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by柠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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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建筑也算是高寒地区的特色了,建的时候先在地上挖出来一个一两米深的长方形土坑,再立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因为地势低,不受寒封侵扰,比建在地上的建筑要暖和许多,甚至能达到零上。
依山而建,一来是可以不用全都向下挖,更省力;二是用树枝和雪覆盖后更加隐蔽,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
当年东北抗联,杨将军他们住的就是这种地窨子。林场没什么隐蔽的必要,但每一年冬天的伐区都不一样,基本一年一换,挖这个又省事,又方便取暖。
严雪随着对方走下几阶台阶,立马感觉到了与外面不同的温度。
借着门口投射的光线,她打量了下里面,发现大概有十来平米的空间。
靠内的大通铺上一溜儿排开十多个行李卷,一群糙老爷们的宿舍懂的都懂,没太大异味,只能说是温度不够。
祁放将摘下来的安全帽放到其中一处,示意严雪可以坐在那,自己先去把煤油灯点上。
严雪猜这应该就是他的床铺了,说实话整理得很干净,在一众蹭得甚至发亮的被褥间显得格格不入,看得出有良好的卫生习惯。
祁放正蹲身点着屋中间一个铁皮炉,见她打量四周,不咸不淡吹灭手中的火柴,“这边就这条件。”
别说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娇小姐,山里的姑娘都没几个吃得了这苦。采伐队除了活较轻的检尺工,剩下伐木、归楞、运输,岗位上清一色的大男人。
严雪倒觉得还好,和她另一段记忆里的上一辈子相比,不论是关里农村还是这关外的林区,条件都没好到哪里去。
她拍着裤腿上的雪,防止雪化之后全湿在棉裤里,“你们一整个冬天都住在山上吗?”
语气倒像是真的想知道,而不单单是以此为切入点开始一段谈话,更没有想象中对这简陋条件的嫌弃。
相比小时候,她显然会隐藏情绪多了。不像第一次见面,一开始还带着点懵懂的好奇,后来见他话很少,摆弄的又是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流露出不耐来,还自以为隐蔽地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她想回家吃冰糕。
祁放淡淡掀了掀眼皮,“最早十月就得进山,铺小火车道,盖房子。”
也是,每一年的伐区都是重新划定的,不先铺小火车道,东西根本运不上来。
严雪点点头,那边祁放将劈成大瓣的柴火丢进铁皮炉,拍拍手起身,靠在了她对面的门柱上,“这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他有点怀疑对方是偷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介绍信,应付这一路来的检查。
没想到严雪竟然说,“知道,我奶奶和我弟弟都知道。”很认真回答的语气。
这让祁放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脸上,琢磨起他这话里的意思。
说实话祁放有点意外,不过没提父母,应该是对要不要退婚这件事严家人意见也不统一,有人想见风使舵,有人想信守承诺。
可明明他都同意退婚了,他们还把人送过来吃苦,是该说太过死板还是太过天真?
祁放一时没有做声,严雪不知道他是不是问完了,既然他不说话,她就先说了,“你是要反悔吗?”又问了遍之前的问题。
如果是,虽然有点麻烦,她也不是非要强求的性子。
“没。”这回祁放回应得倒快,就是神色半隐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中,有些辨不清。
没有想反悔,那就是出于郑重,才先问了她的想法,又问她家里人的意见……
严雪发现这人虽然时常半敛着眼眸,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都不感兴趣的样子,靠在门柱上的姿态也懒懒的,但做事还算仔细,也很认真。至少反复确认女方意愿这行为非常绅士,有别于这个年代一般男人的大男子主义。
她在逐渐温暖起来的室内吐出一口气,“我想问一下,这边林业工人的家属都能干什么?能找到工作吗?”
既然两边都没有想反悔,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毕竟这才是她的立身根本,决定了她以后能不能站稳脚,把弟弟接来。
而关心这个,就代表她是真的打算今后在这里生活,祁放再不可置信都不得不信。
望着那张在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又重新清晰起来的脸,他正要开口,外面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渐进,有人几步冲下来推开了门,“今天雪可真他妈大……”
话说完,才发现屋子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不由一愣。
好一会儿,对方才从严雪脸上收回视线,赶忙解释:“我回来拿个东西,没注意屋里有人。”
说着快步去角落的桌子那拿了饭盒,就要出去,只是临走前,目光忍不住又在严雪身上溜了一圈,小声问祁放:“你妹子?”
不是他没往其他方向想,主要这俩人之间看不出一点暧昧,祁放一如既往冷冷淡淡,严雪也不见任何不好意思。
面对他就差凝成实质的好奇,祁放并没有多做解释,“已经下工了?”
“我们那队干得快,提前了一会儿。”见祁放没否认,对方觉得自己懂了,“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两人都不是什么人前张扬的性子,等脚步声远了,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
“你……”
刚开了个头,“砰”地一生门响,又有人进来了,“我拿个东西啊!”
解释得实在太急太主动,还借着找东西自以为隐蔽地瞄了严雪好几眼,说他不是知道了点什么没人会信。
不止他,门口紧接着还又探进来两颗年轻的脑袋。
这俩大概不是这个宿舍的,见祁放和严雪看来,立马表示自己那屋暖瓶没水了,过来借一点。
然后说完才发现嘴上讲着要借水,却连个水壶都没拿,赶紧回去取。
跑得太急,出去的时候就忘了关门,严雪清楚听到两人上去后自认为小声地跟人说:“是长得漂亮。”
就有那么点意外吧,又不是很意外。
山上女人少,采伐队一水儿的糙老爷们儿,突然来个这么年轻这么水灵的姑娘,没人好奇才怪。
就是这帮人大概在空旷的地方干活久了,交流基本靠吼,很多工作还要喊号子,哪怕故意压低,嗓门也真的很大……
严雪看了祁放一眼,发现这男人似乎也有些无语,很有骨感的手指还按了按眉心。
这回等人走了,两人沉默了更久。像是都怕这边一开口,那边又有人进来。
好一会儿严雪忍不住失笑,“你这些同事还挺有意思。”
也就这种没吃过苦的大小姐,才不明白这样的条件意味着什么,还能带着天真说一句有意思……
祁放嘴角轻扯,刚要说什么,又有脚步声靠近。
这回就连他向来冷淡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不耐,“还有什么事?”
“我……”被那双骤然瞥来的眼睛望着,来人着实磕巴了一下,“是有点事……”
话还没说完,脑袋便被后面跟来的人拍了下,“跟咱哥还磨唧,啥你有事?是作业区出事了。”
谁也不知道刚才还是祁放,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咱哥。
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个就是了,作业区出事才是大事,毕竟林业采伐是很危险的工作,每年都有人因为工伤致死致残。
祁放立马去床铺拿自己的安全帽,“人伤得重不重?”
俯身时,刚好和严雪望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他一顿,严雪已经主动开口,“我也去看看。”
年轻姑娘快速给自己包上了围巾,“在这也是干等,你们放心,我不靠太近,也不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待在地窨子里的确是干等,而且想想之前她差点被圆木砸到,有些事警告一万遍也不如亲眼所见。
祁放没说什么,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尤其是一不小心把咱哥叫出来那个,表现得非常主动。
本来临近下工,各工队的工作都开始收尾了,不该出什么事才对。可油锯手负责伐木,跟别的工种不太一样,速度够快的话,是可以把两三天的树木一次性伐完,腾出时间进林子里搞副业的。
毕竟林场运输能力有限,伐再多,每天也只能运那些立方。
严雪没去的另一个工队,就有人想明天进山炸松塔,急着把活干出来,结果碰上了个不太好伐的大家伙。
这种树直径宽,体积重,很考验锯手的水平和经验。有时候明明锯透了,但就是不倒,需要往树要倒向的方向丢一件大衣或者棉帽子,用风带动树倒下去。
但今天本来就下雪,对方丢棉帽子时又着急,明明喊的是“迎山倒”,提醒周围人树是朝着山上倒去的,真倒的时候却横着下来了。
因为锯手会早三天进山,和大部队隔出70米的安全距离,其他人倒是没事,跟他的两个助手之一却被分枝压在了下面。
“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半边身子都血刺呼啦的。场长已经去调摩托卡送他去医院,还叫了大家去机库开会,估计是要强调安全问题。”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存放拖拉机、发电机的机库,因为人多,机库的门并没有关,严雪也就停在了门外。
果然是强调安全问题,林场场长铁青着脸,把犯错的李树武喷了个狗血淋头。
急功近利致人受伤,还是为了出去搞副业,这么大的责任,背一个处分都是少的。
场长当场就把人从锯手的位置上撸下去了,换了曾经也是锯手的工队长刘大牛。除非他今后表现好,拿到资格重新去局里参加培训,不然怕是很难回到这个岗位上。
“另外,我还听说有人把没做安全措施的家属带到了作业区。”处理完这件事,场长话锋一转。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大概并没有听明白,他看向的是人群中无论身高还是长相都过分突出的祁放。
一上山就是好几个月不回家,偶尔有家属上来探望并不算啥稀罕事,但那是平常,这时候撞在枪口上,搞不好也要跟着挨批。
果不其然,这事被场长抓了典型,“安全作业安全作业,年年采伐年年强调,可就是有人不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少见一会儿能咋的,就你一个有家人吗?真出了事谁负责?”
说实话着实有点冤,但现在出言解释,就等于当众让对方没脸,何况人本来就是冲着祁放来的。
祁放没说什么,只淡淡望向另外一边的梁哥。
单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现在机库内外不少人都在有意无意打量他,他这一动,那些视线也跟着落了过去。尤其是不小心把咱哥叫出来那小年轻,见此甚至小声问祁放:“他告的状?”
梁哥虽然没听到,但人是他带上来的,他本就心虚,自己猜测比真听到了更让他心里没底。
他忍不住做出不悦,“都看我干啥?”
这一出声,简直就像是不打自招,前面正在批人的场长当时就顿了一顿。
再看下面这架势,祁放一脸平静,反倒是梁哥眼神闪烁,显然是在虚张声势。场长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瞬间更差,可还是清了清喉咙,“这次我就不点名了,谁的问题谁自己回去检讨,下次就不是通报批评这么简单了。”
话说得好听,可严雪离得远,还是听到身边有人嘀咕:“刚才还要抓典型,咋又不点名了?”
“谁知道,不都看他女婿吗?搞不好这事儿跟他女婿有关。”
“那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提。”
“谁管他家那点破事儿,倒是老郭家这回倒霉了,老郭前年刚没,这又搭上个儿子……”
虽说在林场久了,总能看到身边的人受伤,一提起来还是难免唏嘘。
等会散了,林场调配过来的摩托卡也加好油开了过来。
祁放从机库出来,就看到严雪盯着不远处刚被抬出来的伤员,一弯起来就会变成月牙儿的双眼里早没了笑意,反而流露出怜悯。
他也望过去,“本来年前一放假,他就要结婚了。”
这让严雪垂下长睫,变得更加沉默。
“我去给郭家报个信,顺便把你送下去。”祁放看了她一眼,说。
严雪没反对。
他就去跟负责送人去镇林业局医院的人说了声,带着严雪一起上了摩托卡。
这种轨道机车是当地机械厂自己用汽车改的,后面挂个车厢,十分简陋,性能也很一般,主要应用于铁道建设和维修。但小火车和内燃机总有调度不方便的时候,每个林场备一台,防的就是这种不时之需。
车子跟随时要散架一样,从山上开到林场,等祁放跟严雪都下了,还要开向镇里。
两人谁也没问谁的意见,都选择了先去受伤的郭长安家,将事情通知给他的家属。
过来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太,身后还跟着条虎头虎脑的小尾巴,大概刚刚正在和孩子说话,一张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严雪突然觉得有些残忍,她和祁放即将说出的话。
祁放向来冷淡的神色似乎也有一顿,但还是开口说了,小老太的笑容当即凝固在了脸上,身子往下一歪。
从郭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天地寂静中,身后院子里无法压抑的哭声格外刺人耳膜。
就和上辈子严雪六岁那年,从她家里传出的哭声一样……
“这种工伤林场会负责的吧?”踩着脚下通往招待所的路,她轻声问。
祁放“嗯”了声,然后就又没了话。
好一会儿,他才打破萦绕在两人间的沉默,“林场小年才放假。”
嗯,所以呢?
严雪抬脸望向男人,发现对方刚好也在转眸看她,“我这几天都不能下来,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他还是觉得她不合适也不应该待在这里。
有些苦吃一天是新鲜,吃一周吃一个月,就只剩折磨了。
这里没有她爱的衣服鞋子,没有电影院剧院,甚至连电都不通。只有每天晚上趁着林场发电给小修厂修理机械,才能蹭一点儿,最多也只能蹭到九点,九点后就只剩一片漆黑。
这里的职工普遍文化不高,好多职工家属甚至连字都不识,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很难说到一起,更别提还要面对今天这样的事。
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趁着还来得及多了解了解,该走就早点走……
第二天一早,严雪是被广播声吵醒的。
林场每天早上广播都会准时响起,一来让大家了解下外面的讯息,二来也能提醒林场的职工该上班了。
严雪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两辈子的经历也没给她睡懒觉的机会,很快就彻底清醒,摸向烘在炕上的棉衣棉裤。
昨晚祁放把她送到招待所就走了,应该是去宿舍将就一晚,今天起早上山。
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怪他让她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也想考虑考虑。
不过林场虽然苦了点,危险了点,对比当地其他工厂待遇绝对算好的。镇里有医院,有中学,林场内部也有小学、招待所和食堂。
严雪手里还有点姑姥姥帮她淘换的全国粮票,准备去食堂吃点饭,吃完在林场转转。昨天她忙着找人,都没怎么仔细看。
刚出来,就被招待所的服务员叫住,“早上有个男同志过来,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一沓钱和地方粮票,没有出了省还能用的全国粮票值钱,但胜在够多。
看来这人冷归冷,直归直,做事还算周到,没一句再仔细考虑考虑,就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了。
严雪道过谢,刚出招待所,又被人叫住:“你是不是小祁家那个亲戚?”
这回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一手还提了个铁皮桶。因为雪已经停了,桶上并没盖,能看出来是刚磨的玉米糊。
既然是再考虑考虑,对外祁放自然没说这是自己的相亲对象,严雪也没解释,“您是?”
“我家那口子是小祁他们工队长刘大牛,小祁刚来那会儿宿舍没地方,还在我家住过半年。他早上走的时候碰上我,托我有空带你在林场转转。”
刘大牛严雪有印象,顶上犯错锯手的那个。看来说这个相亲对象周到还真没说错,连向导他都帮她找好了。
严雪弯起眼睛,笑着先和对方道了谢,“真是麻烦您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吃完饭过去找您。”
“还吃什么饭?人都在山上呢,下面做那点东西狗都不乐意吃。”刘大牛媳妇一把拉住她,“走,上我家吃去,正好我家那几个小的在家睡懒觉,饭我给他们留在锅里,全都是现成的,你也别嫌乎。”
这人能拎动满满一个铁皮桶,力气哪是严雪能比的,愣是热情地把严雪拉去了自己家。
路上想到什么,她就和严雪说什么,全是有关林场的事,严雪也就没非要挣。
和招待所那边的砖瓦结构不同,林场职工住的多是自建的土房,当地人称“霸王圈”。林场不缺木头,里面以圆木作为支撑,缝隙间涂以混有干草的黄泥,看着又矮又小不太起眼,但比住久了会有缝隙的砖房暖和。
刘家院里养了狗,一听见有外人的脚步,就汪汪在里面叫起来。
“你等我进去拴一下,都是我家老爷子为打猎养的,一共三条,早上老爷子上山牵走两条。”
刘大牛媳妇放下铁皮桶,先进了院,不多会儿在里面喊:“好了。”
严雪看她堵在狗窝边,就帮她把桶也拎了进去。
“挺沉的吧?”刘大牛媳妇进门就问,“本来是老郭家要摊的煎饼,这不他们家三小子出事了吗?我就拎回来帮着干了。”
边说,她边一巴掌拍在正撅着屁股在大地锅里摸饭的男孩子身上,“你不冷啊?穿个裤衩就往外跑。”
这年代都穷,很多城里的孩子成年前也没穿过条线裤,更别提林场了。那男孩被拍了也不恼,就是看到有外人不太好意思,呲溜又钻回了屋。
“我家老小子,一天天就知道吃。”刘大牛媳妇带着无奈的笑意跟严雪介绍。
“正常,我弟弟也跟他这么大。”
结了婚的女人多爱和人聊孩子,听说严雪还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刘大牛媳妇态度又多了两分亲昵。
正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里屋出来,见到严雪,脸色不太好看。
刘大牛媳妇让她叫姐姐,她虽然叫了,态度却不太情愿,只问刘大牛媳妇:“咱们什么时候走?”
刘大牛媳妇当时就被问住了,“妈今天有事,改天再去吧。”
小姑娘一听炸了,“大前天你就说带我去镇上卖东西,前天推昨天,昨天推今天,今天又有事!你是不是压根没想带我去?”
大人在面对孩子的事情时通常有一种轻视,认为自己的事比孩子的更重要,因此态度上常有敷衍,却忘了对于孩子来说那就是最重要的。
刘大牛媳妇那点心虚果然变成了恼怒,“这还有人呢,你懂不懂事?听妈的,今天天不好,改天再去。”
“你不带我去拉倒,我自己去!”小姑娘眼圈一红,回屋就背起了背筐。
看来她的确是期待已久,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
刘大牛媳妇哪放心闺女一个人去镇上,立即去拦,母女俩在门口僵持住了,另几个小的也忍不住从里屋探出头。
“要不我跟着去吧?”一片混乱中,严雪突然道,“正好我有个亲戚在镇上,本来要送我过来的,家里孩子出事没来成,我过去看看。”
第7章 冻蘑
严雪的确想去一趟镇上,告诉单秋芳自己见到人了,让单秋芳放心,顺便看看昨天落水的大强。
之所以没一开始就安排在今天,主要是她在这人生地不熟,连几点会有小火车都不清楚。
如果不是还要摊煎饼,严雪这么说,刘大牛媳妇就顺势带着她们一起去了。可她这边根本走不开,没办法只能出去打听一圈,托了一个同样要去镇上卖东西的老头儿,“我家春彩第一次去,王叔你帮着照顾点儿。”
老头儿同样背着背筐,穿得有些发黑的老棉袄用一根腰带紧扎在身上,闻言一口应下,“行。”
这下小姑娘刘春彩放心了,到底是孩子,那欢喜恨不得从脸上飞出来,尤其是在小火车开过来,她跟王老头儿、严雪都上了车之后。
“听我妈说你是祁放哥的亲戚,姐姐你们家人都长这么好看吗?”路上她还好奇地问严雪。
“可能吧,我爸妈和弟弟都挺好看的。”严雪笑着和她搭话,“我看你也很漂亮啊。”
“哪有你们漂亮?我从小就是个黄毛。”刘春彩揪揪干枯的辫子尾有些沮丧。
这年代吃得不好,别说毛躁分叉了,十个孩子里面有五六个头发都是黄的,养到十几岁也不见好。
“你家不错了,老刘好歹会打猎,能弄点野味儿,别家孩子头发还不如你呢。”坐在过道另一边的王老头插了句。
严雪就顺势问起打猎的事,“现在还让打猎吗?林场没人管?”
“让啊,怎么不让?”刘春彩说,“山上那么多野兽,你不打林场保卫科也得打,不然年年伤人,下来祸害农业队的庄稼。”
看来这会儿还不像后世禁枪禁得那么严,野猪之类也没少到成了国家保护动物。
严雪又看向小姑娘背来的背筐,“你这是要去卖什么?蘑菇?木耳?总不能是打来的皮子吧?”
“是冻蘑。皮子都是我爷我爸下来卖,他们说我小孩子,不懂价,容易让人给骗了。”
这倒的确,蘑菇之类的都有标准价,照着卖就是了。皮子却要看大小,看品相,同样一种动物,价格可能天差地别。
“那也很厉害啊,这么冷的天,可没几个人愿意在外面蹲小市场。”
严雪深谙小孩子需要鼓励,果然刘春彩平时应该是很少听到这类话,脸都红了,“我也是头一回,而且蘑菇就得年前卖,年前买了过年炖鸡吃,平时没多少人舍得买。”
大概年前真是卖蘑菇的好时候,到了澄水镇小市场把背筐里的东西一拿出来,王老头也是来卖冻蘑的。
这种蘑菇产量少,口感好,是所有蘑菇里面最值钱的。就是不太出数,十二斤鲜蘑才能晒出一斤干蘑。
一老一少一家一个小摊,严雪看这边没什么需要自己的,打了声招呼,就离开小市场去找供销社了。
单秋芳大冷天在车站等她,又要陪她去林场相亲,于情于理她都不好空着手上门。何况孩子昨天掉冰窟窿里了,现在肯定病着,估计感冒发烧都是轻的。
不像县级以上还分个百货商店、粮油商店、蔬菜副食商店,镇上所有的东西都在供销社卖。里面糖果饼干有,日用小百有,鞋子袜子有,就连铁丝铁锹这类五金工具也有。
严雪转了一圈,最后买了两个罐头,按照走前姑姥姥给的地址找去单秋芳家,却没看到单秋芳人。
“大强早上起来又发烧,秋芳姨带他去医院打针了。”昨天那个穿冰鞋的小姑娘就在门外玩。
单秋芳家门没锁,还有两个小的都托了对门这小姑娘的妈妈帮着照看,严雪问了问她出门的时间,在屋门口等了一会儿。
可惜快一个小时过去,单秋芳母子依旧没有回来,严雪惦记着在小市场卖东西的刘春彩,只能把东西放进门里,托对面小姑娘正在洗衣服的妈妈帮着转达,“就说人我已经见到了,让她放心,改天有时间我再过来。”
没想到这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多小时,再回到小市场,刘春彩竟然跟王老头吵起来了。
走前还相处和谐的两个人,此时一个愤怒站着,脸红眼眶更红,一个老神在在,手插在棉袄袖子里,仿佛对方在无理取闹。
“你答应我妈照看我的,不照看我也就罢了,凭啥还抢我生意?”小姑娘声音尖得都劈了。
王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自己东西不好,卖不出去怨谁?”
“谁说我东西不好?那都是我跟我妈秋天才捡了晒的!”
严雪在外面听了会儿,没急着上前拉架,先找了个同样在附近摆摊、正抻着头看热闹的,小声问:“同志,这怎么回事?”
八卦绝对是全人类共有的天性,她一问,对方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原来王老头嘴上答应得好,会帮刘大牛媳妇照看点刘春彩,可只要有人过来买蘑菇,他就会跟人家说刘春彩的蘑菇不好,都是过了伏的,要买买他的。
这年代没有防腐剂,冬天还好,蘑菇只要过了伏就会生虫,自然没人再去刘春彩那里买。小姑娘一开始还憋着,毕竟是长辈,后来连着被抢了三四次,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摊主说完咂咂嘴,“那老头也真是的,欺负一个小丫头干啥?这么老半天,她统共就卖出去二两。”
干蘑菇一小把就能泡发许多,通常也就是二三两一买,等于是刘春彩半上午只卖出去一份。
而他们坐小火车下来是有成本的,一来一回需要八毛钱,要是卖得太少,这一趟就得赔。
眼见小姑娘开始抹眼泪了,严雪从口袋里摸出手绢,走上前递给她,“擦擦,咱们换个地方卖。”
“他怎么不换个地方!”刘春彩实在气不过。
严雪只是笑,“你早上出门踩着一泡屎,不赶紧换个地方弄干净,还一直在里面站着?”
这形容,可比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狗一口听着解气有意思多了。
当即旁边就有人笑出了声,刘春彩一听,也忘了继续哭。只有王老头脸色难看,像是刚刚生吞了一坨什么。
严雪弯身帮小姑娘收拾起摊子,“咱们换个地方,我保证你比他卖得好,比他挣得多。”
这话听得王老头直冷笑,“小B崽子连冻蘑跟榛蘑有啥区别都不知道吧?好大的口气。”
“我知道那些干嘛?”严雪无辜眨眼,语气从头到尾都不见一点生气,“我知道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就行了。”
刘春彩到底还小,没听出这话里的含义,周围看热闹的人却再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