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哥by僵尸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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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宝诺竟然觉察到了。
她足够敏感,或许也比其他人更关注他的心情。
“诺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太记得了。”
似乎意识到他想拉近关系,她又缩回壳子里去。
谢知易垂下眼帘,默然咬了口馒头,算了,不提也罢。
谢倾的警告并非全然废话,宝诺因为这些天的暴饮暴食,身体很快就出了问题。
先是吐得天昏地暗,早饭午饭全都吐个干净,接着开始发烧,浑身滚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病成这样自然没法再赶路,否则霜寒天再受凉只怕一命呜呼。
谢知易找到一户渔民家住下,伍仁叔请来大夫替宝诺看诊,大夫开了药方,又去镇上抓药回来煎煮。
“娘、娘,你别走……”宝诺烧糊涂了,整宿说梦话:“爹死了,没有人要我,娘,救救我……”
谢知易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照顾,有时她半夜清醒,喉咙干涩无比,一双手便将她捞起来,茶水喂到嘴边。
“慢点喝,当心呛着。”
是谁这样搂着她,呵护她?
宝诺眼泪滑下来,迷迷糊糊地喊:“娘……”
天性使然,没有哪个孩子不惦记她的娘亲。
哪怕那个娘亲早已将她抛弃。
高烧昏睡的这段时间,宝诺并非全然失去意识,她记得汤药很苦,苦得她一边喝一边反胃。
谢倾说:“捏着鼻子灌下去!否则她喝不下!”
谢知易没有这么做,他轻言细语地哄:“再喝一口就给你吃糖。”
宝诺喝了,他便塞一颗冰糖山楂给她舔一舔。
“很乖,再来一口。”
谢知易有的是耐心。
夜里宝诺吃了半碗稀饭躺下,没一会儿肚子难受,五官痛苦拧起,谢知易凑近询问:“怎么了?”
她想吐,控制不住地作呕,身体往旁边一翻,胃里抽抽,喉咙涌上异物感,就这么吐了出来。
谢知易怕她把自己弄脏,用手接住,一点儿没漏。
当晚又出一身汗,第二天醒来却精神大好,病退了,身上无比松快。
天刚亮,公鸡打鸣,伍仁叔睁眼起来,正穿外衣,突然发现炕上少了个人,顿时一惊。
“老四呢?!”
众人被他吵醒,谢知易往旁边摸去,空的。
“难道半夜被人偷了?!”谢司芙骇然。
“不可能,有人进来瞒不过我的耳朵!”伍仁叔随手拿起长刀。
谢知易立刻起身下床,外衣也不穿,面色如铁,疾步走到屋外,见主人家正在院子里喂鸡,他径直逼近:“我妹妹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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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唬了一跳。
“小姑娘在灶房里呢,哎哟,没见过这么勤快能干的孩子,非要给你们做饭。”
谢知易立马调头直奔土灶房。
宝诺果然坐在干柴堆旁生火。
伍仁叔松一口气:“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把我吓得够呛。”
谢司芙拍拍胸口:“老四,你病好了也不说一声。”
谢倾倒头睡回笼觉。
“诺诺。”谢知易走过去蹲在她跟前:“你病才刚好,别干这些脏活累活。”
宝诺摇头:“我可以的,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谢知易看着她利索的动作,默了片刻,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生病耽误行程,所以想弥补?”
宝诺手握火钳子顿住,脸上露出尴尬的笑:“都怪我。”
谢知易屈指轻轻敲她额头:“又说傻话,谁会责怪病人,心疼还来不及。”
渔夫的媳妇儿进来招呼:“丫头玩够了吧,快出去,收了你们的银子,烧水煮饭都交给我。”
谢知易回房更衣。
宝诺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搁在木桌上,拧了张帕子,递给他。
“嗯?”谢知易接过:“给我洗脸吗?”
宝诺站在原地仰头看着。
等他擦完脸,宝诺又放在热水里搓,拧干,再递给他。
谢知易不明所以。
她抿着唇,上前拉过他的手,替他擦拭掌心。
于是谢知易突然间领悟,不由得莞尔失笑:“你想把我手上的皮搓破吗?”
宝诺低头专心致志:“我吐的东西,脏。”
“早就洗过了。”
她不语,只觉得抱歉,这么漂亮的手,竟然接她的呕吐物。
谢知易也没拒绝,安安静静等她擦完,拉着她出门:“走,我们去院子里透透气。”
天色熹微,农家院落散养家禽,他们用小簸箕里的糠麸和野菜喂鸡。
“冷不冷?”谢知易问。
宝诺摇头。
默了片刻,她忽然道:“哥哥。”
谢知易愣住。
宝诺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仅仅因为那点儿血缘关系,只见过一面的表妹,值得他如此推心置腹,无微不至吗?
谢知易垂下幽深的眼帘,眸色与将明未明的天如出一辙。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至亲视作多余的存在。”
宝诺倏然转头看他。
“什么?”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知易莞尔一笑,抬手揉乱她的头发。
“三年前见你的场景,我现在还记着呢。”他说:“长辈们在屋里争执不休,那动静像要把屋顶掀翻。”
宝诺“嗯”一声,仍旧沉浸在他刚才那句话里。
谢知易却沉浸于回忆。
“当时我想劝架,想破脑袋该怎么让长辈冷静下来,心平气和沟通。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转头却发现你坐在树下发呆。那种情况,你居然能视若无睹。我有点好奇,便走过去看你在干什么。”
宝诺在看小鸡崽子。箩筐里毛茸茸一堆鹅黄小鸡,喳喳乱叫,声音又细又软。
当时谢知易也不过十二岁,见着如此可爱的小东西,顿时被吸引,坐到她身旁的矮凳上。
院子西南角种着高大的枣树,不时往下掉果子。
“你娘骂得好大声。”他说:“你不去劝劝吗?”
“那是大人的事。”宝诺异常淡定:“他们应该自己解决,我们只是小孩子。”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谢知易的认知,他过于早熟,很小就养成察言观色的习惯,一股少年老成的意味,别人也拿这些词来夸赞他懂事,似乎从未将他当做孩子,他自己也忘了其实自己只是个孩子。
宝诺用衣裳兜着一堆甜枣,分给他吃,两人就这么边吃枣子边看鸡崽。
“哥哥,”她忽然问:“你下次还会来看我吗?”
“嗯。”谢知易下意识点头,随后又顿住:“下次……可能不是我来了。”
宝诺皱眉不解:“不是你是谁?”
他不确定地说:“另一个我,脾气秉性很不一样。”
宝诺听不懂,自顾坚定地告诉他:“那不管,我就认你,别人都是假货,我只跟你分果子吃。”
他眨眨眼睛:“你不明白,我只是一个附庸,或许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做不得数。”
宝诺拧起眉头,语气相当严肃:“你就是你,活生生一个人,独一无二,什么叫做不得数?你是我表兄啊!下回必须是你来,换别人我断不会认的。”
她是第一个承认他独立存在的人。
尽管宝诺根本不明白,这对谢知易来说意味着什么。
“诺诺,”他望着她发呆的侧脸:“如果有一个更好的哥哥出现,他比我耀眼,比我风趣,比我张扬,你会更想要哪个做你哥哥?”
宝诺仰起头:“我只要你。”
谢知易垂眸想了想,喉咙滚动,有点小心翼翼:“等你真正见了他,未必还这么想。”
那副表情好可怜见的。
宝诺心肠软,明明自己处境糟糕,朝不保夕,可是看见别人示弱就难过,大概源于一种惺惺相惜的同情共感。
“哥哥。”她朝他招招手。
“嗯?”谢知易不明所以,但还是弯腰凑近。
宝诺长着冻疮的爪子捧住他的脸,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
“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啦,你是独一无二的。”
亲昵的触碰让心脏暖呼呼,晒了冬日阳光般,浑身沐浴在温柔里。
可是这动作怎么有点眼熟。
“从哪儿学的这个?”他轻声问。
宝诺弯起眼睛笑:“以前我养过一条小黄狗,它和我一样时常挨打,每次被凶了,可怜巴巴跑来找我,我就跟它蹭蹭鼻尖,它马上又高兴起来,围着我转圈圈,好可爱的。”
谢知易语塞,不禁挠了挠自己的眉梢:“怎么拿我和小狗比……”
“你生气了吗?”
“哦,没有。”他倒是有些脸红:“我记得是见过一条黄色的小狗,它后来去哪儿了?”
宝诺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脑袋也垂下去。
谢知易自知失言,立即补救:“你现在可以想想,今年生辰要什么礼物。往年我也给你准备过,但是……”送不出去,路途遥远不说,即便顺利送达,只怕也到不了她手上,还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宝诺想了想,扬起笑脸:“哥哥,我不想要原先那个生辰了,不如换个日子。”
谢知易抬眉思忖,心想真是个豁达的好孩子,只要决心做改变,整个人都会全力以赴。
“好呀,你喜欢哪个季节?我们挑最吉利的那天给你做生日,好吗?”谢知易自己琢磨起来:“春天草长莺飞,最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夏天烁玉流金,骄阳似火,初秋丰收,但深秋萧索,冬天就更不好了……不行,得找一本黄历慢慢挑。”
宝诺笑:“哥哥,不必麻烦,我已经想好了。”
“嗯?”
“就是……”她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你来接我那天。”
谢知易心底浮现微弱的酸涩,可仍旧欢喜:“正月初十?”
确定吗?
“嗯。”宝诺认真点头:“新生的日子。”
谢知易拉过她的手:“所以,我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自然重要。”宝诺对于认定的事情会钻牛角尖:“你是我哥哥呀。”
谢知易笑:“还以为你有了姐姐,就被她拐跑了。”
宝诺又朝他招手,等他弯下腰,便挡住嘴凑到他耳边:“我心里跟你最好,没有人比得过你,千万别告诉二姐。”
谢知易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瞧她眸子亮晶晶的样子,忍不住屈指夹住她的小鼻梁掐了下:“狡猾。”
转念又想,这么贴心这么俏皮的女娃娃,竟然得不到父母的疼爱,大人们眼睛都瞎了吧。
呵,没关系,谢知易告诉自己,我的妹妹我来疼,我来养,旁人不稀罕她,那是没有福气,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距离平安州越近,沿途经过的镇子也愈渐繁华。
他们几人风尘仆仆,带着孩子,却又拿刀配剑的,瞧着实在古怪。于是在镇上置办行装,由头到脚焕然一新。再置办车厢套在马上,之后赶路便让三个小的坐车子,伍仁叔和谢知易骑马带路。
“妹妹,这个喜欢吗?”谢司芙拿起一枚碧玺蜻蜓簪子:“方才在市集上看见,小小一支,适合给你戴。”
宝诺点头。
谢司芙给她插进发髻里。
谢倾不忍直视:“可怜的审美。”
宝诺却很喜欢:“我有首饰啦。”
“这算什么。”谢倾轻哼:“让大哥给你买一屋子金银珠宝呗,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谢司芙清咳:“哎呀,有人说话好酸呀。”
谢倾瞥她:“同样是妹妹,大哥对老四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你却不闻不问,啧啧,谢司芙,你说你为何混成这样?”
二姐想怼回去,张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攻击。
宝诺赶忙摘下簪子:“这是二姐的东西,我不拿。”
“诶,”谢司芙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银簪,又粗又大:“我这个更值钱,看见没有,浮雕龙头,多霸气!”
宝诺“哇”一声,由衷捧场:“好漂亮。”
谢倾翻个白眼,不愿再跟她俩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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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住上大屋,主人家好客,时常招待亲朋好友,客房摆着三张木床,他们今晚也不用再挤在一块儿了。
炭火烧得旺,谢倾嚣张道:“都说南方冬日阴冷,比北方更甚,我怎么觉得还行?挺暖和,我还有点热,都出汗了。”
宝诺倒是觉得冷。
山中长夜幽静,宝诺夜起,悄声下床,捧着蜡烛去茅房方便。
她睡得有点迷糊,回屋走到谢知易床边瞧两眼,总觉得他会冷,棉被不够厚,想了想,左看右看,三哥好像说他热?
正好,宝诺把谢倾的铺盖拿走,爬上谢知易的床,认认真真给他盖好,被角掖实。
次日清早,谢倾裹成粽子蜷在炭盆边,怨念极深地盯住宝诺。
“……”宝诺心虚,抠了抠鼻尖。
“行了。”谢知易轻咳一声:“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谢倾仍旧一瞬不瞬地盯死宝诺。
可怜他昨晚睡得好好的,也没招谁惹谁,大半夜,被子从身上滑走,不翼而飞,冷得他做噩梦掉进寒冰地狱。
“谢宝诺。”
“你、你说你热嘛……”她狡辩一下。
谢倾脸色更青:“寒冬腊月,我能热到哪儿去?你睡迷糊就不要乱跑乱动,大哥肉.体凡胎会冷,你心疼,三哥就不是人,是块石头啊?”
宝诺挠头。
谢司芙捧腹大笑。
谢倾白她一眼:“幸亏伍仁叔睡我旁边,否则我非冻死在床上,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谢司芙:“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谢知易牵宝诺出去,抱她上马车。
“等到了平安州安定下来,你可以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梳妆台,衣橱,小金库。”他似乎已经做好一切打算:“上学堂,读书写字,结交新朋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听他这样讲,宝诺目光憧憬,迫不及待想要奔赴他描述的那个未来。
“还有,一直和哥哥在一块儿。”她补充最重要的这件事。
“好。”谢知易承诺:“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宝诺相信了。
“等我学会写字,一定把你刚才的话记下来,签字画押,这样你就不能抵赖了。”
谢知易摇头轻笑:“有没有听过一诺千金?既是承诺,怎会轻易许下,又轻易抵赖呢。”
听上去很慎重。
宝诺便将这承诺慎重地揣在了心里。
“知易,不舒服吗?”
宝诺在马车上听见伍仁叔的话,赶忙撩开帘子问询:“哥哥,你不舒服?”
谢知易回头冲她笑笑,脸色苍白:“我没事。”
谢司芙揪住宝诺的衣裳将她逮回来:“坐好。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大哥身强力壮,比你高那么多,你把他当小鸡崽子护着呢?别惹人笑话。”
宝诺不在乎被人笑话,她只记着谢知易对她好,所以她也要加倍地对他好。
半晌,马车停在一间荒废的城隍庙前,他们收拾东西进去歇脚,顺便吃干粮充饥。
大伙儿盘腿围坐一圈,堆枯柴生火煮粥。
伍仁叔:“待会儿把饼放在锅盖上烤热了再吃。”
谢司芙:“好,交给我。”
宝诺见谢知易精神不大好,想起水囊里有酒,喝两口应该能让身体暖起来,于是立马去车上拿。
等她找到东西回到城隍庙,原本忙碌的伍仁叔和二姐三哥通通定在原地,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盘腿静坐的谢知易也变了姿势,背靠石柱,两条长腿岔开,豪烈霸道的坐姿,手掌正用力按压青筋暴胀的额头。
“哥哥。”宝诺急忙来到他身旁,取下塞子,将水囊喂到他嘴边:“先喝酒暖一暖。”
另外三人屏息瞪大眼,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刚刚苏醒的谢随野浑身戾气极重,他失去意识前刚刚经历血腥厮杀,若非伍仁叔将他打晕带走,只怕早已死在宗门内斗的刀下,就如同他母亲那般。
这会儿醒来怎会有好脾气,连谢倾和谢司芙都不敢跟他说话。
谢随野眉头紧锁,看着莫名怼到脸上的水囊,抬手一把推开。
“干什么?”冷冽的语气显露他的恼怒,这毫无边界的触碰令他反感。
水囊落地,酒撒了出来。
宝诺愣怔,呆住:“哥哥,你怎么了?”
他用无比疏离的目光上下打量,心想这是哪儿来小孩,穿得毛茸茸,活像只兔子,瞧着只有六七岁,他最讨厌这个年纪的孩子,嫌烦。
“谁是你哥哥?”
那极度漠然的语调让宝诺呼吸瞬间消失,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小孩谁家的?”
伍仁叔和谢倾对视一眼,组织语言:“那个……”
宝诺紧紧攥住发颤的手,再次鼓起勇气开口,告诉他:“我是宝诺呀。”
“谁?”
“我,我是你的妹妹谢宝诺……”
听见这话,他扯起嘴角嗤道:“少乱攀扯,我几时多了个妹妹?”
宝诺大气也不出,惊恐地望着他。
伍仁叔走近,从后面握住小姑娘僵硬的肩膀,以示安抚。
“随野,这是你小姨的女儿,知易把她接过来了。”
宝诺脑子嗡嗡作响,身体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迅速瓦解。
谢随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张桌子,一条板凳。
“真会找麻烦。”他冷冷讥讽:“你娘不是放下豪言壮语和我们断绝往来么?既然如此,我与你自然也没什么关系,哪儿来的你回哪儿去吧。”
眼睛看不清东西,豆大的泪珠子不断滚落,她眼中熟悉的哥哥扭曲变形,比怪物还要可怕。巨大的冲击之下,宝诺溺水般张嘴着,仍在低声呢喃:“哥哥……”仿佛想要把他喊回来。
伍仁叔叹道:“随野,她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你让她上哪儿去?她爹死了,娘跑了,八九岁的小孤女,你说她还能去哪儿?”
“这不是我该管的事。”谢随野态度笃定强硬:“给她找一户人家,拿些银子寄养,尽快送走。”
以后有哥哥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既是承诺,怎会轻易许下,又轻易抵赖呢?
言犹在耳。
宝诺不能呼吸,心脏四分五裂般抽痛,即便被周氏毒打也没这么痛过。
哥哥不会骗她。
这个人是谁?
一定是中邪,恶鬼上身。宝诺见过乡下驱邪,洒符水,抽鞭子,烧头发。
要把恶鬼赶走,哥哥才能回来。
她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愣着做什么?”谢随野打量伍仁叔、谢倾和谢司芙:“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没有人动,也没做声。
谢随野气笑了:“行,我现在就轰走她。”
说罢正欲起身,这时宝诺突然取下发簪,对准他的心口,用自己整个人的力量扑下去。
锐器刺破皮肉的痛楚令人不可置信,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绝望的眼睛。
“把我哥哥还给我。”宝诺一字一句。
她不是个孩子吗?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恨意?
宝诺拔出银簪,再次狠狠戳下去。
“把我哥哥还给我!!!”
“宝诺!”伍仁叔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抓住她。
谢司芙和谢倾看见这幕也如五雷轰顶般愕然:“老四!”
宝诺满手是血,簪子掉了,她便扯住他的衣裳不放。
“你这个假货!恶鬼!我要杀了你!把我哥还回来!!啊——”
谢随野胸膛晕开鲜红血水,他瘫坐在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崩溃发狂的小姑娘。
这么烈的性子,这么硬的脾气,原来是他看走了眼,她根本就是披着兔子皮囊,实则长了尖牙利爪的野兽。
想起来了,三年前母亲带他去探望家道中落的小姨,那两日是谢知易与她相处,必定有了些交情,临走时谢随野醒来,听见小姨和小姨父在吵架,而这个表妹充耳不闻,只顾给他塞果子和蜜饯。
“哥哥,路上带着吃。”她眨眨漂亮的杏眼:“记着我们的约定,别忘啦。”
约定什么了?谢知易背着他跟人约定什么了?!
他莫名其妙懒得搭理,只觉得屋里吵架的两公婆异常讨嫌。
马车慢慢走远,小表妹仍站在田边挥手,一条小黄狗围着她转,和她一样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彼时谢昭颜叹气:“可怜宝诺,不知将来怎么个命数,我看不如回去和你爹商量,等到合适的时间把她接到我们家去……”
转念想想却又摇头:“算了,你小姨那个性子,宁可让女儿忍饥挨饿也断不可能让我带走。”
谢随野没太明白这话,问:“为何?她那么舍不得女儿?”
“不是舍不得,而是要面子,不想被我压一头。”
谢随野不懂怎么会有这种母亲,嗤道:“那她爹呢?”
“文淮彬?呵,窝囊废一个,更指望不上了。但愿宝诺自个儿争气,平安长大,别被父母耽误一生才好。”
话虽如此,母亲却仿佛已经预料到宝诺的命运,所谓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大概很难挣脱血脉枷锁,去争一个广阔天地了。
母亲更不可能想到,她怜悯的这个外甥女,有朝一日会往她儿子身上戳两个血窟窿,那狠劲儿啊,恨不得把他当场戳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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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谢随野提议游湖听曲,真坐上画舫,他却歪在角落不理会人,自个儿待着。
“司芙,你瞧你哥。”
宛睿和尹瞳笑着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谢司芙扭头看去,只见谢随野靠在窗边,胳膊搭着栏杆,下巴枕在手臂上,百无聊赖地眺望岸边垂柳,那么大个人蜷在那儿,平时凶巴巴,发起呆来却露出天真神态,反差极大。
“像不像没睡醒的孩子在生闷气?”尹瞳抿嘴挑眉。
“啊?”谢司芙咋舌,心想你对他是不是怜爱过头,竟然觉得像孩子?那么大只的孩子??
游宗熙请来的歌伎妙音婉转,一把好嗓子,嗲得能把人骨头唱酥。
如此湖光山色,花间小酌,众人意兴盎然,唯独谢随野格格不入。
谢司芙过去推他:“哥,谁惹你了,过来跟大家吃酒呀。”
“不去,别烦我。”
谢司芙压低声音:“我总觉着忘了什么事情,方才终于想起来,今儿是宝诺生辰。”
谢随野蹙眉,越想忘记的事情偏要提醒,他为什么要记得她和谢知易定的那个日子,跟他有什么关系:“是吗,初十了?”
“对啊,没人记得不说,你还讲那种话,她肯定被气哭了。”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哭什么哭。”
谢司芙深呼吸,不与他争论这个:“人家规规矩矩的,也没怎么着,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
此话落下,谢随野眯起双眼,目色冷冽而危险,嘴边却笑:“她想我死,我还要对她好?犯贱呢我?”
谢司芙顿时语塞:“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她还小,又被你给吓的……现在长大懂事,肯定后悔当初下狠手……”
“该是后悔力气小,没把我戳穿吧。簪子没落你身上,说得倒轻巧哈。”
“……”谢司芙便不敢多言。
谢随野眉宇蹙紧,被咿咿呀呀的曲子吵得心烦,起身绕过屏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径直走向甲板。
“大猫,你去哪儿?”
“困了,回家睡觉。”
他招呼船夫,坐小船上岸,扬长而去。
伍仁叔小憩一会儿醒来,日头正好,店里没什么事,便想趁这个空闲去市集转转。
刚走到大堂,碰巧撞见谢随野回来,怪道:“你不是游湖去了吗?”
“没什么意思,吵得很。”
伍仁叔点点头:“我要去城南市集,你要不跟我一起?”
“不了。”谢随野忽然停下脚:“顺便买几个寿桃包回来。”
“嗯?你想吃馒头?厨房有啊,我做的比外头卖的好,有嚼劲。”
谢随野语塞,撇撇嘴:“我不是想吃馒头。”
伍仁叔不明所以,奇怪地打量他:“不吃还让我买?”
“……”他心里烦得很,原打算抬腿就走,想想又顿住:“总之你记得买回来,晚上再做一碗长寿面条。”
伍仁叔面露疑惑之色,接着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宝诺生辰?我怎么给忘了!”
谢随野问:“她人呢?”
“应该在楼上歇着呢。”
这时阿贵从外面回来:“大掌柜,我好像看见四姑娘牵着踏雪从南城门出去了。”兄妹俩才闹完别扭,他觉得应该说一声。
“不是吧?”伍仁叔有些意外:“她刚才喝完汤好好的,我以为回屋歇息呢。”
谢随野没做声,大步往后院走,上楼一看,屋里果然不见宝诺身影。
“可能是出城骑马,她先前就说要练习骑术来着。”
“不可能。”谢随野言辞肯定:“北郊人少,河边地势开阔,她通常都会去北郊练习马术,怎么会走南城门?”
闻言,伍仁叔愈发疑惑:“难道又是裴度约她去玩儿。”
“那她就不会带上踏雪了。”才出过事呢,谢随野冷笑:“我看她八成是离家出走。”
“什么?!”伍仁叔大惊失色:“这妮子气性也太大了,孤身一人往外跑,遇到土匪强盗可怎么办?!”
“正好让她长长教训呗。”谢随野说得无所谓的样子,转头去马厩牵自己的黑马出来,骑着径直往南城门方向狂奔。
冬日暖阳洒满周身,踏雪的皮肤在阳光底下变成溶溶闪烁的金色,美得仿佛神驹。
宝诺牵着缰绳闷头走在官道上。
从离开客栈到现在,行一会儿歇一会儿,快两个时辰过去,似乎也没走出几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