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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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月荷迟钝地一脸震惊,和大家一起摇头,“不是我!”
这成了宿舍里的未解之谜。
今年国庆,关月荷和舍友们没能参加游行。关月荷有点失落,只能安慰自己说:“没事,我姐国庆结婚,我得回家。”
舍友们没拆穿她,纷纷道:“你帮我们跟咱姐道个喜。”
认识久了,都变成了“咱爸”、“咱妈”、“咱姐”……
“你们真不去?”关月荷再次确认。
春梅开玩笑道:“你们家准备的饭菜怕是不够我们塞牙缝。”
但实际上是她们还有别的安排,根本走不开。
关月荷早早起床回家,总算能赶在谷满年来接人前回到了家。
这回,姥姥姥爷一家和小姑一家倒是都来齐了。
之前因为“借房子”、“借工作”闹得不愉快,现在再见到关月荷,这些亲戚还能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说话,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好似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存在。
只有舅舅家的表哥不太高兴,因为她不肯借房子,他虽然还是和对象结了婚,但家里住得紧巴巴的,没少因为房子的事情闹矛盾。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们不在好日子里闹事,关月荷也懒得戳他们脸皮,别人问就答话。找准机会,就溜进她姐房间里躲着。
二嫂李秋月也在,还有她姐的几个朋友,屋子倒也没被挤满。
关月华的衣服、书本等等都搬到了新房里,原来的旧柜子被拿去当了柴火,现在屋里就剩张床和一套桌椅。
关月荷把屋子扫了一圈,等她姐今天出了门,这间屋子就要被改成伟伟和静静兄妹俩的房间了。
“月荷。”
关月荷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些意外在这儿看到高小芳。
她搬出厂里宿舍后,和高小芳几乎没再怎么说过话。主要是俩人工作的区域不近,极少能碰面。
她以为她姐和高小芳关系一般来着。
下一秒,看到她姐背着高小芳翻了个白眼,关月荷就知道了:关系肯定一般。
但高小芳为什么会来,她还没找到机会问她姐。
“结亲的来了!”
前院有人吼了一嗓门,大家就都忙着往外看。
谷满年拎着糖果,走进来时一路给邻居们发喜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家里一阵热闹过后,关家的人和三号院的邻居,跟着新人去一起去服装厂的食堂。
大厨是食堂的师傅,给新人证婚的是采购科的科长,两家的亲朋好友都一起吃饭。
除了他们这对新人,食堂里还有另外一对新人结婚。
关月荷一看,是银杏胡同大妈们想拉回去当女婿的黄文林。他对象更是熟人,是广播站的播音员。
国庆真是个喜庆的好日子。
关月荷中午喝了大姐的喜酒,下午去喝赵大妈家的满月酒。
没想到,这顿饭还是让她给赶上了,也被安排坐上了主桌。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她一吃饱饭,就又得赶回学校。
被她妈塞了一网兜的东西让她带回去给舍友们分,三个饭盒一路铛铛铛地响。
“月荷还是你好啊,回家喝喜酒也没忘记我们。咱姐结婚顺利吧?”
“顺利。”关月荷努力地往里挤,“给我捞点汁。”
“你回家吃饱了就行了,少吃点。”
骑车过来多费力气啊,她吃的饭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还是让她找到了机会挤进去,粗面馒头沾汁也好吃呢。
关月荷天天和舍友混一起,某天突然发现舍友们脸上的肤色恢复正常了,而窗外飘起了初雪。
来自南方的舍友去年见过了雪,今年再见,依然觉得惊艳。
而学校里的氛围,好像也和这天气一样,起了变化。
学校在断了一年招生后,又要招进来一批新生。
“不止是清北,我听说,其他地方的大学也要恢复招生。”何霜霜向来消息灵通,此时和关月荷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说着最近打听到的消息。
依然还是走“群众推荐、领导批准”的方式进行招生,报名要求和第一届招生的几乎一样。
关月荷正庆幸,想着招生的学校变多,那就意味着丁学文被推荐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下一秒就被何霜霜泼了冷水。
“不说分到公社了,单是分到县城的名额就没多少。你说,报名的门槛这么低,会不会有人把名额占了下来,或者,分给自家的亲戚?”
不是每个单位都能像卓越服装厂那样做到公平公开的。
关月荷叹了声气,“你说得也是。”
这么好的机会,很难保证没人不会动歪心思。
关月荷还是给丁学文写了信寄过去,让他看看多关注当地县里的消息。
除了这个,她也没法做更多了。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去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了,要忙着准备考试,考完之后,他们都要去做教材的校对工作。
期间,他们还被组织去扫雪开路,去收拾学校里的空教室和空宿舍,以待明年新生到来。
一直到除夕的前两天,这个学期的所有任务才结束。
舍友们被安排去京市的军区过年,她则是回家去。
外头风雪一阵阵地往人身上扑,关月荷没逞强继续骑车,等到了公交车,就扛着自行车坐车回家。
回去时她还一直嘀咕呢。
要命啦,今年什么都没囤,她可怎么办好啊?
回家一看,煤球、酸菜坛子整齐地堆在她的杂物间里,地窖间里装了两筐大白菜和白萝卜。
心里大定,就差去买些肉了!
“月荷!你看谁回来了?!”林思甜兴奋地喊着。
许成才也在喊:“关月荷!快出来!”
关月荷眼睛一亮,小跑出去。
第46章 发小小聚
胡同口银杏树下, 一个穿着旧棉袄、浑身被裹得严实的男同志正被一群大爷大妈们围住问话,林思甜和许成才站在他两边,想给他开路突围都没办法。
林思甜正着急, 忽然看到人群外的关月荷, 赶忙用力挥手道:“月荷!快来救我们!”
关月荷站在原地嘿嘿笑了几声, 这才上前去,左手一个大爷, 右手一个大妈,把人扯开,挪出了一条道。
“学文,你妈带家里人去你姥姥家里喝喜酒去了。要不先去我家里坐着?”
关月荷想也不想就道:“快走快走, 去我家。”
出来跑得太快,她忘了披上外套,激动过后, 被风一吹,浑身冷飕飕的。
“对对对,先去月荷家里。”许成才接过丁学文手里的包裹, 沉甸甸的, 林思甜在旁边吱吱喳喳地给丁学文边引路边说这段时间胡同里的八卦。
丁学文被发小们带着往二号院走, 虽然他离开了三年多,但发小们的信件没断过,胡同里哪家有什么事都往信上写, 让他不至于对银杏胡同有陌生感。
再跟着来到关月荷的家里,客厅里放了个小炉子, 铝壶里的水烧开后正在咕噜咕噜地响。屋里比外头暖多了,沙发上散着关月荷的书本、笔记和外套。
“哎呀!我的烤红薯!”关月荷一进屋才想起来自己不仅是忘了披外套,还忘了灶肚里的烤红薯, 可别给烧成炭了。
“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拿红薯。”
剩下的三人也不客气,丁学文在短暂的局促之后,又很快被发小们的热情给感染,身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林思甜,你把她的书本收拾下。学文哥,帮忙搬下桌子。”许成才放好包裹就开始使唤人干活,顺便朝厨房里的关月荷道:“你这锁边功夫也太烂了,桌布都开线了。”
关月荷拿两根棍子把烤红薯一一夹出来放竹篮里等凉,“就你话多,烤红薯别吃了。”
很快,四个人围着火炉坐下,其他三人捧着碗,关月荷捧着去年评上先进得来的搪瓷杯,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冲开的红糖水。然后在一边嘶嘶的,一边忍着烫继续剥烤红薯。
身体终于全部暖和了过来,林思甜这才问丁学文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就是啊,提前说了,咱们去接你。”
丁学文笑道:“本来应该昨天到的,半路刚上下大雪,火车上的人下车去铲雪,耽搁到今天才到。”
也是凑巧今天是星期天,他们才有空在家。
“那你回来得正好,明天就是除夕了。”林思甜小声道:“我和许成才听说月荷回来,想找她明早去黑市买东西来着。你也去,给我们望风。”
“好。”
“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丁学文看见发小们眼睛里的期待,盼着他能带来回城的好消息,但可惜没有。
“公社打算引进半机械化插秧机,公社派了我和另外两位同志回京市了解插秧机的情况,正好给我们放探亲假。”①
下乡知青的头一年没有假期,之后要请假回城探亲,还得开到介绍信才能回来。
但探亲来回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不是这次被安排任务能报销车费,丁学文其实是不打算回来的。
可现在见到发小们,又觉得折腾一个来回也很值得。
关月荷三人有些失望,还以为丁学文回来后就留下了呢。
想到她寄出的信,丁学文可能还没收到,关月荷就把自己得知的大学又要招生的消息说了。
“我回来前正好收到你的来信。”丁学文却道:“我们所在的县城只有二十个名额,分到我们公社只有两个名额。去年,修水库时有两位同志为了抢救物资、救人牺牲,公社把这两个名额给了他们的子女。”
所以,他觉得可惜,但还能接受。
“没事,又不是只有今年有招生,以后还会有的。”许成才转移话题,问他在大队当老师如何。
说到这儿,丁学文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还不错,我这工作算是很轻松的了。下乡后日子也没那么难,我在的公社粮食产量不错,只要不躲懒,每天挣够公分,休息的时候和社员们上山下河,吃饱肚子没问题。”
也就开头的第一年比较难,人生地不熟,带去的家当还少,日子过得苦兮兮的。但有发小们寄物资,又有同行的朋友帮衬,日子也慢慢顺当了。
比起他之前在家里的日子,如今在乡下过的可以算得上是好日子了。
“哦对了,我还有个同学,他这次也回来了,要是有时间,我介绍你们和他认识。”
“啊,我知道,叫陈立中是不是?!你在信上经常提到,他现在养猪养得怎么样了?”林思甜好奇。
“很不错,大队长夸他是全公社第一养猪手。”
“哇!”三个没见识的一致发出惊叹。
过了一会儿,关月荷突发奇想,哈哈地笑:“你应该介绍陈大爷给他认识啊!”
丁学文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关月荷说的陈大爷是理发店的陈大爷,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好你提醒我了,回东北前是得带他去找陈大爷剪个头发。”
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时间一下子就晃到了中午,关月荷不经意地瞥到手表,才发现到饭点了,就道:“今天在我家里吃饭,过来帮忙。”
于是又忙活了起来。
“江大妈囤得真多,你吃得完吗?”林思甜看了眼杂物间里的酸菜坛子,挑了个最近的开。
“你要是早两天回来,就能赶上凿冰洞捞鱼了,你爹有个朋友还问你怎么不去了……哦对了,我回家拿条鱼过来。”
许成才眼瞅着自己帮不上忙,就道:“我出去买点东西。”
等林思甜拿鱼过来,丁学文才要接过去,见了林思甜身后的人,赶忙问好:“江大妈。”
江桂英装了一大盆腌好的鱼过来,见着丁学文,有些感慨,没盯着他额头上新增的大疤看,“回来了。”
“是,回来过年。”
“妈!哇,这么多鱼!你们今年凿的是鱼塘啊?”关月荷一开口,就把门口的伤感气氛给冲散了。
江桂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找个空盆装着,家里的盆不够用,她还得带回去。
“大白菜白萝卜和煤球,我都看着买的,早知道你这么迟才放假我就少买点了,下次回不来就挂个信……对了,你二哥二嫂元旦来家里,我让他们在你这客厅搭了床住的。他们给你带了半袋子苹果,放地窖里了。”
“什么?!”关月荷赶忙把铲子交给林思甜,“我没看到地窖里有一袋苹果啊!”
急匆匆地跑去地窖看,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两个大竹筐背后的袋子,她拎起来掂了掂,确实是好大一袋!
当即拿了几个上去。
等她又回到家里,她妈已经回隔壁院了,掌勺的人已经换成了丁学文。
“真不错,厨艺都练这么好了。”关月荷切了两个苹果四个人分,悠闲地站在一旁边吃边看。
做饭期间,时不时有人过来看突然回来的丁学文,尤其是三号院的邻居。
就许大嫂看了之后还迟迟没要走的意思,许成才直接道:“大嫂,我今天不回家吃饭,我的那份就省了。您也回去做饭吧。”
“我家粮食少,可不够请许大嫂您吃饭的。”关月荷立刻跟上话。
许大嫂咬着后槽牙挤出笑来,“我也准备回家做饭了,那你们忙。”
等人一走,林思甜就哼了一声,对关月荷道:“许成才他大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许大哥分到的年礼要送她娘家,上个星期开始就盯着许成才分的年礼了。她肯定以为许成才把东西都拿来你这儿了。”
“话说,许成才,你是把分到的年礼送你师傅家了还是送你对象家了?”
关月荷和丁学文立刻看向许成才,惊讶道:“你都谈上对象了?”
“没有!”许成才倒是十分坦诚,“都送去我师傅家了。”
“那也应该的啊。你能当上小组长,得感谢你师傅。”
许成才继续道:“我和我师傅说了,到七月份,我正式工满三年,也有分房资格了。能赶上厂里下一批分房,我托她给我介绍对象,工作一满三年就打结婚证,这样能分个大点的房子。”
“不错,想得长远!”
“那你就是我们四个人里最早结婚的了!”林思甜激动道,很快又捂住嘴,放低声音,“小点声,不能说出去。”
其他人默契地点头,在厨房里捂着嘴笑。
这顿小聚的饭等了三年多,正好赶上他们都越来越好的时候,虽然只有一荤一素,但也格外的香。
吃完饭没一会儿,丁大妈就找上门来了。
人还没见着影,哭声就先到了。
“老四啊!下乡三年你一封信也不往家里寄,回来也不进家,你真是戳我的心呐……”
屋里的其他三人都没忍住发出冷笑声:好处是没有的,嘴上的好话一句不少。
丁学文倒是淡然得很,过去三年也够他琢磨透该怎么应对家里人了。把包裹拎上时还在庆幸这次回城任务安排得紧急,他想带些干货回来都没时间,不然,怕是要被家里人盯上。
“明早出发前去喊我一声,我先过去了。”
才出门,在院子里就被丁大妈又拍又打又骂的,说他心肠冷记恨家里,这么久不来信肯定是怨恨他们。
关月荷他们看不下去,“丁大妈,您有话回家好好说,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在这儿唱戏没用。”
正院屋里很快就传出了小孩的啼哭声。
赵大妈气冲冲地开门出来,骂道:“我是你家老四,我就当自己没妈了!现在说得好听,当初一声不吭就给人报名下乡,这也就算了,咱们胡同里谁不知道你连你家老四的知青补贴都昧下了?城墙都没你脸皮厚!滚出我们二号院,你要觉得自己占理,你到胡同口嚎去,我敲锣打鼓把人都喊出来给你评理!”
三号院的邻居也来凑热闹,看丁大妈跟看唱大戏的似的,道:“就是啊,丁老四摊上你家真是倒大霉了。”
丁大妈:“不是你们家孩子,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关你们什么事?”
还是分家搬了出去的丁老二看不下去,一手拉着丁大妈一手招呼丁学文回家去,不想被别人看热闹,还顺手把家门给关上了。
丁学文的回来,在银杏胡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除了因为丁大妈实在是太无理太能闹,还因为大家都在猜测,现在是不是出了知青回城政策。
“我去听了,丁老四是带着任务回城的,还得回乡下去。”
“知青要回城就三条路,招工、征兵、招生。没事散 了吧,你家过年的年货都备齐了?”
“嗐!还要备啥年货啊?随便整整差不多了。”话虽如此,看看四周的人,凑过去问:“你家能搞来猪肉不?”
关月荷也去趴着丁家的门口听了一会儿八卦,丁大妈就只会哭,没什么好听的,她才往后院走去。
她家里的东西是她妈帮着给买的,东西不少,她过来把钱给补上。
她和她姐原来住的房间已经放了张双层的木床进去,但静静还小,现在不肯和父母分房睡,现在就只有伟伟一个人住。
家里少了两个人常住,屋子一下子就变得宽敞起来了。
“爱国呢?”关月荷心想,今天丁家那么热闹,都不见他在,肯定是有更大的热闹吸引他。
江桂英一说他就来气,“在隔壁谢老师屋里,他那成绩,再不提上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
厂里招工都要求必须初中毕业,有些岗位还得高中毕业才行,所以汽车厂的职工还是愿意花钱送孩子读高中的。
但愿意送是一回事,也得孩子自己考上啊!
考不上高中,照他的年纪还用不着下乡,但与其闲在家里,不如去读高中,万一等他读出来的时候就正好赶上厂里有招工呢?
所以,关沧海拎上了一块肉去找谢老师,托他帮忙给关爱国补补最差的数学。
怪不得没看到他去看热闹。
“之前说的专线车开通了没?”要是开了,以后没自行车的工人上班就方便了。
“说是过年之后开,坐车买月票,一个月两块钱。”江桂英从橱柜里拿出块桃酥给她,道:“咱们家两辆自行车,用不着坐公交车……我不吃,你自己吃……啧!”
江桂英还是被塞了半块桃酥,想起件要紧事,忙道:“汽车厂被推荐上学的一个技术员,被人举报在学校里和班上女同学谈对象,他没上大学前可是有对象的。这人真是,占到好处了还要作死。”
“你千万别在学校谈对象啊,别人找你你也别搭理。”
说着说着,江桂英叹了声气,“就因为这件事,汽车厂今年分到的名额都被砍半了。你姐想申请,厂里说已婚的同志不给申请。这什么破规定,前年可没这样的说法。我怀疑都是厂……算了,不说了。”
关月荷也没再往这个话题扯,转而问起了现在黑市什么情况。
“最近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儿。”江桂英让她别太高调就行,“我昨天去还见着蔡英了,要是有情况,宋公安能不提醒她?”
关月荷放了心,把自己的存款给盘点了遍。
学校每个月发的十六块补助,大半被她换成了饭票,剩下的也用来买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几乎是月月用光十六块钱。
不盘点不清楚,过去在学校的一年,她没做新衣服也没买新鞋,每月花的比她工作时还要多。
现在手头剩的两百多存款,全是家里给补的四百块和工资剩下的。
正心痛时,眼睛一转,就看到了旁边的大金镯子,心情瞬间又愉悦了起来。
这只大金镯子沉甸甸的,肯定值不少钱。虽然她打定主意不卖,但有它在,心里踏实多了。
去学校时,她就把大金镯子锁箱子里。即使箱子不上锁,舍友也不会随便动她的东西。
大家忙着关注刚回来的丁学文,好些人到了晚上才发现关月荷也回来了。
五星汽车厂安排厂里电影院放映员到银杏胡同放电影,连着放三个晚上,给工人家属们丰富精神生活。
所以,今天各家早早就吃了晚饭,裹得严严实实的到胡同口去看电影。还有人直接把被子背出去的,准备一家子凑一团取暖看电影。
马主任带着街道办的人临时搭了个大棚子,好歹能遮挡些风雪。
棚子里人一多,就暖和起来了。
“二姐!这里!”关爱国在前面占了位置,关月荷一眼就看到了。
关月荷有再大的力气,这时候也不好把人推开好让自己过去。
全是人,她也怕推一下,倒一片。
她才这么想,就感觉身后一阵力推过来,还好她反应快、能撑得住这道力,不然她前面的人都要倒下去。
“前面的,听我指挥!”宋公安在后头挥着块红布当指挥官,几个管事大爷和汽车厂干部跟着开口帮忙维持秩序,场面可算是控制住了。
关月荷刚坐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嘀咕:“张德胜装什么大头蒜呢?站起来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领导呢。”
“你管人家干啥,他爱出风头是他的事。”
“丁老四回城,丁大妈咋说?”
“我上哪知道去?”后面的大妈说着,从口袋里抓了把炒瓜子,“要不?我特意找周大嫂帮忙炒的,她炒的瓜子比外头买的香。”
“人工费怎么算?”
“瞧你说的,什么人工费啊,你把东西拿过去,送两三个鸡蛋托她帮个忙,大家邻居嘛。”
关月荷立刻拍了下脑门,怪不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周大嫂炒的瓜子!
没一会儿,放映员许老三过来调设备,棚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电影一开始,先是一道惊呼,之后才又恢复安静。
丁学文站在人群后头踮着脚看,离得太远,还有人头转来转去,他根本看不清幕布上的内容。
但电影里的台词有些熟悉,他认真回想了下,发现是秋收结束时,县里电影院到公社放的电影。
他和陈立中当时也去看了,得到了他学生分享的观影好位置——离幕布不远的一棵上。他当时看得认真,很多台词现在都还能记得。所以,现在看不见幕布内容,他也能知道里头演了什么。
电影才放到一半,许成才就过来找到他,“我舍友这几天回家住,我借了他床位,你晚上去我宿舍住。”
丁大妈下午在门口唉声叹气说家里没地儿住,可不就是怕丁学文真回城来住在家里吗?
“不用,江大妈让我晚上去和爱国挤一挤。”
许成才放了心,“我给忘了,爱国现在自己住一间屋子。难怪月荷到处找他。”
隔天早上五点不到,天还黑乎乎的,许成才就来三号院敲门了。
过了十几分钟,四个人在三号院大门口汇合,耳尖的李大爷打着手电筒出来问他们干啥去。
四人不语。
乌漆嘛黑的时辰出门,能是干啥好事?
李大爷也看明白了,提醒他们注意点安全,情况不对立刻跑。
所以,商量好要买什么之后,由关月荷和丁学文进去买东西,林思甜和许成才在外头望风,看见情况不对就往里头喊。
黑市离长湖街道不算远,也是在一个胡同里,但这儿的胡同有些绕路。
这一片住的都是本地人,房子也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不像是银杏胡同,房子产权是公家的,房子分给他们住,但每个月还是要交一、两块钱房租的。
关月荷和其他人一样,穿着旧棉袄,脑袋和脸都遮起来,只留下双眼睛看路。这样就难看得出来谁是谁了。
“猪肉怎么卖?”
“两块钱一斤,不要票。”
关月荷嘶了一声,肉站要票的八毛钱一斤,真是翻倍卖啊。
“要不要?不要一边儿去!”
“要十斤,给我切肥肉,要这块。”关月荷掏出钱,死死盯着切肉的刀,“别歪了啊,切到旁边瘦的我不要。”
看在她买得多的份上,小摊子后面站着的人才没吭声,按照她说的切了她想要的。还把旁边拇指大小的瘦肉放上去给她当添头。
买了肉,关月荷又一路问背着背篓的人:“有面粉吗?有油吗?大米呢?”
关月荷动作麻利,很快往她和丁学文的背篓里装了不少东西。
忽然,听到外头的有人超大声地喊:“三表姨,我来串门了!”
关月荷心生警惕,这暗号和他们定的差不多,她二话不说,立刻拉着丁学文朝另外的小道跑。
其他人看他们两个跑,也慌慌张张地跟着跑起来。
刚刚还不少人的黑市,一时间全空了,别说人了,连片菜叶子都没有。
四人在长湖街道百货商店外汇合,跑得气喘吁吁的。
关月荷问:“来查的人多吗?”
林思甜摇头:“我没看到啊。吓死我了!是不是人早埋伏在里头等着抓呢?要不是许成才说看到你们跑前头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不是啊,人不是从外头进的吗?”不然外头的人鬼叫什么?
“不是你们在里头的先带着跑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黑市里头,有些人有专门的逃跑路线,情况不对就立刻蹿进某一家里,有人来查也不怕,问就说是走亲戚的。
这会儿,一伙人正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好像没人啊……到底是谁喊赶紧跑的?”
“卖鱼那小子吧?”不是很确定。
“他大爷的!谁给瞎报的消息?!我这剩的肉还没卖出去一半!”
这伙人骂骂咧咧的又出去打听情况,确认没问题了又把东西摆了出来。
而罪魁祸首们心虚,虽然没买全东西,但不敢再往黑市跑了,直接回关月荷家里分东西。
买的东西有一半是关月荷的,剩下的大半是林思甜的。
最后的那些布和一包大白兔奶糖,是丁学文的。
许成才替他接了过去,“要做成啥样的衣服你和我说,做好了先放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