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哥by僵尸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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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马儿高声嘶鸣,猛地停在车轿前,拦住去路。
刀疤脸看着来人面容青涩,只是个少年郎君,便粗生粗气问:“你谁啊,别挡道!”
“车里的小姑娘可是宝诺?”少年的声音异常冷静:“她是我妹妹,你们不能带走。”
听见这句话,宝诺缓缓抬起脸。
牙婆撩开轿帘打量一番,笑着跳下马车:“哪儿冒出来的哥哥?周氏将她卖给我做女儿,卖身契具已签订,你怕是来迟了。”
少年的眼睛像将明未明的天,深邃幽静,他没有理会牙婆的话,却是盯着黑洞洞的轿厢,隐约瞧见一个蜷缩的影子,瘦小,单薄。
“没听说这家还有儿子呀。”牙婆端详:“你想怎么着?”
“我是她表兄,这次专程过来接她。”少年收回目光,颜色冷冽:“人必须留下,不可能让你们带走。”
刀疤脸挽起袖子,凶相毕露:“小杂种,擦亮眼睛看看你在跟谁说话,老子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
牙婆说:“哎哟,你想赎人也可以,价格得另外谈。”
少年:“给个数。”
牙婆眼珠子转了转,抬手摊开五指:“拿得出来么?我看你还是先回去筹银子,反正她现在还小,接不了客。”
刀疤脸哼笑:“那倒未必,某些老爷就喜欢没长大的雏儿,你妹妹刚好符合他们的口味。”
少年的眸色愈发冷了几分,屏息片刻:“银子我有,先看看人,以免弄错。”
牙婆回头招呼:“姑娘,出来吧,你命好着呢。”
宝诺没动。
牙婆钻进去拽她下车。
少年也跳下马,乌黑斗篷将他衬得庄严而压抑,像冰天雪地里伺机而动的黑兽,来到她跟前:“诺诺,还记得昭颜姨母吗?我是她的儿子知易,前几年我们见过的。”
宝诺还是不说话。
牙婆催促:“怎么样,确认是你表妹吧?”
刀疤脸接话:“别说你们俩还真有点像,小丫头虽然灰头土脸,但仔细一瞧水灵灵的,就这个数让你赎回去都可惜了。”
少年谢知易仍旧没有回嘴,只是沉静地掰过宝诺的肩膀:“妹妹,你先背过去看风景,听见什么都别转过来。”
宝诺犹如提线木偶照做。
“什么意思?”刀疤脸警觉,两步上前,伸手想要抢人。
“蹭”地一下,长剑出鞘,冰冷锋利的剑刃瞬间砍断刀疤脸的手,猩红血液飞溅,光秃秃的一截断肢,血肉模糊。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刀疤脸呆了片刻才惊恐大喊:“啊!!”
又是一剑,当胸贯穿。
刀疤脸倒地,面部狰狞,身体痛苦地扭曲。
牙婆亦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干净斯文的少年竟会如此凶狠,恐惧地指着他,“你、你敢杀……”
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利刃抹开她的颈脖,一剑毙命。
宝诺僵硬的身体猛地抖了两下。
自称是她表哥的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连杀二人。
他瞥着地上的尸体,就像瞥两条死狗。
长剑拨开牙婆的袖子,戳破契书,拿过来看了看,撕个粉碎。接着他用刀疤脸的衣裳擦干剑上的血,再插回剑鞘。
宝诺屏住呼吸不敢动。
一只冰冷大掌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带她往前边走了几步,轻巧地将她抱上马背安置。
雪下起来,扑簌簌漫天纷飞。
谢知易脱了斗篷,把妹妹严严实实包裹。
“驾!”
他们马不停蹄离开此地,一路几乎没有停歇。
宝诺仿佛被劫持的哑巴默不作声。
傍晚时分残阳落尽,天是朦胧的天,山是沉默的山,远处江面渔火点点,四下幽静深邃,只听见鬼魅般的树影婆娑摇曳,寒风快要把脸刮裂。
宝诺累得睁不开眼,摇摇晃晃,一头往右边栽下去。
“当心。”谢知易手快,当即把人捞住:“很困吗?靠着我睡会儿吧。”他说:“很快就到下一个镇子了。”
宝诺听在耳中,却是强打精神直起背,试图保持清醒。
觉察到她的警惕和防备,谢知易心底暗自叹息,大概是害怕他这个杀人犯吧。
可惜没能坚持多久,实在太过疲乏,宝诺仍是靠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清醒时已到镇上,他们在一间简陋的客栈落脚,没有沐浴的条件,谢知易让店小二打来两盆热水。
那斗篷浸了层雪水,皮毛都湿了,谢知易给她脱下来,挂在衣桁上铺展开。
一回头,只见宝诺缩着肩膀呆坐在床沿,身上穿着蓝灰色棉袄,花纹都旧了,大概好多天没洗,脏兮兮的,配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活像个小叫花子。
谢知易皱眉,将炭盆挪近些,又用铺盖把她裹起来。
她瘦得可怜,显得脑袋大,头重脚轻,即便穿着袄子也看出单薄,比正常同龄人要小上一圈。
不过如今兵荒马乱,乡下孩子吃不饱,自然瘦弱。
“饿不饿?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谢知易轻声说。
宝诺抓紧棉被发颤。
“这是……”谢知易小心拉过她的手:“冻疮?”
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两手长满冻疮?十根手指和干裂的胡萝卜似的。
宝诺把手缩回去,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不解。
“你……还会说话么?”他终于问出口。
宝诺垂眼闷了会儿,点点头:“嗯。”
店小二提热水进来,谢知易让她先泡脚。
“双脚暖和了,身上就暖和。”
宝诺动作僵硬地脱鞋,谢知易蹲下来帮她,裤腿挽上去,猛地手一顿。
“怎么这么多伤?”谢知易愕然仰头。
青的紫的,还有用旱烟烫的。
宝诺绷紧四肢,好像露出伤痕是一种过错。
“那个女人……”谢知易突然醒悟,瞳孔震惊:“你的继母周氏?她竟然虐待你?!”
宝诺茫然望着他错愕愤怒的模样,这个人好像在关心自己?为什么?
谢知易胸膛深深起伏,先前找到她家,那周氏便理直气壮地说宝诺被牙婆带走,谢知易一时无法辨别真伪,以防找不到人丢失线索,于是并未对周氏做什么。
他现在真后悔,恨不能即刻回去把周氏千刀万剐。
最让人心酸的是,宝诺似乎对自身遭遇习以为常,以至于不能理解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谢知易掀起她的衣袖,果不其然,胳膊也遍布淤痕。
宝诺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丑,像破铜烂铁,异常丢人,于是愈发不知所措。
谢知易攥紧双手,强自忍耐克制,再慢慢松开,尽量言语温和,别吓着她。
“以后有哥哥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这话对宝诺来说就跟“天气真好”一样不痛不痒。
她内心防备之重,冰雪覆盖般难以消融,是面对暖阳也不敢伸手触碰,怕转瞬即逝,怕希望落空。
“诺诺,你看。”谢知易坐到她身旁,从香囊里摸出一只玉镯:“这是外祖母的镯子,你娘和我娘一人一只,几年前你娘把她的那只给砸了,还记得吗?”
那是三年前,宝诺才六岁,昭颜姨母带着谢知易千里迢迢前来与胞妹相见,因得知文家分崩离析,担心妹妹生活无以为继,特意寻到乡下探望。
可好容易见了面,姐妹两个却大吵一架。
宝诺母亲自尊心极强,被姐姐看见自己捉襟见肘的窘迫,崩溃个彻底,认为她在看自己笑话。
“别对我指手画脚!少在那儿假惺惺,我的人生用不着你评价!”
昭颜姨母脾气也很硬:“都什么时候了还犟嘴呢?我是你姐,爹娘都不在了,我不管你谁还管你死活啊?!”
“我说了不要你管!”
宝诺母亲将那只象征姐妹亲情的玉镯摘下,当着昭颜姨母的面给砸碎。
“从今往后你做你的厉夫人,我当我的乡野农妇,各安天命,老死不相往来!”
“我娘把碎镯子捡回去,找能工巧匠用金饰修复好了,你看。”
谢知易递给她。
宝诺拿着玉镯才想起不对劲,据她所知昭颜姨母嫁给一位姓厉的江湖人士,表哥大名厉随野,字知易,可他与客栈老板交流却自称姓谢。
“姨母呢?”宝诺哑声询问。
谢知易垂下眼帘静默片刻:“她不在了。”
宝诺屏住呼吸。
“我如今随母亲姓谢,以后你跟我一起生活,为方便起见,也得姓谢,好吗?”
宝诺对此倒没什么异议,文淮彬不配为人父,她丢掉他的姓,并无任何负担。
“三年前那次决裂之后两家彻底断绝往来,我和我娘都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谢知易问:“小姨去哪儿了?”
宝诺暗淡的眸子盯着热水中自己长了冻疮的脚:“和姨母吵完架没多久,她就走了。”
谢知易默然片刻:“小姨父何时死的?”
“半年前。”
“小姨父不在以后,周氏开始打你?”
宝诺摇头。
文淮彬还在的时候,周氏就开始打了。
没说出口的话,谢知易却都能在她的沉默中听懂。
“不必难过。”他宽慰道:“天底下的父母并不都爱他们的孩子,有的更如畜生一般,只是披了张人皮在世上行走罢了。”
他在说谁,语气怎么突然变冷?
九岁的宝诺有些糊涂,不明所以望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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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吃过晚饭,简单洗漱之后便熄灯歇下。
宝诺睡在床铺里侧,谢知易将汤婆子塞到她脚边,身上暖和,冻疮却开始发痒,痒得她睡不着觉。
谢知易合衣躺在她身旁,冷冽月光洒落,少年俊秀的轮廓像工笔勾勒而成。
他睡觉十分警惕,佩剑抱在胸前,双臂交错扣紧,倘若发生意外,他第一时间便能拔出利刃。
就是这把剑,白天杀了两个人。
宝诺头皮发麻,悄无声息地往更里边挪,仿佛能闻到浑浊的血腥气,心里生出一阵阵恐惧。
前途渺茫,她与这位表哥一点儿也不熟,跟着他会发生什么,往后的日子是安稳还是漂泊?他可靠吗?可以信任吗?
宝诺揪着棉被胡思乱想,看不见前面的路,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年幼的心脏被无尽的迷茫包裹,浑浑噩噩,命运逼着往前走,哪里知道下一步会踩到石头还是悬崖。
次日继续赶路,谢知易抽空去市集给她买了保暖的新衣裳,新鞋袜,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小小的人儿被蓬松的棉花撑得胖乎乎,乍一看终于不那么骨瘦如柴了。
“能吃胖的。”谢知易弯腰瞧她瘦削发黄的脸,把一顶貂鼠帽和暖耳给她戴上:“要是冷了饿了立马跟哥哥说,知道吗。”
宝诺点头。
虽表现得如此乖顺,谢知易心里却明白她肯定不会开口提任何要求,于是轻叹一声,拉过她红通通的手,打开膏药,抹上去轻轻推开:“每日早晚涂抹,过完这个冬天,明年就不会再长冻疮了。”
宝诺低头眨巴眼睛打量,他的手那么大,练剑磨出了茧,有些粗糙,但动作轻柔,而且十分耐心。
从来没有人如此专注地捧过她的手,也没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她。
宝诺不习惯。
“帽子戴好,当心吹风。”谢知易说:“今日得继续赶路,会很辛苦。”
被抱上马的时候宝诺问:“去哪里?”
她声音很小,蚊子似的,但谢知易随时留心着,随时回应。
“去找我们的家人汇合。”
宝诺愈发茫然。
快马加鞭,路上颠簸异常,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一处村落,谢知易牵马来到柴扉前叩门。
“谁啊?”主人家由远至近,开门一瞧,赶忙朝堂屋方向喊:“回来了,你们大哥回来了!”
紧跟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跑出来,身后还有一位黝黑强壮的男子,随身携带一把长刀,神色难掩担忧。
“哥!你可算平安归来,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真怕你出事!”
“知易,路上顺利吗?”男子问。
“嗯。”谢知易点头,抱宝诺下马,牵她来到大家面前。
“这是伍仁叔,这是你二姐谢司芙,这是三哥谢倾。”谢知易说:“她就是宝诺。”
“哦……”
平淡至极的招呼,实在谈不上热情,三人脸上疲态尽显,并非劳累的疲态,而是经历巨大变故和打击,魂魄处于麻木当中。
宝诺心思敏感,以为他们不喜欢自己,赶忙行礼:“二姐姐好,三哥哥好,伍仁叔叔好……”
伍仁叔略微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路上可怎么带,要是遇到紧急情况,如何照看得过来,只怕她连逃跑都不会。
谢倾和谢司芙默不作声打量宝诺,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嵌在毛茸茸的帽子底下,头发干燥发黄,身上穿着粉扑扑的漂亮新衣,从袖口伸出的手却是黑黄的爪子,如此怪异。
这就是大哥绕路也要去接的表妹。
平平无奇。
甚至索然无味。
他们有些失望,谢知易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妹妹,还以为会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倾上前两步,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审视般盯住她:“知道什么是逃亡吗?”
宝诺不语。
“就是随时可能会死。”他的表情不像在吓唬人:“跟着我们可过不了富贵日子,不如去找你娘……”
谢知易冷冷打断:“谢倾,闭上你的嘴。”
他支起身耸了耸肩:“实话而已,早点儿认清现实,不要做无谓的的幻想。”他对宝诺的父母略有耳闻,那次谢昭颜拿着碎玉镯回来,谢知易虽没透露情况,谢随野却滔滔不绝骂了个痛快,什么好吃懒做萎靡不振,什么眼高手低目中无人,一句好话都没有。
可想而知,这种夫妻能教出怎样的孩子?
况且谢倾从未见过宝诺,形同陌路,与她并无任何亲缘情分,偏见已先于相识尘埃落定。
“我是不会管她的……”
“没人让你管。”谢知易打断他的话:“管好你自己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谢倾咬牙,冷冷一笑:“行,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转身回堂屋,谢司芙站在原地看了看谢知易的脸色,迟疑片刻,默不作声也扭头走了。
伍仁叔轻抚宝诺的头:“三哥哥脾气就那样,别放在心上。”
其实没关系的,她平日里听的诅咒和谩骂比这个刻薄百倍。
谢知易闭上眼睛揉捏眉心。
宝诺浑然不觉的模样让他很难受,倒是宁愿她哭闹一场,任性些,放肆些,伤口藏着并不会好,只会越来越重,深入骨髓。
“诺诺。”他忍不住用一只手捧起她的下巴,像在安抚一只小狗:“过去的人生全部忘掉,从现在开始你是谢家的四姑娘,是我的掌上明珠,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吗?”
彼时谢知易也不过才十五岁,少年郎君的清澈面容,眼睛却似融冰的春水,无声静淌,给人无比慎重的安稳之感。
宝诺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当晚歇在农户家,晚上睡大通铺,谢知易让宝诺待在最里边,靠墙的位置能让人觉得安全。
简陋的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窗外寒风凛冽,纸糊的窗户微微震颤。
谢知易和伍仁叔坐在灯下摊开地图,细细碎碎地说着什么,话音低沉而持续,他们的影子投照墙壁,随昏暗烛光晃动,宝诺看得失神,昏昏欲睡。
谢倾和谢司芙都呆坐炕上,没有任何表情。
后来宝诺才知道,他们那时刚刚失去双亲,成为孤儿。
大哥、二姐和三哥虽然自幼长在一处,但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更像结义姊妹,加上宝诺,四个孩子算是因为逃亡而组建起来的新家庭。
宝诺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昭颜姨母为何早逝,谢知易为何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这些事情像是一个禁忌,不能问,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给她听。
“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谢知易躺到她身旁,捞过她的手,帮她擦冻疮膏。
“脚上抹了吗?”
“抹了。”她赶忙回。生怕他给自己擦脚。
“我看看。”谢知易对她的心思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想糊弄可不容易。他去拿油灯,手拢着微弱的小火苗,灯台搁在床沿。
宝诺感觉被子掀开一角,脚腕被握住,不由瑟缩了一下。
“每天都得抹药,才好得快。”
谢知易低头看着她脚趾肿成一块一块的冻疮,像灶房里挂的香肠。
其他人都睡了,宝诺揪住棉被,不敢动,光线太过昏暗,只见朦胧的身影坐在哪儿,安静,深邃,熨帖她慌乱的心,再没有比这更安稳的感觉了。
“快睡吧。”擦完药,谢知易躺到她身旁,低声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宝诺原本紧贴墙壁,大概畏寒怕冷,悄悄往后挪一点,等一会儿,再挪一点点……
谢知易伸过手,直接把她捞到怀里抱住。
“这样还冷么?”
少年身体温热,小火炉似的,把她烘得暖呼呼。
再也不冷了。
难得睡到自然醒,翌日清晨,宝诺揉着眼睛坐起身,大家正在整理行装。
谢倾发现大哥对她格外体贴照顾,心里吃味,不由啧一声,催促道:“傻坐着干什么?准备出发了。”
昨夜睡眠过于香甜,宝诺尚在回味当中,迟钝地挪到床边。
“让你生个火,怎么比杀猪还难?!”女主人斥责丈夫的声音传来:“笨死了,什么都得我做,要你来有啥用?!”
宝诺心口猛地揪紧,熟悉的恐惧席卷全身,她后背脊梁都僵了。
乡下土炕太高,谢倾见她发怔,以为她下不来,于是过去准备帮一把。
“穿鞋不会吗?”
他手里握着皮质腰带,随意晃了晃,宝诺下意识抱住脑袋瑟缩成团,身体抵住墙壁闪躲。
“别打我……我马上去砍柴……”
一瞬间屋内所有人都呆了。
谢倾僵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干了坏事,往后退半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宝诺躲避的姿势如此熟练,求饶的声音如此真切,即便不相识的人都能猜到其中隐情。
“诺诺。”谢知易两步上前将她抱住:“三哥哥不是要打你,别怕。”
谢司芙咬唇,揪住谢倾的衣裳往后拽:“你吓到她了。”
“我……”谢倾不由泄气:“我不是有意的。”
谢司芙凑到宝诺身旁,把她捞到自己怀里,轻轻摸她的脸蛋:“妹妹莫怕,我们都是好人,只有坏人才会对小孩子下手,坏人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相信我。”
“啊对,”谢倾赶忙接话:“坏人没有好下场,绝对的。”说完摸了摸鼻子。
谢知易蹲下来给宝诺穿鞋。
伍仁叔重重叹一声气:“都是好孩子,路上相互照看着,日后你们可是亲姊妹,一定要同心协力,别叫外人欺负你们,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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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三匹马,往南方前行。
宝诺发现他们几乎不会进城住店,连续几天都在乡野找普通农户投宿,而且只住一个屋子,绝不分开。
伍仁叔对他们异常紧张,生怕丢了一个少了一个。
这日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地,天空乌云暗涌,来势汹汹,快马加鞭赶到附近的镇上,住进一间客栈。
店内供应汤浴,谢司芙带宝诺洗澡,冬天冷,脱了衣裳,谢司芙立马跳进桶里。
“你愣着干啥?快进来呀。”她催促妹妹。
宝诺不大好意思,隔着屏风用热水冲洗一遍,小声说:“二姐姐,我洗好先出去了。”
“去哪里?”谢司芙啧道:“你忙什么,过来泡汤,泡完浑身舒坦,包你晚上睡得香。”
宝诺不想扫她的兴,从屏风那头转过来,爬进大木桶里。
谢司芙将手中的肥皂递给她:“你闻闻,好像是茉莉花味的。”
宝诺接过。
谢司芙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忽而顿住,嘴角笑意变僵。
“你……”她伸手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宝诺胳膊时瑟缩了一下:“这些伤哪儿来的?”
宝诺尴尬地扯起嘴角:“是啊,呵呵。”
谢司芙心肺具颤,黑眼珠瞪得老大:“谁干的?你继母?她为何如此凶狠?”
其实宝诺哪里知道呢,努力想了想:“我是一个累赘。”
“什么?!”
“娘说我只会拖累她,是她命里的灾星。”
谢司芙气血翻涌,一个没忍住,猛地站起身,温水顺着她的身体哗啦啦往下淌。
“二姐姐?”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又猛地坐回浴桶,小心翼翼触碰宝诺触目惊心的伤痕。
“可怜的宝儿,你从前竟过的这种日子?我和谢倾还当你是娇纵的大小姐……”
“娇纵是什么意思?”宝诺听不懂。
谢司芙心头一揪,瞬间鼻子发酸,声音也哽咽起来:“以前我有爹娘娇纵,今后再也没有了。”
变故发生到现在,她尚且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恍惚且麻木,根本无法品味巨变的人生,更不愿直面双亲亡故的现实。
可就在刚才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清醒将她击垮,再不能逃避,于是压抑的情感犹如泄洪一般猛烈,谢司芙坐在水里号啕大哭。
“二姐姐……”宝诺手足无措,慌忙给她擦眼泪。
伍仁叔惊吓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怎么了?!”
谢司芙大嚎:“没事,我哭会儿——”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搞的,许是面对着宝诺,一个比她年龄更小,经历却如此残酷的孩子,她再不必硬撑,可以真实地表达出来,反正也不会更惨了。
“没事,没事。”宝诺笨拙地用手擦掉她不断泛滥的眼泪。
谢司芙哭到耳朵嗡鸣,脑瓜发烫。
突然什么东西塞到了她嘴里。
谢司芙不由愣怔,睁开湿糟糟的泪眼,看见宝诺凑在面前,担忧地望着自己。
“这什么?”她嚼了嚼口中的糖果。
“瓜珀。”宝诺端过摆放在三角几上的小碟子:“冬瓜切片,用蔗糖和蜂蜜熬煮成的。”
“这间客栈倒想得齐全,沐浴还备着小食。”谢司芙轻哼一声,又抓了两颗放进嘴里。
“好吃吗?”宝诺问。
“还可以,你尝尝。”
姐妹俩吃着冬瓜糖,暂将伤心难过搁置一旁。
“宝儿,你洗好了,我帮你擦水。”
“嗯。”
“衣裳也让我帮你穿。”
“好。”
当天夜里,谢司芙抢了谢知易的位置。
“大哥,今天晚上我来陪四妹妹睡觉。”
谢知易只得答应。
同性天生比异性容易亲近。
宝诺到现在都和谢知易不亲,很可能是那天当着她的面连杀两人,给她留下了极端的印象。
谢知易把剑收起来,以免勾起她糟糕的记忆。
“二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平安州。”
“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左不过是江南富庶之地,两个月前叛军被击败,江南局势稳定,百姓可以休养生息了。”谢司芙小声道:“我是听大哥和伍仁叔说的。”
宝诺自顾琢磨:“平安州,你们有亲戚在那儿吗?”
“没有,谁都不认识。”谢司芙道:“正因如此才安全,咱们要在那里扎根,以后就能过上寻常人的安稳日子,你期待不?”
宝诺自己也说不上来。以前她的期待是每天能多吃两个馒头,夜里睡个好觉,少挨一顿打,还有就是……娘亲来接她。
现在和哥哥姐姐们在一块儿,她只希望自己不会被丢弃,不要像当初被母亲抛下,仿佛她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垃圾。
“什么,确定要进平安州吗?”谢倾听见她们的谈话,随口发问:“是不是该和大哥商量一下?”
谢司芙闻言也道:“对啊,万一他不同意……”
话音落下,二人忽然反应过来,慌忙望向伍仁叔。
谢知易的背影怔了片刻,灯光下看不清神色。
伍仁叔皱眉,朝谢司芙和谢倾摇头。
宝诺没听明白他们的话,“大哥”不就在这里,还要和谁商量?
但她并未细想,安然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上路,谢司芙想和宝诺共乘一骑,被谢知易拒绝。
“你骑术不精,当心摔着妹妹。”
伍仁叔带谢司芙,谢知易带宝诺,当两匹马并行时,姐妹二人便拉住手,抠对方的掌心,乐得咯咯笑。
许久没听过孩子的笑声,伍仁叔凝重的神色得以纾解,也跟着轻松不少。
中午又开始下雨,他们到酒楼吃饭,等雨停了再出发。
“啧啧,谢宝诺,你是饿死鬼投胎么?”谢倾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难以恭维:“每顿饭都胡吃海塞,那么小个人,那么小的胃,受得住吗?”
宝诺嘴角挂着鸡腿肉,茫然抬头看他。
“吃!”谢司芙护短:“别搭理他,能吃是福,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倾轻哼了一声。
宝诺有点不好意思,她饿怕了,看见食物就想往嘴巴里塞,不塞就浪费。
“吃饱别硬撑。”谢知易温言提醒。
下午雨停,几人继续赶路。
谢知易面无表情握着缰绳,今天过分地沉默。
宝诺坐在前边,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扭头递给他。
“嗯?什么?”
“馒头。”
谢知易纳罕,接过,纸包着,竟然还是热的。
“你中午没吃饭。”宝诺说。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留意这个。
“所以你特意给我包的馒头?”
“嗯。”
谢知易笑了笑,打开来,刚咬了一口,又听见她说:“你心情不好。”
他又愣住。
不是询问,是肯定。
谢知易自认情绪控制得当,很少表露自己的低落,只要他想,别人不会发现他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