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by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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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姿递给乐昌一个小瓶,“这里有一些清心丸,殿下随身带着,含在舌下可保持清醒。”
乐昌忍不住苦笑道:“我在王府十年,连一个安稳觉都不敢睡,生平自己说出什么梦话。”
她接过小瓶子,轻轻一笑,“这种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当晚,完颜冽在府里大摆筵席庆贺乐昌母女团聚,请了扶娄社前来表演幻术,还送了阿圆十箱稀世珠宝。
乐昌也不仅暗暗吃惊,没想到完颜冽会如此看重阿圆。酒宴散去,阿圆和萧令姿回了春序园歇息。她和完颜冽也回了寝房。
完颜冽看似比她还要高兴,“你思念阿圆多年,每每谈到女儿都郁郁寡欢,本王早就有意将她接来讨你欢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本王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乐昌替他解开腰带,含笑道:“多谢王爷。”
“谢什么,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客气。”
洗漱之后,完颜冽抱着乐昌亲热了一场,方才不经意道:“阿圆和你十年不见,想必有很话说吧?”
乐昌舌下含着清心丸,谨慎回道:“是啊。还好平时一直与她书信往来,不然都要生疏了。”
“她都说了什么?”
乐昌故意道:“说的都是徐家的事。继母视她为眼中钉,早就想把她嫁给裴荣宣,不巧她祖父去世守孝了三年,本以为此事不了了之,可前些日子继母为了逼她就犯,故意造谣说裴荣宣和她有私情,陛下为了徐家和皇家的颜面,便给她指了婚。”
“徐脩真不是个东西。继母恶毒,他这个亲爹竟对女儿不闻不问。还好,阿圆聪明,逃来上京。”完颜冽突然得意地笑了笑,“等本王成了郎主,便封你为皇后,阿圆为公主。”
乐昌赫然一怔,一瞬不瞬地望着完颜冽。
完颜冽捏捏她的脸,“怎么,你不信?难道你不知爱屋及乌的道理?本王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和你有个孩子。阿圆既然抛弃了生父前来投奔,那日后,她便是本王和你的女儿,本王会视若亲生,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公主。这天下英雄豪杰,让阿圆随意挑选,便是她想要十个夫君,本王也不会反对。”
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乐昌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山珍海味的盛宴,幻术表演的灿烂烟花,数十箱珍稀珠宝,还有这些惊世骇俗的话。
完颜冽抹去她的眼泪,柔声道:“你想想看,你来北戎十年可曾有人敢欺负过你?便是完颜铎那小子,也不敢对你有半分不敬。”
“辞忧这一生能遇见王爷,真是三生有幸。没有人,对辞忧……这么好过。”
这本该是一句违心的假话,可是乐昌说出口之后,却哭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两日后,吴慎风尘仆仆地从蒙城赶回来,顾不上洗漱更衣,先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周时雍和檀汐。
“据街坊邻居们说,他父亲早亡,母亲无力抚养一群孩子,便把他送去一家杂耍班混口饭吃。中间数年没有消息,突然有一天回到蒙城,不仅将家里快要倒塌的房子翻修一番,还买下邻居的宅子给弟兄们居住,此后数年又没有消息,不过家中的日子却越过越好,算是蒙城小富之家。”
周时雍道:“看来确定无疑就是他了!”
吴慎接着说:“我回来路过长清宫的时候,又去见了那菜农一面,他问了长清宫里的那几个内应,都不知晓陈忠的来历,但从他喜欢的吃食来看,他应当就是北戎人。”
檀汐欣喜道:“很好,我明日就去见公主,让她带我混进长清宫。”
周时雍问道:“你进去之后打算怎么找到陈忠?”
檀汐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吧,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要完颜冽同意公主去探视李徽,余下的都不是问题。”
除掉了完颜洪,又找到了郭运,三人都极高兴,晚上让酒楼送了好菜在家里庆贺。
檀汐还想要喝酒,被周时雍按住酒杯死活不肯,吴慎好奇道:“这么大的喜事,为何不让嫂嫂喝两杯?”
周时雍难以开口解释檀汐喝醉之后的一些虎狼之词和彪悍之举,支支吾吾道女郎喝酒对身子不好。
吴慎便识相地不再过问,畅饮一番过后,各自回屋里休息。
自打檀汐酒醉那日起,周时雍便睡在吴慎以前的房间里,反正家里已经没有眼线,檀汐也乐得自在。
明日要去见公主,她正打算早些睡,突然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周时雍竟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檀汐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檀汐摸不着头脑,心道他不会是喝多了吧?
“夫人消消气,还是让我睡回来吧。”
檀汐正不解他什么意思,随即听到他贴在她耳边说“有人”。
檀汐一惊,谁会深更半夜的潜入周家?是吴慎又带回了尾巴?还是郎主派来监视周时雍的人?
不论是谁,看见白日里甜甜蜜蜜的一对新婚夫妻,夜里却分居两室,都会觉得不对劲。檀汐瞬间明白了周时雍的意思,假装吵过架的样子,板着脸道:“谁让你不肯让我回丽云堂,我天天闷在家里憋死了。”
周时雍柔声道:“我这不是心疼夫人,不想让夫人在店里辛苦吗。”
檀汐眼睛一瞪,“你若是不答应,就滚出去睡。”
周时雍连声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下值之前你得回来,我一回家便能看见你。”
几句肉麻兮兮的话语刚刚落地,两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杀气。一道寒光直冲周时雍的后背,檀汐面对房门,她神色一惊的同时,周时雍抱着她一个闪身,险险避开,袖口竟划出一道口子。
深夜突袭的不速之客并未进屋,那道快如闪电挟雷霆之势的寒光,并非剑身,只是一道剑气而已。有这样的功力的人,世间还有能有谁。
檀汐蓦然一震,对着屋外试探着喊了声“师父”。
萧令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冷的要掉冰渣,“你和他当真是假成亲?我看真夫妻也没这么腻歪。”
檀汐脸上一热,忙道:“是他觉察到有人,我们才故意那么说的。”
萧令姿打量着周时雍,不客气道:“你能有所觉察,功夫还算过得去。”
周时雍已经猜到她的身份,拱了拱手道:“多谢萧女侠夸奖。”
萧令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要顺杆爬也叫我师父呢。”
周时雍低头窘笑,心道难怪阿汐和小时候不一样,跟着这样的师父,自然是有样学样。
檀汐连忙把萧令姿让进屋里,“师父你怎么来了?”
萧令姿冷着脸道:“自然是来找你。”
“我去给萧女侠烧些茶水。”周时雍很识趣地带上房门,留下师徒两人单独叙话。
檀汐笑嘻嘻道:“师父别生气,我正准备报了仇马上就回去,我还想着吃你做的蒸槐花呢。”
萧令姿冷哼道:“我不是不让你报仇,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若不是公主替你打了掩护,又给你安排了身份,你现在可能小命都没有了,让我怎么对你娘交代。”
林清蕴是萧令姿的表姐,为了保护檀汐,萧令姿一直让她称自己为师父,不想让人知道她是檀冲和林清蕴的女儿。
檀汐道:“我娘不会怪你的,她知道我是什么狗脾气,打定主意十头牛也拉不住的。”
萧令姿瞪她一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檀汐连忙打岔,“师父已见过了公主?”不然萧令姿不会知道这些,更不会知道她住在周家。
“徐圆要来救公主离开北戎,我以她侍女的身份陪她一起来的上京,就住在王府。”
檀汐吃了一惊,“阿圆为何要亲自来救走公主?她难道不知道宇文忠救出李徽的时候,会一并把公主送出北戎吗?”
“就是因为她知道,宇文忠安排好了一切,李隆不仅没有派人接应的打算,反而设计让宇文忠暴露,借北戎之手杀了宇文忠,她才亲自来了北戎。”
檀汐愈发吃惊,“李隆为何要让宇文公暴露?宇文公这些年来潜伏在北戎朝堂,暗中不知为临安做了多少事。”
萧令姿便把李隆如何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事情告诉了檀汐。
檀汐惊怒道:“他既然不愿意,当初何必假惺惺地派宇文忠来到北戎,和郎主谈判周旋。”
“那是做戏给世人和臣子们看的。他以为宇文忠来到北戎就是送死,没想到宇文忠居然得到了郎主的赏识,被扣留下来做了北戎的官,于是他将计就计,让宇文忠成为大昭卧底。”
萧令姿叹息道:“宇文忠就是太愚忠了,把李隆的嘱托当了真,想尽办法要把李徽救回去,结果害了自己和一家人的性命。”
檀汐恨道:“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待臣子都是如此绝情。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救走李徽,公主自己回大昭便是。”
“李隆更不可能让乐昌回去。大昭当前的国力,还不足以和北戎抗衡,他不会因为公主而去得罪完颜冽。不等完颜冽逼他交出公主,他都会主动将公主送回来。帝王家那有什么手足情深,当年公主还不是被李徽随手就献给了完颜冽,嫡亲的妹妹对他们来说,和一件物品没什么区别。”
“那阿圆打算怎么做?”
“阿圆知道李隆心思之后,打算亲自救出公主,之后就和公主隐姓埋名。”
檀汐疑惑不解:“李隆这些不可告人的诡计心思,阿圆是如何知晓的?”
萧令姿:“是裴荣宣告诉她的。”
檀汐吃惊道:“裴荣宣为何会告诉她这些?”
“公主一直利用家书秘密传信,由阿圆把家书交给裴荣宣。两人日久生情,原本三年前就要成亲,因阿圆祖父去世耽搁下来。过了孝期,皇帝给他们指了婚,阿圆以为公主很快就会和李徽一起离开北戎,便要拖延婚期等母亲回来再办婚礼。裴荣宣无奈之下,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阿圆,好让她死心。”
“公主知道这些岂不是伤心欲绝?”
“公主这几日虽然表面看上去高兴,可我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萧令姿叹了口气,“可怜她当着完颜冽的面,还要演戏。我看着都觉得她可怜。”
“阿圆打算何时带公主离开?”
“我等下要去一趟四海镖行,先让她们准备商队和接应的人,等她们准备妥当,我们再走。”萧令姿说完,脸色一沉,不容置喙道:“你和我一起走!”
檀汐期期艾艾道:“我要杀了完颜冽再走。”
“公主临走前两日会给他下毒,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檀汐忙道:“他当下还不能死,有件事要用到他。”
“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我明日去府里见公主,和师父一起商议这件事。”
萧令姿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师父你要小心有人盯梢。”
“我知道完颜冽狡诈奸猾,所以我忍了三天才出门。”
萧令姿说完拉开房门要走,跨出门槛又突然停住,“对了,那个周时雍我看长的不错。不如一起带回鹿山,给你当个上门女婿。”
檀汐脸色一热,连忙道:“师父你先去忙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萧令姿指了指檀汐的鼻子尖,“你爹娘可就剩了你这一根独苗,檀家就指望你了。”
檀汐目送萧令姿瞬间不见的身影,小声嘀咕道:“那可就指望不上了,那是个比我还要犟的死心眼。”
过了半天,那个借口去烧茶水的死心眼方才端着茶盘热水过来。
“你师父走了?”
檀汐好笑,“你磨磨蹭蹭的不就是故意等她走吗?”
周时雍拒不承认,解释道:“这不是去找好茶才耽误了一番。”说着,倒了一杯递给檀汐,“你尝尝。”
檀汐接过茶瓯,故意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对了,我师父看上你了。”
周时雍脸色一变,尴尬道:“你别胡说八道。”
“真的,她说,”檀汐慢吞吞道:“要把你带回鹿山去当上门女婿。”
周时雍急了,“我们成了亲她难道不知道?”
檀汐撩起眼皮瞟他一眼,“你不是没有当真吗?”
“就算成亲是假的,我们以前的婚约那是真的。”
“哦,原来你还记得啊。”檀汐忍着笑,“我师父的确是看上你了,只不过是要把你带回鹿山给我当上门女婿。”
周时雍松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压惊,顺便道:“你不要随便开玩笑,你这种人开玩笑很容易让人当真。”
檀汐好笑地看着他耳后残留的红晕,“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来上京的吗?她是和徐圆一起来的。”
周时雍忙问:“你师父可提到徐圆为何要来上京?”
“自然知道,徐圆要求我师父帮忙,所以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檀汐把师父说的话复述给他,一边说,一边眼看着周时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背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突然啪的一声,手里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
“你是不是没想到宇文忠居然是死于李隆之手?”
周时雍眸光生寒,“我怀疑过。”
那份密信来路蹊跷,没有经过行枢密院,没有经过五间司,直接到了郎主的手里。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檀汐说完这一切,问了一句。
屋内陷入空山一般的沉寂,周时雍沉默了片刻,“阿汐,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李隆,宇文忠费尽心思要救出李徽,也不仅是忠君。他当年明知来北戎是赴死,可依旧义无反顾。必须要有宇文忠这样的文臣,你父亲这样的武将,这天下才有希望。”
檀汐点了点头,“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要做我父亲那样的武将,可李徽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寒血冷,让我觉得不值。”
周时雍正色道:“我们不是为了李家人,是为了大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之强盛,不是李隆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事。”
“边庭自此无烽火,拥节还来坐紫微。我敬你所为。”
檀汐举起一杯茶,含笑道:“不过,我师父真的对你下手,我不会拦着。你有本事打得过她,就留下来。”
翌日,檀汐以周时雍夫人的身份备了一份厚礼前去北天王王府,恭贺王妃娘娘和女儿团聚。乐昌已听萧令姿提过,今日檀汐过来有要事相商,提前便把金娘子支了出去。
檀汐来了之后,萧令姿便把她领进了春序园。
徐圆和公主正在查看地图,见到檀汐进来,嫣然一笑道:“阿汐,别来无恙。”
檀汐含笑行礼,“殿下,徐娘子。”
徐圆上前挽住她的手轻轻一摇,笑道:“叫我阿圆便是。”
当年,檀汐和母亲被周时雍送回汴京后,曾和母亲一起去拜访公主,乐昌留她们母女在公主府住了十日,她和徐圆年岁相仿,很快成为要好的玩伴。可惜,汴京城破,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乐昌道:“此处没有外人,不用拘礼,快坐吧。”
檀汐落座之后,开门见山道:“殿下,我已经查明郭运藏在长清宫里,化名陈忠,目前是长清宫的管事。”
其余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吃了一惊,“他在长清宫?”“你怎么知道的?”
檀汐道:“前些日子,大齐刘玉和五间司副司主博尔贴找了一个叫李寻道的人冒充是黄庭坚弟子,意图混进临安皇宫行刺陛下。陛下收到示警,诛杀了李寻道和他的助手。博尔贴因此认定周筹向临安通风报信,把他押到上京来受审。可惜证据不足,郎主犹豫不决。完颜烈向郎主献计,带着周筹去了长清宫,逼他刺杀国主,以此证明他不是大昭间谍。”
徐圆忙问:“周筹动了手?”
檀汐道:“周筹被逼无奈,砍伤了国主。”
乐昌对此全然不知情,震惊之余,她愈发清醒的明白,她和完颜烈永远不可能成为家人,更永远都不可能互相信任。
檀汐来时路上就在担心,乐昌听到周筹砍伤李徽,可能会怨愤周筹作出大逆不道的弑君之举,然而乐昌的反应让她意外,她只是皱眉问道:“完颜烈不是要让周筹杀了国主吗?为何只是砍伤?”
檀汐解释道:“周筹并无意弑君,只是做做样子给完颜烈看,完颜烈也无意让国主死,只是想让周筹作出弑君之举自证清白,顺便绝他回归大昭的后路,见到周筹真的动手,便拦住了他。”
徐圆道:“的确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檀汐接着说道:“陈忠带着大夫前来给国主包扎伤口,在向完颜烈行礼时,周时雍看见他小手指有一处伤疤。回来之后,周时雍对我讲起长清宫内发生的事,我突然想起公主说过郭运的特征,便让金从玉去套连都的话,问出陈忠原名叫确木。我让人跑了一趟他的老家,确认他就是郭运!”
乐昌微微蹙眉,“奇怪,国主见过郭运,难道竟然没认出来?”
檀汐解释道:“他下半截脸带着面具,据连都说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大约嗓子也呛坏了,所以国主未能认出是他。”
乐昌恍然道:“原来如此。”
徐圆:“皇城司也一直在找他,难怪这么多年杳无消息,没想到他躲在长清宫。”
檀汐:“想进长清宫里除掉他不容易。刚好国主受伤,殿下不妨借口去探望国主的伤势,我随殿下混进长清宫里,把郭运诓出来。”
徐圆立刻道:“这主意不错。郭运这个祸害一定要除。还有,朝中与他勾结的人,都要一一挖出来,应该不止赵桂。”
四人商议了一番如何行事,等到夜里完颜烈回到春醒园的寝房,发现乐昌神情低落地坐在灯下,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短短几日,庭院里的梨花已经落尽。
完颜烈走过去,手掌按上她的肩头,“怎么了?”
乐昌抬头看了看他,唇边挤出一丝极淡的笑,“今日,周时雍的夫人来了府里,还带了一份厚礼。”
完颜烈并不意外,“恭贺你和阿圆团聚?”
乐昌低声道:“也不全是,还有替周时雍赔罪的意思。”
“赔罪?”
乐昌缓缓道:“我今日才知道,周筹砍伤了三哥。”
完颜烈敷衍道:“我怕你知道了伤心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你。你放心他没事,长清宫里常年都有大夫,随时候命。”
乐昌轻声道:“王爷,我和三哥十年未见,他受了伤,我想去探望一番。”
完颜烈呵呵一笑,“用不着吧。”
乐昌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王爷,我来上京十年,从未提过要去探望三哥,今日是第一次。”
完颜烈看着她泫然欲泣的面孔,心里闪过一些念头。这些年来,乐昌从未向他提过任何要求,温柔顺从,安分守己,近乎将自己禁闭在王府里一般。可她越是如此,越是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曾得到过她的心。
乐昌美目含泪,“三哥和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听说他受了伤,我今日一天都感觉心神不定,坐立难安。阿圆也很挂念舅舅,想和我一起同去探视。”
完颜烈抬手抚去她眼角的一颗泪珠,沉声道:“你不怨恨他?”
乐昌情真意切道:“我和王爷已经做了十年的夫妻。王爷对我,胜过那人百倍千倍。我为何要怨恨三哥。”
完颜烈犀利双眸盯着她的眼睛,恨不得看透她心里去。
乐昌道:“为了自己前途,可以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离开那种烂人,我应该感谢三哥。”
不错,徐脩不是个东西,乐昌爱女如命,只会恨死他。
完颜烈眸光变得柔和起来,“明日我派人送你们过去。”
乐昌破涕为笑,“多谢王爷。”
“我看你怎么谢我。”完颜烈将梨花带雨的美人打横一抱,放到床上。
乐昌虽年近四十,可依旧美艳动人,比年轻时更多了成熟风韵,一身冰肌玉骨更是让人神魂颠倒。
云雨之后,完颜烈沉沉睡去,乐昌背对着他,手慢慢伸到枕下,香囊里放着阿圆给她的蜡丸,打开将里面的毒粉涂到他的身上,三日后,她便可以解脱,可以离开这囚禁了她十年之久的北戎牢笼。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滴到枕头上。
翌日,完颜烈安排手下卢则拿着他的令牌,护送乐昌一行人去长清宫。
出行前,乐昌特意让金娘子给阿圆送了两顶帷帽过去,说郊外风沙大,让她和萧娘子出门时记得带上。
阿圆带着帷帽,依旧穿着第一天来王府时的那件嫣红色斗篷,而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礼物,穿着蓝色斗篷的女子,自然而然就被众人认为是她从徐家带过来的那位萧娘子。
马车缓缓出了城,檀汐和徐圆撩开帷帽的薄纱,相视一笑。
“阿汐,你和你师父还挺像的。”
“师父和我娘是表姐妹,我和她有点像也不奇怪。”
徐圆笑:“不光长相,是气质神情也像。”
檀汐莞尔,“那就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了。”
两人说笑的时候,乐昌一直默然不语,直到徐圆问起萧令姿为何隐居鹿山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阿圆,我应该送你去鹿山和阿汐一起学武,不该让你留在临安。”
“为何?”
乐昌幽幽道:“因为靠别人都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徐圆见乐昌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笑道:“母亲说得对。所以我靠自己来接你。”
到了长清宫外,卢则拿出完颜烈的令牌,对守门侍卫交代几句后,转身来到马车前。
“请王妃和徐娘子下车。”
乐昌一怔,撩开车帘问道:“马车不能进去?”
卢则道:“王爷交代属下,只能请王妃和徐娘子两人进去,其余人等留在宫外。礼物也不必带进去,长清宫里什么都有。”
乐昌放下车帘,暗然冷笑,完颜烈口上甜言蜜语,心里从未放下过防备。
檀汐也没想到临到宫门外还有这么一出,她灵机一动解开了自己的斗篷,徐圆立刻明白过来,马上脱下身上的斗篷,和檀汐换穿。
乐昌此刻暗暗庆幸自己带了阿圆一起。否则到了长清宫外,卢则只让自己一人进去,将檀汐拦在宫门外,岂不是白跑一趟。
檀汐扶着乐昌下了马车,卢则不像连都那么频繁的进入王府后宅,仅凭身形根本分辨不出檀汐和徐圆。
乐昌故意对檀汐道:“既然王爷不让带礼物进去,就把东西留在车里,等会儿我告诉你三舅舅,让他明白你的一番心意就好。”
卢则听见这话,愈发不会起疑,带着两名侍卫,将空着手的乐昌和檀汐领进了长清宫。
乐昌见到李徽之时的震撼,更强于周时雍。毕竟周时雍只是听闻昔日的陛下容貌出众,而乐昌是和李徽一起长大的,她难以想象,十年的时光,居然可以让人变化如此之大。
年轻俊美的三哥,风流倜傥的君王,已面目全非。
李徽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她,“辞忧,你怎么来了?”
乐昌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李徽的面前,“我听说三哥受了伤,带阿圆过来探望。”
久别重逢,比起李徽的震惊意外,乐昌显得分外平静,她早已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伪装自己的感情,当她此刻,想要表达出她见到李徽时的真情实感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撕掉那一层套了十年的外壳。
檀汐强忍着厌恶,叫了一声陛下,李徽打量着檀汐,“没想到阿圆也长这么大了。”
乐昌叹息道:“是啊,一晃十年了。不知道三哥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做些什么。”李徽打量着妹妹,“辞忧倒是一点没变,听说完颜烈对你不错,封你做了王妃,还散尽了府里的姬妾。”
他仿佛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居然一点愧色都没有,脸上居然带着一种恬不知耻的居功。
乐昌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三哥在长清宫里消息也如此灵通。”
李徽颓然道:“那有什么消息,不过宫人们的只言片语,辞忧你也不来看我,我在这里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三哥听说完颜烈对我不错,便以为我可以在上京为所欲为么?”乐昌面带讽色的笑了笑:“三哥或许早就忘了我还是大昭的公主,可完颜烈永远不会忘。”
她顿了顿,“我今日来这一趟,也是哭求来的。”
李徽呐呐不语。
乐昌看向他的胳膊,“三哥的伤可要紧?”
“是周筹那老东西砍的,若不是完颜烈拦住他,我险些死在他的刀下。”李徽卷起袖子,露出包扎的伤口,“这几日疼的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乐昌柔声道:“我从王府里带了一些上好的伤药,我来替三哥换药吧。”
檀汐有些吃惊,她们带来的礼物和药都被留在马车上,难道公主随身还带了伤药?
李徽大喜,“好啊好啊,这长清宫里的大夫医术不精,也不舍得给我用好药。辞忧带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乐昌笑了笑,“让三哥受苦了。”她亲自上手,解开包扎的布条,露出刚刚结痂的狰狞伤口。
“周筹还是手下留情了,他若是真的想要动手,三哥的这条胳膊是保不住的。”乐昌说着,突然按了一下伤口,“疼吗三哥?”
李徽哎呦了一声,“当然疼啊。”
“原来三哥也知道疼的滋味。”乐昌突然狠狠抠住伤口,李徽疼的身子一抽,惨叫声还没有出口,檀汐眼疾手快封住了他的穴道。
乐昌用力将手指抠进了伤口,血流出来,李徽疼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可惜喊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他瞪圆了眼珠看着乐昌,又看看檀汐,难以置信她们会这样对他。
乐昌赤红着双眸,“三哥,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忏悔过?父皇将大好的河山交给你,你让它落入敌手,铁骑践踏,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你却在这里好吃好喝,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