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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当时因为须留道人来了,我来不及往下想,但是——”阿织屈指, 把阿袖的木牌吸附过来, “你们看看木头上的划痕。”
木头分明沉旧,划痕却很新, 被涂花的地方,木屑都没清干净, 种种迹象表明,划痕是一刻前才形成的。
白元祈“啊”了一声,恍然道:“所以, 有人看到姜姐姐查看木牌,临时把这一块涂花的?“
阿织点头:“当时在林中的,除了我们,只有一个引路的年轻人,这事要不是我们做的,只能是这个年轻人了。道观的弟子都成了尸怪,须留道人也不得幸免,镇民都是凡人,他们做不到隔空涂花一块木牌,唯一有本事,有动机做此事的,除了阿袖自己,不做第二人想。”
眼下想想,昨夜“问神”,奚琴和阿织分明已经做了镇民的替死鬼,可那个扮作新娘的干瘦妇人还是异乎寻常的害怕。
她的害怕当真源于尸怪吗?还是源于这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假作温情,还自告奋勇为阿织等人带路的“丈夫”,或者说,阿袖?
奚琴道:“如果是他,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他从容解释道,“我来前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对劲,如果如他所说,他们真这么怕尸怪,应该更怕须留道人才是,昨晚还让我给他做替死鬼,躲在暗处苟且偷生,今早怎么就有胆子引路了呢?所以我让我的魔引了一缕魔气,暗中跟着他。”
楚恪行听了这话,出离愤怒:“你早就知道这个引路的有问题,为何不早说?!眼下出了事才——”
“早说有用吗?”奚琴淡淡道,“来风过岭前,不是没人提醒过此行冒进,楚家公子你是怎么回的?”
彼时阿织提醒说冒进,楚恪行却满不在乎,还道姜仙子如果害怕,可以不去。
而今自食恶果,后悔已经晚了。
储江絮道:“阿袖千方百计把我们引来此地,又用那诡异金线掳走楚宵,必然有他的目的,说不定我们尽快找到阿袖,楚宵还有救。”
章钊道:“琴公子,有劳。”
奚琴没说什么,指尖引来一缕黑色的青烟,并指一挥,由着这缕烟蔓延出去,道:“走。”
时近正午,苍穹中不见春阳,一团一团的灰云聚在长寿镇上空,整个镇子一派萧肃。
眼前的道观似乎已经荒弃很久了,门庭破败不堪,钟伯迈入道观时,被一旁的瘫倒的木桩子绊了一下,险些跌到在地,还好一旁的干瘦妇人扶了他一下。钟伯于是拍拍干瘦妇人的手,意示她别怕。
谁都无法想象,这个几个月前还被镇民奉为人间仙地的地方,眼下竟变成了阎王殿。
钟伯带妇人穿过前院,来到主殿前,对着紧闭的殿门,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阿、阿袖。”
殿中无人应声。
钟伯与妇人互看一眼,半晌,又唤一声:“阿袖?”
殿中悄然如初,钟伯与妇人终于露出一点欣喜的神色,他们正要上前推门,殿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粗衣的年轻男子负手跨出来,看到来人,他笑了:“钟伯,芸儿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哦,我们看你跟几位仙人进了风过岭就没出来,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钟伯支吾道。
“是吗?你们不是该希望我回不来吗?那几个仙人没能手起刀落宰了我,让钟伯失望了是不是?”阿袖道,“钟伯既然这么关心我和道观的师兄弟,我们也不能让钟伯失望,下一个——”他的语气蓦地变狠,“就轮到钟伯为他们养魂好不好?”
钟伯听到“养魂”二字,腿脚一软,整个人吓得瘫倒在地。
他仰起头,战战兢兢地看向阿袖。
这会儿阿袖已经和早上的样子不大相同了,他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一双眉眼异常清秀。
阿袖长得好,这一点镇上的人都知道,十多年前,长善,或者说须留道人,把他带回长寿镇时,没人不心疼这孩子。
可是……谁让他是“命罐子”呢?大家心疼他,更心疼自己的命。
钟伯这幅恐惧中带点同情的样子只让阿袖觉得恶心,长寿镇的所有镇民都是这样,善良是闲来无事的消遣,自私自利才是他们的真正嘴脸。
他不再理钟伯,径自迈入殿中,连门都懒得关。
钟伯瘫坐在殿外,这才看清了殿中的情形,殿中除了变成尸怪的须留道人、五口棺木,还立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修士,赫然就是昨天来到镇上的七个修士之一,似乎姓楚。
五口棺木里,分别睡着善二十五、善二十七到善三十。
此刻,二十五已经被阿袖从棺木里唤出来了,他眉心有一条浮着淡金光芒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正连着楚姓修士的眉心。
而楚姓修士的灵力,正通过丝线,源源不断地进入二十五的体内。
这丝线钟伯太熟悉了,那是被长寿镇所有镇民奉若神物的定魂丝。
从前,每当镇民身染顽疾,眉心也会被连上这样一条定魂丝,于是轻柔的灵力的会流淌过他们的经脉,为他们驱散病痛。
他们这样贪婪,而今终于报应到他们身上了。
钟伯绝望地看着楚宵的灵力接连不断地流淌入二十五的身躯,心如死灰地想,一个阿袖已这样难对付,如果他真的可以令他垂死的五个师弟都复活,那长寿镇的镇民,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有谁可以来救救他们就好了,钟伯想,无论谁都好,他愿意付出一切。
阿织赶到道观,立刻感到强大的灵力从观中倾溢而出。
铅云在道观上方形成逆流的漩涡,似乎有人在逆天改命。
几人同时想到了楚宵,再不迟疑,同时往主殿奔去。主殿的门大敞着,阿袖背对着他们,语气有些意外,“来了?诸位比我想象得可快多了。”
主殿中供奉的菩萨像早已斑驳,倒不如下方的须留道人眉眼生动,纵然已化作皮肉腐烂的尸怪,道人还是保留了生前习惯,站得久了,便盘腿打坐,那姿势近乎慈悲,仿佛他才该是主宰此地的神佛。
楚宵就立在须留道人身旁,他眉心有一根淡金色丝线,他的灵力正沿着丝线渡给一个垂死的道观弟子。
阿织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钟伯是凡人,所以他不知道,修士与凡人、与垂死之人之间是不可以渡灵力施救的。
因为凡人与垂死之人的经脉封闭,灵气从修士灵台涌泄出去,只会淤堵在肉身,根本无法化解,最终导致身崩魂碎。
可是,眼前这根丝线,似乎竟有导灵定魂的奇效?
饶是阿织等人见多识广,从未听说过此等神物。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丝线的时候,楚宵的灵力再这么流散下去,必死无疑。
楚恪行拔刀而出,阿袖听到刀声,信手一招,打坐的须留道人陡然睁开惨白的双眸,直接袭向楚恪行。储江絮甩出一张符箓,半空截住须留,对众人道:“诸位,须留交给我对付,你们去救楚道友!”
话音落,阿袖已经回身,他张开五指,数根金线从他的掌心倾泻而出,同时缠上灵剑、长刀、玉尺,与折扇。
这金线不知是什么做的,明明细如秋毫,就是斩不断。
而阿袖在应对阿织四人的同时,居然还有功夫分出一缕丝线去助须留一臂之力。
阿织暗暗吃惊,如果钟伯说得不假,这个阿袖年仅二十,纵然自幼修道,天纵奇才,如何会这般厉害?
阿织只恨自己手中无剑也无法使剑,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露自己的真正实力,否则,她定要试一试这阿袖的古怪。
她正欲想法子,忽地听见铮鸣一声,那条连着楚宵与二十五的金丝蓦地回到了阿袖手中,楚宵的头低低地垂下去,再没了生气,与之相反,善二十五的脸色稍见红润,隐约间竟有了呼吸。
阿袖回头见到这一幕,喜出望外,他大笑出声:“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果然,他的师弟们是引过灵的,想要救他们,必须要让修为更高的修士做“命罐子”才行。
二十五能够救活,那么二十七、二十八,还有他最心疼的小师弟,是不是都可以救活?
阿袖转过脸,看向阿织众人,目中是近乎癫狂的喜色,“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他的身上忽然涌现出澎湃的灵力,这灵力就像藏匿许久,终于得以释放一般,如海潮般向四周奔涌,令所有人都畏惧不堪。
阿织明白过来:“是溯荒,溯荒就在他的体内!”

第43章 地缚仙(一)
谁也不知道溯荒为何藏会在一个人的体内, 当初食婴兽强行把溯荒纳入灵台,已是九死一生,但兽躯要比人躯强横百倍,妖兽能做到的, 人未必能做到, 简言之, 溯荒碎片应该不可能穿过肉躯进入一个人的灵台。
汹涌的灵气袭来,储江絮一把捞起白元祈, 甩出一张格挡符箓, 楚恪行与章钊同时收回刀剑祭在身前, 阿织的玉尺急转,在身前张开一道光障。
所有人都及时做出了反应,除了奚琴。
奚琴顿在原地, 他似乎失了神, 泯连唤了好几声, 他都没有反应。
泯不得不聚形出现,眼看溯荒的灵气荡过来,正要竖起一道魔气障,一旁伸来一只修长的手, 挡在泯的身前, 接下了溯荒的灵袭。
泯看向奚琴,见他手心握着折扇, 灵气正顺着扇柄化开,不由问道:“尊主, 您怎么了?”
奚琴摇了摇头:“……没什么。”
溯荒出现的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感受到了什么,似乎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气息难以捕捉,眼下已消失殆尽了。
泯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奚琴,松了口气——所有人都忙于应付溯荒,因此没人发现灵气荡过来的一刻,奚琴先是徒手把这灵气接下,尔后反应过来,才把折扇握在手中的。
可是,泯还没能彻底放下心来,就看见一点点猩红爬上奚琴的眼尾,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泯吃了一惊,用密音道:“尊主,您的骨疾犯了?”
说是骨疾,事实上叫“魔疾”更为准确,谁让景宁奚家的琴公子天生魔气侵骨呢?
魔气侵骨,剧痛无比。
可是,为何会在这时?
奚琴没在意,他紧盯着阿袖,提醒道:“别管我,他不对劲。”
除了体内的溯荒,似乎……还有令他在意的地方。
阿袖见众人挡下灵气,并不慌乱,他方才只是把溯荒的灵气稍加释放,不算真正的灵袭,下一刻,他又一次张开五指,定魂丝再度从他掌心激射而出。金丝被覆上溯荒的灵力,如游龙一般袭向众人,比上一次更难对付。
几人合力应对须臾,章钊用密音道:“诸位,这么缠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由我一人对付怪丝,你们合攻阿袖。”
储江絮道:“这怪丝厉害得紧,章道友应付得过来吗?”
“放心。”章钊道,“阿袖修道不到二十年,这么难对付,不过是因为身怀两件神物罢了,怪丝交给我,楚道友拦下须留,储道友三人合攻阿袖,他适才已将溯荒灵力覆于怪丝,只要速度够快,他来不及再次催动溯荒。“
几人听了这话,不再犹豫,应道:“好。”
章钊于是闭上眼,端起一手浮于胸前,四指两两相并,另一手虚空画圆,口中念道:“灵芒如海,随我心念,分流化形!”
话音落,章钊的灵气通通落在剑身,灵剑铮铮三声,分出三道灵芒。
阿织见此情形,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两个字:“分芒?”
阿织在青荇山学剑多年,那些五花八门的剑招法册,她一本不曾看过。
青荇山万剑齐鸣的第二日,问山带着她上了青荇山巅,说道:“世间剑法大成,任其变幻无穷,说到底只有四式。”
“今日,为师便教给你第一式,分芒。”
当世第一剑尊的剑威浩如天海,仅仅一式分芒,阿织曾经一直从淬魂苦练到出窍。
而今白云苍狗,数十年光阴如弹指一瞬,阿织看到章钊分芒,这才意识到师父已逝,可是师父的传承从来未断。
三道如有实质的剑芒撞上定魂丝,仍未能将金丝斩断。转瞬间,灵芒忽然改了方向,迎着定魂丝急转起来,将无数丝线缠绕在自己身上,虽不能劈开定魂丝,一时间也令定魂丝无法挣脱。
阿织三人知道时机到了,刹那闪身于阿袖跟前,符箓、玉尺、折扇释放出浩荡的灵力,同时袭向阿袖。
阿袖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躲避已来不及,后撤数尺,浮空抬起左手,左手金线显形的同时,无数道身影从道观上方掠过,齐齐落在阿袖身前,形成一道人墙——这些人,正是镇上的镇民!
眼见就要伤及凡人,阿织三人不得不临时撤回法器。
直到此刻,阿织也看清了,这些镇民的身上都连着一根金丝,金丝的另一端正握于阿袖左手。
他们不知被阿袖从何处招来,眼下早已昏迷。
随着越来越多的金丝合聚在一起,这一捆丝线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息。
这几乎是神物的气息,也是阿织一到长寿镇,就莫名感应到的古怪。
原来这里的每一个镇民都被系上了定魂丝,他们被束缚在此,不得脱身,永无翻身之日。
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难怪。”
阿织朝身旁望了一眼,奚琴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镇民身上的定魂丝。
她问:“你怎么样?”
奚琴有些诧异,反问:“我怎么样?”
阿织道:“你要是受了伤,这边交给我,我可以应付。”
奚琴原本不解,忽然明白过来,侵骨魔气蔓绕身遭,越压制越疼得厉害,想必此刻他的脸色不大好看,被细心的仙子发现了,他笑了笑,问:“仙子这是在关心我?”
阿织又看他一眼,还没回答,阿袖的左手又是一收,更多的镇民,包括被储江絮封住的尸怪全都破空飞来。他们密密麻麻地立在道观中,无论是尸是人,都被一根金丝连着,金丝铺天盖地,直要覆盖整个长寿镇。
所有人都是昏迷的,除了一个干瘦妇人,因为她就在道观中,所以被定魂丝提过来的时候,还维持着清醒。
阿袖大笑出声:“不是要对付我吗?不如先杀了这些凡人!”
干瘦妇人尖叫出声,声音已惊惧到破碎:“阿、阿爹,救我,快救我——”
钟伯唯一一个身上没有连线的,但这又如何呢,他早也不能逃脱此地,这条线与其连在芸儿姐身上,还不如连在他身上,阿袖把芸儿姐吓疯,吓傻,让她扮“新娘”,几次三番要把她送去喂尸怪,就是为了折磨他这把老骨头。
钟伯从主殿中扑出来,指着干瘦妇人道:“几位仙人,救救她,她——她是我女儿!”
第一句真话说出口,于是再也不怕鱼死网破了。
钟伯紧接着道:“我之前骗了你们,让尸怪到镇上吃人的根本不是长善观主,而是阿袖!是阿袖让我对你们说谎的,他说他要寻几个仙躯救他的师弟,让我把你们骗入风过岭。
“几位仙人,阿袖身上有定魂丝做感应,你们一迈入此地,他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他先起了害人之心,我们又如何会迫于他的淫威,帮着他说谎!”
阿袖转头看向钟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害人之心?究竟是谁先起了害人之心!如果不是你们这些镇民贪得无厌,害人在先,如何会有今天?!”
钟伯不理他,径自对阿织等人道:“几位仙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杀长善的是阿袖,杀死袁家一家的也是阿袖,那袁家一家好心收养他,他却——”
钟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不待他说完,一根定魂丝已经干脆利索地穿过芸儿姐的心口,大片殷红的血在她胸前溅开,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已经低低垂下,再也抬不起来了。
钟伯齿间颤抖着溢出几个字:“你……你如何能……”
“我如何能杀了她?”阿袖讥诮着反问,“这有什么不能的?你们镇上哪个人的命不是从我和我的师兄弟这里借来的,既然如此,我一个债主,讨讨债怎么了?”
他又看向阿织几人,说道:“几位不是一直好奇镇上尸怪体内为何会有尸魂吗?那就由我告诉你们好了。这是因为镇上这些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贪得无厌,自私自利,才把我的师兄弟们变成了这样!
“定魂丝你们都知道了,它可以引灵定魂,凡人经脉淤堵,原本是不能承受修士灵气的,但连上定魂丝就不一样了,修士的灵气可以通过金丝引入凡人体内,帮凡人抚平病痛。
“长寿镇的镇民为什么长寿,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最初,我被长善收养,原也对他感恩戴德,偶尔他带我去为人祛邪看病,给我眉心连上定魂丝,告诉我这只是一种功法,我也是信的。道观的师兄们一个接一个地不见,长善说他们只是云游去了,我丝毫没有过怀疑。”
十二岁那年,长善把阿袖带去了袁家,让他给袁家少爷做个书童,阿袖只当长善给自己找了个好前程,居然还舍不得长善。
“袁家为什么收养我?因为我的灵力充沛,他们的儿子快死了,只有我能救。”
袁家的少爷是个病秧子,每回病重不起,总要阿袖救治,阿袖只当自己练的就是治病的功法,从不推迟。
如此数年过去,袁家少爷的身子越来越好,阿袖的身子却一日弱似一日。
一天,阿袖躺在病榻上,隐约听到外间有人说话,是长善和袁老爷夫妇,他们以为阿袖在昏睡,竟没防着他。
长善道:“这个命罐子不能用了,只能换一个。”
袁家夫人一听这话就落泪了,她哽咽道:“总是这样逆天改命,我儿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那定魂丝连上的时候这样痛苦,他每回都喊疼,真是伤在儿身,疼在娘心。”
袁家老爷安慰道:“放心,道长那边已找好了新的命罐子,大不了再用一两个,病总能医好的。再说他一个男子汉,吃点苦怎么了?”

第44章 地缚仙(二)
阿袖听了这话, 已觉得不好。他想跑的,奈何渡灵数次,身躯疲弱不堪,还没爬起身, 长善已经让人抬进来一口形式怪异的棺材。
阿袖拼命挣扎, 还是被钉入棺材中。
他在一片漆黑里, 听到棺材外的长善低低叹了一声,说:“你不要怪我, 如果不是我, 你一个乞儿, 可能早就饿死了。”
“是你自己命不好。”
“给长寿镇的人做命罐子,是你命该如此。”
阿袖终于明白,原来所谓命罐子, 就是道观的师兄弟们。长善把他们捡回来, 教他们引灵, 就是为了给镇上的人渡灵气,为他们祛除病痛。
阿袖被抬到风过岭,埋入坟地中。
他本该如他的师兄弟一般,被封在棺材里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 长善错算了一招。他捡来的这个弟子非但天赋异禀,随着修为越来越高, 阿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台里藏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可以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
阿袖不知灵台上的东西为何物, 他陷在绝境只想求生,拼命吸食着体内灵气,终于破棺而出。
看清坟地的那一刻, 阿袖觉得自己快疯了,坟地上有数十个坟冢,每一个坟冢里,都埋着那些他曾以为去云游的,与他亲如家人的师兄弟们。
坟冢内的尸棺上都贴着封禁符箓,可他的师兄弟们似乎还没死,棺材里隐约传来声响。
阿袖心中悲愤不已,将所有的尸棺全部破开,于是他看到了被活埋了多年,已经化成腐尸的家人,更可怕的是,都变成这样了,他们似乎还没死,甚至余留一丝理智,他们非常饥饿,却不忍伤害阿袖,只能看着他,发出刺耳的,悲伤的尸啸。
阿袖看着众人:“每一次为镇上的人渡灵,定魂丝便要从我们的灵台引出灵气,灵台与魂魄本是一体,这相当于把一个人的魂魄往外拉扯,你们说,拉扯得多了,会怎么样?“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却觉得不敢想象。
只有阿织道:“魂身分离?”
“不错,正是魂身分离。一次渡灵没什么,可是,如果渡上百次、千次呢?魂魄被撕扯受伤,自然不能稳固在身躯。”
阿袖道:“如何判定一个命罐子不能用了?不是等着他死,而是当他的魂魄非常不稳的时候,他就该被封禁入棺了。因为如果不封了他,等他的魂魄彻底脱离身躯,身去魂留成鬼,加上怨气重,很容易化煞,鬼煞难以捕捉,万一逃离,长寿镇的秘密就泄露出去了。
“所以我的师兄弟们,包括我,全部是在身上长出第一块尸斑时被封入棺材的,我们当时并没有死,却要被关在一口木棺里,睁着眼看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腐坏,尸虫爬满肉躯,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痛?!”
听到这里,阿织终于明白为何镇上的尸怪会是这样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原来他们根本不曾彻底死去,只是魂魄不断地被定魂丝拉扯,肉身才会先形腐坏。
储江絮道:“所以,你说他们饿,他们其实不是身饿,而是魂饿,他们受了魂伤,所以想养魂?”
“养魂”二字一出,众人俱是不解,储江絮解释道:“是这样,一个魂魄如果受了伤,只要不是缺魂少魄,就有养伤的本能。怎么养魂伤?一般分两种情况,如果自己的身躯还在,那简单,好好修行,利用天地灵气慢慢滋养就行;如果自己的身躯不在了,或是像道观这些弟子一样,身躯已经腐坏,那么可以找一个与自己原身八字、命理、命纹都相近的身躯,寄宿在这个人的灵台上,慢慢休养。一个灵台一般是容不下两个魂魄的,只有这种情况例外。
“不过,找一个与自己原身相近的身躯太难了,万万人中未必能寻得一个,道观的弟子又受了魂伤,魂魄已经不稳,他们迫于本能,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不得不对镇上的镇民发起魂袭,在镇民的肉躯中获得片刻滋养。镇民都是凡人,被魂袭只有死路一条,这大概就是道观弟子隔三差五‘吃人’的真相。”
阿袖道:“我不知道什么养魂不养魂的,我只想救我的师兄弟们。我从坟地出来,也没想过报仇,只想带三十他们几个离开这个地方。”
没想到等他赶回镇上,长善已经把善二十五几人带到了袁家,让袁家少爷挑选新的命罐子。阿袖出手阻拦,长善见他活着,非但不内疚,还要置他于死地。阿袖与长善拼斗之时,将真相告诉了善二十五几个师兄弟,催促他们快逃。可是长寿镇的秘密,怎么能泄露出去?二十五几人修为低微,很快被袁家的家丁拦下,长善劈手一道灵诀,直接将他们打成重伤。
这一刻,养育之恩终于被多年来包藏的祸心化作泡影,阿袖心中只余下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竟比长善想象得要厉害,溯荒的灵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对定魂丝居然有吸附之意。好不容易驯服的定魂丝忽然不听长善的话了,在溯荒汹涌的灵气下,它们齐齐调转了方向。
长善就是被这么一个意外杀死的,他被自己手中的定魂丝贯穿,然后沦为阿袖手中的尸怪。
阿袖心头恨意难消,见袁家人还欲对二十五几人下死手,他再不留情,操纵着定魂丝眼都不眨地屠了袁家全家。
镇上的人得知不好,派人去三百里外的广成宗报信。他们不知道长善其实就是广成宗的须留道人,报信的消息,连并着各方玄门给广成宗的信函,一齐被广成宗的弟子们用传信石传到了已经变成尸怪的长善手中。
阿袖当着镇上所有人的面,悠闲地从长善手中取过信函,一封一封看过去,然后笑道:“长寿镇的秘密被你们守了百年绝不外泄,眼下倒想着要出去报信了?怎么,你们报信前,没来问问我这个命罐子的意思,我肯不肯还两说呢。”
他神情一变,忽然张开掌心,无数根定魂丝从他手中激射出去,系在了镇上每一个人的魂上,阿袖笑了:“从前你们不肯放过我们,眼下我也不想过你们,这样好了,今后我们谁都别想好,大家一起待在这个镇上,不死不休。”
章钊道:“所以让长寿镇长寿的秘密,一直是定魂丝,从来不是溯荒?”
阿袖道:“自然是定魂丝。长寿镇的镇民已经长寿了百年,须留也早在百年前就云游到此,这几十年他叫‘长善’,观中弟子叫做‘善一,善二’,说不定几十年前,他叫‘长仁’‘长义’,当年的道观弟子叫做‘仁一,仁二’呢。”
众人听他这么说,心道是了,长寿镇已长寿了百年,而溯荒直到二十年前,还在问山剑尊手中。
阿织道:“既然如此,溯荒碎片为何会在你身上?”
阿袖道:“我如何知道?我修为高了以后,便觉察到它在我的灵台之上,怎么来的,如何来的,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他甚至不知道它叫溯荒,后来看了广成宗送来的信函,其中有一张仙盟誓仙会的告示,阿袖这才得知焦眉山中溯荒现世,而被食婴兽强行纳入灵台的溯荒碎片,与他体内的东西极为相似,阿袖这才猜测,这些年一直为他提供灵气,助他不死的,似乎正是另一枚溯荒碎片。
二十五几个师弟重伤,除了治好他们,阿袖再无别的愿景。
他料到有仙人必会为寻找溯荒而来,逼迫钟伯编了一个与溯荒有关的故事,把仙人们骗去风过岭,然后让须留魂袭其中一人,掳走楚宵,用楚宵的灵气救回了二十五。
奚琴道:“这么听下来,长善似乎并不是个善人,他百年逗留此地,利用定魂丝为镇民渡灵,所为何求?”
阿袖本已不耐烦,但是关于长善犯下的恶事,他总是乐于回答。
“定魂丝是神物,它散落风过岭,已有千年之久。神物择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要把它取走很不容易。须留早一百年前就在风过岭发现了定魂丝,但他发现要把这金丝带走,只有用灵气一点一点剥离,耗时久不说,还非常伤身,动辄送命,如果引起的动静太大,被其他人发现,来个人跟他抢宝贝那就更不好了。所以他造了个道观掩人耳目,然后收了些弟子,让这些弟子用给人渡灵的法子,把定魂丝剥离此地。等彻底拥有了定魂丝,这天地之间,还不是任他纵横。他本来已快成功了,可惜,遇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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