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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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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琴用密音道:“我倒是无妨,看姜仙子的意思?”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来长寿镇,本来就是打听溯荒的线索。
溯荒现世,必有异样,眼下异样已经出现了不是吗?
阿织道:“好。”
储江絮于是顿了顿手中拐杖:“孩子们恩爱,那就让他们去问一问菩萨吧。”又转头看着阿织和奚琴,道,“你们问了菩萨,立刻出来,不要给人多添麻烦,记得,我们始终等着你们。”
话音落,阿织还没来得及应一声,一个妇人便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下拽住阿织的手腕:“小娘子快来上妆吧,再耽搁就晚了!”
“一点点在双眉心,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簪簪在发梢头,来生桥边再相逢。”
几个妇人把阿织带到客舍的厢房,给她换了红衣,一边为她上妆,一边念道。
旁边有个捧着簪饰的老妪,听妇人们念完上妆的礼词,说道:“问神节的祭礼是一天,大礼我们早上已经行过了,眼下只剩下‘夫妻问神’这最后一步。待会儿啰声一响,我们会给小娘子和你相公手腕系上红绸,把你们送去祠堂。”
“锣响一共三声,二响祭菩萨,三响落红烛。”为阿织簪花的妇人接过话头道,她语速很快,不知是急,还是性情如此,“第一二响都简单,旁的夫妻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就行,到了第三响,有人会给你们的绸带下系上红烛,红烛代表人的一生,绸带代表你们的姻缘,绸带多长时间断,你们的姻缘便有有多长,一刻是三年,十刻是半生,如果红烛燃尽都烧不断绸带,那就说明你们是前世今生的……”
这时,外头传来叩门声,奚琴问:“娘子,你好了吗?”
簪花的妇人代答:“就好了,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片刻传来脚步声,阿织还在琢磨妇人的话,一时没发觉一屋子的人看到奚琴后都愣住了。
等她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只见奚琴已经换了一身红衣,如墨的青丝垂下,发间系了一条红色发带,他桃花眼的眼尾很长,原本是带着一点如霜的凌厉的,或许屋子中的朱色太多灯色又太朦胧,反而为他的眼睑覆上一层淡红,那霜气便也褪却了,变成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暧昧。
其实奚琴此刻的模样已经收敛了许多,远不及他真正样子的五分,他身上的红衣也不是规整的喜服,只是一身略显随意的交襟长衫,或许正因为此,他整个人看上去洒脱风流极了。
阿织一直潜心修行,从不在意人的外表。
从前倒是听人提过师兄叶夙有天人之姿,但她不知道天人之姿是什么样的。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点明白坠锦轩那些舞姬为何总是围着奚琴了。
但眼前的奚琴也不是天人之姿,反而有点……妖。
阿织两世至今,从未觉得哪个男子,或者哪个人好看过,这大概是第一回。
所以她很快收回目光,并不会因此起波澜。
奚琴看了阿织一会儿,却笑了,他低眉注视着镜中人,大约是做戏给旁人看,轻声说:“娘子真好看。”

这时, 外头一声啰响,妇人催促道:“时辰到了,快走吧。”
一旁的喜婆拿了红绸来,红绸大概有五尺长, 一端系在阿织手腕, 一端系在奚琴手腕。
因为他们是去问神, 并不是真的成亲,阿织身上的红衣也不是嫁衣, 长发倒是挽了起来, 妆容却很简单, 除了眉心一点朱砂,只略施了粉黛,但客舍外还是有许多镇民赶来“送亲”。
阿织看过去, 储江絮与白元祈也过来了, 到了客舍门口, 她和储江絮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听她低声道:“章道友他们被请去吃席了,你且当心。”
门口还立着一个唱祝词的礼生,画着一张花脸, 年纪似乎有些大。
储江絮不好与阿织说太多, 镇上有异,每一回密语传音都会引起灵气震荡, 倘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藏匿其间,很可能打草惊蛇。
因此阿织只简略地回了一句:“好。”
转眼间天已经黑了, 三对夫妻到齐,礼生于是高唱道:“拜神喽——”
问神的队伍居然很长,前头八人挑着灯笼, 三对夫妻紧随其后,最后跟着的礼乐队足有十六人,唢呐声能刺破夜色。他们所有人均扶着一条红绳,好像要把拜神的夫妇捆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问神的祠堂不远,沿着镇上最宽阔的长街直走,拐个弯就到了。
画着花脸的礼生已经等在祠堂门口,见他们到了,又一声响锣,唱道:“祭菩萨喽——”
前头八个挑灯笼的人于是不走了,把三对夫妇让进祠堂中。
阿织跟在最后,她抬目望去,天边一弯毛月亮,祠堂的正堂门敞开着,香案后供奉着蛮尤菩萨像。菩萨身穿彩衣,颈挂环饰,指尖捏着一枝胡杨,嘴角含笑的注视着世人,那笑居然藏着一丝嘲弄。
前头两对夫妇已经从喜婆手里接过供香,轮到阿织,喜婆一边递香,一边笑着叮嘱:“三敬三揖,心诚则灵。”
她眉梢眼底尽是喜色,阿织却觉得古怪。
问神节照理是个喜庆的节日,可这喜庆,仿佛被拘系在了这些礼官与喜婆身上,他人并不能同乐。
一路上虽有“送亲”的人,他们面上的笑却像画上去的,粗看有,细看无。就如同此时此刻,阿织知道身后围了许多人在观礼,却没有喧哗与打趣,人群几乎是寂静的。
正在这时,前头的“新娘”忽然动了,她趁着附身作揖,小心翼翼回过头,慢慢地朝阿织觑来。
阿织于是看到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庞。“新娘”像是许久没睡好过,眼底的青黑连妝粉都遮盖不住,那目光里,惶恐、害怕、幸灾乐祸,什么都有。
与阿织眼神相接,她似受了惊,仿佛担心自己败露了什么,一下子收回目光,胡乱与菩萨行完礼,把供香插入香炉中。
锣响了第三声,一旁的礼生还喜气洋洋地唱:“落红烛喽——”
很快来了几个人,把麻绳系在红绸上,麻绳中间绑了个绳兜,里头搁着一个拳头宽的黄烛,喜婆的声音十分愉悦:“贵客放心,烛火是长明火,风吹不熄,燃烛后,红绸只要不断,那二位的缘分就不会断。”她唱道,“一刻两相散、中夜情意薄,三更半生恨,破晓相携老,天明绸若在,前缘未断,今生相续。“
一旁的礼生紧接着道:“送入洞房喽——”
阿织怔了下,之前可没说要入洞房。
礼生似乎觉察到阿织的迟疑,笑着解释道:“问神礼借的是成亲的仪式,总不能把这最后一步漏了,郎君和小娘子放心,入洞房只是走个过场,进洞房里坐坐便可以出来了。“
言罢,不由分说,便把阿织与奚琴往正堂左侧引。
正堂左侧不是耳室,帘子撩开,迎面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各有几间房。前头两对夫妇大概进了屋,已经看不到踪影了。礼生推开最靠里一间房门,说:“就是这里了。”
阿织环目看去,洞房说简陋也不简陋,桌椅俱全,右墙还立着一个木柜,但是被褥、帘帐,包括桌上的烛灯都没有绣龙画凤,一应纯色的红,如同他们身上的衣衫。
礼生看着阿织与奚琴进了屋,笑道:“郎君和小娘子且待一会儿,稍后我来敲门,二位就可以出来了。”
说着,不等阿织回答,他倏然合上了门,“咔嚓”一声落了锁。
屋中一片寂然,随着礼官的脚步声远去,仅有的哪一点喧嚣也消失了,寂静让人心中发毛。
阿织正在仔细观察屋中陈设,近旁响起一个很细小的声音:“我、我可以说话吗?我有点害怕。”
是初初。
他此刻是阿织发间的一根簪子。
进镇时,阿织就提醒过他,说镇子很诡异,不得轻举妄动。
阿织道:“初初,你进来时发现结界了吗?”
无支祁天生对结界十分敏感,凡落了结界的地方,不说破除,他多少能觉察出不对,初初却道:“没有,这里一点结界的痕迹都感受不到。”
奚琴问:“你怀疑这里有结界?”
阿织正在打开木柜查看,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不清。”
其实不是结界,而是这镇上的人……
奚琴凝神看着她,像是要与她确认似的,接过她的话:“还是你觉得这些镇民十分古怪,他们像是被束缚在此地,或者被结界,或者被别的什么未知的东西。”
阿织诧异地看向奚琴:“你也感觉到了?”
上妆的时候,储江絮借口过来看她,她隐晦地与她提过镇民的异常,储江絮称自己并没有察知这一点。
她还以为这是独属于她的一种诡异的直觉。
就如同上回入焦眉山洞,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只有她草木皆兵。
这么说,奚琴和她有同样的感受?
奚琴注视着阿织,目光落在她眼下红痣,忽地笑了:“我总觉得我和仙子很有缘分,仙子不觉得吗?”
阿织看他一眼,没接这话。
初初冷“哼”一声:“在徽山的时候,你就一直想接近我们,后来还让那个魔在我身上弄了个什么粉,跟了我们一路,这回来找溯荒,也是你死乞白赖地要和我们同行的,你要不使这么多手段,哪里来的缘分?“
木柜里什么都没有,阿织合上柜门,又去检查床铺和圆桌,奚琴与她手腕见系着红绸,迤迤然跟了过去,他并不介意初初的话,悠悠道:“缘分也分天注定和后天努力,我自己辛苦促成的缘分难道就不叫缘分了?”
桌子和床铺也没有异样,阿织问奚琴:“你的魔呢?”
奚琴笑了笑。
她还不知道他的魔怕她。
过了会儿,泯小心翼翼地应道:“姜姑娘,我在。”
上回泯与初初起争执,她仔细观察过他的招数,发现他极会收敛气息。
“我想用云灯查一查这间屋子,你能帮我敛去云灯的气息吗?”
泯还没答,奚琴道:“他只能敛他自己的气息,别的他做不到。”
阿织看了一眼奚琴手里的扇子,这把扇子虽然从未打开过,但她知道第一片扇骨其实是个须弥空间,里头放着一件宝物。
“那用你的匿行天衣。”
“可以啊。”奚琴道,“那么仙子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阿织点了一下头:“你说。”
这屋子其他地方都查过了,阿织思量片刻,想重新从木柜查起,刚走了两步,手边便被一拽。
阿织回过头,看到手腕的红绸,险些忘了,他们还被绑在一起。
奚琴笑盈盈站起身,走到阿织跟前,举起相连的手腕,烛火坠在红绸下,拼命舔舐着绸缎:“别解开?”
阿织不解:“为何?”
“我想试试我和仙子的缘分。”
奚琴往柜子上一倚,扇子在指尖转了转,匿行天衣已经落了下来,云灯祭出,柔和的光洒落,屋中的每一寸地方秋毫毕现。
“我一直觉得我和仙子挺有缘的,虽然说这劳什子的问神节很可能是那镇长杜撰出来诓人的,但是蛮尤菩萨的传说我还挺信的。我想试试我和仙子的缘分有多长,为这个,上一回老镇长的黑套,也算值了。”
阿织仰头看向奚琴,还不待回答,她的目光慢慢变了。
变得安静而深寂,映着云灯的光,清澈见底,几乎能让人看到藏在深处的魂魄。
她的魂魄也是清澈的。
奚琴知道,从一个人的眼睛,是望不见魂魄的,哪怕他天生仙骨,可这个念头就这么没来由地钻了出来,让他莫名有些失神。
以至于当阿织注视着他,越靠越近时,他的眸色陷入一片幽深,未曾移开一步。
下一刻,她停在他肩头前方,盯着柜门道:“这柜子不对劲。”
奚琴:“……”
“你下回能不能提前——“奚琴微微让开脸,见阿织居然真的在非常认真地观察木柜,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算了。
奚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灯晖下,木柜上的纹路丝丝毕现,有深有浅,但……
奚琴也发现不对劲了,那些最浅的纹路组合起来竟是一个法印,柜中有暗格?
阿织当即劈出一道灵诀,法印毁损,几个东西很快从木柜中落出来,其中之一赫然是一个骷髅头。
初初吓了一跳,顷刻化作原身:“这是什么——”
然而没人有功夫回答他了,奚琴的眼神骤然变冷,匿行天衣一收,折扇已握在手中,阿织祭出玉尺,“小心戒备!”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一步比一步沉重,伴着声声发自喉咙的低吼,屋外出现数个人影。
人影行动异常迟缓,是人,又不像人。
阿织与奚琴屏息看着。
这些人到了他们门口便不动了,随后慢慢转过身来,像隔着一扇门与他们面对面。
下一刻,为首一人慢慢高举右手,朝门前铜锁劈去,铜锁“呛啷”一声落地,带着腐臭气息的狂风把门轰然撞开。

狂风扑灭灯火, 除了绸缎下吊着的长明烛还燃着,其余地方漆黑一片。
令人作呕的气味已经告诉了阿织来物是什么:“尸怪?”
她再度祭出云灯,一只尸怪已然扑到她面前,他双颊腐烂, 嘴几乎裂到了耳根, 眼窝里还有蛆虫在蠕动, 奚琴的折扇从手中飞出,凌空落下灵诀, 径自将尸怪击飞出去。
他带着阿织避去一侧, 说:“是那个骷髅头。”
所谓尸怪, 就是人死后,生前怨气留聚尸身,继而发生尸变, 攻击活物活人。
尸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但它们也有缺点, 就是行动迟滞,除非遇上可以激发它们体内怨气的东西。
奚琴的意思是,那只骷髅头引来了尸怪?
初初一时间被三只尸怪合围,无支祁的利爪穿透其中一只的胸腹, 带回一手腐肉血水。初初看了一眼, 忍不住叫嚷:“那些镇民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为了喂这些尸怪吗?我快被这些东西恶心死了, 还有多少,要不一起杀了吧!
除非遇到生出灵智的凶尸, 普通尸怪其实不难对付,一把玉尺、一柄折扇足以将它们逼得无处遁形。
听了初初的话,阿织也不欲跟这些尸怪纠缠, 催动灵诀灭尸。
这时,最前方的那只尸怪忽然看向阿织,它仿佛感知到了阿织的杀意,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哨音。
其余尸怪听到这声音,本该缺灵少智的眼中充满戒备。
阿织正是不解,尸怪本质上是尸,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感知力?
下一刻,尸怪的动作停了,仿佛被什么定在了原处,它们的眉心骤然腾起一股若隐若现的青烟。
阿织一看这青烟就愣住了,因为她认出了这是什么。
魂魄本该是看不见的,然而云灯之下万物毕现,这些魂魄就成了眉心的一缕烟。
身去魂留成鬼,魂去身留成怪,尸怪又不是恶鬼,发生尸变是因为生前怨气留聚,魂魄早该往生去了,怎么可能还逗留在一具腐尸当中呢?
且看眼前这些尸怪,它们的魂魄还能随走随回,随时弃躯而逃,这……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灭尸的灵诀已经催动,玉尺震荡间发出清音,浮在半空的魂魄感受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仓惶地寻找避难所,而云灯照彻下,除了它们自己的身躯,只有一只扑在尸群中的无支祁距离最近。
魂魄们看到无支祁,欣喜若狂,数十缕青烟刹那合围一股,径自朝无支祁眉心袭去。
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除了极罕见的情况,一个灵台上只能栖息一个魂,如果有别的魂魄挤进来,不消半刻就会魂损人亡。
阿织立刻道:“初初,回来——”
可惜晚了。妖兽再敏捷,哪里快得过无质无形的魂呢?哪怕阿织已在一霎之间闪身挡在初初身前,还是没能阻挡下全部尸魂。
那些漏网的魂一刻不歇地钻入初初眉心,初初剧痛之下呻吟一声,兽躯重重摔落在地。
阿织再不迟疑,左手屈指成爪,掌中狂风聚集,一道“灭魂术”已然汇流在手心,只待探入初初灵台,将不请自来的尸魂全部碾碎。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声女子清啸:“魂无所归,缚我之网,收!”
两张灵网当空罩下,一张缚住四处逃窜的尸魂,一张覆在初初眉心,竟把那几缕漏网的魂强行吸了出来,阿织抬目看去,原来是储江絮和章钊赶到了。
与之同时,章钊佩剑出鞘,剑芒如雨纷纷,在周遭落下一个剑阵,把尸怪与尸魂困在其中。
阿织探了探初初眉心,灵台安好,眼下昏迷是因为魂袭的剧痛罢了。
她松了口气,对储江絮道:“多谢储道友。”
储江絮心有余悸:“还好来得及时,那些尸魂尚未入侵无支祁的灵台,要是再晚一刻,除非请到一位大能施展‘灭魂术’,我们谁都救不了他。”
“灭魂术”杀万物之魂,斩生灭之道,原本就不是个寻常术法,加上要救初初,必须在灵台上灭魂,更是难于登天,因此即便储江絮已修到出窍境,也自认力不能及,只能庆幸来得及时。
奚琴收了折扇,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章钊一如既往地话少:“他们预谋不轨,眼下已被我们擒住。”
储江絮补充道:“那镇长钟伯说请我们吃席,之后果然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把我们关去镇上的客栈。“
一点蒙汗药自然无法令仙人昏睡,楚恪行趁机反制镇民,储章二人随后过来接应阿织和奚琴,正巧撞见他们于尸怪拼斗。
储江絮道门出身,一见尸怪眉心青烟,便知事出有异,凭直觉和经验祭出拂尘缚魂,没想到救了无支祁。
阿织道:“储道友修的是道法自然,从前可见过尸变过后,魂魄仍残留肉身的尸怪?”
储江絮摇了摇头:“人死之后,要么魂去身留,要么身去魂留,二者已非同界之物,如何共存?长寿镇的这些尸怪,我修道百年,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她稍作迟疑,“不过依我看,这些尸怪并不尽然是‘尸’,而是一种……我也说不清,只觉得它们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看似死了,又像还活着,肉身虽然腐坏,魂魄还存留一丝灵智和知觉。”
阿织听了这话,忽然想到她在催动“灭尸诀”的时候,为首那一只尸怪的确有警觉,还出声提醒了其他同伴。
真正的尸怪只会悍不畏死地横冲直撞,哪里知道避难?
这么说,这些尸怪的确非生非死地……“活”着?
储江絮说自己修道百年没撞见过这种尸怪,阿织前生斩妖灭煞无数,天地绝境的沧溟道她也不是没去过,从未听过此等怪事。
罢了,生想是想不出来的,左右这镇上的古怪他们已经试出来了,不如直接问。
阿织道:“我们去客栈。”
中夜月亮高悬,为两层楼高的客栈镶上一层毛边。
被擒住的镇民除了镇长钟伯,另还有七八个去过问神节的。
阿织一进客栈,目光便落在一个妇人身上,此人正是祭拜蛮尤菩萨时,那个偷偷转过脸来觑她的“新娘”。
此刻烛灯朗照,妇人卸去妆容,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她瘦得只剩一个骨架子,一身粗布裙松松垮垮罩在肩上,风一吹就能飘落似的。即便到了这会儿,她眼中的惊惧依然浓郁,看到尸怪们被储江絮赶入客栈,立刻尖叫出声。叫声凄厉又刺耳,伴着一阵阵因为恐惧产生的干呕,若不是她的丈夫在旁轻声安慰,只怕她要吓得昏厥过去。
钟伯看到尸怪,也脸色发青:“你们……你们竟然可以……”
楚恪行也不装了,他坐在方桌上,勾了一张长凳过来搭着腿:“老头儿,这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否则,你楚爷爷我不介意好生跟你算一算今晚这笔帐。”
钟伯已经知道这“一家子”实际上是仙人,根本不怕镇上的怪物,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道:
“几位仙人都知道了,我们这镇子是长寿镇,为什么长寿,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只觉得在镇上住久了,每个人都少病少灾、精神充沛。后来有一日,我们镇上忽然来了个道士……”
道士自称长善,因为修为不高,当时其实很落魄。他本想穿过风过岭,北上去宣都的,但是入岭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还说要在长寿镇长住。
“……那是哪一年,我也忘了,粗略算下来,大概已经过了二十年吧。
“长善道士告诉我,说长寿镇是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他想在这里造一座道观,一来有助他修行,二来他会些仙术,如果镇上百姓需要祛秽除恶,他可以帮忙。不过他没银子,希望镇上的人可以帮他筹集些钱财。
“我一开始是回绝了他的,我们镇上的人都过得很好,不需要造道观,再说他跟长寿镇非亲非故的,我们凭什么给他筹银子?没想到这道人竟然不是个东西,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们不给他造道观,他就把长寿镇长寿的秘密说出去,到时候朝廷大员、皇亲国戚,还有避世山中的仙人都会来跟我们抢地方,我们这些镇民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说不定还要背井离乡……
“我只好找到镇上几个德高望重的人,跟他们商量筹建道观的事。这些人中,有一个姓袁的富商,其余人都反对,只有他赞成造道观。他说,我们这些镇民能够长寿,本来就是仙人庇佑,造一座道观供奉仙人,也是应该的,他还说,如果其他人舍不得钱财,他愿意一个人出银子。“
于是没过一年,道观造好了,长善道人从此就成了长善观主。
“道观造好后,长善观主一改从前跋扈的作风,变得知礼守节起来,平日里就在道观里修行,每隔几日会去一趟风过岭,镇上如果有哪家要办红白事,要除秽驱邪,他也尽心尽力地帮忙。除了一点,他每隔三两年,就会出一趟远门。”
储江絮问:“出去做什么?”
“去收弟子。”钟伯道,“这这些中原虽然安稳了,边疆还是时常打仗,前几年听说还有蛮人越过边境,打到了山南一个什么城。每回打仗,就有许多孩子流离失所,长善观主找的就是这些孩子,他专挑资质好的,年纪大的还不能要,说是可以引……引什么灵?然后带回来悉心教导。”

第39章 风过岭(四)
“这些孩子到了道观后, 以师兄弟相称,一开始相安无事,但是又过了几年吧,道观的弟子就一个接一个地不见了。”
“不见了?”白元祈惊道, 或许因为自己就是半大的孩子, 多少感同身受, “怎么个不见法?”
“就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钟伯道, “当时我还问过长善观主这些弟子的去向, 长善说, 他们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到了一定年纪,本来就会外出云游, 那些弟子只是云游去了。
“后来……”钟伯说到这, 似乎非常犹豫, 双唇崩成一条线,眼皮子也垂下来了,因为苍老,他的眼珠非常浑浊, 一时竟让人辨不清其中神色, 只觉得有些悲伤,和……害怕。
“后来有一年, 长善又出去收弟子了。这一次,他只走了两个月就回来了, 还带回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善非常高兴,他说这个男孩是沧海遗珠,资质非常好, 他一定要好生栽培。
“因为道观的弟子都是流离失所的孤儿,大都没有名字,长善把他们捡回来以后,就取了自己道号中一个‘善’字,按照顺序,给他的弟子起名为‘善一、善二、善三’,只有这个‘沧海遗珠’,长善认认真真地给他想了一个道号,叫做‘抱袖’,私底下叫他阿袖。
“可能阿袖真的是个修道天才吧,此后数年,长善只要提起阿袖,就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钟伯说着,捧起桌上的一个瓷盅,慢慢喝了口水:“适才已经说过了,长善的道观,是镇上一个袁姓富商出银子造的。这个富商有一个独子,身子莫名不大好,富商担心宅子里有脏东西,所以定期会请长善做法事。长善收了阿袖后,每回做法事,就把阿袖一块儿带去。袁家少爷的年纪只比阿袖大一点,两个半大的孩子凑在一块儿,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也许因为有了朋友,心境开阔了,袁家少爷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袁老爷见状,就跟长善商量,说想让阿袖搬来袁家,给自己儿子当个书童。”
精心栽培了好几年的弟子要给别人童,长善自然不答应,耐不住他本就欠袁老爷一个人情,加上袁老爷许诺为他扩建道观,长善到底还是把阿袖送到了袁家。
但他提了一个要求,让阿袖每旬回道观住一天。
“七八年以后,阿袖和少爷长大了。这些年里,阿袖如约每旬回一次道观,长善还是和往常一样,每隔两三载,就外出一趟,带回几个弟子,最小的弟子已经排到了善三十。可能因为经历相似,阿袖跟三十很投缘,把三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三十对阿袖也很依赖,每旬阿袖回道观,他都很高兴,一直到去年年末……”
那是去年立冬后的第七天,十月初二。
当天本不是阿袖回道观的日子,袁少爷的祖母忽然过世,阿袖就和袁少爷一起去请长善观主。
到了道观,长善观主居然不在,阿袖问三十,三十说:“观主带二十六师兄去风过岭了。”
人死事大,法事不能耽搁,阿袖只好和袁少爷、三十一起去风过岭。
他们到了风过岭,虽然很快寻到了二十六和长善观主,却不敢上前。
钟伯道:“阿袖发现善二十六似乎已经失了神智,只被长善一股灵力引着,无知无觉地跟着他。长善带二十六来到一片坟地,叹了一声,对二十六说,‘可惜你资质不好,灵力耗得太快,实在用不了几年。’说完,对着二十六的眉心,吸出最后一丝灵力,然后把他扔去了旁边的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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