻云。
“那你?去朱雀长街找商贩买一匹。”江瞻云下了楼,往东南角走去,“切记不要挑优劣,只选匹小的就成。”
大半个时辰后,桑桑由?林悦陪着,买回来一匹不好不坏的马。
江瞻云在书?房练字没有过目,让直接牵去东南角的旷地上,又吩咐在那处搭个凉棚,叮嘱不必垂帘挂满,多放两个冰盆降温即可。
午后江瞻云命侍从捧了二?十?来卷书?卷前往,又吩咐将府中不会?骑马的人都寻来,说是要教她们学骑马。
在场所有的人闻话后,都用惊恐的眼神望向她。
桑桑给她斟茶的手一抖,水撒出大半,碍于周遭有人,没法开?口提醒她:您如今不是文武双全的太女殿下,您是对骑射一知?半解的薛九娘。
林悦能开?口,好意道,“女郎,您只阅过书?籍,教人骑马最关?键得控制马匹,保护初学者。”
“说得对。”江瞻云颔首,“你?出身?军营,当善此道,再去把李荣唤来,一起护着。”
对面来的第一批九个侍从,闻话至此,方松下一口气。
“都上前来,学习骑马首先要知?晓相关?注意点,虽说有人护着,但自己?也要保护自己?。”江瞻云让桑桑将一沓书?简分给侍从们,“这上边是我整理?的十?条要点,你?们都看仔细了。”
竹简上的字横平竖直已经写得足够认真,但还是有不少地方画了图案,毕竟有些字笔画太多,薛九娘这个水平是写不像的。江瞻云将会?写的字每个笔画都写对了,就是连起来看尤似勾圆画方,稚嫩得很。但能看出已经尽了全力,是落英的态度。
然?而侍从们没几个认得字,何论还是这等时不时以图代字的语句,读来更是一头雾水。
“不要紧,我先教你?们读,读两遍知?道意思?记下就成。这竹简主要是给你?们温习使用。”江瞻云饮了口茶,“骑马一共有十?处要点,第一乃着装,第二?上马前不可从马的正后方经过,第三脚不要伸进马镫太深,会?被被马拖着跑……第十?,胆子要大。说白了马最通人性,你?弱他便强,人一上它?身?,它?就能根据你?的坐法判断出会?不会?骑。对于不会?骑的,往死里欺负。总之再高明?的骑手,都会?有掉下来的经历,所以不要害怕。”
江瞻云搁下茶盏,说得头头是道,“都听懂了吗?”
说“懂” 或“不懂”或“有些懂”的都有。
江瞻云笑道,“今日就让桑桑给你?们多讲几遍,明?日我们再上马。”
三个多月来一向听话安静的薛九娘,这日闹了这么一出,当晚林悦自然去御史府向薛壑禀告情况,顺带还带来一份她誊写的“骑马十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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