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对头成婚后by叶信言/月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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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做的梦也纷乱复杂。
其实她醒来得比裴铎早一点。
但为了避免尴尬,她打算硬着头皮继续装睡下去,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偏偏裴铎非要掀开她的被子。
姜念汐不想跟他探讨这种羞煞人的话,于是敷衍道:“……我知道了。”
裴铎不依不饶地扯开她的被子,凝视着她闪躲的眼眸,随口道:“没忘了就好,话说,我都不觉得羞耻,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还有,既然咱俩都已经这样了,你可是完全拥有了我,以后要负责一点。”
姜念汐茫然地眨了眨眸子。
她已经嫁给他了,兢兢业业做他的媳妇儿,还要再怎么负责?
“……怎么个负责法?”
“自然是心里时时有我,做什么事都想着我,心里永远只能仅有我一个,”裴铎挑起长眉,摩挲了一把她的发顶,轻笑一声,“作为一个拥有我的人,这样才算负责。”
姜念汐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只好默默哦了一声。
她思忖了一会儿,轻咬着唇,压低声音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经常帮你那样?”
裴铎起身下床的动作一顿。
他神色复杂地转首过来,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揉了揉额角,不由道:“怪不得你不好意思见人,那件事也不是经常要做的,你不要有压力……”
姜念汐听完,神态明显放松了不少。
她坐起身来,眨了眨眸子,坦诚道:“我也没有不愿意,只是有点太震惊了,你得给我时间缓缓……”
裴铎俊脸上的表情一时又有点复杂。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唇角勾起:“好。”
姜念汐扑闪着葳蕤的长睫,认真请教:“你以往也经常自己用手……那样吗?”
裴铎:“!!!”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无语扶额:“很少,几乎没有,除非用别的法子不能纾解……”
姜念汐下意识追问:“别的法子?都有哪些法子?”
裴铎无语地望着她,嘴角抽了抽,无奈道:“练剑,喝凉茶,冷水澡,反正是转移注意力之类的法子都可以……”
姜念汐受教般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会儿昨晚的情形,又道:“可你教我的时候,分明很熟练的样子……”
裴铎:“……”
“没想到你在这方面的求知欲这么强,”裴铎倏忽转身靠近她身旁,剑眉上挑,星眸凝视着她,似笑非笑道,“我的属下孝敬了不少图册,要不你抽空学习一下,弥补些这方面的知识……”
姜念汐:“!!!”
他说的,不就是他之前看的那种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本吗?
她怎么会看那些?!
裴铎看着她眼眸瞪大纠结不已的表情,唇角勾起,暗笑一声,得胜般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虚晃一下,但圆房也快了,宝宝们不要焦躁~~~
下一章灯会,会有点意外发生,还有女主用袖箭射男主的误会,会彻底解开~~~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库房整理好后,她又详细地列了一个单子。
大到后花园应该增种的树木花卉,裴府院墙屋顶需要修缮的砖瓦, 小到挑香炉盖子的铜挑,厢房锈锁的新钥等,各色物品, 应该去哪些铺子采买等, 都罗列得十分清楚。
吴管事对少夫人的吩咐万分重视。
他拿着单子, 一脸严谨地带着府里的下人, 赶了三辆马车出发去采购。
单子上的物品被陆续购买回来,还有些铺子一时没有现货,隔几日也会专门送到府里来。
不过, 中午时分, 姜念汐戴着遮阳的帷帽,纤纤素手提着一把铁锹,吩咐府里的人到后花园种树的时候,全府的下人都一脸震惊。
这位少夫人生得天姿国色, 美得像仙女似的,那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一看便像是锦绣堆里养大的, 哪里像会种树的样子?
再说, 少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 只要她站在那里,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呼气太重冒犯了她, 怎么还能让少夫人去种树?!
吴管事首先提出了意见。
他眉头拧成一团, 严肃道:“少夫人,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你来吩咐指挥我们就行。”
院子里的小厮和厨娘忙不迭地点头。
姜念汐提着铁锹, 不紧不慢道:“紫藤树的习性与其他树木不同,种植得时候,挖坑深浅,大小,浇水多少都有讲究,我先给你们打个样示范一下,剩下得再有你们来……”
她这样一说,吴管事和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看着身姿纤细窈窕的少夫人,将铁锹铲进松软的泥土里,竟然十分稳当地铲出一锹土来。
她连着铲了几锹土,在地上挖出个浅坑来,温柔地吩咐众人:“把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后,按照这个范围往下再挖半米,其他的树坑都这样来,待树苗埋进土中,先浇一遍水,浇透了后围上厚土,再浇一遍……”
因为有她亲自示范,再加上少夫人提升不少月钱,为人又亲近随和,裴府的下人干起活来都十分卖力。
连以往院子里的落叶都扫不干净的小厮,竟然也破天荒干劲十足地将荒草拔的一颗都不剩。
没多久空地便清理了出来。
姜念汐还让厨娘去做了点心,沏了青梅茶给大家喝。
吃饱喝足后,种树的速度特别快。
后花园靠院墙的一侧都是空闲的地方,下人依照她的吩咐,铲出一溜土坑来,又吭哧吭哧种了两派紫藤树。
不过半个时辰,紫藤树便种好了。
姜念汐眯起眸子看了眼今日的劳动成果。
紫藤树苗虽然孱弱,但等明年春天,这些树便会开出花来,到时候再架一座长长的花架,树枝便会攀爬到树架上。
这样,裴府内便可以有一座紫藤花廊了。
因为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姜念汐又带领着府内的人修了几件不甚牢固的家具,加固了墙头,换下了屋顶不甚牢固的瓦片,彻底清扫了庭院……
总之,等裴铎回府的时候,连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被擦得锃光瓦亮。
他惊讶不已。
裴府的琐碎事务他很少去管,基本都是吴管事在打理。
而吴管事又没有细致到连这些小事都会注意到,毕竟他除了管事的职务,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府里的练武场。
裴铎立即猜出了这是自己媳妇儿的手笔。
他扯唇笑了笑,迈动长腿向后面的库房走去。
姜念汐确实是在库房。
不过她侧身而立,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手中还捏着一只凿子,似乎在打量什么。
裴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张断腿的黄花梨木翘头桌案,已经完好无损地摆放到了靠窗的位置。
裴铎嘴角抽了抽,三两步走到她身旁,无语片刻,垂眸问:“你修的?”
姜念汐听到声音,转首过来,冲他莞尔一笑。
“刚修好,是不是看不出来?这张桌案太贵重,这样放着不用实在太可惜……”
裴铎:“……”
他忍不住道:“你亲自动的手?”
姜念汐举起手中的凿子示意他看了看。
“当然了,府里的人又不会修,请人来修还得花不少银子……”
裴铎:“……”
“咱们差这点银子吗?”
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凿子抛回工具匣里,又下意识看了眼她的手掌,还好,白嫩的肌肤只是磨红了些,没有起泡。
他无语道,“你是自小学过木匠,还是天生就有这个爱好?”
姜念汐唇角弯起弧度,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爹在工部任职,他属下的能吏不少,也有人擅长此道,我见识过,自然而然就学了些……”
裴铎无语了半晌:“这么说,你还学了不少其他的东西?”
姜念汐点头,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挖地基,修墙,修渠开河,看图之类的,都略会一些……”
裴铎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府门的方向走。
他转眸看了她一眼,真诚道:“你不去工部任职,做个能干的工匠,真是埋没了……”
姜念汐:“……”
她生怕裴铎误会她不会姑娘家学的那些东西,于是多余解释了句。
“打理一府中馈,做诗,写文章,画画,茶道,我都有学过,只有女红差强人意点……”
裴铎脚步微顿,垂下眸子,嘴角抽了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管你那女红叫差强人意?吴管事绣得都比你好。”
姜念汐睨了他一眼,不服气道:“我现在绣工已经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裴铎勾起唇角,垂眸凝视着她嘟起的嘴巴,星眸中有难忍的细碎笑意。
“也就是勉强能看出绣样的水平,我觉得你不用在女红上下功夫,毕竟人各有所长……”
姜念汐顿住脚步,将他的大手甩开,蹙着眉头不悦道:“你要是觉得我绣的荷包不堪入目,趁早还给我,何必放在自己贴身的袖袋里?”
裴铎看她恼了,复又拉住她的手,言不由衷道:“都怪我胡说八道,我一个连针线都拈不起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你的绣工呢,而且……”
他掏出那只绣了揣在怀里的荷包,挑眉看了会儿,敛去嘻笑的神色,一本正经道:“说真的,这个荷包越看越顺眼,我收回之前的话,吴管事绝对不如你……”
站在不远处耳力过人的吴管事,此刻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姜念汐闻言却忍不住轻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轻声道:“吴管事很好,你不要拿他打趣……”
吴管事闻言心情立刻大好,双手负在身后,身板也站得笔直挺拔。
刚立正好了,却又听到远处他家少爷信口胡诌的话传来。
“这么说吧,我觉得那位准王妃的绣工肯定不如你,确切地说,她可能连女红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说穆锦穆姑娘?”
“不然呢?”
“穆姑娘很好,你要再信口编排她,我饶不了你……”
“你这个也不许我说,那个也不许我说,那我实在想不出来该如何安慰你了,比你绣工差得也不太好找……”
“亏你还是指挥使,怎么这么没正形?”
“我不是只有在你面前才展露本性吗?”
“……”
姜念汐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
裴铎捏了捏她的掌心,唇角勾起,笑道:“好了,逗你的。晚上有灯会,不是说好了要带你去的吗?我还特意提前回来了……”
听到灯会,姜念汐很快原谅了他的不礼貌。
她欢快道:“那我先去换身衣裳,你等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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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月圆之夜的灯会人潮拥挤,异常热闹,
自姜念汐她娘去世后,她爹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带他们姐弟出来玩耍,再者她也日渐长大,容貌生得出众,甫一出门便会惹人注目,为了省去麻烦,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过灯会了。
整个灵河大街都挂起了各色的花灯,照得此地如同白昼。
花灯绵延而去,足有几里路那么长,简直一眼也望不到头。
大街两旁都是趁着人流最多的时候,在旁边摆摊做生意的摊贩。
姜念汐和裴铎已经逛了好一会儿。
两人先瞧了会儿各种形状的花灯,又在小摊位上流连了一番。
姜念汐眼神亮晶晶的,看什么都一副好奇的模样,就连摊贩摆卖的泥人都爱不释手抚摸了一阵儿。
裴铎看她一直在纠结买拿糖葫芦还是抱着鲤鱼的那些泥人,忍无可忍低声道:“你不能都买下来吗?”
姜念汐犹豫了一会儿,道:“谁会买这么多泥人回府?我挑一个最喜欢的……”
“买回府里慢慢挑也一样。”
裴铎说完,朝暗处跟着的人打了个手势,后面跟着的武骧卫兵卫很快走过来,掏出银子把整个摊位上的泥人都包圆了。
姜念汐看着那几个高大的汉子,震惊道:“……那些是什么人?”
“武骧卫的,”裴铎言简意赅地说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道,“你可能没见过,都是我的属下。”
姜念汐:“……”
她抿唇怔了一会儿,揪着裴铎的衣袖,小声道:“我们逛灯会又不是公务,你随意差遣侍卫,会不会有公为私用的嫌疑?”
裴铎:“……”
“都是裴府的人,不过是随着我去了武骧卫,你放心,”裴铎拉着姜念汐离开,道:“那边还有好玩的,要不要去看?”
姜念汐只担心了一瞬,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
不远处有个卖糖人的,花鸟鱼虫做成的糖画,煞是好看。
姜念汐望着摊位,扯住裴铎的衣袖,指着那些糖人,轻快道:“那些糖人好可爱。”
裴铎挑了挑眉,简单吐出一个字:“买。”
两人在走向摊位之前,姜念汐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臂,悄声提醒:“买两个就够了,不用多买。”
裴铎忍不住道:“这玩意虽然好看,但只能尽快吃掉,送回府就化了,我怎么会多买……”
转眼间两人走到摊位前,姜念汐挑了两只造型可爱的蝴蝶。
裴铎垂下眸子,看了姜念汐一眼。
她微抿着唇角,鸦羽似的长睫轻轻眨动,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摊贩手里的糖人,整张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欢欣喜悦。
裴铎轻啧一声,不由道:“你是八百年没逛过灯会了吗?买个糖人都这么开心……”
姜念汐的好心情丝毫没受他影响。
她随口道:“如果我能活八百年,岂不是个妖精?你不怕女妖精吗?”
裴铎难得没有回嘴。
他唇角勾起,笑得胸膛闷闷地震动几下。
糖人拿在手里,裴铎看了眼,毫不犹豫一口吃了个干净。
姜念汐震惊了一会儿,无语道:“你不能……细细品尝吗?”
“这又不是山珍海味,能品尝出什么来?”裴铎将唇角的糖渣卷进口中,随口道,“手艺不怎么样,麦芽糖用得不够纯,吃起来还有点硌牙,还不如我小时候在北境吃过的糖人儿。”
姜念汐:“……”
不远处骤然响起鼓点声将两人的对话严末。
那边是搭了戏台在表演皮影戏,演得是武松打虎那一段。
铿锵有力的鼓点伴随着皮影的表演,足足吸引了一大批游客驻足,将戏台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简直水泄不通。
姜念汐也不自觉被吸引了去。
两人很快走到近前。
姜念汐踮起脚尖,视线越过前方的人头,努力朝前头的皮影戏台看去。
不过,因为人太多,她几乎看不到什么。
裴铎个头高,他轻松地抱着双臂,闲闲看了几眼,建议道:“你看得着吗?要不……我抱着你看?”
姜念汐马上道:“不必了,我随便看看就行。”
这么多人,还要不要面子了?她怎么好意思?
裴铎也没再坚持。
他转而拉过姜念汐的手,找到一个围观人群相对较少的地方,低头跟一个年岁不大的小胖子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刻,那小胖子满脸开心地被他扛到肩膀上,高兴道:“这下好了,看得更清楚了!”
前头腾出了一个位置,姜念汐被塞到了前面。
一场皮影戏结束,姜念汐眉眼弯起,一副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裴铎把小胖子从肩膀上放下,随口道:“小孩,你该减肥了,长这么胖,小心长大讨不到媳妇……”
小胖子刚才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闻言立刻撇了撇嘴,眼泪跟豆子似得撒了下来,他一边哭还一边抹着眼泪道:“你胡说,我不仅要娶到媳妇,还要娶一个跟你媳妇一样漂亮的媳妇!”
裴铎挑了挑眉,直白道:“那可能有点难度,像我娘子这么可爱又漂亮的,世间可没几个……”
姜念汐:“……”
她怒视了一眼裴铎,赶忙把手中的糖人递给小胖子,柔声道:“别哭了,姐姐刚买的糖人送给你,不要计较那个坏哥哥的话,你加油哦!”
小胖子重重点了点头,接过糖人咔嚓咬了一口,大声道:“我会加油的!”
裴铎:“……”
看着小胖子要打算离开,他无语提醒道:“喂,以后就算是漂亮姑娘给的糖人,也不能没有防备地吃掉,你就不怕是人贩子么?”
小胖子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远远道:“我记得了,大叔!”
裴铎:“……”
“他故意的吧?”裴铎转首过来,挑起浓眉,不可思议道,“我不过弱冠之年,看上去像大叔吗?”
姜念汐看他一眼,瞳眸弯起,随口道:“不像,看上去比姜少筠大不了多少。”
裴铎:“???”
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堂堂正四品指挥使,你拿我跟十三岁的姜少筠比?”
姜念汐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大手,一脸真诚道:“我是在夸你年轻,不可以吗?”
裴铎:“……”
他看了眼远处的戏台,随口道:“姜大小姐,没想到你喜欢看武松打虎,所以表面上的贤淑,都是装得吗……”
姜念汐毫不留情锤了他手臂一拳。
长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已经快要随着人群走到了尽头处。
尽头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
他双腿盘坐在地上,拿一只生满铁锈的破刀鞘随意敲打着面前的破碗,喉咙中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姜念汐脚步一顿,下意识多看了那人几眼。
裴铎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街头讨饭的花子,不过,巡检司是一向不准花子在这里讨饭的,这人倒是灵活,还能瞒过巡检司……”
男子注意到这边的眼神,双手拨开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张瘦削的脸来。
他两只眼睛突兀地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嘴里嘟囔着:“田税三成,又遇干旱,走的走,死的死,只剩我一个,活着又有什么用……”
一句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的说,又用的是乡音,姜念汐只勉强听懂了几句。
这应当是一个不堪大周田税,流离失所又失去家人的可怜人,看样子,已经有些疯癫了。
姜念汐踌躇了一瞬,低声道:“裴铎,我们去帮帮他……”
“大周近年来国库不丰,田税也提高到了三成,这还不算其他徭役赋税,应该说,此时是本朝历代赋税最多的时候,若是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还能支撑的住,如果遇到点天灾人祸……”裴铎转眸看了她一眼微凝的神色,想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姜大小姐,举手之劳,帮他一把,未尝不可……”
其实他想说,这种脑子看上去已经不太清醒的半疯之人,即便助他一时,也没什么用处,但姜大小姐心软良善,若是不让她施以援手,恐怕她会寝食难安。
姜念汐把荷包里的碎银统统倒在了那人的破碗里。
男子抬起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拧着两条稀疏的眉毛,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拿着这些银子,去买点吃食,再去药堂让大夫为你开几副药服用,”她温声道,“等你好起来,还可以拿着剩下的银子去老家买几亩薄田,别灰心,日子还会好过起来的。”
男子低头看了眼破碗里的银子。
他莫名急促地哼笑了几声,眼睛一闭,冷冷吐出几个字:“把你的银子拿走,我用不着。”
姜念汐:“???”
“你真的不用吗……”
话未说完,裴铎已经拽着她的手大步往远处走。
“这种人性情古怪,不要理他,等会看到巡检司的人,通知他们把人带走,查清身份,再说怎么安顿他的事。”
姜念汐迟疑了一会儿,再转首看去,那人已经抱着装着碎银的破碗,脚步踉跄得向另一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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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外逸泉庄赏完教坊司歌姬舞乐的恒王殿下,乘着一辆规格奢华的马车回了城。
长街上的灯会很是热闹,但人群熙攘拥挤,一旁的亲卫正要去清开道路,萧绍玹推开窗牖,却急声喊了停。
他放眼望去,正看到不远处卖花灯的摊位前有一对男女驻足。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异常显眼,女子纤细娇弱,挽着男子的胳膊,一副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的画面。
“那不是裴指挥使吗?他那是带着夫人逛灯会呢?”萧绍玹暗自嘀咕了一声,突然起了玩心,“本王许久没有逛过灯会了,也去看看。”
他说着,已经起身从车内走了出来。
还没等他撩开袍摆,近旁的侍卫十分自觉地单膝跪地,躬下身子。
萧绍玹稳稳地踩在侍卫的肩膀上下了车,又吩咐一句:“你们远远跟着就行,不要打扰本王与裴大人说话。”
这边话音刚落,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裴铎的耳尖便动了动。
方才遇到疯癫男人的小插曲一闪而过,两人正在挑选花灯,姜念汐正在纠结是选兔子花灯还是六角宫灯。
裴铎转首过来,看到迎面大步而来穿着金紫锦袍发束玉冠的萧绍玹。
他垂眸低声提醒姜念汐一句。
“姜大小姐,恒王殿下来了。”
姜念汐微微一愣,把手中的花灯放到摊位上,抬头看了过去。
萧绍玹已经走至两人面前,他单手负在身后,神色高傲地点了点下巴。
裴铎拱了拱手:“恒王殿下……是恰好经过这里还是逛灯会?”
“本王去了城外的庄子,恰好路过这里,”萧绍玹看到姜念汐在福身施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回首过来,笑道,“裴大人,这灯会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这样一说,裴铎便知道萧绍玹是去了逸泉庄,那庄子虽说是可以习骑射之术,但实则是恒王偶尔去吃酒玩乐的地方,据说光建这处庄子就花了二十万两银子——银子自然也是从国库拨出来的。
“殿下也喜欢逛灯会吗?这里确实有不少稀奇好玩的东西,花灯……”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传出一声高亢悲愤的呐喊。
“你们这些食民血髓的贪官污吏,都应该去死……”
这声音耳熟,姜念汐心头一惊,抬眸向那边望去。
人群破开,方才那位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男子,手中举着一只熊熊燃烧的榉木火把,越过众人,以令人惊愕的速度一头向这边撞了过来。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他万分没想到, 这疯子竟然莫名其妙是冲他来的。
在明亮的火光几乎照在他脸上的瞬间,那蓬头乱发的男子龇牙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把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掼, 噌一下掏出把锃亮的匕首来。
“你穿得这么好,身上的袍子还带龙纹,一定是个做大官的, 要不就是皇子龙孙, 正好, 杀了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畜生, 用我的命来抵你的命,值了……”
看到那把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的利刃被抽了出来,姜念汐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几乎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裴铎丢下一句“姜大小姐, 退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疾奔过去,探臂闪电般夺下对方手中的利刃,又握指成拳, 在疯子的后颈处重重砍了一记。
对方扑通跌倒在地,伴随着一声破锣般的嘶哑惨叫。
与此同时, 几个武骧卫的侍卫立刻闪身上前, 将姜念汐挡在了身后。
片刻后, 听到惨叫声渐渐变无, 姜念汐错开一点位置, 从几个兵卫中的间隙处看了过去。
那个半疯的男子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
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大腿上的鲜血汩汩而出, 几乎浸湿了身下的地面。
破碗早就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 碎银从胸口的袋子里滚落出来,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姜念汐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心头复杂的滋味一时难言。
那半疯下手之前说的话,她听懂了一些,除了满腹对朝廷的怨气,他应当真得是丝毫不再留恋这世间半分了吧,不然,她明明给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为何还要一心去刺杀恒王殿下泄愤?
裴铎稍一用力,拔下了男子腿上深陷的匕首。
对方凭着一股疯劲冲过来,其实根本没什么功夫,连他一招都不敌,砍伤他的腿部,是让他无法动弹,再不能起刺杀的心思。
他皱眉看了眼因疼痛几乎昏厥过去的男子,将匕首当啷一下重重抛在地上。
萧绍玹不知何时吓得跌倒在地,他的贴身护卫早已经匆匆赶来,将他扶了起来。
目睹了方才那一番吓人的场景,萧绍玹的脸一时青白交错,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听到这边的骚乱,正在巡视的巡检司兵卫也很快赶了过来。
裴铎看了眼来人,冷声问:“你们屈校尉呢?”
“校尉大人去礼部协任,现在有卑职暂代职务。”
看到受惊的恒王殿下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巡检司的兵卫脸色立刻大变,这可是意欲行刺皇子的大事,按罪当是诛杀九族的。
“裴指挥使,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意欲伤害恒王殿下,立即率人巡视周边,看看还有没有同伙,遇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都要抓回来审问,一个也不许落下!”
巡检司的人领命,又向萧绍玹拱手请罪,然后立即带着人向四周寻去。
萧绍玹惊魂未定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盯着昏死在地的疯子,下意识咽了咽唾沫,问:“裴指挥使,这人是专门来行刺本王的吗?”
方才那男子说的话,裴铎字字不落听在耳中,他回话之前,转眸看了眼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姜念汐——还好,经历了这样的场面,她表情还算正常,只是有些震惊,没有被吓到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