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夏:云涌篇by鱼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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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宣道长得太丑……人丑字丑,行蹈舞礼时踩过邻座的脚……”女孩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言辞刻薄又滑稽,“万一事情败露,全长安城都知道我走头无路之时去找他,那我脸面何在?”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李渊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这算是变相承认李渊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身姿优雅吗?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一直在宴会的一角偷偷观察他?
他的语气明显和缓了下来:“没想到你这娘子挑个避祸之处还这么挑三拣四,我这直庐被你挑上真是三生有幸啊。”
“成交啦?”少女凑近他,一副得逞的样子,“李公子,我向天发誓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惊扰圣驾——我不过一个与王右军隔了几百年的卑微的小小的私淑弟子。只要你设法护送我出太极宫,我保证不耽搁你平步青云。我的朋友也——”
“我不想认识你朋友!——你换身衣服,省得被人认出来……”李渊觉得这女孩太过自来熟,便禁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指指衣柜道。
女孩惊异于李渊答应得如此爽快。
“公子大义,某敬佩不已,以后公子若有吩咐——”这女孩把这套郎君之间赌咒发誓的言辞说得无比熟稔,令李渊有一丝恍惚。
“闭嘴——”李渊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也不会有求于你。麻烦娘子以后在宫廷和勋贵的宴会上遇到李某时装作不认识!”
“一言为定,反悔是獠!”女孩对李渊被自己挟制了退让后仍然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十分不悦,“李公子不愧是皇后的外甥!这气度和心胸就是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你说话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他一贯不喜欢和娘子们争辩,因为不管他有理没理,最后都是他低头或者被母亲、皇后勒令低头。今日棋逢对手,眼前女孩又无人帮腔,他不禁生出好胜心,定要与她辩驳一番才罢休。
“诶哟,看不出来,公子们居然还在直庐里打扮自己?给阿茶子们和她们的堂姊妹看吗?”女孩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掀开衾被,从榻上一跃而下,顺着李渊手指的方向,就像个熟稔的千牛备身般在衣柜中挑挑拣拣。
她的身上,有一股苏合香的味道,辛辣与甜腻轮流刺激着少年的鼻孔,让他的脑子里有一种麻木恍惚的感觉。
“你说什么?”李渊好像听到她说“阿茶子”“宗女”一类字眼,脑子开始嗡嗡乱叫起来。他突然又想起母亲独孤氏劝他向姨母姨父求娶一位杨氏宗女,以拉近与皇族的关系。对这种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他一直打着哈哈,能撑一时是一时。只等见到窦抗的堂妹便可堂而皇之地把可怕的指婚拒绝了。
“我夸你讲究仪容风度,是皇家的照夜明珠……”女孩面不改色地篡改着自己的本意,又像在夸赞眼前少年,又像在挖苦冥顽又虚荣的小公爵。
“不对,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女孩翻检着李渊的临时衣柜,撇撇嘴。
“有红色的襕袍吗?这些都好丑。”她嘀咕道。
“你是准备逃命,不是参加皇家宴会,不要再挑了——快点换。”
“你转过去。”女孩嫌弃地挑了一件青衣。
“好了,我转过去了。”李渊转了个身。他今年才十七岁,美好的前途等待着他,此刻他比眼前的女孩更不愿意与对方扯上关系。
但是从仪容气度判断,这女孩应当就是某位国公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了,若是贸贸然把她当成刺客拿住,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为李氏一门数敌,也未必有利于他的前途,不如做个人情把她放了。
“那你下次记得带一件红色襕袍来直庐啊!”
“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听明白没有?”
女孩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哦。”
“叔德,听说你今天护驾有功。”窦抗推门而入时,少女正在绾头发扎幞头。
“你们认识多久了?”窦抗阴沉着脸。
“是我老友。”李渊只想着替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掩饰一下,并没有意识到窦抗的怒气。
“道生兄,今天国子监散学早啊!”少女一脸无辜地望着窦抗,语气有些慵懒和娇娆。
李渊方才护驾时没有着地的另外半边脸终于挨了知心好友一拳。
但是这个可恶的,自以为是的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为李渊辩驳的意思。
她反而冲着直庐外大叫:“窦道生和李叔德打起来啦!郎君们快来劝一劝啊!道生你千万不要把叔德打伤啊!”
后脑勺着地的时候,李渊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叫来了一群年轻侍卫劝架,然后她从看热闹的小黄门身上偷了一块腰牌,把这一群乱哄哄的人抛在身后——跑了。
李渊感觉自己真是恨死了这个惹事女孩和她的宝贝儿子!
——不对,他今年才十七岁,怎么会认识这个十三岁女孩的儿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唐的皇帝李渊在季夏的一个清晨醒来,方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十七岁的国公和十三岁的前朝皇帝养女,就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熟识了。他至今不知道妻子那天究竟是准备行刺杨坚还是偷窥摹本,或者行刺的中途临时改了主意t。
她的计划永远那么滴水不漏,永远有着第二个,第三个保全自己的缜密方案,看似凶险其实于她本人却是云淡风轻。
她就是这样让他又爱又恨!
李渊在晨光下执起铜镜,倏忽间发现自己已经年过花甲。
太白昼见,二子相争,晚年烦心事太多了。
可是他分明听见窦氏兄妹在廊下窃窃私语,似乎策划着一场阴谋。
他摇摇头,皇后和窦抗都已经过世多年,一切都是噩梦的余韵,幻觉而已。
“妾恭请陛下移驾昆明池——”
“臣已为陛下备好步辇……”
紧接着是一阵兵戈交接的声音,里面甚至夹杂着张婕妤的尖叫。
那不是窦氏兄妹的声音。
在这个清晨叩开皇帝宫门的是长孙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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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哈哈哈,搞笑片陡转恐怖片[墨镜]
第117章 劈叉的时间线(1)
中使前往高府宣读将高士廉贬谪为朱鸢主簿的敕令时,忍不住多看了前任治礼郎身后的长孙青璟几眼。
这个女孩与他在宫中见过的诸多女史妃嫔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度——那股蓬勃的野性或者生气潜藏在循规蹈矩的行止之后,令人忍不住靠近。
作为还有着关于邺城繁华记忆的幸存者,中使对于北齐皇室的遭遇颇为同情。
高士廉神情严肃,但也未过多惊慌失措,高声谢恩奉敕之后依旧面色如常。
中使作为曾受齐国高氏恩惠的人,忍不住在例行公事之后与高士廉聊上几句。他屏退了所有随行属下以及高氏女眷。
望着长孙青璟在屏风后隐隐绰绰的身姿,中使忍不住问道:“高治礼郎的女儿今年多大了?可否许字人家?”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寒暄而是情急之下的一片好意。
高士廉准确地接收到中使恳切的建议,振衣道:“某也明白中使一片苦心。只是这孩子其实是前任右骁卫将军长孙季晟与舍妹幼女,因父亲早逝寄养在我处,并非高氏己出之女。俭并无权决定她的婚事……”
中使叹息并试图再劝说一下这个有些冥顽固执的九品官:“那就可惜了。某有一言,治礼郎听听就是了——前者,南陈皇族落魄之时,几位皇子皇孙已与庶民无异,后来陈后主之女陈婤绝爱幸,陈氏一门叔伯兄弟都从边远之地调任京师,鸡犬升天——士廉,你要三思啊。”
长孙无忌侍立在舅父身旁,不敢插嘴,但是他明显看到舅父的眼角轻微皱了一下,嘴唇翕动,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有放松。那是舅父无比恼怒的前奏。
屏风后隐隐有响动,妹妹长孙青璟的身影一闪而过。
“告辞。”中使察觉到自己也许逾钜了,他敬重那些在困厄之中也不愿折节的君子,便也只能最后劝慰一句,“珍重!”
最后的敕令反而让高士廉觉得一切尘埃落定,他并没有多少伤感时间,只是一边吩咐部曲向各位亲旧报讯,一边将流泪不止的母亲妻子妹妹叫到身前。
“母亲,事已至此,我若再做小儿女状也于事无补。儿子识人不明,误与逆贼斛斯政相交,酿下如此大祸,愧对祖宗,拖累家人,悔之晚矣。”高士廉说罢便向老夫人叩头请罪。
高老夫人眼睛红肿,却比女儿儿媳多了一分镇定:“阿俭,你安心去吧。无忌这孩子也快成年了,可以独当一面照顾我们。”
高士廉点点头,又膝行到高老夫人身侧道:“阿娘,我与鲜于已经商量好了,事若不虞,便将大宅卖掉,换两个小宅——一处留给鲜于奉养您老人家,另一处留给无忌娶妻和奉养妹妹——儿子无能,只能如此安排,母亲恕罪——”
“舅父但安心,家事尽管交给外甥。我们全家等你回大兴团聚。”长孙无忌也跽坐于舅父与外祖母身前,郑重承诺着。
“无忌,你记着……”高士廉叹息道,“观音婢的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孩子有才华有傲骨,切不可明珠暗投。”
“是。”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人选,你就照顾她一辈子,不要委曲求全……”
“是。”长孙无忌顿首道,“舅父只管吩咐,无忌一定照办……”
“观音婢呢?观音婢!”高士廉已经泣不成声,在朦胧泪眼中寻找着他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舅父……”少女急趋而来,跪在高士廉身前,有一种游离于众人离愁别绪之外的冷静,“我听见刚才中使说……”
高士廉厉声喝止养女:“闭嘴,我抚养你长大不是让你去深宫里做装饰亭台苑囿,给皇帝逗乐解闷的金丝雀的。中使的话,不允许在我面前、在全家人面前再提起,你赶紧把中使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从脑子里拔除干净。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我孤介人品的侮辱!”
长孙青璟在舅父的盛怒之下不敢再出什么主意——此时她倒不介意投机取巧,只要结局差强人意就好。
这是一个令人恐惧惶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思考下一步行动的夜晚。
外祖母的叹息,母亲的感叹,舅母的哀哀哭泣时不时传入长孙青璟耳中,她却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叵测的安排。
少女触碰到妆奁底下的一枝火室中培育的牡丹,可惜已经干枯——粉色的花干蒙上了一层暗淡。
蔷薇的灰!
她垂下头,单手支起下巴,手拿一张信笺,问婢女阿彩道:“阿彩,李家多久没有送信来了?”
“半个月了。”阿彩生怕娘子生气,又俯首道,“娘子勿忧。我抽空再去问问李家的小知,她每隔几日去利人市采办,我和她总是能遇到的。”
“不用了……”长孙青璟喃喃道,“他就在皇帝身边,应该知道斛斯政的事情了。既然知道斛斯政的下场,自然也会打听到舅父被贬谪一事。避嫌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会有更好的选择。不要再强人所难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当自重。”
年少是的迷梦终究随着现实,利益,算计,人和人之间与生俱来的鸿沟而湮灭。然后一切归于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在这半个月里,为白鹞“将军”无法如期送信设想了无数个理由:也许李世民正处于升迁的要紧关头,也许“将军”意外生病了迷路了,也许法驾大队正在从东都赶回西京……
但是一旦从这些刻意寻找,自欺欺人的借口中醒悟过来,她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虚妄的情爱恍若温泉中涌出的气泡,晶莹剔透,热情明亮而又转瞬即逝。
在国公次子眼中,她与所有小吏的女儿没有什么区别。
容貌尚佳,饱读诗书,擅长辞令并不能给她带来额外的好处,只会令她徒增烦恼。
她是他烦闷人生中可有可无的调剂,而她却错把他当成将自己拖出时间涡流的唯一救赎者。
她大错特错!
痛定思痛之后,这个早慧的女孩很快平静下来,开始算计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长孙青璟想起了东汉明德马皇后,父亲蒙冤而死,兄弟早逝,母亲疯癫。
相比之下,她还不算太糟糕。
父亲长孙晟的身后名无人能轻易撼动,舅父搞事了暂时只是被牵连被贬职并非谋逆,母亲虽然险遭异母兄长暗算但并未因此情志有异,可喜的是,她还有一个独当一面的兄长。
马皇后十三岁时听从堂兄的建议与窦氏子解除婚约,然后由堂兄上表自请入宫,一番辗转之后,得到太子爱重,从而重振家族。
她并未落魄到如此地步,何愁前路渺茫?
李世民在她的人生中连那个史书中苍白模糊窦氏子弟都算不上,并不值得她再牵挂留恋了。
在她人生困厄之时消失的年轻郎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舅父从烟瘴之地尽早救回来。
眼下,与高氏交好的齐国故旧或人微言轻,或身处嫌隙,并不适合委托他们四处说情。
如果去苦求长孙氏诸位长辈呢?
最疼爱自己伯父长孙炽已经过世,其子长孙安世在皇帝面前未必说得上话;就算长孙安世真能说上话,面对斛斯政谋反逃亡大案,他也会三缄其口。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接近皇帝杨广,那就是她的小叔父长孙敞。
无论是前任晋王府库直,还是现任殿内少监,叔父总是有机会见到好大喜功的皇帝。在刚愎自用的皇帝t眼中,长孙敞是他过往岁月的见证与亲历者,是大业时代那些宏图伟业的参与者与制定者。
皇帝定然是对长孙敞另眼相待的。那就去找他!
长孙青璟料定舅父这几日忙于整理职田账簿,寻找新宅,又怕被家人误会自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恶女,无意亲自拜访长孙敞。
她叫来几个部曲家的孩子,令他们去叔父所居坊里散布些高俭被贬职,养子养女落魄如丧家犬的传言。
流言一夕之间便可传入长孙敞耳中,哪怕叔父真是无情无义不顾念手足之情的人,但是站在道义低洼之处的感觉想来不会有多好,他定然主动来接走她!
高士廉在终南山处理田产时,妻子与外甥甥女都默默跟随。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来登山吗?”长孙无忌指着太乙峰,“也不知道世民在洛阳怎样了?”
“他与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长孙青璟轻声说道。
她已经不伤心了,只是担心兄长难以接受知己好友回避他的残酷事实。
车辚马啸声逼近了他们,来人正是长孙敞。
叔父与舅父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就靠近了两个孩子。
“我不走——”长孙无忌执拗地说道,向后退去,“我要是置舅父于不顾,与禽兽何异?日后如何立足?”
十七八岁的郎君有多任性大家都清楚,就且随他去吧。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长孙青璟身上。
“我听舅父的。”她淡淡地说道。
“那好办。”高士廉与长孙敞相视一笑。
长孙敏行带来了陆法言已经在大兴崇德里觅到两处并列小宅的好消息。
“你不要伤心——”得知了长孙青璟即将暂离高家,托身于叔父之处时,热心的族兄安慰道。
长孙青璟怪异地看了长孙敏行一眼,心想:这个关于伏波将军幼女的劣质模仿合生戏里的最后一环被扣上了。
为自己进宫上书的学者堂兄就在眼前。
太乙峰上又出现了日晕,像一朵盛放的牡丹,倏忽间又变了颜色。
蔷薇的灰!
李世民经历了洛阳宫为流民冲击,杨广法驾为人劫杀未遂诸多离奇事件后,终于回到西京。
他在立政里崇德里辗转几回后,终于摸到了高氏新门。
府中只有鲜于夫人。
年轻人匆匆向鲜于夫人致意:“无忌可安好?”这代表他已经知道斛斯政牵连高士廉这桩不幸的案子。
“他去送士廉了。你应该也都知道了。”鲜于夫人并不清楚眼前年轻人不在自己眼前的那些日子是刻意回避还是无法脱身,“幸运的话应该到洛口了。”
李世民点头:“高夫人与长孙娘子可安好?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母亲与妹妹去寺院祈福了。至于那孩子,你居然还记得她——她已经奉诏进宫了。”鲜于夫人不咸不淡地回答,“我们很好。”
李世民跌跌撞撞离开高家新宅邸时,下意识地从怀中取出珍藏多日的牡丹花干。残留的花刺将他的手掌扎出缕缕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暗淡的花瓣经风一吹,散落在大街各处,再也聚不起来。
蔷薇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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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鱼导演:在今天的东汉cosplay游戏中,大家应该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各自报一下。
长孙晟:我演马援,不错不错。
高夫人:我演蔺夫人——哦,可怜的女人,虽说我一直被黑子栽赃成疯子,但是跟真的被折磨疯的蔺夫人比不值一提。
长孙恒安:我演马客卿?
鱼导演:你要是膈应可以活在台词里。
长孙恒安:那不必,就是我面相可能成熟一些,你们不要介意。
长孙无忌:我演众望所归的马严——什么只演半部,后半部给敏行演,真有你的鱼导演!
李渊:当当当当,我演刘秀,可以可以。
长孙青璟:我演明德皇后啦,没人比我更懂她了。
二凤:看我干嘛!虽然但是,你们要是诚心邀请我演刘庄,我当然会答应啊。
鱼导演:不是,哥们儿,你怎么这么确定呢。我们这边安排你友情客串马后前男友窦先生——因为根据你外公家族谱,窦先生和您外公有些血缘关系。你演她前男友最合适了。
二凤:……你这是第几次整蛊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