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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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有媒婆或者谢大妈的朋友带女同志过来和谢振兴相看。
要么谢振兴看不上对方,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或者嫌弃人家是个临时工、没自己的房子,要么来的女同志说谢振兴家骗人,大哥大嫂有工作有房子,又不等于谢振兴有,而且谢振兴还是个乡下户口,又长得不好看……
总之,目前还没有相看到一个双方满意的。
倒是有一个是谢振兴很满意的,但人家女同志完全看不上他,而是看上了正在家门口搓衣服的金俊伟,当场就让媒婆给换个人相看。气得谢大妈看金俊伟更加不顺眼。
关键是,谢振兴相看对象就相看吧,相看期间总能和人女同志或者媒婆吵起来。三号院每天一场闹剧看,基本都是谢家给提供的。
江桂英也在躲着呢,实在是不想谢大妈找她倒苦水,倒完苦水还让她帮忙介绍合适的女同志。
就谢振兴那条件那苛刻的要求,谁缺德冒烟了会把女同志推火坑?江桂英没应谢大妈的话。
还好,谢大妈没好意思找白向红和张超男,否则谢振兴肯定会被白大妈或者二大妈赶出银杏胡同。
“甭搭理他们家,谢振兴再相不中,他的介绍信也该过期了。”
街道办可是在谢振兴来的第一天就找他看了介绍信,只给开了一个月时间,到三月中旬,他不走也得走。
那也只能耗到介绍信到期了。
林玉凤刚坐下,就见关月荷对着挂墙上的红色镜子看了又看。
关月荷心想着,开学前得去理个发才行,头发留太长干得慢。改天找她老爹给剪。
说到她爹,关月荷就问:“汽车厂最近赶生产吗?”
“说是搞了一条新的生产线,好几个车间的工人都在三班倒。”
怪不得,最近几天的下午六点,回来的工人少了一小半,不少人晚上十点多才回来,也有早上七点多回来的。
赵大妈隔天就弄到肉回来,除了是给曹丽丽增加营养,也是想给每天从早忙到晚的常大爷补油水。
常正义也是隔天挨骂,赵大妈说他吃肉就是浪费。
不止汽车厂的工人忙,连住对面的宋公安也忙,听说还要出差去外省协助办案。
哦,还有尚未转正的白向红,她在的车间也忙,卓越牌运动鞋几乎是一摆上货架就被抢光,光是本市的百货大楼就催了好几次单子,车间的工人都在三班倒。
晚上来听广播的人都少了一半。
广播结束正好十点,白大妈刚好要往外走,“向红十点半下班,我得去接了。”
“白大妈,你家超男今天也晚上下班吧?”
“我让我们家老张下班了在厂里待着,等超男一起回来。”
关月荷睡觉前去上厕所,在胡同口看到十几个人站银杏树下闲聊。
大晚上的不睡觉,倒不是他们闲的。看到远处晃近的灯光,就知道是上中班的人回来了。
“今天咋这么晚呢?又迟十几分钟。”
“机器出了故障,技术员多花点时间检修。都说不用等了,晚下班的也不止我一个,大家一块儿结伴下班,出不了事。”
“别说了,吃晚饭了吧?又没吃!吃个饭能花你多少时间,还是家里穷到你饭都吃不上了?哪天晕倒了人家还得来问我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小声点儿!别人都睡了。”
还有几个小的一块儿扑向黑夜里的身影,小声地欢呼着:“妈回来了!”
关月荷回头看了眼,只看到几个挨着的黑乎乎的背影,有的是夫妻、有的是父母孩子。
第二天起来,也能见到往常工作日早早出门了的人。
“常大爷早!”
常大爷看着关月荷推车出门,转身就回去给磨磨蹭蹭还没出门的小儿子拍了一巴掌,“月荷单位近的都出门了,你还不赶紧的?!”
真是一点不上进,万一迟到了呢?早点去单位能咋的?不早点去能跟人师傅多学点?
常正义很无奈,他又不是学技术的学徒工,也不用像月荷姐那样得去厂里食堂吃早饭的!
“出门早”的关月荷不是赶着去厂里食堂吃早饭,而是直奔附近的国营饭店,在外头吃了面才踩着点冲进厂大门。
门卫大爷见着她,没事干就会调侃她:“小关,自行车棚在你们办公楼后面,别找懵了。”
身后跟着骑车进厂的谷满年笑得自行车头都歪了。
关月荷抽空回头瞪了他一眼:等着瞧吧,以后看谁笑谁!
不用等以后,这个星期天一到,关月荷就看到谷满年当着两家人的面出洋相了。
“好了没有?赶紧的,再去催催你大姐,打扮得差不多就行了。”江桂英拍了下关爱国,又把关沧海口袋里的老怀表扯出来看时间,着急道:“都快十点了,该出发了!让人家等不好!”
催完这边的,又出门隔着墙喊:“月荷,准备出发了!”
墙壁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了话:“出门了再说吧。”
“准备出发”这话说第三遍了,关月荷的自行车已经推到门外了,就等着家里人出发,她就能跟上。
林思甜最近忙得星期天都没有空休息,不然,她早去隔壁院子一起等了。
赵大妈正和曹丽丽准备小孩子的衣服尿布,听到声音,又伸长脖子往外看一眼。
关家的大闺女才开始谈婚论嫁,她家常正义连孩子都有了,领先同年龄的人一大截。
赵大妈看了眼曹丽丽,只能安慰自己:结婚早也有结婚早的好处,娶回来的媳妇儿不是爱闹事的就很不错了。
催了又催,总算能按时出门了,到国营饭店时,谷满年和他家里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谷满年这次整了个板寸发型,关月荷看得十分不顺眼。
倒不是不好看,就是平日里的熟人乍一换个造型,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听到谷满年和她姐小声保证:“以后不剪板寸头了。”
板寸头是她老爹喜欢的,觉得清爽利落,但她姐不喜欢啊。
两家人,挤了一个大圆桌。
双方都在悄悄观察对方的每个人,有谷满年和关月华在中间做介绍,两家人很快就认全了。
看谈话时热络的回应、落不下去的笑容,就知道双方家人都很满意了。
来吃饭的客人总往这边瞟,要是遇上汽车厂的熟人,人家不上来打扰,但忍不住说悄悄话:“咱们厂的一枝花要结婚了,对象居然不是咱们汽车厂的男同志?!”
“家里的房子不够给满年分的,我和他爸就给他多拿些钱,结婚用的家具,我们就不做主买了。改天正式上门了,钱就交到月华手里,让他们俩年轻人商量新房添置什么家具……”
“你家给的彩礼,我们不收,让月华全带走,小两口刚开始过日子,要准备的东西多……”
两边的父母都满意,谈起彩礼和嫁妆时,双方都很坦诚爽快,显然是谷满年和关月华私底下已经商量好,再和家里人通过了气。现在当面再说一次,其实就是做个确认。
谈完,谷大爷提醒全程傻笑的木头人谷满年给添茶水,他这一高兴,给关沧海和江桂英添了茶就道:“爹,妈,喝茶。”
谷大爷两口子:“……”
真是儿大不中留!
关沧海这回没觉得这声“爹”刺耳了,看未来大女婿也看顺眼了点,端起来抿了一口。
关爱国偷笑,想和二姐说悄悄话:未来大姐夫愣头愣脑的。
一侧头,发现二姐也低头憋笑。
最活泼的就是两家的四个孩子了,不好好坐着,一人一个肉包子在饭店门外挨到一起边吃边说话,一点不像刚认识的。
谷满年订的这顿饭菜很丰盛,关月荷一看,红烧肉和烧鸭都有,简直太棒了!
不仅她爸妈她姐,其他人都吃得满足,关月荷得意地想:就说点这些菜准没错!
关月荷这是第二次见家里人谈婚论嫁了,顺利得让她以为结婚就是这么简单。
一转头,吃了饭回二号院,就听到二大妈和张超男又因为招赘的事吵起来。
立刻又觉得结婚也不容易。
首先, 在找个人结婚,还是招个人结婚,就得做个选择。
张超男这次给的理由很充分。
“您看看对面的二妮姐,要不是伍大爷给她招个男人上门,能被人欺负?”
孙大爷一出屋子,就正好听到这句话,当下气得又扭头回屋,把门给关了起来。
虽然伍二妮立不起来,孙大爷孙大妈还想像以前那样拿捏人,但他们汽车厂的工人和家属是吃素的?
几乎是见一次就骂一次孙大爷孙大妈,还说他们不算汽车厂的工人家属,而是劳改犯的家属,应该赶出银杏胡同。
惹了几次众怒,孙大爷孙大妈总算是收敛了。
张超男又抛出一个炸弹:“招赘也行,您和我爹给我找个有工作、肯干家务活、长得过得去的。”
二大妈歇了火,心里犯嘀咕:可别招个孙大山那样的回来,以后她和老伴儿走了,那家人来把家里给占了咋办?
张超男趁胜追击,给出了另外一个方案,“以后多生一个孩子跟着我姓张不就行了?!”
二大妈眼睛一亮,但面上表情没变,等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和你爹再商量看看。”
这意思,就是有戏了。
而三号院的谢振兴,今天又相亲失败了。
来相亲的女同志先见到了谢振华,知道是相亲对象的亲哥,期待一下子就拔高了。结果,下一秒见到谢振兴,脸上表情挂不住,聊都没聊,直接扭头走人。还说媒婆骗婚,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不可能差别这么大!
谢振兴连续受打击,再知道隔壁的关月华已经谈好了上门提亲的日子,更难受了,跟谢大妈说想回村里干活了。
谢大妈一听,立刻锤了他好几下,让他不准再挑三拣四,必须要抓住机会留在城里。
而许小妹,又谈崩了一个对象,恢复了单身。
关月荷总结,谈对象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一眨眼,二月的最后一天就到了。
关月荷一整天都很亢奋,她即将迎来自工作后的第一个长假期,足足有十二天!
她和谢冬雪约好了,十三号去学校。
上午莫知南给送了口信,叫关月荷三月六号去他家里喝满月酒。
何霜霜在年初六那天生了个儿子,现在还在家坐月子,她的证明和介绍信是莫知南去开的。
既然要去喝满月酒,也得把礼给准备起来了。
关月荷找谢冬雪,“你准备送啥?”
“送包红糖,刚好给何霜霜补身体。”
关月荷想叫谢冬雪三月一起出门春游,谢冬雪一脸惊讶,“你三月就不来上班了?”
“是啊,不是说上到二月结束,三月来领工资就完事了吗?”
“你们厂办没事干?”谢冬雪见关月荷点头,羡慕得要哭了,她们工会的大事不少,小事更是多,主任让她能者多劳,再来上十天班。
当然,这十天还是能拿工资的。
关月荷也很惊讶,“没人和我说还可以继续上班啊!”
早知道的话,她是愿意多上十天班领工资的!
但手续已经办好了,她反悔也没用了。
关月荷不上班、只等着开学的快乐长假就这么开始了。
“呀!月荷,这个点你还不出门上班啊?”肯定要迟到了!
“我不用去上班了。”
“为……哦,差点忘了,你要去上学了。”
穿着新外套出门的谢振兴远远地在胡同口见到关月荷,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贴着墙飞快地大步走过去。
“谢大妈的小儿子这是要出去约会吧?他终于相成功了?”
“听说是,还是咱们厂的妇联干事给介绍的。”
有个大爷嫌弃地啧了声,“啥眼光啊……哎哟!谁?!”
一扭头,看到了满眼怒火的谢大妈:“你啧谁呢?”
关月荷默默地给他们腾打架的地。
关月荷一整个下午在胡同里晃来晃去,从一号院晃到十三号院,比爱八卦的老大爷老大妈还闲,也听了不少八卦。
老大爷老大妈说要去卓越服装厂打听消息,顺嘴问她去不去。
什么八卦啊,还得去她上班的地方打听?
但她还是跟着大爷大妈们出发了。
他们是来找门卫大爷打听消息的,她则是去财务科领工资的。
“是不是算错了?多了两个月工资?”关月荷第一次没第一时间把钱接过来。
窗口里的女同志翻看了下旁边的条子,肯定道:“没错,这是厂里特批的,给被推荐上大学的三位同志多发两个月工资作为补助。”
关月荷欢快地呀了声,赶忙双手接过钱和票,飞快地点了起来。
数目没错!
她第一次一次性领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天上又掉馅饼了!
“都卖没了,下次来早点!”
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 有些家属代领工资的, 早早就去了单位领走钱票, 于是肉站的肉卖得比平时要快得多。
关月荷没失望,她接下来这么多天不上班, 就不信排不上一块肉!还必须得排上买好肉!
排她后面的大爷大妈们也在骂骂咧咧,说今年买肉格外难。
不是他们腿脚不利索排不上,而是大大小小的黑市被端了个遍,没被抓到的倒爷们暂时还不敢出来卖东西, 大家买物资的渠道少了一个,肉就更难买了。
虽然没买到肉,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关月荷转头就去买了包桃酥。
这玩意算是高档点心, 一斤要七毛钱和六两粮票。以前她最多隔一两个月才买一包,今天一冲动就买了三包。
给钱和票出来的时候特别爽快,一出副食品商店, 看看手里拎着的三包桃酥, 又心痛得龇牙咧嘴。
但吃了半块之后, 她居然觉得还能再买两包。避免自己再冲动,关月荷忍住没回头,赶紧小跑回家。
在胡同口看到静静和宝安宝宁玩跳绳, 把掰剩的半块分了三份,给她们拿着吃。
“你俩今天没去上学?”关月荷问双胞胎姐妹。
宝安宝宁本来是下半年才去上小学的, 但经过了一次被拐,周大嫂就找厂里打了申请,让她们插班到子弟小学去上一年级。这样一来, 加上正在读初中的宝玉,母女四人早上能一块儿出门。
宝安是姐姐,更活泼一些,仰着头回道:“好多同学感冒发烧了,老师让我们在家里待着。”
怪不得林思甜最近那么忙,估计是汽车厂的医务室不少生病的小孩。
关月荷学她们三个,蹲在墙边,又掰了块桃酥吃。她大口吃,旁边三个小口吃。
孙家旺跑出来,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朝关月荷伸手,“我也要!”
“我看你是要打。”关月荷不惯着他,“走开,再碍着我晒太阳,待会一脚把你踹树上挂着。”
关月荷一向男女平等、尊老爱幼,看不顺眼的男女老少都能给一脚。
孙家旺想用以前的老招式——就地打滚,但有点犹豫。
自从他爸孙大山被抓走后,院里的邻居对他家更加看不惯,他爷爷奶奶没少被骂,大人们还叫自己孩子离他远点。
小孩子也知道看大人脸色行事,他知道他再皮,别人可不会再惯着他。
再者,自从关月荷搬到了二号院,孙家旺没少在她这儿碰壁,闹啥没啥,连他家大人也不敢惹。
孙家旺委屈地瘪嘴,生气地蹲在关月荷旁边。抬头看一眼,无人在意,嘴扁得更厉害了。
没一会儿,听到他爷爷奶奶的声音,委屈得快哭出来了,炮弹一样冲了出去,闹着要吃桃酥,但这次没闹成,他爷爷奶奶拍着大腿又哭又骂,骂伍二妮没良心。
去汽车厂领工资的家属们也回来了,有些拎了包点心,有的带了几块糖或者饼干,都是买回来哄孩子的。
见关月荷和三个小孩蹲墙脚晒太阳,看着像一大一小两中蘑菇。
“孙大爷孙大妈又为啥呢?”关月荷好奇。
“呵,财务科说他们不算职工家属,不能代领工资。在财务科闹了一阵,没闹成,气的呗。”
又一大妈道:“俩不要脸的老货!伍二妮愿意留他们在家不记好,还想着拿捏伍二妮的工资,也不看看自己和伍二妮算什么关系。”
“也是伍二妮蠢,要我早把他们给轰出去了。”
“你以为她不想?孙大山以前工作的钱都在俩老的手里,孙家旺向着他爷爷奶奶,人家说了,要是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就把孙家旺带走。伍二妮舍不得自己儿子。”
“舍不得孙家旺干啥?她才多大年纪,想再找一个还不简单?这个儿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
“你说的,好歹也是自己亲生儿子,当妈的哪能这么狠心?”
“当妈的怎么了?当妈了就不是人了?孙家旺那小子从根上就是坏的,就算是好的,也被他爸和他爷爷奶奶给教坏了。”
这位大妈说话在理,关月荷频频点头赞同。
孙大爷孙大妈反正是气坏了,一路骂进家,等着伍二妮回来把工资要到手呢。
而等伍二妮终于下班回来,孙大爷孙大妈还没开口要工资,伍二妮就对身后的人说:“就是他们,我和他们没关系,还住在我家里,是不是得赶走?”
孙大爷孙大妈顿觉晴天霹雳,震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伍二妮,以及伍二妮身后的俩陌生公安、街道办马主任、汽车厂保卫科科长、汽车厂妇联干事等人。
“你,你们……”孙大爷心慌了下,“你们是啥意思?”
保卫科科长也不废话,直接道:“这间屋子是我们汽车厂的家属房,分给汽车厂工人和工人家属住的,你们不是伍二妮的家属,不能占我们厂工人的房子,给你们一天时间收拾,明天就搬走。否则,我们厂就让公安来送你们回老家了。”
孙家的老家在郊区乡下,孙大山拿到了伍二妮的工作后,孙大爷孙大妈就通过投靠亲属进了城。
但他们进城那会儿,正是对户口严格限制的时候,没有接收单位,他们就没法农转非。
一家人全靠孙大山的工资过活,日子紧巴巴的,要不孙大山也不会想着和伍二妮离婚再娶周大嫂,家里两个工人,就能多一份工资。
现在回老家?他们搬到城里前,把老家的兄弟亲戚得罪了个遍,回去了没房子住了不说,面子都要被踩稀碎了!
“凭什么?!家旺是我们孙子,房子是分给伍二妮了,伍二妮的以后还不都是我们孙子的?我们住孙子的房子有什么不对?”
二号院的邻居们一听,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可以把这俩老赖皮给送走,纷纷帮腔说话:“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这房子是伍二妮的!你们又不是她爹妈,就是住不得!”
“没错!”
孙大妈给孙家旺嘀咕了几乎,孙家旺一扯嗓门就嚎:“我不要爷爷奶奶走!不准送他们回老家!”
伍二妮静静地盯着他看,“你要舍不得你爷爷奶奶,你就一起跟着他们回去。”
孙家旺的嚎声戛然而止。
周围人群起哄:“孙家旺,你舍不得你爷爷奶奶,跟他们回去好了。”
别看孙家旺从小在城里长大,没在乡下待过,但平常没少听大人唠嗑,他能不知道乡下日子不好过?
吓得生怕他妈真要把他也送走。
孙大爷孙大妈一看,孙子也靠不住了,伍二妮又是一副坚决要把他们送走的态度,这下是真慌了。
“我不活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两个老的,明天我就去你们汽车厂门口吊死!”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手段,在公安、街道办、保卫科、妇联面前,全都看腻了。
只要态度强硬,没有按不下去的硬茬子。
“今天来是给你们下通知,后天下班前还不搬离,我们就报公安,你们儿子已经去西北了,投靠亲属这个理由不正当。报了公安,那就是按盲流处理。你们考虑清楚了!”
孙大爷孙大妈面色惨白,保卫科科长又给出了另一个方案,“或者,我们把你们给送到大西北和孙大山团聚也行,那里正缺人……”
“我们不去!”孙大爷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
“要么回老家,要么去大西北,要么当盲流去农场改造了再回老家。你们看着办,后天我们还来一趟。”
一下给了三个选择,唯独就是没有让他们留下的,保卫科科长他们离开之前还找了常大爷、张大爷说话,让他们帮忙盯着点,小心这两个老的闹妖蛾子。
干部们一走,只剩下伍二妮了,孙大爷孙大妈又凶狠了起来,一个劲儿地骂她白眼狼、不孝顺,又抱着孙家旺哭。
伍二妮也不反驳,就看着他们闹。
院里的邻居看够了热闹,才各回各家准备晚饭去。
关月荷做好了饭菜,抱着个大海碗去隔壁串门。
当然了,主要是想听八卦。
伍二妮不声不响地忍了几年,才工作不到一个月,腰板就能挺起来了?
“这腰板再挺不直,她就等着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吧!”张二嫂道:“你们知道孙大爷孙大妈怎么打算的?”
大家纷纷摇头。
张二嫂嗤了一声,“他们打算离婚,孙大爷和伍二妮结婚,这样还是一家人,伍二妮就没法甩开他们了!”
大家一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正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震惊过后,大家又觉得恶心。前有孙大山想离婚娶周大嫂,后有孙大爷想离婚娶前儿媳……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这样的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关月荷后悔了,她就不该好奇,听了这事,她现在恶心得连蛋炒饭都不觉得香了。皱着眉长长地噫了一声。
才过了一晚上和一个上午,孙大爷孙大妈的打算就被传遍了整个银杏胡同,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人来打听消息真假。
连去卓越服装厂找门卫大爷唠嗑的大爷大妈都被问:“你们胡同那家姓孙的真要娶自己儿媳妇啊?”
孙大爷孙大妈连门都不敢出了,一出去就有人拿不知道掺了什么的液体泼他们,喊着让他们滚出银杏胡同。
这下好了,他们根本不敢去汽车厂上吊。
三号早上,关月荷看到孙大爷孙大妈大包小包地离开了银杏胡同,孙家旺坐在家门口哭得撕心裂肺的。
白大妈拍手称快,“终于送走这家的三个大祸害了!”
至于小的那个,只要伍二妮能狠得下心来,还是能把根给掰正一些的。
真是件大好事!
关月荷心情好,就决定今天出门去找她老爹剪头发并去开介绍信、拍照,把事都给办了。
为了拍照好看,里头特意换了件白色衬衫,外头套着红色毛衣。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满意得自言自语地夸自己好看。
汽车厂外面的光明路,一整条道的铺面,全是汽车厂开的招待所、理发店、供销社等等。
理发店是她以前常来的地方,不是来找她爹拿钥匙,就是来看别人剪头发。
她爹的这门手艺没能传给他们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没一个人对剪头发感兴趣的。
“就剪这么多。”关月荷很明确地给出了自己要剪的长度,不准她爹乱展示他的理发技术,甚至提前说丑话,“老关同志,看看这里。”
关月荷指了指墙上的标语——为人民服务,“让人民不满意,人民就要投诉你。连续十年先进可不能在今年断开啊!”
老关同志嘴角抽了抽,“要不换个人给你服务?”
“不行!我是您闺女啊!爹。”
换另外一个人,那不就只有她爹的老搭档陈大爷了?陈大爷以前是兽医,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到了理发店。
陈大爷给牛羊猪马治病在行,理发技术比狗啃还糟糕。她姐小时候来给陈大爷剪了一回,从理发店一路哭到家。
关沧海:“……”
刚刚还喊老关同志呢,现在知道改口喊爹了?
陈大爷乐意躲懒,又坐门口抽烟去了。
剪了一截头发,剩下的刚好够她扎个短短的马尾,放下来也才到肩膀。
“这不就是**头?!”
“我这更长一点。”关月荷扎起短马尾,得意道:“我们厂长就这个发型。”
“行行行。”关沧海敷衍地回应道,催她赶紧起来,后面有人等着剪头发呢。
后面排了三四个人,指名道姓就要找老关师傅,把陈大爷当成了透明人。
剪了头发,人看着更精神了,关月荷顺路先去市革委会开介绍信,开好了再绕一段路去照相馆拍两寸照。
有市革委会之前发的文件和厂里开的证明、入学通知书,介绍信开得身份顺利。
听说上日报的那个徒手斗持枪歹徒的女同志来了,市革委会好些人放下手头工作去看了一眼人长什么样。
“长啥样?”错过了的同事问。
“高高壮壮的,看着能一口气吃三碗大米饭。确实是位乐于助人的好同志。”
门口来了一车梨要给单位的人分,搬卸时关月荷同志还帮忙搭了把手。
助人为乐的关月荷同志已经到了照相馆,出门时扁扁的背包鼓起了两块,翻开背包把脸埋进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梨香味。
“拍来干啥用的?”照相师傅问。
“上大学要交的。”
照相师傅把头从相机后面抬起来,仔细地打量她一番,哦了一声后,就让她再把腰挺直点、下巴再抬高点、眼睛再睁大点。
“放心啊,大爷给你拍得精精神神的。”
交了钱,收好凭证,等一个星期后就能来取照片了。
回家前甚至还去买了包红糖,准备六号那天送何霜霜的。
这一天下来,办的事儿还真不少。
而前院里,伍二妮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哭肿了双眼的儿子,还有个几乎被搬空的家。
要把日子过顺,还要添置不少东西。但伍二妮却觉得浑身轻松,心里也有了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