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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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眼相比一开始沉默了些的萧統,丢下一句“等我会”,便快步走向另一边。人群接踵,不过眨眼间就掩盖了她的身影。
萧統站在原地,起初还好,可随着她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心里说不出的焦躁感。
她是不是嫌他烦,不想他跟着,所以丢下他先走了?
她让他等她,其实是故意骗他的吧,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诸如此般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头脑,他忍不住来回踱步,然而心底的烦躁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增多。
“皇上……”进喜战战兢兢候在他旁边,“时辰不早了,要不您也……”回宫吧?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原本还在急躁的人突地眼睛一亮,看也没看他,直接朝前迎去。
那眼神就像见了兔子的鹰,见了骨头的狗和见了娘的孩子……啊呸。
他赶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
他看着那边站在一块、挨得很近的男女,他们瞧着年纪相仿,一样的美,一样的贵气,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们是一对,哪里会想到是婶婶和侄子的关系……
再想想皇上的态度。
进喜浑身抖了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瞧。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他只当今天出来没带眼睛和嘴。
“他怎么了?”顾茉莉指着垂着脑袋,身体还在不停发抖的太监,奇怪的问:“你训他了?”
“没有,间歇性的抽搐吧。”萧統头也没回,专注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哪来的?”
“当然是买的,喏。”顾茉莉递给他,那是一条比方才木架上那条龙更大的糖人。
四只爪子纹路清晰可见,连鳞片都好似真的一般。
“之前的掉了,这是补偿你的。下次别和孩子抢东西了,他们不懂事,惹哭了还得哄,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她说着,萧統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只剩下她手里的龙。
她刚才就是去买这个吗?为什么……
他买那些糖人,并不是喜欢吃,事实上他最讨厌吃甜食,他不信她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可她还是特意去给他买了。而且不是猴子,不是其它,而是龙,最大的龙。
她什么意思?
“这里美吗?”顾茉莉问他。
“什么?”
“这条街美吗,京城美吗?”
萧統下意识随着她的话看向四周,暮色沉沉,各色的彩灯已然亮起。灯火通明,照亮了整座京城;繁街华巷中,人群穿梭如炽,个个喜笑颜开,姿态轩昂。
无论从衣饰,还是民众的精神状态,都能看出他们过得很好,起码衣食无忧,还有余钱消费。
这是个经济富庶、国强民壮的朝代。
萧統审视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微怔。以前他似乎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的皇朝,他的百姓。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吗?
“皇上。”
顾茉莉站在华灯下,身后是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周围是往来的人群。她独身而立,侧颜绝丽,掩在灯光中透着些许朦胧,恍惚仿若不在此间。
“无论日后如何,望您多想想眼前的景,莫让它失了此刻的美。”
没人会甘愿永远屈居人下,尤其他本就是天下至尊。权力,本该是他的,威严,本该是他的,如今却通通被掩盖在了另一人的光芒之下。
谁会甘心,谁又能甘心。
他的开朗里藏着阴鸷,无所谓里埋着不服和跃跃欲试。他很年轻,他还在蛰伏,等一个机会。
一个一举掀翻他头顶阴霾的机会。
可是那个人同样不会坐以待毙。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对萧統而言是如此,对萧彧,亦然。
没人会在享受过权柄后甘愿奉回,也没人能在掌控朝堂这么久后,拍拍衣袖、一走了之。因为围绕着这个权力,还有无数个恨他的、爱他的、敬他的、畏他的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他想走,也走不了。他只能牢牢的握住权柄,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护己护他人。
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随意改变的了。
前方有人从马下跃下,大步流星的向她走来。她仿佛一条中轴线,隔开了这座王朝最明亮的两颗星。
一颗正当盛年,一颗冉冉升起。
谁也不知道它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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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皇上、皇上,您慢着点,奴、奴要跟不上了……”
进喜扛着木架跑得哼哧哼哧,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破木架,还亲自扛着它从宫外到宫内,引来一片错愕的注视。
他羞愤地捂了捂脸,看着前方疾步如飞的年轻帝王,又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他无论走多快,都一直好好拿在手里的糖人吧。
“皇帝玩心重、扛了一整个糖人架子回宫”,总好过“皇上和摄政王妃偶遇、一同游玩”这样的流言。
“我可真是为您操碎了心。”他喃喃自语,随即加快脚步继续追赶。
“皇上,等等奴才……哎?”
进喜赶到前面,却发现年轻的帝王居然没再走,而是站在了原地……等他?
他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一番苦心t果然没有白费!
“皇上……”奴才以后定然对您更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只是还没等他泪眼汪汪的表白,萧統就转过身冷冷的问他:“那个人关哪了?”
“……谁?”
“小亮子,还是小灯子。”萧統面露不耐,“快带朕去。”
敢情是您不识路才等我的啊?
进喜鼓了鼓脸,垂着脑袋闷不吭声的走在前面。萧統奇怪的睨了他一眼,什么毛病?
“就是这里。”进喜停在一处殿宇前,比起前殿的辉煌,这里乍一瞧仿佛不在皇宫。
屋舍破败,环境萧瑟,院内院外都落满了枯叶,似乎有好些年头没人打扫了,处处透着腐败荒凉的气息。
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勾起了萧統的某些回忆,他神色愈发不好,眉宇间满是阴沉。
进喜也不敢再作妖,默默推开殿门后便躲到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
殿内昏暗,没有照明,萧統没用旁人,自己掏出火折子点燃。突来的光亮让瘫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挣扎着抬起头。
原本白胖的脸颊凹陷得不成样子,得意和张狂消失不见,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战栗。曾被称为小亮爷的人此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地上蠕动着,不是想求饶,不是想逃跑,而是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团,蜷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尤其是眼前的人。
“皇……皇上……奴……奴才……错了……求您、求您……给奴才一个……痛快吧……”他的嗓音嘶哑粗噶,如同沙砾互相摩擦,听得进喜头皮发麻。
他又往黑暗里缩了缩,脸面向墙壁,不听、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統却像是听不到一般,还兴味盎然的拖过一旁的凳子,也不管上面的灰尘积了多厚,直接坐了下去。
他曾经生活的境况比这还不如,根本不会讲究干净不干净。
在生存面前,洁净一文不值。
“你叫小亮子?”他托腮打量他,可实在瞧不出来什么。他脸上、身上都布满脏污,红的、白的,似乎还有不知是虫子还是苍蝇的东西。
他啧啧两声,“看来他们下手挺狠呀。”
“……”小亮子将头垂得更低,几乎紧贴着地面,呼吸间全是粉尘的味道,鼻子有些痒,但他不敢挠,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怎么不说话,为太后办事的时候不是挺张狂的吗?”萧統用脚抵着他的头,好玩般的踩了踩,“好一条忠心的狗啊。”
“……奴才错了……”
“错哪了?”
“奴才……奴才不该听太后的,要给那人去势……”这两天小亮子也在反复思考,他为什么会被皇上盯上,还抓来了这里百般折磨。
想来想去,也只有前日奉太后之命去办的那件事了,可是最后事情没办成,人被北冥王府的人带走了,他自己眼看着也要身首异处。
小亮子闭了闭眼,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闭嘴。”萧統重重踩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毫不收敛力道。对方叫得越惨,他踩得越重,直到他强忍着咬住舌,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进喜狠狠打了个冷颤,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头也在隐隐作痛,仿佛被踩的是自己。
总感觉皇上越来越疯了……
“没用的东西。”听不到惨叫声了,萧統又兴趣阑珊起来,最后一脚踢过去,直把小亮子踢得滚了好几圈。
“让你办事也办不好,还不能讨朕欢心,留着你有何用。”
他起身,淡淡朝进喜吩咐,“带到马场,喂喂朕的宝马。”
“是……”
进喜躬着腰,差点将自己折成两半,直到脚步声走远,彻底听不到了,他才直起身,重重的吐出口气。
吓死他了!
他抚着胸口,目光落向还在强忍着痛呼的人,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怅惘。
做奴才就是这样,命从来不在自己手里。
“希望你下世多积点德,别再作恶,下下世投个好胎。”他哼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还祸害了好几个宫女。
明明已经不能那啥了,偏还不死心,尽做些下作勾当。
他摇摇头,揪起他。小亮子勉力睁开眼,死也想死的明白,“皇上他……”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办事也办不好……难道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错在不该替太后办事吗?
“你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吗?”进喜怜悯的看着他,成全他做个明白鬼。
“那个叫荣晏的家伙,被带到了北冥王府,现在在王妃娘娘身边。”
小亮子先是不解,而后双眼慢慢瞪大,充满了错愕和不可思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下次记住了,替主子办事要快,手起刀落,不要废话。”进喜说完,便塞了个东西到他嘴里。
小亮子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声便是一道叹息。
他怀着明悟彻底闭上了眼。
“小疯子、小疯子,耶耶耶。”
“我不是小疯子!”
“疯子生的孩子当然是小疯子,打死他,快打死他,要不然他发疯会咬人。”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小男孩抱着头蹲在地上,数不清的拳头落到他头上、身上,本就破旧的衣服不一会就沾满了脚印。很疼很疼,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却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他说了他不是疯子,为什么他们都不信?
蓦地,落下的拳头停了,他迷蒙的抬起眼,有个模糊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手臂牢牢的抱着他,好似他就是她的命,她的一切。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仿若被人拔了舌头,想说但说不出来。
是个哑巴,他意识到这点。紧跟着他又听见那些欺负他的人大喊:“大疯子来了,啊啊,大疯子来了!”
有人拿起了石头,有人举起了棍子,他猛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硕大的棍子砸了下来,正中他身上人的后脑勺。
鲜血迸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脸,也惊了那些作恶的孩子。他们惊恐的呼叫,但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任是他们声音再大,都没引来一个人。
或者,有人听见了,却不屑过来。
身上的女人仍然紧紧抱着他,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身体也越来越冷。他呆呆的,嘴唇一张一合,蠕动半天才轻轻唤了声——
“娘?”
女人没有回应他,她的头歪了下去,箍住他的手僵硬如石头。他愣愣的坐着,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背。
一片冰凉,没有温度。
他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挣脱了女人,冲向了那些没走的孩童。他扑过去,死死咬住他们的胳膊、脖子,甚至脚掌。
铁锈的味道滑入喉咙,他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充血的瞳孔冷冷盯着仍站着的人,犹如恶鬼,直到所有人都被他吓跑,直到他咬住的那人失血过多晕倒了,他才沉默的站起身,拖着女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回走。
他想,他们是对的,他就是个疯子,会吃人的疯子。
他把女人埋了,从破败的厨房里翻出把生了锈的菜刀,静静坐在院门口,从正午等到黄昏,等来了一群衣裳华丽的女人和抓着她们衣袖、掩不住惶惶然的那群孩子。
“就是他……是他把城阳咬死了!”
“贱种,还我儿命!”人群中跑出一个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癫狂,冲过来就要掐他脖子。
他冷静的抬起手,正要往下砍,却见身前又挡了个人。身材纤细,甚至带着几分羸弱,却张开手臂要护住他,
他怔然掀眸,她含笑回望,纯净的眼里倒影着他的身影,纤尘不染。
萧統霍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他又做那个梦了,可是这回,梦却发生了变化……
他按住心口,感受着里面的震动,瞳仁越来越暗,越来越沉。
他拂开帘子,正要唤进喜,就看见床头不远处摆放的木架,木架上没有其它东西,只有一条糖做的龙。
他盯着看了许久,才下床,没有穿鞋,径直光着脚走了过去。抽出那条龙,走到殿外,在台阶上坐下。
静谧的夜晚听不到一点声音,殿外广场上看不到半个人影。他不喜欢晚上睡觉时殿外有人走动,所以连侍卫都打发得干干净净。
他又想起那个人的话:“你真以为不会有人暗杀你?”
怎么会没有呢,他无声的笑了,只不过所有想杀他的都被他杀了。
他一只手撑到身后,仰着头望向天空。弯弯的月亮高挂天际,仿佛远离尘世与喧嚣。他不由想到梦中那双眼睛,明明很柔和,却好似和他隔得很远,如镜中花、水中月,只可远观,不能捧到t掌心。
他举起糖龙,慢慢含进了嘴里。
对他来说,他没有将喜欢的东西珍藏起来的习惯,因为往往藏不久就会被夺走。
他更习惯得到了就吃掉,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于物、于人,皆是如此。想要便去夺,哪怕不折手段。
甜腻的口感在唇腔漾开,萧統眯起眼,就那么随意坐着,在月色里吃掉了整条龙。
北冥王府,萧彧也没有睡着。
莫名的思绪萦绕在他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混乱。不得已,他只能尽量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政事上,努力想使馆命案,想对陆浑的政策。
虽然现在国富民强,但内有隐忧,外有其它政权虎视眈眈,还是不易多起战事。
此次对陆浑,也是因为去年秋里他们南下骚扰了一阵,西魏王早就憋了口气,趁着刚开春,他们马儿还没强壮起来,才发动了这场突击进攻。既是对他们之前挑衅的有力反击,也是对周边其它民族的震慑。
可是如果继续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接受他们的求和,趁机再撕下一块肉来,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有动作,才是上选。
然而,质子突然死亡却为这次谈判增加了一些不确定因素。尤其听闻被送来的质子还是现任陆浑王最宠爱的儿子……
萧彧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陆浑的制度。陆浑完整意义上而言,并不算个统一的国家,而是相当于多个部落组成的“联盟”。
陆浑王名义上是所有部落的首领,却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他手下的那些“大贵族”。
为了平衡,也是为了拉拢,他娶了好几位妻子,皆是出自不同的部落,每位妻子各自育有一位或几位王子。通过这种方式,他稳定了内部,巩固了自身权势,不过也造成了极其激烈残酷的继承人争夺。
每个部落都想让流着他们血脉的王子上位,没有势力支撑的只能被排挤、被打压。
此次出事的质子便是最醒目的一个。
他生母乃奴隶出身,并且是从这边被掠夺过去的奴隶,因着貌美被陆浑王看中,封了侍妾,不过月余便怀了他,随后不到八个月便产子,陆浑国内对这位王子的身世其实一直抱有怀疑。
加之他长相随母,没有半点陆浑人的特征,很多人都传他是他母亲在被掳劫前就怀有的。
说的多了,陆浑王不免也产生了猜忌,对他鲜少理会,连带着那位侍妾也失了宠。
直到三年前,他因意外受伤,命悬一线时,亲眼目睹妻子、儿子及下属只顾着争夺王位,险些耽误了他的最佳救治时间。
可能是害怕了,也可能是忌惮,他不敢再放心宠爱任何人,包括最亲密的妻子们和孩子们。于是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丢在一边的儿子。
无上的宠爱加身,他顷刻间从地上人人能踩的泥,变成了天上的云。
说起来,和他们那位年轻的皇帝在人生际遇上还有点相似。
一样的出身低贱,童年备受欺凌,一样的因机遇而突然翻身。只可惜,云朵飘得再高,也是虚浮不定,没有后盾,随时还会跌下来。
就像那位质子。
有陆浑王宠爱又能怎么样?当几个部落共同联合起来,要求送他为质,不仅他,陆浑王都无能为力。
萧彧眼里透出几分薄凉,他不在意质子是谁,是生是死,他在意的是有人故意在京城搅风搅雨。
他去了使馆勘察,随同出使的人基本说法一致,确实好多次听见王子在屋里抽打、虐待奴隶,王子的房间也的确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但他总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是那些部落担心事情反复,利用奴隶彻底除了陆浑王爱子这个后患,还是陆浑王“大义灭子”,意图借此向当初逼他送质子的部落发难,再趁机收回一些管控权?
亦或者是京中某些势力想浑水摸鱼?
毕竟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抵达使馆后不久就出事了,虽说凶手是陆浑自己人,但他们这方到底还负有监管和照顾之责。
只怕明日大朝会上有的热闹了。
他正琢磨着,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转过头,就见原本睡熟的人翻了个身,声音含糊的喊他:“夫君?”
“嗯。”萧彧轻轻应着,替她拢了拢有些掀开的被子,“吵到你了?”
“没有……”顾茉莉眼睛半睁不睁,似乎还在迷糊,“什么时辰了?”
不会以为要起床了吧?
萧彧失笑,倾起上半身揽住她的肩,手掌在她背上有节奏的拍着,“还早着,继续睡吧。”
“噢。”顾茉莉窝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才重新闭上眼。
三月的夜里还有点凉,男子身上的体温倒正好。
萧彧望着她懒猫般的模样,不禁笑容更深。理了理她鬓角被睡乱的头发,他嗓音轻柔又舒缓,宛若大提琴,磁性中透着淡淡催眠的韵味。
“茉儿。”
“唔……”
萧彧想问她很多事,比如在顾家时说的话,比如她对他的看法,比如……为何没在茗楼,而是和萧統在一起,他们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他都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事无巨细,他都想了解。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出口。
他担心问得多了,她感觉厌烦,更担心她察觉到他不堪的内心,所以他又沉默了。
他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大度,他很小心眼,仅仅是见到萧統和她站在一起,他都忍不住心生暴戾。
还有待在府里养伤的荣晏……
萧彧敛起眸,无声的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没停,“没事,睡吧。”
顾茉莉却睁开眼,“我以前没在外面逛过,很好奇。”
“嗯?”萧彧低下头,不知是不是刚才想的太多,心里装的事情太沉,他第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
“和皇上碰到,纯属巧合。”顾茉莉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小脸微仰,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就因为这个睡不着?”
她是不太懂爱,但她善于观察分析,萧彧的情绪变化并不明显,可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再一联想变化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能推导出影响他心绪的原因。
虽然她仍旧不明白为何会在意这种小事,但是她尊重每个人的情绪自由。而且萧彧对她很好,是极尽所能的那种好。
顾茉莉看着他,他睫毛很长,垂下眼时像两团小扇子,此时正微微扇动,她伸手碰了碰,它们扇得更快了。
白日里的萧彧沉稳高贵,仿佛一颗定心丸,看到他就觉得安心;而夜晚帐幔下的他,褪去华服头冠,也只是个会因为某些事睡不着的青年。
顾茉莉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强大的人容易让人依赖,可偶尔露出的脆弱才更容易打动人心。
“谁让你不陪我的。”她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不停揪着他的睫毛,“前几日还有个人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可以随时离开’……”
“我错了。”萧彧搂紧她,任她在脸上动作,“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人。”
“哼。”
她哼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萧彧就抵着她的额头蹭啊蹭,直把她蹭痒了,受不了的推他,他才笑道:“以前是我自大了,那句话我能收回吗?”
“哪句?”
“让你离开那句。”萧彧亲亲她的额,亲亲她的眼,手越搂越紧,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不离开……”
以前我觉得只要你不愿意,我能放你走,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做不到。
我没办法放你离开我身边,连和你短暂分开都不想。
“夫人,再唤我一声。”
“萧彧?”
“……”萧彧双手箍住她,“你知道的。”
顾茉莉扑哧笑了,“夫君、夫君、夫君!”
一个称呼而已,之前第一次这么叫他,是想让他帮忙,他很正常的应了,还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又是故意藏着?
她捏捏他的耳朵,以往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亲近过,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感觉并没有排斥的不适感。
可能也是因为他始终把握着一个度,不紧不慢,循序渐进吧。
她打了个哈欠,钻进自己的被子,“睡吧,夫君。”
“嗯。”萧彧抱着她,贴着她的鬓发,也阖上眼,眉宇间只剩下一片疏朗。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
同一片月色下,有人独坐吃糖,有人相依而眠,有人坐在镜前,一点点将t上好的药重新抹掉。
荣晏盯着镜中朦胧的人影,摸了摸疤痕犹在的脸,眼底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坚决。
他知道他是因为伤暂时被留下,如果伤好了、疤痕也去了,只怕就是他被送走的时候了。
所以这伤不能好。
手上不自觉用力,才要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些许血迹,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狰狞,他却恍若未见,手指几乎按进肉里。
自从进了府,他就再未见过她,想来明天应该能见着了。
另一头的齐国公府,齐灏还在挑灯夜读。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照映在窗户上,修长而瘦削。
紧迫感督促着他,努力,再努力些,他要尽快站上朝堂,拥有和其他人抗衡的力量,才有资格重新站在她身边。
他端起桌上浓茶灌了一大口,从始自终眼睛没离开过书卷,清隽的面庞上少了几分柔和,正如他愈发分明的下颌线一般,锐气已然凸显。
某不知名山上,一宽袍老道一边盯着天际眉头紧锁,一边嘴中不断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天象突然变了……太白伴月,金木交战,三星连珠主兵戈……可紫微星强盛,还不止一颗……还有文昌星和武昌星,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的左手手指飞快掐算着,越算越心惊,越算越疑惑。
这分明是盛世的征兆,可盛世中却预示着天下即将大乱,乱中又似乎含着一线生机。
他观天象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怪这么复杂的卦象。
“不行,我得去京城瞧瞧!”
星辰皆汇聚在京,说不定解卦关键也在京。
老道想到便做,转身就往山下奔,胖胖的身影异常灵活,仿若脚下生风,须臾便不见了踪迹。
遥远的天边乌云慢慢聚集,风起、云涌,遮蔽了月和星辰。
变天了。
有风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棱吹进屋里,萧彧睡梦中感受到,下意识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第46章 古代茉莉花十一
顾茉莉一早起来就觉得空气湿润很多,下床穿鞋时还感到了丝丝凉意,仿佛一下子从春天回到了初冬。
“下雨了吗?”她探头望向外面,怎么突然降温这么多?
“不是下雨,是下雪。”萧彧过来给她裹上披风,“今年天气有些异常。”
他早晨醒时就察觉不对,因为窗外很亮,完全不像那个时辰该有的亮度,一瞧才知道,居然是下了一夜的雪。
地上、树上、屋檐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可不就比平时更亮。
顾茉莉裹着披风,好奇的推开窗户。院中下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扫着雪,已经清理出一条可供两三人通行的道路,只是周围的雪瞧着却有半指深。
“下这么大?”她既惊讶又担忧,“会有人因此受灾吗?”
三月正是播种的时候,如果因为异常天气给耕种造成麻烦,百姓这一年的日子只怕会不好过。而且很多农户的房屋都是茅草屋,很容易被雪压塌。
大雪又是在深夜里下的,假如没有及时醒来,说不定还会造成人员伤亡。
萧彧看她,眼里有点点惊奇,似是没想到她见到雪的第一个念头会是关于这些。
他以为她会开心,对于大户人家姑娘而言,下雪意味着可以赏雪景、打雪仗,或者其它风花雪月的事情,但没有一项事关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