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对头成婚后by叶信言/月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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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押运粮食又出了什么意外?
徐通判连忙摆了摆手,道:“姜夫人莫慌,粮食押运顺利得很,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这次运送到东古镇的口粮,足够边境军吃上几个月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凝重起来:“西古镇与东古镇之间,有一道南侧峡谷道,现在两军正在交战,峡谷道边有咱们边境军守护,听起来倒是没得问题。可奇怪得是,昨日有几名番子越过了南侧峡谷道,从东古镇绕行一百余里,意图偷偷潜入境州城。”
姜念汐顿时惊愕不已,“这些番子是逃兵还是……”
“姜夫人不必担心,是逃兵,人也已经被境州守卫兵抓获了,而且,据我了解,咱们边境军现在与西番交战,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听说北齐也已经派兵向有落部进发,这对于咱们来说,又是好事一桩……”
姜念汐去北齐的事徐通判并不知情,听到他这样说,姜念汐方才悬起的心放下来一点。
“那,徐大人是在担心什么?”
徐通判负起双手,在厅内来回疾走数步,然后猛地停下了,拧起眉头:“姜夫人,是这样的噻,我在想,既然番子逃兵能够通过峡谷道,是不是说明,咱们边境军的防守不够严谨?我不懂兵法,但是万一哈,我举个例子,如果番子派一队兵,直接偷袭境州城,咱们除去押送粮食的士兵,如今城内只有五百巡防兵,那岂不是坐以待毙、束手无策?”
姜念汐听完,瞳眸愕然睁大,猛地站起身来。
因为风寒未愈的缘故,脑袋竟然出现了一瞬的眩晕.
她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缓和下来乍起的惊疑情绪。
这么重要的防守位置,裴铎不会不清楚,更不应该会出现防守失误的地方。
姜念汐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思考:“徐大人,让巡防兵打起精神,务必谨慎巡防境州城。同时,立刻差人把消息传到东古镇,我怀疑……边境军中有人与西番勾结,或者……”
她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煞白的唇抖了抖,艰难出声:“有人根本不想让边境军打赢这一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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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地在距离西古镇二十里的地方,大周边境军已经三次逼退西番铁骑的进攻,只要此战顺利,西古镇不久必然就会拿下。
冬日天寒,这场战争打得格外艰难,已经整整持续了十日。
在刚刚一场激战中,边境军将西番铁骑逼退到了西古镇内。
裴铎卸下染了斑斑血迹的盔甲,吩咐身旁的兵卫几句话,转身大步迈到军帐中。
刺骨的寒风蓦然刮进军帐中,凌尘将旗子稳稳落到沙盘上西古镇的位置,迅速抬起头来。
自从边境军与西番屡屡交战后,裴铎在战场上的的成长速度简直惊人。
他周身气质褪去了以往的骄矜,漆黑的星眸沉不见底,变得内敛又沉稳。
初次与西番交手的几次小捷,更多是他对对方实力的试探,而自从收回东古镇后,边境军的阵型几乎完全可以克制西番铁骑,他在战场上更加势不可挡。
近来三次与西番铁骑的交战,裴铎每次身先士卒,英勇无敌,边境军屡屡得胜,与他的指挥和锐气分不开关系。
凌尘曾在边境军中做过参谋,也读过不少兵书,裴铎是他见过的,天生便适合做将领的人。
裴铎掀袍坐下,下巴点了点沙盘的方向:“部署的如何?”
凌尘道:“北齐出兵速度极快,他们突袭有落,给乌黎部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从今日的探报得知,西番铁骑为迎战北齐,已经抽调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迅速返回有落都城。我已经按照大人吩咐,制定好计划,今晚边境军突袭西古镇,一举攻下之后,立刻率军越过边境线,直逼有落都城,乌黎腹背受敌,寡不敌众,一定坚持不了多久,如此以来,必定将乌黎赶回西番南部,换回有落太平安宁。”
裴铎浓眉下压,思忖片刻,忽然问道:“王总兵现在情况怎么样?”
自王总兵被刘遇胁迫,任裴铎为副总兵并但代行总兵之职后,这位王总兵便气血郁结,一病不起。
不过,现在战事繁忙,王总兵独卧于军帐中,有军医调理治病,凌尘也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
听到裴铎这样一问,他回想片刻,道:“身体倒是有好转的迹象,今日还在营地散了会儿步,不过外头天寒,没多久就回军帐里了。”
裴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当初夺了王总兵的兵符,他难免心中有气,待战事平定,该他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想必到时候,这位王总兵的气总能消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晚上的部署安排好。
“传卫柘、冷枫、雷四、刘遇立即到军帐来,安排今晚的计划,”裴铎沉声道,“南侧峡谷道再加派人手去防护,以免番子绕道偷袭境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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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古镇中。
蒙哈鲁勒端坐在帐中,浓密的粗眉拧起,脸色沉得比外头的寒冰还要冷。
乌黎连连败退,如今西古镇眼看便要守不住,而手下的将领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全是一群窝囊废!
他满是厚茧的大掌捏住茶杯,重重往地上摔了下去。
瓷杯遽然四分五裂,溅起的碎渣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弧度,堪堪划过其中一位的脸颊。
他低呼一声,抖了抖身子,猝不及防地退了一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袖中掉落出来,在静默无声的营帐中,声音分外清晰。
蒙哈鲁勒锐利如刃的视线立刻扫了过去。
“无能的畜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欣赏这种东西……”
蒙哈鲁勒的话头突然一停,视线猛然定在了话本悄然翻过的那页。
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堤岸上,唇角微弯,眸含柔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河渠,美得不可方物。
蒙哈鲁勒的嘴唇抖了抖,低声喃喃道:“我的岚儿,撒卢最美丽的公主……”
他霍然站起身来,将话本捧在掌心,看了几眼后,小心翼翼放到胸口处的贴身衣袋里。
部下对他的异常举动十分不解,只当是自己犯了错,他紧张不安地垂着头,生怕被将军责罚。
蒙哈鲁勒猛然往前走了一步,他目露精光,双手紧紧揪住部下的衣领,从齿间挤出几个激动到颤抖的字:“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东西?”
“是境州城流传的话本……”部下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道,“将军,请饶恕我……”
蒙哈鲁勒猛地松开了手。
“话本?上面的女子是谁?”
喉咙蓦然松开,新鲜的气流涌入,部下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
“是境州的姜夫人,上面是大周的文字,属下还未曾看明白……”
蒙哈鲁勒盯着他,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又激动的光芒,他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说的不对,她是岚儿,即便她化成灰,我都会认得!”
部下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又默然垂下头,不敢辩解半句。
营帐的门被忽然推开,蒙哈鲁勒最信任的参谋匆匆走了过来。
他如鹰般精明的双眼扫过帐内,明白将军方才斥责了这些刚吃败仗的将士。
但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
大周的边境军很快就会再次袭来,北齐的士兵已经逼近有落的都城,他们的粮草一旦被抢走,乌黎的士兵只能饿着肚子打仗,结果必然不容乐观。
参谋挥了挥手,部下们会意,立刻鱼贯而出。
“将军,”参谋看着蒙哈鲁勒凝重的脸庞,道,“大周今晚必然会进攻西古镇,而为了抵抗北齐,我们已经分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仅剩的一万铁骑,根本难以抵挡大周的边境军,乌黎败退,不是因为西番将士无能,而是大周的阵型和兵力……实在难以抵挡!”
蒙哈鲁勒沉默片刻,粗眉拧起,道:“依你看,该当如何?”
“我们放弃西古镇,退回有落部,集中力量对付北齐,待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可以再行……”
蒙哈鲁勒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乌黎兵一旦离开西古镇,大周的士兵会直接进入有落部,这样我们只有腹背受敌的下场!”
大周的那个男人,年轻气盛,锐不可当,绝对不会仅满足于收复大周的边境。
参谋咬了咬牙,道:“将军!北齐突然出兵,定然是私下与大周串通好的,我们可以退回乌黎部的地方,保留将士力量,待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
“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一旦错过这次,乌黎只能像乌龟一样缩回自己的龟壳,”蒙哈鲁勒摸了摸胸前的位置,突然道,“大周在南侧峡谷道的位置,防守如何?”
参谋听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忽然一亮。
“探子去查过,大周的总兵太过自信,对峡谷道的防守十分松懈,”参谋道,“兵贵出奇,将军,我们可以派精锐绕过峡谷道,偷袭境州。如今境州城防守必然十分薄弱,我们得手之后,边境军势必会惊慌失措返回境州,这样我们反而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一方面,从西古镇发兵追击边境军,另一方面,西番精锐占据境州城,边境军被夹到中间,歼灭他们易如反掌!”
说到这儿,参谋停了一下,思忖道:“只是,这精锐该派谁带领呢?”
蒙哈鲁勒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参谋。
“我亲自去,”他沉声说着,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像发誓一样,笃定道,“我一定要攻下那座城池,把她带回我的身旁,我会求她原谅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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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的境州城,寒风如冰冷的利刃一般割过人的脸庞,角落上的灯笼随风剧烈地摆动,发出一团晦暗不清的亮光。
巡防兵拧开酒馕,咕咚灌了几口,
烈酒入喉,巡防兵被辣的龇牙咧嘴,冰冷的手脚总算逐渐暖和起来。
他跺了几下脚,仰头看向暗云密布的天空。
“这天儿阴沉沉的,看样子明天要有一场大雪啊……”
巡防兵嘟囔完,下意识往远处看去。
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向境州城的方向移动。
火光绵延至数里,几乎一眼也望不到头。
他们顺风而行,移动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距离境州城不过几十里。
巡防兵眉毛拧起,目瞪口呆地盯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是番子的铁骑,他们来攻打境州城了!”
府衙大厅之外,灯火通明,照得这一片地方亮如白昼。
静待调度的巡防兵身穿甲胄,手持长枪,肃然而立,静等徐通判的吩咐。
但区区五百兵力,无论如何调配,守城门的人手依然太少。
徐通判吩咐完,巡防兵立刻整齐有素地向城门处进发。
他套上软甲,一脸愁容地看了眼府衙的方向,叹了口气,大步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姜念汐裹紧了身上的岑袍,在府衙厅内不安地踱步。
因为风寒未愈,玉白的脸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长睫上像覆了一层寒霜。
她突然开口:“小虎,巡防兵已经出发了吗?”
石虎揉了揉最近时不时嗡嗡乱响的耳朵,抬头看向姜念汐,道:“少夫人,徐大人已经亲自带兵去防守城门了。”
姜念汐默了默。
境州城距离交战地足有三百里,番子竟然能在不足五个时辰的时间内赶来,可见其兵马皆是西番中的精锐。
想当初两百多名西番护卫伙同土匪就能占据境州城,如今西番铁骑足有三千人,他们披坚执锐,来势汹汹,境州城的这点巡防兵,根本不值一提。
她抬头看了眼外面沉闷的天色,心中惧怕又担忧。
昨日传往交战地的消息,不知裴铎收到了没有,而如今西番铁骑能够夤夜前来突袭,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在峡谷道的防守已经被攻破了。
没时间去想到底是谁暗中布置了此事,姜念汐握紧了手中的绣帕,眸底全是忧虑。
境州城一旦被番子快速攻破,边境军势必会返回救援,如此一来,番子便可以左右夹击边境军……
当务之急是尽全力防守好境州城,绝对不能让番子的铁骑进入城中,他们能多拖一分钟,边境军驰援回来便多一分胜算。
“小虎,去唤来元姑娘,”姜念汐吩咐道,“我有事要告诉她。”
元青青很快到了府衙。
来的路上,石虎已经把情况告诉了她—按照西番铁骑的速度,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就会兵临城下。
元青青的脸色也变得煞白,见到姜念汐,急匆匆行了个礼,道:“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当初李铁木的番兵与土匪曾占据过境州城,”姜念汐忆起裴铎前来境州平匪的事,沉声道,“元姑娘,当初境州的百姓可有抵抗?”
元青青突然明白了姜念汐的意思。
她凝重地点点头,道:“虽然当初境州守备军不堪一击,但百姓们并没有束手就擒,我们组织了一支队伍抵抗,但没有敌过番兵的鹰头刀,只能暂时隐藏行踪,静待机会,不过后来裴大人过来剿匪,彻底除掉了番兵。”
外面的天色快要破晓,西番兵一旦兵临城下,必然会发动猛攻。
姜念汐沉声道:“元姑娘,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能不能把你们之前组织的队伍再次召集起来?还有,组织百姓,越多人加入便越好,我们必须要军民一起,抵抗番兵,守住境州城!”
“少夫人,您放心,我立刻去做,”元青青施了一礼,坚定道,“百姓们知道番兵一旦占城会大肆掠杀,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境州的!”
天际破晓的晦暗晨光模糊不清,姜念汐没有迟疑,低声吩咐石虎:“走,我们立刻去城门!”
第97章 如果我先离开这个世界,记得别为我守鳏。
徐通判站在角楼处, 借着熹微晨光,望向铁蹄践踏下扬起的灰尘,脸色煞白不已。
姜念汐循阶而上, 快步走到了他身旁。
“姜夫人,护城河冻成了坚冰,起不了什么防护作用, ”徐通判深吸了一口冷气, 八字眉拧成了川字, “我们要守护多久, 边境军才能赶来?”
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
姜念汐转眸看了一眼徐通判,轻声道:“徐大人,越久越好。”
徐通判叹了口气。
西番兵已经越来越近, 漆黑坚硬的甲胄冰冷肃杀, 他们手里的鹰头刀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像稳稳高悬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几乎下一刻就要落下。
当初李铁木的番兵攻入境州城,他经历过, 至今想起来依然胆寒——所以他当时选择卷起包袱躲了起来。
而如今,他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内心的恐惧依然还在。
他们能守多久?
一个时辰, 一天, 两天, 或者撞了大运, 足足守上三天?
徐通判嘴唇抖了抖, 下意识望了眼交战地的方向, 喃喃道:“裴大人, 送你的消息你收到了没有?赶紧派人来救我们噻……”
眸底一片沉寂, 姜念汐无声望着愈来愈近的西番铁骑。
她手中握紧裴铎送与她的袖箭,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目光落在护城河坚实的冰面上,天气严寒,冰面足有一尺厚,她蓦然想起裴铎说过的话。
“以前有的城池被困,守城的将士会趁严寒之时在城墙上浇水筑冰,石墙结冰太滑,敌方攀城的速度变慢,这个时候再把冰块当石头,用力砸对方的脑袋……”
而今日的温度,堪称滴水成冰。
她猛然转头,迎着凛冽的寒风,低声道:“徐大人,吩咐人往墙头上浇水……”
徐通判听完,一拍大腿,激动道:“姜夫人,这个法子好噻,我立刻命令巡防兵去做……”
西番铁骑越过护城河,到达境州城下的时候,看到巡防兵正提着水桶往城墙上倒水。
光秃秃的石墙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晦暗的晨光中,反射着清冷的光泽,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变厚。
蒙哈鲁勒勒紧缰绳,粗臂向空中猛地一挥。
身后的兵士停下脚步,在境州城外变幻成阵,弓箭手立刻上前,铁弓上弦,对准了城墙上的士兵。
目光沉沉扫过境州巡防兵,蒙哈鲁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雕虫小技,负隅顽抗!
他拉开弓弦,瞄准了挥动旗子的士兵。
箭簇裹挟着千钧之力,划过晦暗不清的晨光,精准地射中了巡防兵的胸口。
境州城的旗子倒了下去。
西番兵大受鼓舞,夸张地吆喝起来,中间夹着听不清楚的粗言鄙语,会说几句大周话的,开始张狂地出言挑衅。
第一次看到士兵身侧晕染的鲜红血迹,姜念汐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呕吐出来。
她忍住身体的不适,想从角楼里出来,查看倒地的士兵还有没有气息,却立即被石虎挡了回去。
“少夫人,不行,”石虎伸展双臂挡在她的面前,十分坚决道,“西番人的弓箭会射中你的!”
话音刚落,番兵的箭簇便密密麻麻飞驰而来,城墙上的巡防兵躲避不及从天而降的利箭,胸腹肩背被射中,顿时受伤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手中的箭簇射完,西番兵中的弓箭手才得意洋洋地撤回阵型中。
境州巡防兵面对铁骑精准无比的射箭之术,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奄奄一息的兵士或蹲或躺在垛口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蒙哈鲁勒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风霜沟壑的面容绽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攻城!”
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在角楼处听得一清二楚。
“姜夫人,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赶紧从东城门走,还能逃得出去,”徐通判抓紧手中刀柄,手指在不自觉颤抖,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裴大人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报仇的。记得告诉他,我喜欢喝甜酿,太辣的不行,给我上坟的时候,让他多带几坛!”
姜念汐的唇抖了抖,眼眶霎时红了。
还未等她开口,石虎已经作势要护送她出去。
“少夫人,我们快走……”
但她不能走。
西番铁骑占据上风,巡防兵的士气本就低落,如果她这时离开,无意会令本就低落的士气雪上加霜。
裴铎在边境的交战地与西番兵交手,身先士卒,英勇无畏。
她做为他的妻子,即便学不到几分他的勇猛,也绝不能在此时临阵脱逃。
她轻声坚决道:“小虎,我们留下。”
说完,她以厚巾遮住面容,仅露出一双眼睛,迎着凛冽的寒风,挺直脊背,缓缓走出了角楼。
徐通判眼看阻拦不成,只好叹了口气,提起刀,快步跟了过去。
石虎只听姜念汐的吩咐,既然少夫人不走,他更不会退缩。
他提着长刀,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姜念汐的身侧。
西番铁骑夤夜奔来,没有携带攻开城门的重械,他们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架上云梯,抽出身上携带的匕首,试图攀爬城墙。
但墙上结的厚冰此时产生了作用。
墙面太滑,云梯放置不稳,他们勉强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云梯便忽然倾斜下来,有些士兵即便借助云梯向上爬了一段距离,在靠近墙头的时候,脚下无处着力,呲溜溜滑了下去。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徐通判看到,心中顿时大喜,大声道:“姜夫人,这法子产生效果了,我们坚持下去,总能抵挡一阵……”
姜念汐在为受伤的士兵止血。
她把帕子按在士兵出血的伤口处,正温声鼓励对方坚持下去,听到这话,眼神一亮,心中又生起了希望。
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好,坚持的越久,他们等待援兵的希望就越大。
受伤的士兵被抬了下去,剩下身穿甲胄的巡防兵站在了墙头。
西番兵虽然还在试图攀爬,但每每攀爬到不及城墙一半的高度,便重重跌落下去。
没多久,元青青带着几百名年轻男女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他们曾经抵抗过西番兵和土匪,胆色与能力并不比巡防兵差多少。
只是没有趁手的兵器,所携带的都是些榔头铁锹之类的农具,稍好一点的,也只是半尺长的杀猪刀和铁剑。
但他们个个面色沉着坚定,并没有畏惧。
姜念汐十分感动。
她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沉沉扫过,温声道:“境州城如今突遇西番铁骑,危在旦夕,大家能够不惧生死,施以援手,我……”
感激的话卡在喉头,姜念汐哽咽了。
“姜夫人,我们守护境州城是应该的!”
“今天就是死在这里,我们也不会让番子打开境州城的大门!”
“誓与境州共存亡!”
元青青道:“少夫人,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登上城墙,守护境州,全力抵挡西番兵,”姜念汐沉声道,“绝不能让他们攀上境州的城墙!”
一刻钟后,艰难攀爬到墙头处的西番兵,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冰块砸晕了脑袋,啪叽一声摔倒在墙根上。
天色已亮,但暗云层层叠叠堆积在空中,凛冽的寒风下,守护的巡防兵和百姓却全身冒着热汗,个个干劲十足。
他们把城内的石块、冰块运到城墙上,在西番兵攀爬的时候,便精准地砸下去,不把对方砸个七荤八素绝不罢休。
这大大延缓了对方的攻势,姜念汐也得已喘息片刻。
“昨日传去的口信,今天应该送到了交战地,”徐通判从城楼下来,在一旁的巡守房内坐下,擦去额头的汗水,十分乐观道,“照这个情形,只要我们坚持三天,裴大人一定能派兵来救援我们。”
姜念汐没有回话,她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热茶。
“西番兵未必不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应对,三天之内,境州城依然有可能会被攻破,我们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冒险,”她抬眸看着徐通判,坚定道,“徐大人,你带一队巡防兵防守东城门,一旦城破,立刻护送百姓出城。”
如今西番全力攻击境州西城门,东城门处暂时还算安全,如果他们最后抵挡不住,百姓在东城门还有撤离的时间。
徐通判闻言,八字眉一皱:“姜夫人,你开什么玩笑噻,要送百姓走,也是你送,我堂堂一个府衙通判,难道会贪生怕死吗?”
当然不是担心他惜命。
姜念汐弯起唇角笑了笑,温声道:“徐大人,你是百姓的父母官,有你在,境州才能安稳,况且……”
她转眸看了一眼石虎,道:“就算这里有危险,石虎也会保护我的。”
石虎受到少夫人的肯定,手握成拳,十分自信地点了点头。
她说得虽然有道理,但徐通判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拒绝:“那就让元姑娘护送百姓,反正我不会离开这儿,要是你遇到什么意外,我拿什么跟裴大人交待?”
姜念汐:“……”
行吧,那就按照徐通判说的来。
虽到了午时,外面的寒风比晨起时还要凛冽,厚厚的云层像铅块一样堆积在空中,眼看一场大风雪就会降临。
姜念汐蹙起眉头,默默望着远处。
裴铎,你什么时候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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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眉眼凌厉,手起刀落的瞬间,西番的副将已经被砍翻在地。
溅起的鲜血蓦然染上白皙的脸颊,他眉头微动,手腕翻转,寒光飒然闪过。
从后方扑来的西番兵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低头看到胸腹间汩汩流血的伤口,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裴铎收回长刀,剑眉微凝。
大周的军旗已经重新飘在了西古镇的上空。
卫柘继续率兵追击向西方逃窜的乌黎兵,收回西古镇,大周的边境已经重回昔日的安稳。
与西番兵的对战比他预计要顺利很多,更奇怪得是,这一次竟然没有遭遇乌黎的主将蒙哈鲁勒和他手下的精锐铁骑。
他去了哪里?
是转道率兵去迎击北齐兵?还是……
裴铎提刀在手,剑眉深深蹙起。
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有更进一步的推测,一身白袍的凌尘拨开清扫战场的士兵,从凛冽的寒风中疾奔而来。
“裴大人,”凌尘猛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声音凝重又急切,“蒙哈鲁勒昨晚率兵从南侧峡谷道经过,一路去了境州的方向……”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动了动唇,快速道:“徐通判曾差人送来消息,不过天寒马慢,我收到信已经晚了很多。我亲自去了峡谷道,才发现那里的士兵……”
裴铎的眸底全是怒色,他接过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道:“峡谷道的士兵被人调走了?”
凌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王总兵的授意,他……”
裴铎咬牙暗骂了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赢了,才显得他无能,朝廷也不会追究兵符的事,只有大人输了,他才能出一口恶气,”凌尘极力压下愤怒的情绪,“大人,当务之急是立即驰援境州。”
边境军务必得乘胜追击,才能使西逃的乌黎兵没有反扑的机会,否则边境军被夹击其中,又是一场鏖战。
暗沉的天空快要飘下雪来,再晚一些,连在官道上跑马都有困难。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但西番的精锐铁骑又不容小觑。
裴铎浓眉下压,思索片刻,吩咐道:“冷枫随我前去,轻装快马,只带弓箭,立刻出发,雷四率人紧随在后,步行跟上。”
顿了片刻,他环顾一周,冷声道:“命令刘遇与卫柘,坚守西古镇,乘胜追击乌黎兵,绝对不许对方再踏入到大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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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将近破晓的时刻,境州城的防守依然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