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剑出鞘by沉筱之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分神仙尊修为傲人,汹涌的灵气霎时蔓延而出,在甘渊凝结成海。灵海中竖起三堵铮然的灵墙,冷霜坚冰一般,每一堵灵墙都可以隔绝一层灵力波动。
做完这一切,奚琴稍稍放下心来——放逐崖离祭堂很远,本身设有禁制阻隔,再加上这三道灵墙,阿织纵然灵识过人,解封……应该不会打扰到她。
其实还有些话想对她说,都被他存在了讨来的梦螺里。
梦螺藏在放逐崖边的灯台上,等她闭关出来,应该可以找到。
该见的人已见过,心中也已与他们认真别过。
纵然还有牵挂斩不断,那就算了吧。
奚琴手中结印,染着血色的法印先是从他的指尖蔓延,尔后落在他的足下,释放出霜白的光。
霜华携风,托着他飘身而起,将他的墨发与衣袍吹得狂乱翻飞。
其实解封很简单,撤走压制在封印上的灵气,敞开灵脉,等待魂血的冲刷即可。那是本来就属于他的血,容易得就像从素宣上挪开镇纸,推开云即见月光。
但这又不是一般的解封,魂血中蕴藏的那一丝与白帝、句芒同源的微弱神性足够惊世骇俗,它如修罗之火从魂魄外溢,迅速游走遍奇经八脉,将骨血寸寸碾碎重铸。
本来炙热的血几乎沸腾,最后不得不涌聚在眉心——连接灵台的地方。
于是眉心脆弱的肌肤不胜其力,出现龟裂之纹。凤翼图腾再度浮现,这一次又与从前不同,就像有人手持尖刀,在肌肤之下再度镌刻独属于他的印记,再也不会跟随轮回消散。
一霎时,奚琴眉心的凤翼图腾释放出夺目的金辉。
金辉如环,扩散开来,异常强大的灵力不由分说,把忠心护法的魔冲出祭堂,泯的背心狠狠撞在第一堵灵墙,墙体坍塌,他在重创之下化为一道轻烟。
金辉继续蔓延,如洪涛一般撞上第二堵灵墙,霜铸的墙迅速遍布蛛网般的裂纹。它在风中低声呜咽,最终断裂倒塌。墙根下的两只妖兽茫然四顾,崩塌的灵墙散入虚无,砸不到他们,他们却在彼此眼中找到了担忧的神色,初初和银氅一时间方寸大乱,同时望向奚琴所在的祭堂,掉头往那里狂奔。
金辉投向云端,唤醒了这片古老山谷的守卫,凤凰虚影从云海探头,神鸟低飞,落在雪山之巅,仰头发出一声惊唳。
还有大殿深处的断崖。
最后一堵尚未坍塌的灵墙守住了这里的安宁。阿织在与世隔绝的放逐崖,抬目看向荒凉的星与月。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她却一直没有进入闭关的无我之境。
或许因为奚寒尽的言不由衷,阿织想。
其实奚琴的异样,她一直看在眼里。
他的骨疾本就是异症,与灵气相冲的魔气散尽后,奚琴非但没有病愈的迹象,连灵气都不怎么用了。阿织知道他把灵力敛入了内息,也问过原因,被他以一句‘病去如抽丝,需要调养’揭了过去。
后来他们到了甘渊。
昨日在甘渊深处,阿织其实发现了元离对梦螺动了手脚——叶夙在沧溟道的一段记忆被元离刻意隐去了。
但是无独有偶,青阳氏魂引之际,叶夙自戕前似是宿疾发作的苦痛,出卖了他们的隐瞒。尽管梦螺的水波将一切变得模糊,阿织认出弥漫叶夙周身的魔气源自沧溟道,她这才意识到,或许奚琴这一身骨疾异症,是叶夙故意为之。
魔气散尽,异症是祛是留,已到了奚琴该做决定的时候。
这一个决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阿织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那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奚琴只是奚琴,她自然会阻拦,可是,如果这个决定,也事关师兄,也事关青阳氏呢?
是故在放逐崖外,奚琴一遍遍催促她闭关时,她只能一遍遍让他等她,渴盼着到了玄灵之境,有那么一丝可能助他脱困,又在心中一遍遍劝说自己,这不是奚寒尽一个人的事,还有师兄,还有青阳氏许多人的牺牲,她无权干涉。
阿织盘膝坐在放逐崖的乱石堆上,四周明明无声,她却忽然皱了一下眉。
她伸出手,一粒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尘飘落在她的指尖。
这粒微尘,就像外间地动山摇的一个缩影,带着某种不详的警示,引得阿织眼皮一跳。
阿织的心跟着狂跳起来,她不再迟疑,立刻放开神识。
神识迅速朝外探去,很快撞上一堵霜墙,竟是奚琴用灵力铸成的。阿织的心再度紧了紧,正准备直接摧毁,意念忽然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放逐崖门边的灯台上,有什么东西与她产生了牵引。
阿织伸手一招,一枚梦螺便越过放逐崖的禁制,落在她掌心。
梦螺触之冰凉,好似她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
她立刻催动了它。
水波在眼前浮现,却没有画面,只有一个声音,淡淡的,带着笑意,是奚琴与她说话的一贯语气:“阿织。”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寂静。
“方才,元离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找了找,没找到……”
阿织于是意识到,奚琴说这些话时,元离大概刚离开不久,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甘渊底,因为只能调动一丁点的灵力,所以无法在梦螺中留下幻象,只余声音。
“虽然已经经历好几次了,楹、风缨、拂崖,他们都是这样消失的,但我还是觉得……害怕……”
这一句说完,他就笑了,“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人说过,真到了该解释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受——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消失。不是因为母亲的厌弃,不是因为宿疾,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这种消失,不该被称作死亡,就好像一个人,忽然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活着的日子,仿佛水中之月,是一个会在天明淡去的倒影。所以,当初泯找到我,说我是另一个人的转生时,我才会那么抗拒。因为他的说法,印证了我的担忧,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来可笑,最初答应他去寻找溯荒,只是想证明他是错的。”奚琴自嘲道,“那时少年心性,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不提也罢……”
“正是因为对于消失的隐忧,我一直活得非常谨慎。当初在徽山,发现你和我前生有关联时,我其实……对你存了非常重的戒心。所以碰上姚思故,我才利用他设局,想引你露出破绽。
“虽然事后尽力弥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歉疚。或许因为,我做了一桩伤害你的事,却从没有认真和你解释过,我会这么做的原因。
“阿织,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有点……怎么说,自卑?可能是,可能也不够准确。我觉得我有点表里不一,有时候,明明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幅样子,譬如儿时,明明很介意母亲的态度,却装作漠视,拼命修炼是为了被景宁奚家认可,面上却装作无所谓。
“在意时故作洒脱,抗拒时欣然接受,漠然时偏要礼数周正,笑是迎合与伪装,讽刺的面具,只有沉默独处时是自己,我非常……非常厌弃自己这一点。后来遇上你,虽然学着坦然了一些,始终无法磊落,无法接受这个有一点虚伪的自己,似乎一旦接受了,就承认了自己不够好,因为不够好所以无足轻重,是可以消失的……“
“因此,得知自己是叶夙,也不敢告诉你。
“可能担心今生的自己被覆盖吧。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但我多少有点杯弓蛇影,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珍视的人,我不想自己与前生被混为一谈——即使,本该被混为一谈。
“可也是那一天,你对我说,在你心里,奚寒尽始终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让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其实我害怕的消失,只是于我个人而言的寂灭。就算旧魂转世,回到前生失却今生,至少在阿织这里,我有独属于自己的痕迹,不会因为叶夙的归来被抹去……”
阿织倏然站起身。
什么叫旧魂转世?
什么叫回到前生,失却今生?
听到这里,阿织终于明白了奚琴所谓的消失是什么。
她的心似被剜去一块,透着空洞的风,放逐崖星月荒凉,这里的宁静却变得可怕,因为它像极了刻意为之的海市蜃楼,斩灵与祺同时出鞘,剑芒如澜,径自斩向放逐崖的禁制。
“云霾很厚,因为渗进了一点光,天就会晴朗一些。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是叶夙,偶尔在你面前自称师兄,并非心甘情愿。我只是担心,等真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我想试着让你提前把我和叶夙联系在一起,这样,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你就不会很难过。
“但是阿织,我好像没对你说过,如果不顾轮回因果,仅作为奚寒尽,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非常钦佩叶夙做的一切,也无比庆幸,自己的前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放逐崖的禁制很快被斩断,解封的灵力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几乎引得天地塌陷。
最后一堵灵墙早已坍毁,狂风卷起所有的草木生灵,青阳氏大殿摇摇欲坠,刺目的金辉中,飞沙走石与雪。
阿织不得不将斩灵祭在身前,天地物换星移,她在颠倒流泻的飓风中,艰难地找准方向,朝灵力波动的源头奔去。
梦螺被她紧捏在手中。
奚琴无限温柔的声音隔风传来。
“阿织。”他说。
“阿织,你这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提前找到了这只梦螺?”
“此刻,我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九婴、端木怜,没有好对付的,端木氏的遗罪是枷锁,诸行艰难,远胜趟刀山涉火海。你的性子,大概根本没想过逃避。
“但我又知道,经历过这么多,你心中必然已有决断。因为罪印,你比所有人都晚一步了解自己的宿命,但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你不会鲁莽,却从不缺勇气,冷静敏锐,你是可以在杂莽丛生的森海里找到唯一隐秘荒径的人。”
“我的阿织,这么让我担心,又这么让我放心。
“二十余年岁月,我质疑过自己,质疑过轮回,质疑过周遭几乎所有人与事,唯一从未质疑的,就是今生对你的喜欢,纵然里面掺杂了一些你与叶夙的因缘,但前世的感情始于前世,今生的感情萌芽于今生。
“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遇上阿织,阿织便在我心里。”
祭堂外的灵力已成乱流,甘渊如风暴过境,石廊断裂,殿宇坍毁,大地寸寸龟裂。
强风似刃,切割所有试图靠近祭堂的生灵,初初和银氅化成妖身,依旧抵挡不住此间灵威,他们被乱流抛去高空,眼看就要摔得肝胆俱裂。
这时,一道剑影缠向他们的兽足,把他们从半空中拽了回来。
两只妖兽甫一落地就看到阿织,他们顾不上问她为何会来,急道:“出什么事了?奚寒尽、奚寒尽他到底怎么了?!”
泯在一团黑烟中化形。他在半途被阿织救下,一路跟着她,跌跌撞撞地奔回祭堂。
拥有七情的魔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垂下目光。
阿织于是什么都不问。
她看向紧闭的祭堂石门:“躲开。”
说着,她落下一个光罩,把泯、初初与银氅护在其中,祭出两柄灵剑,径自斩向石门。
祭堂的中心,前世今生两股灵力内外交锋,魂血慢慢越过生命边界,开始驱逐短暂的今生。
这里发生的一切违背了轮回的法则,是以也不允许任何生灵的靠近。
可阿织却在倒灌的灵海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祭堂石门被剑气撞开一丝缝隙,刺目的金辉中,她仰头看去。
奚琴已经沉睡得很深了。
他飘身在半空,灵气在他周身结成半透明的茧,眉心的图腾沁着血。
他的周围灵海浩荡,这样的灵海,不仅仅聚集了两世的灵力,也掺杂了逆转轮回的天地之怒,与青阳氏祭堂的亘古护佑。
灵海似乎对闯入者格外不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啸,奔涌着朝阿织袭去。
阿织抽剑抵挡,半步玄灵的修为仅撑了半刻便被掀飞出去。
背心狠狠撞在身后石门,胸口一阵闷痛,阿织呛出一口血来。眼见着灵涛再度来袭,这时,灵台上的榑木枝及时生效,淡青色的灵风环护住她的周身。
仿佛春神忽然降下温柔的旨意,默许闯入者暂且停留。
阿织哑声唤道:“奚寒尽……”
奚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面容沉静,似乎听不见声音,也睁不开眼。
看到这样的奚琴,阿织忽然有了一种深刻的感受。
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离她远去。
他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奚寒尽!!”
“……奚寒尽。”仿佛为了回应她,梦螺里,传来奚琴淡淡的声音。
“眼下想想,或许奚寒尽,只是叶夙一场梦罢了。”
“阿织,还记得长寿镇的阿袖,山南的洛缨,宣都的杀手拂崖么?其实奚寒尽,与他们没什么不同。当初青阳氏一场魂引,五人携带使命转世。今生我们一起踏上寻找溯荒之路,阿袖是我们在这段旅途上遇到的第一人,奚寒尽,便是这段旅途的最后一人,是这场魂引的终点。
“只不过,阿袖他们今生的性情和前世很像。叶夙呢,有赖师父教导,说如果重活一世,叫他学着爱恨由心。他便把这个念头藏在旧魂里,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方面笨拙地模仿师父,一方面不得不遵循本心,活成了一个不那么好的四不像,这才有了奚寒尽镜花水月的一生。
“只是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我这一生,诸多不堪,可是阿织喜欢我,这一点,便胜过所有。”
灵海怒啸,以奚琴为中心结成漩涡,榑木枝的灵风却圈地为牢,允许阿织停留在这里,也把她困在这里,什么都阻止不了。
阿织拼命摇头,她想告诉他不是的,他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他说自己表里不一,可真正在意他的人,看到的从来不是他的表,而是他的底色。他们一起踏上这条路,诸多艰辛,能够走到这里,凭借的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勇气。他的确心思深沉,有些敏感,但玩世不恭只是躯壳,她看到的他,足够耐心,一样情深义重,他人若真心待他,他必定数倍以报,决不辜负。
阿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她第一次恨自己生性寡言,她还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却已经来不及。
可她又想,即便她说了,他也未必肯听听,就像他最后不愿意看她每日一炷香的素笺,牵挂太多了,人便不能走得干净。
这时,阿织忽然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定定地朝奚琴看去。
原来奚琴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感知,他的神识还在溃散的末梢挣扎着,片刻,他的双睫颤了颤,微微睁开双眼,目光却是涣散的,茫然的,就像一个失明的人。
梦螺中,也传来奚琴最后的声音。
“阿织,你如果提前猜到了前因后果,如果,竟来得及赶来再见我一面,不要……阻止我。”
“魂引者的宿命,寿短而坎坷,惨死不得善终。二十年果真太短,短到我纵是拼命修炼,也赶不上你,没办法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短到大敌当前,我力量微薄,竟做不了什么。
“可二十年又这么长,长到除了爱上一个人,也足够了解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认同它,心甘情愿地为它做些什么。
“从前我说,前世愿,今生果,所以今生不甘。
“但事到如今,奚寒尽这辈子,已经有了他这辈子的意义。今生果,已是今生之愿。”
奚琴睁开眼时,的确没有看到阿织。
眼前白茫茫一片,思绪也迟钝得厉害,有那么片刻,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有二十年来经历如潮水涌现,从山青山到景宁再到寻找溯荒的这一路,有人说,这是人之将死会出现的征兆。
但回光返照总是因为思念绊人,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隔着灵海怒涛,她被榑木之风困住,他看到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晶莹,与她颤动的双肩。
她哭了,很伤心,因为他的离开么?
奚琴不是不心疼的,但他想,没事的,眼泪会干,榑木会治愈她的伤痕,她的今后并不孤单,夙会回来,陪她走过最后最艰辛的一程。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释然,真庆幸,他还能看她最后一眼。
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聚焦,阿织看到奚琴笑了,像在安慰她,那是独属于奚寒尽的笑容,有一点懒散,却带着卸下伪装的真挚。
然后他抬手,闭目,抚心。
像长寿镇最后化魂的楹。
像在静止光阴中守了三年的风缨。
像寄居在流光断中的拂崖残念。
以及,甘渊底,元离最后淡去的魂。
奚琴闭上眼,弯下身。
两世信仰虔诚不改,他是魂引的最后一人,也以最后一个抚心礼,为这一场魂引画上句点。
魂血彻底释放,前尘铺天盖地袭来,属于自己的感知一瞬溃散,沦为遥不可及的一片羽,再也触摸不到。
最后的感受,是自己的远去。
天地化作虚无,包括眼前的她,神识湮灭,万念俱寂,光也消失。
世间的一切骤然熄灭。

红杉猝然收回手,看着眼前的琴:“怎、怎么会?”
这张七弦是奚琴拜师那年由奚家赠给白家的,上面凝聚了他的灵气,可是就在方才, 琴上缭绕霜雾忽然淡去, 琴身失色, 红杉分明只是靠近查看,琴弦便莫名崩断了。
白舜音在茫然间反应过来, 目光刹那失焦:“寒尽他……出事了。”
景宁, 奚家。
奚泊渊手中攥着一枚玉佩, 闷头闯过面前的禁制。
禁制外有传送法阵,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奚家。
刚踏入法阵边缘,一股幽兰之息将他震开, 奚奉雪的声音身后传来:“回去。”
奚泊渊不依不饶, 爬起身, 仍旧往法阵中闯。
“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奚奉雪看着奚泊渊的背影,“回去。”
玉佩的刻纹几乎楔入掌心,奚泊渊深深沉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奚奉雪:“大哥, 你的玉佩没反应吗?”
同样的玉佩, 他们兄弟三人一人一块,玉石同心, 若谁出了事,其余两人第一时间便感应得到, 就在一刻前,玉佩的一侧忽然出现裂痕,其义不言而喻。
奚奉雪沉默须臾, 安静地道:“我已和你说过了,除了闭守家中,你眼下什么都做不了。”
“……从栖霞村回来。”奚泊渊心绪难平,声音也几乎颤抖起来,“从栖霞村回来,你就让我闭守家中,说什么白衣鬼修为太高,难以应对,说什么他就潜藏在仙盟中,伴月海不安全,其实你是怕我去找寒尽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寒尽会死!”
伴月海,玉轮集。
伴月海结有四神乾坤阵,四面出入口的浮石通常不会有人驻守,今夜却是例外,一行十二名仙使集结在此,为首还有一名仙官,他的眉间明显有焦急之色,来回踱步,似乎正等着谁。
片刻后,两道华光落下,沈宿白和贴身扈从丛芜出现在浮石上。
仙官迎上去的同时落了密音结界:“聆夜尊,如何?”
沈宿白目光沉郁,显然此行并不顺利。
丛芜道:“极北雪原的结界神威惊人,洄天尊所料不错,仅凭我等根本无法破入,勿要提找到溯荒了。”
此前仙盟一直用已寻得的溯荒定位余下的溯荒,及至最后一块溯荒碎片,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然而就在两日前,极北雪原忽然传来极不寻常的灵力波荡,以至某一处古遗址的结界削弱,存于仙盟的四块溯荒碎片同时发出鸣示,仅剩的碎片就在这片遗址中。
沈宿白和丛芜立刻赶去查看,但青阳氏的结界常人靠近都难,何况还有凤凰虚影守护,幸而洄天尊告诫在先,沈宿白没有硬闯,全身而退。
徒劳而返,沈宿白自然不快,他没有多提雪原上的事端,问道:“玉轮集近日怎么样了?”
仙官犹豫一下,眉头难色更甚:“……愈演愈烈了。”
回伴月天有两条路,一条快些,直通浮野台,另一条慢些,要穿过热闹的集市。
沈宿白说:“去看看。”落了一道隐身的罩子,朝集市走去。
仅仅几日间,伴月海又多出不少人,即便在夜深时分,“客说四方”也人满为患,整个玉轮集充斥着躁动不安的气息,街头或有人用密音交头接耳,沈宿白站定细听,“誓仙会”、“给个说法”几个字眼便飘入耳中,等到了浮野台,更有人用灵力把“溯荒妖祸,尽除祸根”的请愿写在空中。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阿织而起。
两年前,沈宿白召开誓仙会,言明溯荒现世,请众仙家帮忙寻找,虽然这桩差事后来落到了阿织和三大世家头上,不代表外界就不关注了。本来以为溯荒即将找到,二十年前的妖祸遗患也将平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阿织竟然闯了古神库。原来一直寻找溯荒的姜氏女正是当年青荇山上的妖女,而卷入风波的奚家公子也与青荇山的大师兄有极深的渊源。
不好的消息就像瘟疫,越传越快。丢失的溯荒竟让贼人去寻,听说还压了神物不还,这怎么得了?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上至大小门派世家,小到各方散修,纷纷赶来仙盟,讨说法的讨说法,求庇护的求庇护,伴月海就成了眼下这幅样子。
仙官道:“这几天来仙盟的修士实在太多,伴月天怕闹出事,几位堂主合议一番,在伴月海的四面山脚结了结界,把一部分散修安排去了那里。”
丛芜冷声道:“其实这些人来伴月海,有几个是为了苍生大义?多半为己罢了。”
他这话说得直白,引得沈宿白稍稍不悦,但他深知丛芜说得有理,没有驳斥他。
人活在世,有几个能心怀苍生?即便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所求也不过自己的道。当年妖祸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青荇山的对立面,昆仑野诛讨问山,涑水岸捉拿余孽,或是攻入青荇山寻找溯荒,或多或少都有参与,换句话说,他们或多或少都与阿织有仇怨。阿织醒来,如果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谁知她竟天不怕地不怕,敢闯古神库,也不惧在仙盟挑明身份,自己修为高不说,身边还豢养着异常罕见的凶兽,加上她与洄天尊战的一场,几乎不落下风,最后竟能全身而退,这样一个人物,谁听了不胆寒?凭她的本事,要灭一个门派,挥袖之间罢了。于是一时之间玄门人人自危,深怕阿织惦记起昔日仇怨找上自己,恐慌之下,只好打着苍生大义的旗号,来到仙盟避祸。
仙盟虽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但是于情于理,它的确应该给玄门一个说法。
按照沈宿白一贯的作风,对外安抚人心,群策群力夺回神物,对内调兵遣将,派出仙使围剿阿织,他早就雷厉风行地吩咐下去了。可是,连续两次交手,连澈对阿织都有放水之嫌,加上她此前手握九婴精血,沈宿白不得不对最信任的人起疑。之后栖霞村一行,十数名仙使莫名消失,连澈重伤闭门谢客,而一同出现在栖霞村的其他人,都对此行讳莫如深,就连被沈宿白请去的白云苑也称不便多提、见面再说,有关栖霞村发生的一切,后来还是奚泊渊传音过来,告知了些许枝节。
村中异事闻之心惊,加上之前的疑点,让沈宿白模糊地意识到,有的事或许并非看上去的那副样子,于是一向果决的他,反倒不知该怎么给玄门交代了,玉轮集便成了这幅不受管束的样子。
浮野台四周有仙使巡逻,倒还清净些,通过传送阵来到上方的伴月天,鼎沸的人声便彻底消弭了。
聆夜堂位于守仙台,这里是四大堂主的居所,十分幽寂,四堂的位置也相对独立。
当初怕外地侵入,仙盟将这一面的山峰一分为四,以浮桥相连。聆夜堂被另外三堂环伺其中,西边又耸立着眷风台,日色少见,反倒直面硕大的明月。孤峰断崖,聆闻夜色,聆夜二字顾名思义。
及至堂内,只见各个仙所排布有序,整齐划一,不像仙门,反倒像凡间武道门派的弟子坞,就连当中用来做祈福之用的开阔地带,也似人间的演武场,只有最中心一根悬浮的立柱彰显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沈宿白展眼看去,只见立柱下等候着一名仙官,此人乃洄天尊身边护法,只要洄天尊闭关,他等闲不会离开眷风台,沈宿白心知事情有异,阔步上前,护法也不卖关子,说道:“聆夜尊,盟主知道您从极北回来,已经过来了。”
沈宿白稍稍一怔,身形一闪,来到厅中,“盟主,您不是在闭关,怎么到聆夜堂来了?”
洄天尊坐在上首,闻言,目色并无波动,淡淡问:“去了雪原了,如何?”
“不出盟主所料,雪原上灵威无边,此间结界更是神力惊人,我与丛芜没有妄图靠近,只在雪原上追溯到了那只无支祁的气息,想来青荇山一干人等就在结界遗址当中,这两日的星辰异像、灵力波荡,必定与他们有关。另外——”
“但说无妨。”
“我听说,奚寒尽出事了?”
沈宿白这话看似与他们谈论的事情无关,然而奚琴陨落之刻,正值极北异动最不寻常之时,这两者间很难说没有干系。
洄天尊很快肯定了沈宿白:“奚家的琴公子,的确已经不在了。”
沈宿白听了这话,心下一沉。因为奚泊渊、白舜音之故,他这些年与奚琴往来颇多,而今虽然知道他就是叶夙的转生,得知他陨落,心中不免怅惘。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快穿:炮灰正  第一领主by挽  乖一点!京圈  锦鲤女配修仙  穿越大唐,开  大佬的恶毒前  娇妻随军海岛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