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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by鱼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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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简介:长孙皇后与李世民年少时代的往事
寄人篱下却明艳开朗的少女与膏粱纨袴却胸怀天下的少年在乱世之中的一场极限拉扯。
大业五年,长孙青璟拿着一把烂牌进入了故事的开头。
撒手人寰的父亲,
诡计多端的异母兄长,
被设计陷害的母亲,
无力支撑家门的同胞兄长,
受人牵连贬官流放的养父
——宿命恶意地捶打她,逼她低头。
在她决定陪同养父同去岭南流放地时,唐国公之子李世民以年幼时的口头婚约为由终止了她的疯狂出逃计划。
这到底是命运又一次不怀好意的试探,
还是绝处逢生的一线生机,
主动施以援手的少年到底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还是以这一桩并不匹配的婚姻开始了与命运的对赌
那又何妨一赌!
他们并肩面对母亲不甘的过世,
他们一起见证夷羊在牧的预言,
他们同心躲过皇帝的无端猜忌,
他们勠力于北邙开始体察民瘼。
就在长孙青璟满怀期待与李世民一起登上前往河东的渡船时,蒲津渡的凌汛将船卷入急流之中……
这到底是宿命的阴谋,还是天命的试炼?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成长正剧反套路群像
主角视角长孙皇后视角李世民
其它:隋末,贞观,帝后,烧脑,反转
一句话简介:长孙娘子从不内耗
立意:可以争夺的天命终胜虚无缥缈的宿命

第1章 弥留
这是一个普通仲春的清晨,长孙青璟趴在花园水池边,静静地观察一只笨拙的水虿摇晃着、颤抖着抓住一根水面上浮动的枯枝,慢慢地攀上最末端,倒挂着蓄力。
她的兄长长孙无忌凑过来,看看妹妹,又看看水池,撇嘴说道:“这只水虿有些蠢,算错了羽化的日子又不肯回水里去,大概活不了了……”
保姆与母亲高氏大概觉得小郎君与小娘子如同乡野孩子般在水边观虫得趣甚为不妥,便准备将二人提回凉亭中。
侧倚在腰舆上的一家之主长孙晟却对两个孩子的失礼举止不以为意,摆摆手令保姆后退,让妻子回到自己身边。
在疾久不瘳、药石罔效的尘秽之晷中,暮年的右骁卫将军也不免生出一颗童真之心。他招呼子女近前,听兄妹两人争论着水虿的生死。面对认死理的儿子无忌,长孙晟以手掌在空中比划模拟着飞翔的蜻蜓,说道:“说不定水虿今日化为蜻蜓,明日便高翔云中。无忌,你可不要小看它。”
“可是它羽化的时机就是不对……”年少的郎君不为父亲的玩笑所动,坚守自己的信念。
“哼,水虿的背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长孙青璟不服气地撅嘴,高高扬起的下颌预示着她要与兄长争论到底,“它早晚——它早晚变得与它们一样!”她伸出手指,当空一划,便有几只雄鹰在她头顶振翮而过。
说完这句话,女孩也突然愣怔了一下——父亲也正在凝望这些通灵的生物。
“莫不是来接我回到赵代之地?”长孙晟喃喃自语,又捏了捏幼女被池水沾湿的红润的手指,“今日便不再陪你们玩闹了。”
众人点头。长孙青璟也觉得父亲能够来屋外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这一天的大兴城上空盘桓的苍鹰格外多,它们长鸣,它们翔集,它们蛰伏,它们等待。
这画面清晰得如同萧绎传世的卷轴,在长孙青璟的面前缓缓展开。
大业五年,长孙青璟八岁。
这是她记事以来最忙碌的日子,皇帝亲遣的慰问使节与医官,内史省的起居舍人,同族亲眷,门生故旧接踵而至。她时常只能跽坐在内室的重幔之外,听着病重的父亲喁喁低语。
“远交近攻,离强合弱。望使君传语天子,对待突厥切记恩威并施……当年在边地时与先皇的书信,我已奉敕凭记忆重写了几份。年老力衰,错漏百出,舍人见笑,唯望有助于朝廷和内史省。”
在父亲几声揪心的咳嗽和使者沉重的叹息之后,年幼的长孙青璟敛衽而起,急欲冲进帷幔之中,却被同母兄长长孙无忌拉回茵褥之上。对于生老病死,他们是无力的,似乎除了枯坐别无他法。
数头苍鹰在他们头顶盘旋,留恋而又凄然。蓦地,兄妹俩想起父亲、母亲还有异母兄姊们无数次提及的关于代北的传说——英雄不死,只是暂时化作了雄鹰。
两个孩子就这样愣怔地看着如拭的晴空渐渐地笼上阴霾,长孙青璟甚至看到烦躁的长孙无忌徒手向眼前抓取什么东西。是的,阴暗如笼,如网,如秋日荒原里抟扶摇而上的枯枝败叶。十多岁的男孩总是幻想自己无所不能,能够拨开这些阻挡他的东西,还未来一片清明澄澈。
“都进来吧!”亲自送使者离去后,母亲高氏与伯父长孙炽、异母兄长长孙安业招呼兄妹两人进入内室。长孙青璟的父亲——五十八岁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正倚在病榻上,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孩子们一时也弄不清大限与回光返照的区别。长孙青璟甚至单纯地觉得这又是一次大惊小怪的“偶感风寒”事件,也许过几日父亲又会精神抖擞地带着全家去终南山打猎、探险、小住。
屋子里充斥着御赐的草药、异域的熏香、厚重的纸墨混合的味道。长孙晟把胸中筹谋的外交方略尽数托付给使臣,直到再也想象不出一贯被他玩于鼓掌之中的突厥会变成什么危险的模样,才安心与使者执手话别。他坚信史册多少会为他留下只言片语。于公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于私虽不对寿命心存侥幸,但他仍然希望自己能够公正对待在两次婚姻中先后出生的子女。
妻子儿女悉数坐在榻前。长孙晟打破了众人的窘境:“兄长仲光在此,为我的身后事做个见证——你们,都不要任情纵性。”他示意长孙安业向前。安业长跪在榻前。父子一时相顾无言。
于宗祧继承人的角度来讲,命运跟长孙晟开了不止一次玩笑。他与前妻育有三子,长子长孙行布不论待人接物、行军布阵都酷似自己,可惜在汉王杨谅之乱中战死。次子长孙恒安在鹰扬校尉任上也可圈可点,却不幸在与室韦之战中捐躯。三子长孙安业天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简直集纵横捭阖的气魄与钻营奔竞的手段于一体,竟让父亲看不清究竟是福是祸。
弥留之际长孙晟也只得坦诚以告:“有时候,我想求章仇太翼给你看看相,又因他的谶言实在太过灵验,我怕听到难以承受的结果;有时候,我又想效仿贺若敦,找个锥子扎烂你引以为傲的三寸不烂之舌,可对于自己的血脉,也实在下不去手。”长孙安业惊异地看着父亲,不知如何说些宽慰他的话。
长孙晟却“哼”了一声道:“志大才疏难免平添祸端,你不如收束一下与能力不匹配的野心。”然后,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父亲突然一脸恳求:“你记着,我的葬礼不要逾制……勿忘祭祀祖父母。四时记得刈除你两位早逝兄长清理墓边杂草。也替我照顾好你母亲和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快发誓!”
长孙安业回头匆匆瞥了一眼十三岁的弟弟和八岁的妹妹。继母高氏觉察出继子那转瞬即逝的不悦。
“好。”儿子安业发誓好生照看母亲与一双弟妹。若违此誓,愿堕入拔舌地狱。”他的承诺大概也确是出于真心,只是与继母心中的定义不同。不过此时,至少在父亲、伯父和弟弟妹妹看来,这个异母兄长并非寡情薄义之人。
长孙晟满意的点头,将幼子无忌叫上前来:“取我刀架上的突厥金刀来。”少年因数月为父担忧而显得清癯。此时也意识到父亲正与众人诀别,便一扫萎靡,郑重地抱着金刀来到父亲面前,将其置于榻侧,又扶起歪斜的父亲。
长孙晟眯着眼抽刀赏玩了片刻,将刀入鞘,郑重地递给儿子,问道:“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吗?”
少年点头道:“知道,是突厥可汗仰慕父亲一箭双雕神技而赠与父亲的。”
“现在它属于你了。”少年迟疑了一下,将金刀抱在怀中,左顾右盼之后,又暂时把刀放在身侧,随即郑重地向父亲跪拜。
长孙无忌搜索枯肠,他想告诉父亲,他一定会青出于蓝,光耀门楣,乃至出将入相。他想要完成太多的身为右骁卫将军之子的使命让眼前弥留的父亲安心和高兴。但是命运大概不愿意多给他一分向父亲证明的时间了。
他觉得身侧有一道寒光迫近,直觉告诉他那是性格阴晴不定的兄长并不友善的鹰窥鹘望。长孙安业年近而立,而长孙无忌在兄长眼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威胁的孺子。无论平日严厉或者和蔼,那都是身为兄长的职责所在。
长孙无忌略微用余光扫了一眼长孙安业,这个时常被父亲斥责为“好酒无赖”的兄长此时满目悲戚,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惑。
“那t一定是我心胸过于狭隘!”年少的贵公子对兄长有些愧疚。
他们的伯父长孙炽愣怔在一边,心中五味杂陈。长子与爱子,冢嫡与孽庶,澎湃的家族未来冰冷残忍的现实,雄心壮志与妥协忍让,打破陈规与按部就班,是永远令人无法做出冷静选择的千古难题。
当然,迟暮的将军认为自己于国于家都做到了最优解。此刻,他感觉自己无愧于所有人。但他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的,私心把最后一刻留给泫然的妻子与懵懂的女儿。
长孙晟微笑着指着案上琵琶向高氏说道:“今日诸事繁忙,我许久未听娘子弹奏。我知你心中烦乱,勉力为我奏一曲《入阵曲》如何?”
高氏颔首,抱着琵琶膝行至丈夫身前。长孙晟艰难地伸出手去,将妻子面颊上被眼泪濡湿的散发拢向耳后。“我走后,你们多保重。”他耳语道。
高氏手执笏板,在五弦琵琶上模拟出苍凉的画面。长孙青璟在父亲榻边坐下,手肘撑着边沿,以双手托腮。她想找些安慰父亲的话,父亲却突然抚了抚她的双环髻,竭力用戏谑的语气逗弄她:“往日都是阿耶给你讲故事,今日你给阿耶讲个故事可好?”
女孩点点头,她没有询问父亲爱听什么,她坚信她讲的一定是父亲最爱听的。琵琶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气若游丝,时而蓄势待发……
“从前,中夏有一位少年英雄,立志要击败气焰嚣张的北虏。恰逢两国和亲,少年便担任送公主和亲的使者。一行人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来到王庭。北国的可汗看不起中原的使团,处处刁难嘲笑他们。可汗与公主的婚礼上,两只大雕掠过天际。可汗拿着两支箭,指着盘旋的猛禽对送亲的使团说:‘不知谁能射下这双雕?’可汗本以为中原尽是怯懦之人,意欲好好羞辱使团一番。谁料少年应声而起:‘愿为可汗助兴。’随即接过一支箭,抓住两雕相攫的时机,一发双贯,引得道贺的各国使节啧啧称奇。少年从此成为北境口耳相传的英雄……”
激越的琵琶声戛然而止,故事里的少年永远是年轻英武的模样。长孙青璟伏在父亲胸口,看着父亲微笑着入睡。“后来,少年远行去了很多地方,他看见过奔腾的牛羊,连绵的大漠,碛北的赤气,五色的天光……”
英雄确实死的恰逢其时,一则国家蒸蒸日上,无须殚精竭虑修补大隋这艘即将千疮百孔的龙舟;二则家族兄友弟恭,无须处心积虑弥合彼此仇视的儿子之间的关系。至于那些穷尽南山之竹写不完的罪孽,东海波涛洗不尽的恶行,那些长安东都街头巷尾谈论的笑柄,孤儿寡母令人嗟叹的命运,那都是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了。
高氏拉着子女的手步入中庭,家仆奴婢们略带夸张的悲戚哭声次第响起。停驻许久的苍鹰感应到灵魂的存在,被远遁的魂魄牵引着振翮排云而上。
正堂的屋顶上,长孙安业手持父亲的礼服,家仆拿着巨大的招魂幡,任这些布帛在空中招摇、飘荡,然后声嘶力竭地呼号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长孙青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天空,那些苍鹰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弓如霹雳,马如闪电的年轻人和属于他的意气风发的时代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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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能不能发出来

第2章 诡道
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初终、复、设床、奠、沐浴、袭、饭含、赴阙、敕使吊、朝夕哭奠、宾吊、亲故哭、到墓、陈明器、下柩哭序、入墓……
长孙青璟被套在一个硕大的斩衰袋子里,在司礼的命令下嚎啕大哭、捶胸顿足,跟随母亲向吊唁的宾客致意。葬礼是一个半隐蔽半公开的社交场所。大家在感伤之余谈论起新征的徭役、宏伟的龙舟,宽阔的运河、飞檐反宇的行宫,处处地上天国,处处汉官威仪。
在一团悲伤白色的漩涡里,在一片生荣死哀的光华里,长孙晟的亲友故旧开始谈论这个即将攀爬巅峰或者陷入癫狂的新时代。
吊唁的宾客里,九品治礼郎高士廉因状貌若画而引来窃窃私语。他是年轻的主母高氏的兄长,父祖是齐神武帝高欢的同族。饶舌多事的贵妇们开始打听这位年轻英俊阿舅的婚配情况,持重的官员则向长孙家的亲戚问及他的郡望,任职甚至背后贵人,以期匹配合适的政治资源。
“高俭,渤海人,字士廉。大业三年进士。兵部尚书斛斯政的座上宾。”好事者已经将这位阿舅的平生调查得清楚无误。
“已经娶妻,是鲜于家的女儿。”
斛斯、鲜于、高——这三个姓氏放在一处很容易让祖居大兴城的人产生一些不太舒服的联想。有些人,因被排挤而抱团,因抱团而更被排挤。
“哦,东人啊!”“齐魏之人,与我们不同。”当然,排挤他们的人只会觉得他们可憎。当年轻有为的郎君们不能成为自己仕途经济的一部分时,宽仁者企图无视他,狭隘者甚至选择毁灭他。
高士廉并不在意那些暗处的非议、叹息。他默默地拉着疲惫的外甥与外甥女去中庭稍作休息。耳边却飘过长孙安业与伯父长孙炽、叔父长孙敞的低语:“……只是母亲神思恍惚,恐怕……当然,叔伯勿忧,我定会照拂他们……”
高士廉心生疑窦,妹妹的这个年龄相仿继子平日与继母虽算不得水火不容,却也淡漠至极,此刻突然在其他长辈们面前关心起继母来,真是奇哉怪也!
他当然希望自己的亲外甥无忌成为长孙氏冢嫡,成为宗祧继承人,他也知道妹夫喜爱聪明伶俐的小儿子,甚至在弥留一刻放弃了以突厥金刀陪葬的想法,而将金刀赠与幼子。理想中的继承人太过年幼,母族势单力薄;而现实中的继承人虽然足够年长,母族妻族可以提供足够的支持,却不甚令人满意。
高士廉直视着这个家族的三个权势人物,长孙炽与长孙敞坦然与高士廉拱手示意,长孙安业的眼神却是游移和闪躲的。也不知是一贯的不屑而顾,还是耻于与高家为伍的刻意闪躲,或是满腹诡计被撞破的尴尬掩饰。
葬礼已然结束,白色的漩涡散尽,人情世故暂停,等待长孙家的是二十七个月的死寂。
居丧期间,高氏提议让出正寝,被长孙安业夫妇拒绝。宗族长辈虽然知晓继子与继母在长孙晟生前暗中有不少龃龉,但毕竟继母在丈夫临终之时没有披头散发不管不顾地诋毁长子为幼子夺取一家之主的位子;继子也未在父亲一去世就摆出一家之主的嘴脸视继母弱弟为不足——体面人办体面事,在家中一切从旧,一如长孙晟在世之时。
在死水一般的丧期,高氏偶有头痛,往往被安业之妻杜氏大肆渲染成思念丈夫所致。她对这个所谓儿媳越俎代庖的举止略微有些不满。但是有人感慨未亡人对于亡夫的追念似乎并无不妥。
“母亲今日越发恍惚,需要延请医生吗?”高氏在一堆账册中抬起头,觉得杜氏近来殷勤过头了。不过自己确实有些乏了。
近日的夜里经常听到鸱枭的哀嚎。高氏数次惊觉。只是与乳母一起入睡的长孙青璟与长孙无忌却并未听到异响。家仆与高氏的贴身侍婢也直言夜晚并无可怖声响。继子长孙安业听闻后也带着数个身强力壮的家奴在黄昏之时将家中角落系数检搜。
“难道是错觉?”高氏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长孙府上主母发癔症的传闻很快在坊里间传播开来。
一个午后,长孙青璟抱着白鹅在抄手回廊里蹦跳,突然觉察自己正在丧期,行事需要比平日稳重一些。便将白鹅随手放于池边。自己款款而行,学着做一个母亲那样仪态万方的淑女。
水榭里传来兄嫂的闲聊。
“她的堂叔伯确实是一群疯子,白纸黑字记着呢!一家子疯子,不会有例外。”长孙青璟听到兄长讥诮的声音。
“但不代表她也是疯子!你准备如何向证明她的疯癫!”杜氏反驳道。
“快了快了。她会自己会证明。”长孙青璟听到了兄长诡秘的,胜券在握的笑声,“疯不疯,需要你去找什么证据,她自己会跳出来伤人!”
八岁的女孩子听不懂兄嫂在谈论谁。她只是听四哥无忌说,为父居丧的儿子不得出仕,宴饮,打猎,甚至连双陆棋也被禁止……无怪乎无聊的安业居然开始和杜氏一起嚼人舌根。直觉告诉她安业对于即将发疯的那个“她”毫无怜悯之情,只有幸灾乐祸。
白鹅悠然地在池面上划出一道碧痕,蓦地,它像看t到什么可怕的景象一般,在池面兀自鸣叫、扑打翅膀挣扎。偌大的、澄澈的湖面上,白鹅与并不存在的恶灵缠斗了许久……
高氏开始觉察了居丧的种种异常。她喜欢清净,有时会将贴身婢女遣走后独自休憩。两个孩子被兄嫂嘱咐对母亲晨昏定省即可,切不可搅扰母亲。
一切安排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而一切的安恬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没有温度,不得触摸,暗藏杀机。
一个秋日的午后,高氏刚醒来就看见了枕边的蝎子,婢女匆匆赶到之时,蝎子已远遁不见踪影。
陆续几日,高氏发现橱柜中飞出了流血的鸱鸮,在花枝烛台下盘踞着伺机而动的长蛇,回廊里飘过莫可名状的鬼影……
只是,家仆们将高氏住处每一寸土地细细翻过后也没有发现高氏所描述的诡秘物什。她怀疑自己魔怔了!
从奴仆到子女都怀疑高氏癔症发作。高氏迫于流言,将田产、房舍的账册暂时交给杜氏。
长孙安业延请叔伯到府,又将年幼的弟弟妹妹叫上堂来。与医生一起商议母亲的病情。医生只是叹息,并建议让主母去别院修养。他再三叮嘱将孩童与母亲分开,以防不虞。
长孙青璟约莫听懂了他们的话:母亲因为思虑过重有些疯癫的征兆,目前只是眼见幻象,若不加以调养恐怕会伤到亲近之人。所以母亲需要离开他们一段时间。已经与父亲“死别”的孩子一想到马上将与母亲“生离”,禁不住撕心裂肺地恸哭。
“我阿舅呢?我阿舅知道我阿娘病了吗?”长孙无忌盯着一屋子同姓长辈,犹疑地问道。常识告诉他母亲病了,确实无法持家;直觉却告诉他,母亲被人恶意中伤,需要一个全心保护她的人。而自己恰好缺乏这种能力。
长孙安业平静地说:“士廉阿舅陪同兵部尚书去东都公干,一时无法回西京。我已遣人去东都告知他阿娘的病情。至于你外祖母那边——我与叔伯们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老人家,万一吓出好歹来,倒是长孙家的不是了。”
面对叔伯和异母兄长的共同决定,小郎君只能遵从而没有资格反驳。当兄妹俩再次回到母亲的正寝时,母亲已经不见了踪影。贴身的婢女有些忧伤地告诉兄妹:“三郎与杜娘子嘱托先将高娘子送去西北角的别院,明日请僧道来家中施‘敕勒之术’,看看娘子的神志是否能恢复。”
转眼之间,高氏由悲伤到思虑过重,由臆想到神志混乱,从癔症到疯癫。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步步为营,想置高氏于死地。来到西北院,家仆奉长孙安业之命将兄妹俩送回;来到正门,方才知道兄长已经将俩人禁足。
长孙无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身边的人也许都是异母兄长的眼线,母亲被软禁生死未卜,自己的未来掌控于他人之手。形势危如累卵。他拉着妹妹的手来到四下无人之处。青璟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把之前偶然在水榭边听到的关于“她”“发疯”的言论告诉了同胞兄长。
在那一刻,长孙无忌对长孙安业的阴谋了然于心:“是这样了,他反反复复向人暗示母亲思虑过重,神志不清,又反反复复引人遐想高家几代人都是疯癫之人。又趁舅父远离西京之日向我母子三人发难。而今母亲被软禁,生死未卜,叔伯也即将随法驾巡游。一旦坐实疯症,你我便都成了疯女之子,未来堪忧……安业之心竟阴狠如此!”
他一定要设法破局,可惜势单力薄,唯一的助力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长孙青璟知道有人要逼疯母亲,有人要夺走父亲留给胞兄的一切,有人要给她也打上“疯子”的烙印然后抛弃她……她颤抖、抽噎、无能为力。
无忌为青璟抹了抹眼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现在肯定被家奴盯上了,处处掣肘,他们唯恐我逃离出去。你则不同。只要不靠近母亲的居所,没人会在意你去何处。你现在设法去园囿中把那只名唤‘校尉’的白鹞找来,这是我们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希望。”
青璟依言行事。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弱小的,无害的。在长孙安业眼里,她更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如果她不是继母高氏的女儿,安业的眼中甚至看不到她。
女孩装出无忧无虑的模样,在园囿中任意穿行,找到白鹞“校尉”,随意打了个呼哨,将它裹在宽大的丧服之下。回廊上,她依旧向着每一个有意无意成为帮凶的人微笑,好像母亲不过得了一场即将痊愈的小病。装得越傻越蠢笨,自救计划就能实施得越顺利。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兄长身边。无忌将早已写好的字条藏在“校尉”身上,然后又由无害的长孙青璟将“校尉”放飞。
“快看!那不是小郎君的白鹞吗?”修剪树木的家丁询问孩子的乳母。
妇人不屑地摇摇头:“看着不像,倒像是仙去的府君养过的那只。”
家丁很不服气:“府君那只白鹞大很多,小郎君这头好像没成年。依稀记得是个姓李的小公子送的。府君生前还挺喜欢那个小公子……”
“这阖府上下就数你这穷措大见识最广,记性最好。”乳母在长孙安业的贴身部曲急匆匆跑过中庭时故意岔开了话题。
两个孩子迎向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乳母,乳母挽起长孙青璟的小手,将一张字条留在孩子掌中。两个孩子在僻静无监视之处展开了母亲从被软禁之处设法传出的讯息。
这是一个死寂的下午。
黄昏时分,长孙府东院突然失火,长孙安业带着众人前去救火。两个孩子兀自在火势蔓延不到的西院看书。乳母从刀架上取下金刀交给无忌:“东院的库中存放着皇帝的赏赐,三郎是决计不敢疏忽的。小郎君快设法带着母亲离开吧!”
长孙无忌带着长孙青璟来到母亲新住处,果然看守的奴仆近皆扑火去了。为防逃脱,门已经上锁了。兄妹俩都醒悟过来:这是长孙安业精心布置的骗局,荒唐至极却又天衣无缝。他利用父亲的死,向每一个亲友述说继母因悲伤而染上臆症的悲剧;他利用婢女对于脱去奴籍的渴望,制造了种种继母疯癫的证明;他利用幼弟幼妹对母亲发疯的恐惧和对长兄的依赖,差点成功隔绝了血脉相连的母子之情。
十三岁的少年以全部的阅历和勇气说出了惊心动魄的真相:
“观音婢,青璟,这里不再是我们的家,正厅里端坐的郎君不再是我们的兄长。我们要离开这里!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和母亲!”少年拔出了腰上的金刀,郑重地决定着,承诺着。然后,手起刀落,铁索迸溅着火星被分成了两段。
他等不及白鹞找到那个唯一可以蹈火而来的挚友了!
这是第一次,他决意成为一把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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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收刀入鞘,踉跄着扑入废弃多年的屋子中。
“阿娘——”长孙青璟扑入虚弱的高氏怀中。失而复得的欣喜吞没了三人。高氏抱着一双儿女,泪如雨下。远处是凶猛的火势和众人的呼号。高氏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回忆一边厘清了前因后果:“那个贱婢,一定被安业和杜氏所收买,对我撒谎、栽赃、下毒……”
“日后再与他们算账。”无忌搀扶起母亲,“母亲的字条我们看到了,一切依照母亲的主张。现在,我们赶紧趁乱逃走。到了舅父家中再从长计议。我定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三人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家中穿行。长孙青璟突然指着一团飞扑而来的黑影大叫:“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长孙无忌又一次拔刀相向,哪怕那是兄长本人,也休想伤害母亲半分。一时间,惨叫、鲜血、乱羽在这个混乱的、火光冲天的黄昏构筑了一场残忍、诡秘,让人竭力逃避又无处遁形的成人礼。
他大口喘息着,靠近那个半死不活的怪物,用脚尖挑起肚皮,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妹妹,对不住了,我误伤了你的右军鹅。想来是火灾惊吓到它了……”他庆幸自己未曾杀人,他害怕鲜血灌溉的成长。
长孙青璟没有时间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母亲浑身冰凉,气若游丝。年幼的孩子弄不明白大宅之中的波云诡谲,但她知道,离开了就不再回来,冥冥之中也有一把金刀硬生生地切割了往昔与未来。
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劫后余生的浓浊的黑烟开始取代吞噬一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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