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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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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个会聚在这里,原因说来也简单。
十五年前,奚家姑姑奚汐忽犯疾病,来到一个妖兽出没的村庄,驱使妖兽杀人,后来奚家的栖兰卫赶到,奚汐临终唤回一点神智,自知犯下大错,恳请栖兰卫赐她一死。
奚汐之死,酿就了奚楚两家多年来的龃龉——她是奚奉雪与奚泊渊的姑姑,是楚望危的密友,也是照顾孟婆长大的人。
而她临终出现的村庄,就在栖霞附近。
数月前,楚望危通过流光断斩开光阴,众人窥破了当年榆宁的秘密,对于奚汐当年为何会死,为何会出现在栖霞附近,有了新的猜测,今次仙盟打开栖霞村的入口,他们自然要来。
来了是来了,可栖霞村的情况却令他们惊异。
几人修为都很高,自然不是怕这荒村乱坟,他们莫名有种直觉,似乎这里藏着什么不好对付的东西。问连澈,连澈态度暧昧,只说九婴天妖余留的血息,绝口不提六星古棺,又称仙盟已经想好如何处理这里的血息,让几人在一旁稍候。
一时施法结束,奚奉雪四人身形一掠,来到连澈跟前。
白云苑朝坟地看了一眼,幽蓝的血息栖息在坟地的正中央,在光墙的掩映下时隐时现。
他问:“用幻铭罩把天妖血息罩住,就是仙盟的法子?”
连澈称“是”。
她知道白云苑为何会来,离开仙盟前,沈宿白质问的态度,她瞧得很清楚。
但她丝毫不往心里去,说了一半真话:“阿音的凤鸣琴坏了,仙盟一时半刻没法清除血息,只能先这样罩起来,防着旁人来抢。”
“有人来抢?”奚泊渊道。
其实问出这句话,对于来人是谁,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上一次,奚琴在仙盟跟他断得不明不白的,他事后怎么回想怎么想不通。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就因为一场前世,这么深的情谊难道就不作数了?奚泊渊今日跟来,什么奚家往事兄嫂纠葛通通靠后,他就是直觉奚琴也会来这,想找他问个明白。
连澈颔首:“是,不好对付。”
对仙盟来说,还有谁不好对付,答案呼之欲出。
孟婆听了这话,不以为意。
上一次在榆宁收血息,她是陪着阿织一起去的,究竟是谁意图不轨,明面上不好说,她心中自有判断。
再说他们现下这五个人,人不多,各自却怀揣着九九八十一个心思,面和心又不和,她才懒得捧这样的场,当即冷笑一声,不吭气了。
奚奉雪说道:“我观此地荒异,霰雪尊似乎不该以幻铭罩施法。”
连澈:“哦?奉雪少主何出此言?”
奚奉雪环顾坟地一眼:“孤坟林立,哀而沉寂,此乃万鬼出怨念生之境,本为妖雾所喜,然妖雾非但不靠近这里,反而退而避之,此乃绝地生异像,大凶。有些大凶之地,尤忌灵重之物,易招来祸患。”
且这里的异像,连他都无法勘破其因,恐怕不是几个分神仙尊就能对付的。
连澈微微吃惊,在心中赞叹奚奉雪不愧为奚家少主,竟然一语中的。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笑了一下,刚要接话,这时,荒村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
众人心中一紧,移目望去,来者有六人之多,修为参差不齐,为首的一人身着青裳,眼罩白绫,背负双剑,正是阿织。

第178章 六星棺(二)
阿织其实可以来得更早一些, 但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进入此地后,去附近几个荒村看了看。
阿织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坟地中心的幽蓝光焰, 一句废话也没有:“我来取血息。”
她的本意, 是想告诉孟婆等人退避, 以免被她的剑气误伤——在场诸人中,至少楚家与奚家对她从未有过恶意。
但这话听入连澈耳中, 未免显得猖狂。
黑鸦讥讽道:“天妖的血息说取就取, 怎么, 阁下知道自己的恶行曝露,已经不打算遮掩一下了吗?”
阿织并不在意黑鸦的诋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血息周围, 错落分布的光墙。
她身份特殊, 为了不被人认出, 只好用白绫罩住白瞳,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光墙的神性——榑木枝早就治好了她眼上的魂伤。
阿织问:“你们在这个地方下了神物?”
一顿,她蹙眉道,“你们不该下神物。”
阿织这话所指不明, 但有了奚奉雪此前的提醒, 众人竟是听明白了。
阿织和连澈几人说话的当口,奚奉雪与白云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鬼坊主身上。来者六人, 阿织等人的身份,他们都知晓分明, 唯独这个长着细长狐狸眼的男子颇为神秘。他的修为明明极低,气度却极为不凡,尤其他这一身穿着, 这难道不是涑西一带的古裳?
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鬼坊主回望过去。目光与奚白二人对上,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点头跟他们致意,奚奉雪不动声色,白云苑含笑与他回了个礼。
连澈听出阿织语气中的责难之意,冷哼一声:“不下神物,怎么对付得了你?”
说着,她祭出黑纱短杖。
杖柄顷刻间招来风雪雷光,朝阿织飞袭过去。
这是连澈这段日子第三次祭出自己的灵器,前两次都有所保留,这一次,甫一开始她就用出了全力,因为她知道对手今非昔比。
可惜无济于事。
白绫后的灰白双瞳映出漫天风云,阿织从容不迫地招出了祺。
灵剑出鞘,她的眼下长出了繁复的青藤之纹。
到了半步玄灵的境界,加上回到了本体,阿织对魂魄的感知力剧增,她如今清楚地知道,是榑木枝在阻止自己拔剑。每当她握住剑柄,这截神木就想从她的灵台挣脱出来,封住神木的溯荒之印继而增强,于是透过魂,在她的肉躯显现出来。
可即便如此,阿织对剑的掌控力也更上一层楼,连带着一向活泼的祺在应敌时都沉着了三分。
灵剑出鞘,锋芒收敛而安静,阿织横剑在前,在迎向第一缕雪光时,剑芒忽然大放,浩瀚无边的剑气直接吞噬了这一天风云变幻。
如果说,阿织从古神库出来迎战洄天尊时,还因提前醒来力有不逮,休息了数日,她的修为竟然又精进了。
分神仙尊的风霜雪刃在她的剑意面前跟儿戏一般,根本不堪一击,它们被祺的剑芒“招安”、破散、化为无形。
差距实在太大了,在众人眼中,阿织只是稍稍一挥剑,便破了连澈全力以赴的一击。
残留的剑气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连澈的护体灵障,她被剑气震落高空,若不是黑鸦飞身过来把她接住,摔伤内腑都是轻的。
连澈落地呕出一口血来,但她并不慌乱,隔着光墙看向阿织,露出讥讽一笑。
她主动向阿织出手,自然不是自不量力,而是为了催动幻铭罩。
幻铭罩这个东西,从外头看,它就是一个罩子,护住该护住的东西,除非感受到敌意,等闲不会伤人。但连澈是祭出它的人,适才阿织对连澈出手,剑气落在罩上,幻铭罩感知到敌意,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顷刻间,幻铭罩面向阿织的一面光芒大放,光墙从罩中蔓延出去,形成无数变幻不定的岔路,要把阿织诸人裹入其间,困死在幻障之中。
只要是神物,没有好对付的。
徐知远和两名姜家守山人顷刻白了脸色,隐在暗处的初初、银氅、泯同时显形。
一干人等正要迎敌,阿织抬手一阻。
阿织的意思,众人自然明白,早在进入坟地前,阿织就提醒过众人不要擅动灵力,初初还问过原因,阿织说:“这里不对劲,怕招来凶物。”
她是半步玄灵的天尊,她都这样说,众人自然不会妄动。
阿织谨记自己的目的,取得九婴的血息为重中之重。
她御空而起,落下剑芒阻止光墙的侵越之势。
随后她从高处看向坟地,光罩自成一方天地,笼住中心阵位的九婴血息,阿织正在思索怎么破了这罩子,孟婆的密音适时传来:“它叫幻铭罩,玄灵可破。”
阿织听了这话,隔空与孟婆对视一眼。
“幻铭”二字很好地给了阿织启发——
上古时期,古神征战,神兵所穿的铠甲便叫做“幻铭”。后来古神归天,所遗下的名为“幻铭”的残物都有一个特点,可抵分神或玄灵全力一击,比如奚琴此前破过的幻铭衣,阿织目下所面对的幻铭罩。
所谓全力一击的条件也极为苛刻,除非施术者的修为远远高出幻铭物的承受力,破幻铭者,必须以全部实力祭出自己最称手的灵器。
阿织的修为离玄灵还差一点。
可谁说她只有一击?
巧了不是,她有两把最称手的灵剑。
祺早已握在手中,阿织回头看了一眼:“奚寒尽。”
奚琴颔首:“嗯。”
他招出春祀,春祀生出剑障,把鬼坊主与诸妖,以及姜家的三人都护在其后。
下一刻,阿织的周身升腾起剑气,这一次的剑气与方才应付连澈的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它磅礴而壮阔,凛冽又富有杀意。
呼啸的剑风几乎肉眼而见,若高处有山,便要被这剑风削为平地,若日出坠光,便会被这剑风斩昼为夜。
而这样不可一世的剑风,却在阿织的操控下,凝成极细的一股凛冽剑意。
剑意问心,附着在祺的剑身上。
祺调转剑锋,直刺而下,如同一道白虹贯地,轰然撞上幻铭光罩。
神物筑就的光罩在这一击之下虽未损毁,却发出大恸悲声,无数皲裂的纹路在祺插入的地方蔓延出去。
与之同时,剑气余波荡开四方,如肃杀的狂风。连澈、黑鸦,包括奚奉雪等人都大为震动,不得不撑起灵障,抵御余波的侵袭。
幻铭罩的光华褪去不少,阿织从高空垂目,坟地在她的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忽然,杂乱无章的坟冢动了一下,它们被灵气与剑意催动,似乎变换了一下位置。
阿织心中一惊,想起这一路进来,所见到的古怪。
但她没有停止,祺的半截剑身已经穿破幻铭罩,她还差最后一击。
她拔出斩灵。
这是第一次,阿织在榑木枝的束缚下,同时拔出两柄剑,狂风吹落她眼上的白绫,古藤一般的封印蔓生到她白皙的脖颈,妖异又绮丽。
阿织却沉着冷静,再度凝结剑意,附着在斩灵身上。
阿织找回祺后,一直用祺居多,眼下斩灵终于出鞘,载着满腹憋坏了的剑意,气势汹汹地冲向幻铭罩。
本来已经破损的幻铭罩旧伤处又添新伤,再也支撑不住。
它喘息着,在原地不断地膨胀收缩,就像一个快要爆开的光球,在几度苦撑之后,终于发出惊天动地的喟叹,无数光羽飞逝而出,携着剑芒扩散向八方,最后消弭于无形。
眼睁睁看着一件神物被阿织毁了,众人震惊非常,可他们既不敢阻止,也无法相帮,只因眼前之人实在强过他们太多。
阿织丝毫没有在意仙盟的不满,幻铭罩的余波消散,她立刻送出索妖盘。
坟地中心的血息感受到召唤,很快被吸附入盘中。
阿织收回索妖盘,看着中央风暴处交错盘旋着两股血息,只差最后一股,就能够勉强束缚住九婴了。
阿织得了血息,并不急着走,她转头看向徐知远:“问你桩事。”
徐知远脸色苍白,一时竟不敢作声。
如果眼下徐知远还不知道阿织是谁,那他就太傻了——灰白双瞳,剑意惊人,原来她就是当初在姜遇灵台上养魂的青荇山阿织。
徐知远最初得知养魂一事,是恨阿织的,他觉得姜遇是因为阿织才死的,他也问过沈宿白阿织能够寄生姜遇的原因,听说是因为命数相近。
后来,老太君却告诉徐知远,看事情不能看表象……姜遇最后固然因为强行拔剑心脉损毁,当初被妖兽突袭的村庄,让她走上的剑道的姜家,包括姜瑕的离世,徐知远的远走,才促成了她最后的结局,没有往日因,便没有今日果,所谓命数使然,种种因果交错,才叫做命数,怪不了谁。
老太君还说,都说青荇山的人是恶人,但你想想她在姜家短短一段时日,都做了什么。
杀姜衍,救初初,保护同门,为姜瑕与姜遇报仇,之后……走得也利落干净。
徐知远一念及此,心中竟是放下不少,他也不管外间怎么议论阿织和青荇山,只当她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尊长,说道:“前辈但说无妨。”
阿织看坟地一眼,“栖霞村人的坟,是姜家垒的?”
“是。和之前的守界仙门一起。”
“你仔细看看这些坟冢,它们的位置可有变化?”
徐知远知无不言:“前辈,晚辈刚才就想说了,这些坟冢的位置变了不少。”
阿织:“确定?”
徐知远毫不迟疑地点头:“确定。”他顿了顿,指着东南角的一座坟道:“至少期期父母的坟冢不是在那里,我记得,我当初把他们葬在了坟地中间。”
阿织听了这话,眉心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她把索妖盘交给初初:“拿着。”
幻铭罩消散后,荒村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不知怎么,这里的死寂有些可怖,连无支祁这样的远古凶兽都觉得不安,初初接过索妖盘,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不、不走吗?”
阿织摇了摇头。
“这里藏了东西,我得把它们招出来。”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俱是一惊,尤其黑鸦。适才连澈说,阿织也许能看出此地的蹊跷,他还不信,心道主人在这里埋了六星棺后,亲自设了阵法,阵法来自千年以前,今时今日早已失传,剑尊之徒怎么可能发现?眼下看来,他还是小瞧阿织了。
连澈的脸色也苍白无比,可是单凭她和黑鸦,谁也不可能拦着阿织。
阿织没作声,右手并指为刃,径自割破左掌掌心。
鲜血从掌心渗了出来,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有奚奉雪上前阻止:“阁下既然看出这里藏了东西,便该知道这东西不好对付,你若把它招出来,只怕会酿成大祸。”
阿织却道:“我若不招它们,它们便不出来吗?”
“幻铭罩一落下,它们早已蠢蠢欲动,此刻还待在地底,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她说,“这里有阵法,出口一刻前就被封了,我们已经走不成了,不如等它们没准备好,先行招出,早见面早对付。”
说着,她闭上眼,在掌心渗血处凝聚灵气。
阿织是怎么看出此地的蹊跷的,说来倒也简单。
因为这荒村坟地上的阵法,她曾经见过,就在慕家!
此前阿织去伤魂谷,在谷中感受到神罚大阵的召唤,于是回到慕家,从古祠堂的神龛后进入慕家禁地。
禁地暗无天日,当中错落分布着无数剑冢,剑冢中央,环立着六块石碑,其上记载着端木氏的罪责。
而石碑的中心位置,便是神罚之阵的中心,也是端木氏一族的传承之物,罪袍存放的地方。
就是在那里,阿织被撕扯下半幅魂,九死一生地穿上罪袍,成为慕家的族长。
后来看了族长手记,阿织才知道,原来慕家禁地的剑冢并不是随意分布的,它们借南斗六星之势,以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为基点分布,守护着六块石碑,这六块石碑又分别代表六星之芒,供奉着阵中的罪袍。
这样的阵法,叫做守罚阵,它传承自端木氏古族,只用来守护最重要的事物。
而在这里,一个与端木氏毫不相关的荒村,阿织竟看到了同样的阵法。
星罗棋布的坟冢,不正是禁地中的剑冢?
中央环立的六座大墓,不正是禁地中的石碑?
至于最中心,那一个孤零零的坟包里,不知埋藏着什么。
所以阿织想,如果这里的一切,当真跟端木氏有关,也许她的血可以解开这里的秘密。
眉心的罪印浮现,阿织蓦地睁眼,她指尖蘸血,在掌心写下一个古神文中的“罪”字。
随后她翻转掌心,将“罪”字落在了只有她看得见的六星阵纹上!

坟地万籁俱寂。
下一刻, 就像回应阿织似的,她掌心紧贴地面的地方,一个闪烁着白光的“罪”字之纹忽然出现。
阿织的血渗入地底,血流沿着无数道阵纹, 迅速蔓延出去, 就像狂乱生长的藤蔓。
这一次, 所有人都看到阿织所说的法阵了。
它呈南斗六星的走势,凶煞而神秘, 就像某种不可染指的遗迹。
与之同时, 地底传来一声巨响:
“咚——”
仿佛有东西在剧烈的撞击棺木。
这声响动把连澈惊得脸色煞白。
她和主人的关系要近一些, 所以她会操纵这些东西的生灭术,可她眼下未曾施展咒术,它们就要出来了!
难道主人另有打算?
而比起连澈的不安, 黑鸦简直惊惶失措——不必说守罚阵守着的那个, 单是坟地中心六座大墓里的东西出来, 他们这些人恐怕都活不成。
虽然阿织说出口已经被封了,黑鸦还是急不可耐地想逃。
可是来不及了,坟地的声响变得剧烈:
“咚——咚——咚——”一下接着一下,正是来自中心的处的六座大墓!
墓碑已经倾塌, 坟土被冲开, 六座棺椁脱土而出。
这六座棺椁用的均是上好的阴沉木,里头躺着的俨然不是无辜丧生的村民。
忽然, 六张棺盖同时被掀开,浓重的腥臭气迎面扑来。荒村的泥土瞬间焦黑, 好不容易探出头的花草刹那枯萎,如果此间有凡人,凡人会立刻身亡, 如有高空有飞鸟,飞鸟亦会惊散,
鬼坊主境界虽低,但身怀诸多异宝,自保足矣。却苦了两名守山人,他们修为尚浅,无法完全规避这腥毒之气,撑了半刻便觉得力竭气衰,徐知远想要帮他们,却自顾不暇,好在泯从不惧毒,卷成一团黑雾,将守山人送去一边。
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浮在腥风中的六座棺木,忽见一只尸手从棺材里探出,扶住棺沿。
尸手虽已成枯骨,好歹能看出这是人的手。
不知怎么,众人竟同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棺材里的是人,或者说,生前是人,便容易接受一些。不是说人尸就容易对付,至少这不是什么无法预知的、从未见过的东西。
六具尸骸相继破棺而出,阿织展眼望去,微微吃惊。
这六具尸身的身量、体型都不一样,有的还是少年,大部分已经成年,唯一的相同点是,它们都是男子。
它们似乎死在不同的岁月,有的早已不剩皮肉,连骨骼都开始风化,有的连身上的衣饰都在,虽然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它们的死因也各有不同,有的尸身骨骼均完好,有的皮肉早已破碎,是死后才粘黏在一起的。
这六具尸身甫一出来,腥臭可怖还是其次,众人竟不约而同地望而生畏,似乎它们都是修为高超的大能。
除此之外,阿织对这些尸身,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之感。
奚泊渊彻底不耐烦了。
他来这里的目的与别人不同,他就是为了跟奚琴掰扯清楚断绝关系这事。
适才奚琴一到,不理他不说,他想过去找奚琴,偏生还被孟婆一个眼神拦了下来——提醒他在外人面前注意立场。好,那他就等着,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物破了,血息收了,又出来几个奇形怪状的尸首。
不就想说两句话,怎么这么费劲?奚泊渊想,算了,不管了,随它什么尸怪尸妖,砍了再说!
奚泊渊一念及此,拔出长刀,一式“斩恶业”径自劈向其中那具只剩枯骨的尸身。
烈火纵贯刀锋,奚泊渊的刀法是沈宿白教的,刀势极凶极烈,谁知这样的刀势还没触碰到尸怪,便被一道强横的灵墙阻止,刀风反弹回去,险些把奚泊渊掀飞出去。奚泊渊勉强稳住身形,惊骂道:“什么东西?!”
这时,只听“咯咯——”一阵声响,那具被他袭击的枯骨感受到他的灵气,转过头来看向他,忽地张口,发出一道啸声。啸声如漩涡,竟能将奚泊渊的灵力从灵台吸出,用以填补它干涸的身躯。
只一瞬间,奚泊渊就感受到灵气枯竭。
奚奉雪见状不好,并指祭出一朵栖兰花,花叶如刀,斩断了奚泊渊与枯骨之间的灵力带。
奚泊渊重重坠地,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往高空一看,却道不好,奚奉雪灵气外泄,被其中一具以碎肉拼成的尸怪感受到,它立刻飞扑向奚奉雪,尖啸一声,用同样的方法从奚奉雪身上汲取灵力。
而奚奉雪堂堂分神中期的仙尊,竟也抵抗艰难,好在孟婆及时送出银链,一鞭劈开了他与尸怪间的系带。
奚奉雪撤回来,丝毫不敢松懈,他立刻在孟婆周身筑起重重灵障,揽着她,飞快地避开又一只扑过来的尸怪。
随后他看孟婆一眼,低声道:“多谢。”
孟婆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片刻,她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在人群中锁定奚泊渊,骂道:“这种时候逞能,你不要命了?!”
奚泊渊:“……”
他是逞能,但他怎么觉得自己被迁怒了?
连续几名仙人出手,尸怪感受到灵气,被激发出了凶性,白云苑的箫声也只能让这六具尸怪退避一瞬,之后他们变本加厉地扑向众人。
那几个分神仙尊不好对付,它们就挑实力稍弱的下手。
几乎一瞬间,几名仙盟仙使便被吸走灵力,变成干尸。
可他们的灵力对这些尸怪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它们同时发出不餍足的喟叹,空洞的尸眼再度在四周搜寻起目标。
奚琴注视着这一切,吐出两个字:“罐子?”
阿织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尸怪与他们以往熟知的不同,或者说,它们根本不能称作“怪”。
所谓尸怪,尸身虽成腐肉,能够行动自如,一定因为里头有东西,或是怪虫妖物,或是怨念恶鬼,就连当初在长寿镇遇到的那些非生非死的腐尸,也有定魂丝把残魂固定在身中。
而他们眼下遇到的这些尸身,它们是空的。
魂早已离体,身却被保存下来。
这样的尸身本该极弱,可不知怎么,它们却极其强大,就像一个又一个欲求不满的罐子,四处地寻找灵气,非要被填满了才肯善罢甘休。
这样的尸身,阿织只在一种情况下听说过——一些大能仙尊因为死于非命,躯壳能长留于世间,又因为某些极其特别的原因,这些躯壳会吸纳与生前修为相当的灵气,用以填补体内魂魄缺失的空虚。
也就是说,这六具尸身会吸收多少灵气,取决于它们生前的修为。
阿织一念及此,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道:“我去试试。”
这六具尸身不知是畏惧阿织的血还是剑气,一时间竟未曾靠近她,但见阿织提剑而来,在半空清声诵诀:“剑鸣沧海,风入我魂,化!”
六道沧海剑魂在半空立刻凝成。
阿织挥剑一指,剑魂们立刻扑向尸身。
沧海剑魂乃阿织的本体所化,当中承载了她的魂力。
常人很容易分辨出剑魂与本体,可对于这些只能感知到灵气的尸身来说,它们只当又来了一名强大的仙尊,直接张口吞吃下剑魂。
剑魂与阿织的魂身有着一条看不见的纽带。
剑魂入尸,阿织的魂身也跟着一沉,她屏息闭目,仔细地感受着剑魂们所经历的一切。
它们沉入“罐”中,就像泥牛入海,变作汪洋中的一滴水。
阿织陡然睁眼。
如果说,她剑魂所携的灵气,对于这些尸怪,只等同于恒河一沙,那么它们所需要的灵气,远在她所拥有的之上。
换句话说,这些尸怪生前的境界,在她之上。
她已经是半步玄灵的修为,在她之上的,还有什么?
阿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它们生前,都是玄灵境的天尊……”
“什么?”
“……你说什么?!”
听了阿织的话,奚奉雪等人惊愕不已。
六个玄灵天尊,即便只是尸身,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其实说出这个答案,阿织自己也难以置信。
且不说这千余年间,有无可能出现这么多位玄灵天尊,每一名玄灵境的尊者出现,都不可能是默默不闻的,且以他们的修为,几乎立于玄门的不败之地,怎么会面目全非地葬在这偏僻的荒村之中?
奚泊渊愤愤地挥刀一劈,问道:“那怎么办?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孟婆冷笑着嘲讽:“能同归于尽,算你有本事。”
“不、不对……”
这时,一直隐于烟斗青烟中的鬼坊主出了声。他的语气仓惶而惊骇,再顾不上自己安危,撩开青烟走出来,抬起手,颤抖着指向那具只剩枯骨的尸身,说,“这个……这个人,我认识!”
阿织怔道:“你认得?他是谁?”
鬼坊主摇了摇头:“……说不清,但我一定认得他,他的气息很熟悉。”
仙人认人,除了靠声形与外貌,还可以靠气息,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别有不同,所以对于仙人来说,只要是接触过一次的人便不会忘。
眼前这些尸身腐坏得再厉害,可它们必然留有一丝生前的气味。
鬼坊主的话给了众人提醒,一时间,众人都冒险撤了灵障,辨别这些尸身上的气息。
很快,奚奉雪开了口,他看着那具破碎又粘黏在一起的尸身,始料未及地道:“这个人……我应该认识。”
虽然不太熟悉,或许未曾深交过。
他话音刚落,阿织说道:“……我也有认识的人。”
她抬手指向六具尸骸中唯一的少年:“他。”

阿织也满腹疑云。
且不说鬼坊主生于九百年前,奚奉雪已有百来岁,比她大上不少,他们三个可说是毫无交集, 究竟是什么共通之处, 让他们在这里都有相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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