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哥by僵尸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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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诺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担心踏雪伤势刚刚痊愈而舍不得骑它,还是根本没想好要去哪里,策马扬鞭只能徒增茫然。
城外路上断断续续遇见往来平安州的行人,见着她的踏雪,无不纷纷注视打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靠近,“哒哒、哒哒”,节奏快而规律。
要说天底下的马蹄都一样的声响,可宝诺偏偏能听出自家大哥的坐骑,也不知算心有灵犀还是太过熟悉所致。
相处时间久了,某些意识不到的生活习性潜移默化,像埋在地下的根茎盘根交错,表面看似比邻独立的两棵树,实则早已共生缠绕。
宝诺知道他来了,背脊微微直起,但并未回头去看。
谢随野奔驰的黑马在她身后慢下来,然后跟在后侧踱步。
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置若罔闻,反倒有些刻意。
这是摆明了态度,不想搭理的意思。
谢随野:“喂。”
她果然当耳旁风。
“太阳都快落山了,不知道伍仁叔的寿桃和长寿面做得怎么样。”
宝诺加快脚步,闷头往前走。
谢随野蹙眉:“谢宝诺。”
她当他空气。
给台阶都不下,这性子未免太倔。
谢随野捏了捏眉心,压下胸膛烦躁之感,暗做深呼吸,收起凌厉的气场,学着某种柔软姿态,装出谢知易的模样。
“诺诺。”
他踢了踢马肚子,上前直接挡住她的去路。
“你要去哪儿,怎么不理哥哥?”
宝诺低头立在原地。
“是不是谢随野又欺负你?”他表情无辜且可怜:“他干的坏事,总不能算在我头上,对吗?”
宝诺抬起黑压压的眉眼,打量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谢随野伸出手:“上来。”
她默不作声,借助他的力气上马,斜坐着,没有把腿跨过去。
“这样跑不快。”他说。
宝诺却顺势依偎到他怀里,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额头甚至蹭了蹭他的下巴。
谢随野忽然缄默下来。
“哥哥,我没有骑踏雪,其实踏雪跑起来很快。”
他默了会儿:“是担心它的伤吗?”
“伤好得差不多了。”宝诺低声喃喃:“我是怕自己跑得太远,你出来找不到我。”
谢随野屏住呼吸:“真的么?”
宝诺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有些累,嗓子沙哑:“是呀,我舍不得哥哥。”
寒风吹得坡上的竹林沙沙作响,太阳往西边下落,余晖愈渐薄弱,天色很快变暗,风又凉了几分。
宝诺搂紧他的腰。
“冷不冷?”谢随野问。
“抱着就不冷了。”
踏雪乖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天色已暗,官道上没有其他人,看着天边融化的残阳,古道西风,颇有种浪迹天涯的错觉。
谢随野用下巴尖蹭了蹭她的头发。
宝诺面色淡淡:“这几年想过那么多办法,还是没能让他消失。”
他略微僵住,随即莞尔:“什么?”
“谢随野啊,”宝诺平静无波:“怎么还没消失呢。”
他笑意越甚:“你可以试试再拿刀捅他。”
“没用的,”宝诺轻叹:“白白伤了哥哥的身体,到头来难受的还是我。”
谢随野自顾笑了会儿,就一会儿,笑意消散,眸色冷得像深潭寒冰。
二人回到客栈,天已黑透,大家等着他俩吃晚饭。
谢倾听说今天发生的事,莫名好笑道:“我不明白老四为何那么大反应,她是大哥的表妹,论血缘亲疏比我们近得多,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司芙早就饿了,大哥没回来她也没法先吃,只能用蚕豆垫两口:“我觉得大哥才奇怪,无缘无故干嘛突然说起宝诺的身世,让外头的人知道她不是亲妹妹,有什么好处?”
谢倾轻叹:“他脾气怪,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司芙突然觉悟:“太坏了,明知宝诺最看重她和知易的亲情,这么做无异于诛心嘛。”
伍仁叔:“你们俩说的都不对,大掌柜要是存心让四姑娘难受,得知她离家出走为何立马出去找人?说不过去嘛。”
谢司芙托腮轻叹:“真复杂,他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稳过日子,三天两头闹别扭,最后害得我们在这儿饿着肚子等。”
不多时,阿贵惊喜地喊:“大掌柜和四姑娘回来了!”
“谢天谢地,我的天爷。”谢司芙双手合十。
“太好了,准备开饭,我这就去把面条下锅。”
谢随野把宝诺带回家,晚上给她庆祝生辰。
席间少不得要被揶揄。
谢司芙没好气道:“大哥,你晌午说走就走,也不和人打招呼,让我很没面子啊。幸亏我那两个姐妹通情豁达,不与你计较。诶,你不知道别人对她俩有多殷勤……”
谢随野没做声,宝诺也安静吃饭。
谢倾喝了酒,有些醉意:“老四现在真能吃,吃得珠圆玉润,肉乎乎的,不像刚认识那会儿,面黄肌瘦,一看就命苦。”
伍仁叔调侃:“能吃好啊,吃饱才有力气离家出走,你看隔壁顾掌柜的女儿弱柳扶风,出门多走两步都要晕倒。”
谢倾失笑:“我们家这两位小姐别说晕倒,估计能合力打死一头牛。”
谢司芙瞥过去:“别胡说,我可喜欢牛了,万万舍不得打死。”
晚饭后歇了会儿,宝诺和谢司芙一起洗澡,两只浴桶中间摆着一扇花鸟屏风,腾腾白气弥漫,夹杂胰子香气飘散。
宝诺闭目养神,今日走了好多路,她的双脚酸得厉害。
“四儿。”谢司芙叫她:“你说大哥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
宝诺闻言微怔,这话题未免有些突然:“什么?”
周遭并没有其他人,但谢司芙仍放低声音悄悄议论:“尹瞳和宛睿私下问我来着,说他这个年纪,长得又俊,来平安州多年,却没听说他和哪个女子走得近……我想想也是啊,连老三都在外边偷吃过,大哥难不成还是个童子身?”
宝诺忽然想捂住耳朵,抬手一摸,耳朵滚烫。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平安州没有,不代表外边没有,他常出远门,或许红颜知己在别处呢。”
“那不可能,他出远门是去……”谢司芙突然打住:“你和大哥最亲了,有没有在他房间或他身上发现女人的物件?比如帕子啊,头发,肚兜、胭脂什么的。”
宝诺难以想象,只觉得异常别扭,好像偷窥别人私隐,这个别人还是她朝夕相处的兄长,哪怕稍微想想都是亵渎,太奇怪了……
“没有。”她抿着嘴回。
谢司芙倒越发来劲:“我可犯愁呢,尹瞳对大哥有那个意思,虽未挑明,但我们姐妹之间都看得出来,我倒是想撮合他们,可她还不知道大哥的情况……你说,一副躯壳里住着两个灵魂,谁接受得了?我没敢告诉她,怕她吓跑了。”
宝诺保持安静。
“唉,这事儿真棘手,大哥那边我又不敢问,要不你去探探口风?”
“我?”不要。
“对呀,你是老幺,他不会太当真,此事留有转圜余地。”
“……”宝诺扶额:“可你是不是该弄清楚,尹瞳姐姐究竟看上的是谁?”
总不能两人都喜欢吧,秉性脾气可天差地别。
闻言,谢司芙也犯难起来:“我怎么好问,你也知道,外人都以为谢大掌柜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谁能想到他并非性子乖戾,根本就是两个人。”
宝诺出言讥讽:“这么多年都没被戳破,他也挺会遮掩。”
谢司芙趴在浴桶边,透过屏风瞧着对面模糊的人影:“毕竟来到平安州的时候,他那个毛病已经很多年了,两人早有默契,应付突发情况得心应手。”
“就是会装呗。”
“没错,有几次我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今儿晚上也是,像随野又像知易……诶,你能分清吗?”
宝诺沉默片刻,应一声:“能。”
“果真?那你怎么从未拆穿过?”
“拆穿做什么?”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可以帮助自己达成某些目的。别人真诚待她,她便真诚回馈,人家若要绕弯子,她便将计就计,借力打力,何乐而不为?
“你这丫头真是一根筋。”谢司芙还当她四妹单纯天真,殊不知她心底幽暗之处早已酝酿出邪花。她不仅会用银簪戳人,还会用言语诛心。
“总之你得帮二姐的忙,找时间探探大哥的意思,他也该成家了。”
“哦,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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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诺沐浴完,更衣上楼,回自己屋子。
推门而入,焚香袅袅,房间内浮荡着隐约的香气,温柔缱绻。
夜深了,床边亮着一盏灯,黑乎乎的影子投照墙上,谢随野正歪在她床头翻书。
“哥?”宝诺讶异,观察那姿态,确认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他懒散疏放,又有些百无聊赖,手里拿着她平日看的话本小说,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宝诺顿时面红耳赤。
“找你说个事,等累了,拿本书翻一翻。”谢随野倒没讥讽她看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随手合上,放回枕边:“正月十五之后学堂开馆,你今年还要继续念书吗?”
宝诺想了想,摇头。
他挑眉,显然意外:“不读了?”
“我有别的安排,听闻惊鸿司今年春季会在平安州招募游影,我准备参加选拔。”
谢随野直勾勾盯着她,大概因为过于惊讶,半晌后才开口:“你想做游影?”
“对。”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可知惊鸿司什么来头?”
宝诺面容平静:“知道,朝廷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为调查隐秘之事所设,独立于三司六部之外,不受任何衙门辖制。”
“既然知道,为何要去?”这种刀尖舔血的营生,适合女子吗?
宝诺回答:“因为他们今年来平安州招募了。”
“……”谢随野头痛欲裂,上前两步逼近,居高临下看着:“你的脑子整天在想什么?好好的小姐不做,家里揭不开锅了吗,需要你跑去卖苦力?”
宝诺并不退让,仰头迎上他的目光:“不然我做什么呢?琴棋书画样样松,女红刺绣一塌糊涂,做生意更不是那块料,难不成待在家里等着嫁人?”
“没让你嫁人,你待在家玩儿啊,吃喝玩乐不好吗?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庙会,去听曲看戏,你知道这种富贵闲人的日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可我不想吃干饭混日子。”宝诺语气坚定,眼神亦然:“人各有志,你不要把他人的追求硬扣到我头上。”
谢随野被她气得发笑:“你长大了是吧,有主意了,我说一句你顶十句,要翻天啊?”
宝诺冷冷地:“我离开家里,你不是应该很高兴?这是在气什么?”
他再度语塞。
不知不觉间,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像根笔直的竹子站在他面前,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争取自己的前程。
她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小孩了。
谢随野慢慢弯下腰,饶有兴致地端详她的脸。
“我说,不许。”
宝诺蹙眉,嘴唇刚要张开,被他打断。
“让你随心所欲,我会更不高兴。”
撂下这句极其欠揍的话,他转身出门。
宝诺对着他高大的背影:“没关系,我哥哥会同意的。”
谢随野回头扬起浓黑的眉毛:“谢知易?呵,那你等着瞧吧。”
惊鸿司游影,这么危险的差事,他会同意就见鬼了。
宝诺高估了自己目前能够自主做决定的程度。
当她第二天宣布参加惊鸿司的选拔,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谢司芙下巴都快惊掉:“要死了谢宝诺,你几时胆子变那么大?”
谢倾:“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从哪里听来惊鸿司的情况?”
“谭先生的奇闻异事集呀。”
客栈是天然的人流集散地,多宝客栈有说书艺人驻场,说些公案传奇,江湖轶事,历史演义。
“谭镇铭?”
“好个谭老头,”伍仁叔拧眉:“放着那么多江湖侠义的故事不讲,竟然编排惊鸿司?”
谢随野:“你们平日里没留意听他说书吗?”
“哪有功夫听,都忙着做事。”
谢随野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在黄花梨长桌上轻点了点。
宝诺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
既然所有人都反对,她便暂且按下不语,等到时候直接去参加招募选拔,杀个措手不及。
元宵前夕,灯笼刚刚亮起,裴度忽然拎着一摞梅花饼登门,面上带笑,姿态尤为恭敬。
“谢二姐,谢三哥,伍仁叔。”
这边刚吃完饭,闲来无事,正坐在大堂摸牌聊天。
谢司芙抬眉瞥了眼:“哟,裴家大少爷来啦,快进来吃茶。”
伍仁叔拍拍边上的板凳,随口招呼伙计斟茶。
裴度先不忙落座,将梅花饼放在桌沿,笑说:“宝诺在家么?我想请她看戏。”
谢司芙一边摸牌,一边抬下巴朝后院方向扬了扬:“刚回屋,你们打算看哪出戏啊?”
“《疑魂记》,春喜班的新本子,已经演了好几天,场场满座。”
谢倾挑眉:“老四最喜欢新鲜故事,满书柜的话本,就差自个儿动手写了。”
“快坐。”伍仁叔招呼他,接着让阿贵去喊宝诺。
裴度有点不好意思:“那日连累宝诺和踏雪,我实在难辞其咎,一早就想登门致歉,可是被家里拘着……”
谢司芙当即摆手:“诶,你是你,裴家是裴家,我们又不是心胸狭隘不明事理的人,以后你尽管来玩儿,就跟从前一样。”
那日撕破脸,双方闹得难看,虽然当众撂了狠话,不许裴度再来纠缠宝诺,但谢家人心知肚明真正作怪的是谁,而不会真的迁怒裴度。
“唉。”裴度松一口气,高兴却也惆怅:“多宝客栈果然有人情味,我要是你们家的孩子就好了。”
听见这话,桌上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直勾勾转头看着他。
“干什么,你想娶宝诺?”谢倾左眼睑微颤。
眼看他们露出警惕的神色,裴度也吓了一跳,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配,我与宝诺是君子之谊,绝对没有儿女私情。”
三人这才放过。
“那就好,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你们裴家一心想攀甄家的高枝,且不说你爹娘不喜欢宝诺,就是我大哥那关你就过不去,要是敢来提亲,非把你腿打断不可。”
裴度:“这个我是清楚的。”
就在去年,裴度曾经领教过谢家大哥的厉害,当时他房里的小厮悄悄去外边□□宫图和禁书,说少爷到了该开荤尝尝滋味的时候。
裴度阅过以后果真对男女差异产生好奇,他从未喜欢过什么女子,平日里只是酷爱研读道教佛教典籍,看多了经书,对于凡尘俗事丢失兴趣,都是些自讨苦吃的欲望,看不清的迷瘴罢了。可若不入世,又谈何出世呢?
裴度身边只有谢宝诺这么一个异性好友,便找她探讨,何为男欢女爱。
宝诺也还小,不开窍,说:“你先把那些书给我看看,等我看完再帮你分析。”
裴度有点犯难:“怎么能给你看那种东西?”
宝诺一本正经哄骗:“你看得,自然我也看得,人欲罢了,每个人都有的东西,遮遮掩掩岂非落了下乘?”
“对啊,看来是我狭隘了。”裴度回家去,挑了几本上乘之作借给她。
那段时间谢随野不在家,没人严格管教,她乐得自在,夜里放下帐子,把灯台拿进床榻,幽暗中仿佛孤身进入一个新奇瑰丽的秘密森林,盛放着活色生香的枝条和花朵,目不暇接,妖冶生猛的馥郁之气惊得人大汗淋漓。
没过两日,裴度仍觉得不妥,询问她什么时候还书。
宝诺背着手正色道:“不急,我还没开始看呢。”
裴度狐疑地瞧她。
宝诺清咳一声,若无其事询问:“你悟出什么道理了吗?”
“尚未。”
宝诺也用怀疑的眼神瞥他:“你娘没有安排人教你?”
裴度微赧,挠了挠头:“最近给我院里塞了个姐姐,说是服侍我洗澡,可我不喜欢被人盯着沐浴……”
宝诺扯起嘴角。
裴度赶忙说:“真的,她爹把她卖了,晚上偷摸着哭,我听得难受,想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离开这里,可她还是哭,说自己没地方去……我正犯愁呢,索性打发她去干些侍弄花草的活儿。”
宝诺琢磨:“看来你没做过那种事,自然不知道情爱的好处。”
“那种事也得和两情相悦的人做才有意思吧?”裴度说着说着脸颊发烫:“可我并没有心仪的女子。”
宝诺倒十分淡定:“你身边只有我这个红颜知己,该不会喜欢我而不自知吧?”
“啊?”裴度:“不会吧?”
“不如你将我当做喜欢的女子,借由我体会情为何物。”宝诺提议。
裴度大惊失色,后退半步结巴起来:“你、你……”
宝诺见他一副撞鬼的模样:“我不是要跟你做那种事,你可别瞎想!”
裴度好半晌才把惊吓过度的心脏揣回胸膛:“险些被你吓死。”
宝诺干咳两声:“人人都说男女之间不存在友谊,我不也纳闷么。”
裴度擦擦额头的汗:“好吧,从明日起我便将你当做心爱之人,看看男女之爱究竟怎么一回事。”
宝诺计谋得逞。
次日傍晚,两人下了学堂,裴度送她回家,她说:“好啊,不过你得付我十文钱。”
裴度眨眨眼:“为何?”
“难道你想白送?”
“我以前不天天送你吗?!”
宝诺自有道理:“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在帮你参透风月情事,干活出力,怎么能和往常一样呢?”
“……”裴度想想也觉得有理:“那好吧。”
他从钱袋子里摸出十文交给她。
等送到多宝客栈后门,站在芙蓉树旁,裴度耳朵绯红,闷声闷气憋出一句话:“我,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亲哪儿?”
裴度指她脑门。
宝诺点头:“好啊,给我二十文。”
他又掏出荷包付钱。
“来吧。”宝诺仰起脸,闭上眼睛。
裴度硬着头皮碰了她一下。
宝诺问:“什么感觉?”
他一边攥着袖子擦拭她额头被亲的地方,一边拧眉琢磨,好像没什么愉悦的感觉,反而十分别扭。
他正要开口,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嗤笑,两人不约而同寻声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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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诺没想到谢随野竟然回来了。
当时他就斜斜地歪靠在门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打量她和裴度,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虽然姿态懒散,可宝诺却感觉到隐隐压迫的气势,无声无息蔓延。
“亲够了吗?”谢随野眯起眼睛,略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滚进来。”
宝诺大气也不敢出,低头闷不吭声往门内后院走,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脊梁骨都僵了。
谢随野先没管她,挽起袖子走向裴度。
“谢、谢大哥,你听我说。”裴度想解释,可他根本说不清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宝诺在院子里听见惨叫,抿紧嘴唇低头,自暴自弃般抠手指。
“四儿、四儿!”谢司芙在楼上喊她。
宝诺仰头望去,只见二姐立在她房间窗前,手中扬起几本册子,表情张牙舞爪:“大哥发现了!”
紧跟着东厢二楼的窗子也被推开,谢倾懒洋洋靠在窗边:“谢司芙,你一个人唱起双簧来啦?不是你打扫屋子发现春宫图向大哥告密的吗?四儿,你今天要是冤死,可要记得谁是罪魁祸首啊。”
“谢老三!别在那儿挑拨离间,我不过一时嘴快……我见着春宫图吓得花容失色,可不得交给大哥处理,我又不是故意的。”
谢倾啧道:“一个糙老娘们还花容失色。”
宝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看来今日不仅偷亲被撞破,连禁书和春宫图也一并东窗事发,这下彻底完蛋。
就在她准备逃跑之际,谢随野收拾完裴度,“嘭”一声关上后院门,径直走向宝诺,揪住她的后领子,把她拎进库房。
谢司芙急忙劝道:“大哥,饶过她这次吧,别下狠手,老四还小,她扛不住啊!”
谢倾却道:“打,往死了打!家门不幸,小小年纪竟然不学好,以后还得了?必须得给她教训,以正家风!”
谢司芙听不下去:“就你还提家风呢,平日也没见你管教老四,这会儿倒出来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你欠不欠啊?”
“我怎么没管教?你们俩的举止和仪态我说过多少遍,有人听吗?”
东西厢房俩姐弟隔空数落对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库房里,宝诺冷汗淋淋。
谢随野面无表情指着板凳:“趴下去。”
她瞥了眼,不趴。
谢随野已经取出藤条。
宝诺咬牙屏住呼吸。
尽管他平日里常常吓唬说要揍她,可从未真正动过手,今天不一样,脸色沉得吓人,是真气得不轻。
“趴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重,只是冷,非常吓人。
宝诺眼圈儿红了。
“谢宝诺,你如今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谁教你这么赚钱的?”谢随野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恼怒倒在其次,更明显的是失望,情绪到了某个临界点反而趋于平静,诡异暗涌。
“你和裴度还做过什么?”他目光冷得像没有感情的动物,周身萦绕危险气息,蓄势待发:“别告诉我你们已经偷试云雨,你才十四岁。”
那双冷冽的眼睛逼视着她,似乎只要听见她说出一个“是”字,就会化身洪水猛兽,毁天灭地。
宝诺咬牙憋出两个字:“没有!”
她觉得屈辱,没忍住加了句:“就算有也不关你的事!”
“你说什么?”谢随野上前逼近了一步。
宝诺下意识猛地缩起肩膀,余光瞄见他扬起手,于是赶忙闭上双眼,身体绷成石头。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她喘着大气定睛一看,只见他按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胸膛起伏剧烈。
宝诺想趁机离开,脚刚挪半步,谢随野厉声呵斥:“我让你趴下!”
她被吼得一颤,鼻尖酸涩,喉咙发堵,腿已经发软,却仍硬撑着不听他的指令,就是不趴。
视线逐渐模糊,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她不想示弱,立即攥袖子抹掉眼泪。
“诺诺?”
谢随野声音变了。
宝诺顿住。
他神情尚有气焰汹汹的余威,眉目间的恍惚却让他陷入困惑,仿佛两种灵魂拉扯撕裂,痛苦不堪,勉强用意志力维持平稳。
“谢随野打你?”他惊愕地看着手中的藤条,不可置信:“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他居然敢打你?!”
宝诺眼底糊着亮晶晶的泪痕,像雨天遗落的水迹,与她七零八落的心情一样凌乱。
“哥哥,”确定他是谢知易,宝诺几乎用扑的,一头栽进他胸膛:“你终于醒了,谢随野是大恶人!他刻薄恶毒、凶狠残暴,我讨厌他!最讨厌的就是他……”
发自肺腑的控诉如泄洪般滔滔不绝,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存在,简直罄竹难书。
谢知易不断轻抚她的后脑勺,想安慰这个满腹委屈的可怜妹妹,然而力不从心,他现在头晕目眩,听见脑子内部不断发出暴怒的声音,谢随野不知在发什么疯,他尝试获取刚才的记忆,但没能成功。
“……”
渐渐地身体不受控制,四周环境变得尤为扭曲而不真实,强烈的拉扯感让他疲惫至极,谢随野的意识非常蛮横,正在强行夺回主导地位。
谢知易失神片刻,身体被谢随野接管。
宝诺对此毫无察觉,仍沉浸于控诉当中,将心里酝酿许久的感受一股脑宣泄。
谢随野恢复知觉,发现她竟然抱着自己哭,这中间丢失一段过程,方才定是谢知易短暂出来过。
“……他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管我?还打我的朋友!”宝诺越说越气:“当初来到平安州,学堂里的同学都排斥外地人,嘲笑我讲话调子土,只有裴度愿意和我做朋友,愿意带我玩儿,谢随野算哪根葱,凭什么打他?!”
絮絮叨叨半晌,总算一吐为快。
等到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宝诺才发觉不太对劲。
她仰头望去,哥哥脸上哪还有疼惜怜爱,那挑眉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就是……
“骂够了没?”谢随野重新拿起藤条,一字一句:“告我状啊?原来你背地里憋着这么多好话呢。”
宝诺呼吸停滞。
这天她被按在长凳上,臀部挨了好多下藤条,幸好伍仁叔过来维护,她才捡回一条小命。
次日一瘸一拐去学堂,碰见裴度,发现他也变得一瘸一拐。
“宝诺,你大哥下脚也太重了,昨晚我在家照镜子,都紫了!”
“我更紫。”她只能叹气。
春宫图和禁书被没收,一并送回裴宅,谢随野让伙计带话,阴阳怪气讽刺裴度父母一顿,此事才算揭过。
说回元宵前夕,裴度约宝诺一起去戏楼看戏,出门时天已经黑了,到处亮着灯火,街上更是人烟稠密。
“还好你大哥不在家,否则今晚你可出不来。”裴度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她吃。
宝诺说:“上次你回去挨骂了吧?好些日子不见,近来可好?”
“别提了。”裴度轻叹:“我的婚事差不多已经定下,只等甄府孝期结束便要正式提上日程了。”
宝诺有些惊讶:“果真?”
裴度黯然垂眸,点点头:“爹娘最近可高兴得很,聘礼单子早早开好,还要大动干戈修缮园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