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by泡泡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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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秒,赵曦亭又跟了句,语气寥淡,“刚信誓旦旦让我防备你的企图心,怎么反过来害怕了?”
孟秋下意识看人,他也在瞧她,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瞳孔深处那点凉薄,算不上温和。
赵曦亭这个人,应该不喜欢别人拒绝他,就算他邀约得随意,也是一样的。
场子一冷,空气就紧缩,车厢里的气氛僵持不下,捏得孟秋皮肤都要皱了。
孟秋眼皮支起一条缝,看到车外远处的黄昏,像孔雀羽毛沾了血,染成混沌的绛紫,艳丽地在他黑发边缘消散,溶解成神秘的暗调。
她视线往里,是男人艳惊四座的脸。
他修长的长腿松弛曲起,膝上放着清瘦有力的手,一双看不透的眼睛正牢牢倾斜在她身上。
孟秋仿佛被什么点了一下。
没人比他更像容易藏匿罪证的夜晚,什么都能吞没。
她刚才不该胆大妄为地拦他的车。
孟秋脊背紧挨着椅背,发现车子越开越偏,已经不在燕大校区附近了。
燕城她不熟,最怕走夜路。
她身子一探,越过赵曦亭,忽略他刚才的问话,钻到司机旁边,“师傅,这是哪儿?”
司机忙看了眼后视镜。
这祖宗今天能让一个小姑娘上车已然出乎他意料。
偏偏人家拿他当水火。
水火不容。
他不想蹚他们的浑水,骑虎难下。
眼见男人瞧向后视镜,司机忙挪了眼,耐心答:“文德路,去市区还有一段儿。”
孟秋打开地图搜文德路。
赵曦亭见小姑娘认真找路,却实在很没出息,忍不住沉沉笑开。
她一直没正面回复要不要和他一起用餐。
赵曦亭又慢腾腾搭了一句,“来都来了,一起吃吧。”
文德路是燕大去市区的最佳路线。
孟秋想了想。
不过是吃顿饭。
再推脱也没意思,况且这车没他的允许不可能停,她算是困这儿了。
她坐回位置,不再说拒绝的话,算是默许。
餐厅是一家私厨馆,位置不高调。
赵曦亭说的营养果然很营养。
点餐的时候,孟秋只点了一份小份的鸡丝粥,他再问需不需要其他吃食,孟秋摇摇头拒绝,他就也没勉强。
赵曦亭娴熟地加了几份常吃的菜肴,没询问其中是不是她忌口。
好像单纯和人拼桌,不算和小辈吃饭,需要照顾。
一顿晚饭吃得安然无恙,类似车上的对话没再发生。
中间有个小插曲。
服务生放餐盘的时候碰倒了桌上的酸梅汁。
孟秋裤子淋湿了,位置比较尴尬,她敢断定走出去回头率百分百。
服务员边说对不起边半跪着递纸巾,不知认识赵曦亭还是怎么,紧张地看他脸色。
帮忙擦的时候,服务员眼泪都快急出来。
明明不算大祸,却怕成这样,像是这事做不好就会丢工作。
赵曦亭一句话没说,脱了外套丢给孟秋,可能怕她不好意思在异性面前整理,借口出门让她们自己弄,回来时提了个袋子。
“尺寸不一定合,商场随手拎的一件儿,难受的话换掉。”
孟秋看到外面的标签,单价8999。
不一定是实际价格,但绝对不便宜。
孟秋不肯接,赵曦亭也没再说,衣服袋往后备箱一扔,把她送回校门口。
孟秋忘了自己还揣着用来遮大腿上果汁痕迹的男士大衣,快到寝室才发现。
已经来不及。
赵曦亭身型挺括,衣服尺码比普通男士大一些,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不是女生穿的款式。
孟秋听到室友聊天的声音,赶紧胡乱地将大衣塞进衣柜里,一堆女装中间夹着风格硬朗的外套,说不上的滋味。
她做贼似的深呼吸。
倒不是她心虚,这个年纪的同学不管男女都八卦。
她明目张胆把男人的衣服带回来,她们一定会盘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飞速给赵曦亭发了条微信。
——忘了还您大衣,您看哪天有空,我清理完给您送过来。
那边简短回了两字。
——不急。
孟秋把手机插上电,林晔给她弹了几条视频邀请,她开静音没听到,再拨回去没人接了。
林晔冬季学期开学前给她发过一张课表,孟秋顺手就存了起来,她翻了翻,这个点他应该在上《投资学原理》。
孟秋这批新生住的是新宿舍楼,四人间,空间也宽敞。
她一转身就看到斜对面的乔蕤在哭。
乔蕤脖颈伏在手臂上,如果不是发出微弱的啜泣声,旁人还以为她在小憩。
孟秋愣了片刻,放下手机走过去,轻声说:“乔蕤,发卡掉地上了。”
“我帮你放到桌子上。”
人在哭泣上是很简单的动物。
哭得大声,必然有天大的委屈,急需宣泄,想寻求帮助。
相反的,连流泪都得咬紧牙关,情绪必然破碎又不堪,不一定希望人知道。
孟秋安静地帮她放好,正要走,乔蕤忽然抓住她的手。
乔蕤指尖挂满湿淋淋的泪,浑身都在抖。
“孟秋,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她嗓音沙哑。
葛静庄洗完澡出来,看了看孟秋和乔蕤。
她冲前者摇摇头,示意孟秋别管。
乔蕤在寝室里相对比较边缘。
她每次打扫卫生总不在,夜不归宿的次数也多,葛静庄背地里会说她几句。
每次乔蕤夜不归宿让她们打掩护,第二天回来总会给她们带新奇又贵重的小玩意儿。
那些东西普通学生根本消费不起。
她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境,做派也不像大小姐,葛静庄常常感叹,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钱。
葛静庄对孟秋使了个眼色,捎带手把桌上的手机递给她,指了指屏幕。
孟秋低头看消息。
——听说她今天在教室外面被人打了一耳光。
——之前她晚上不回来,我们不是猜她有男朋友了吗?
——我们猜对一半儿。是有那样一人,但男的结婚了,打她就是男的的老婆。
——你是不知道围观那些人说得多难听,说她天天全妆上课,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太寂寞了,为了勾男人。
——可一码归一码,她当小三是不对,但化妆穿漂亮衣服关他们屁事儿,最烦动不动给人贴标签胡乱批判的。
葛静庄三观极正。
孟秋了然,这种事确实不好安慰。
道德层面上来说,乔蕤确实做错了。
就在这时乔蕤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不肯抬头,举起手胡乱在桌上摸,摸到之后拿到眼前一看,吸吸鼻子摁了。
她刚摁掉,对方又打过来。
反复几次后,她终于接听,崩溃地冲对方喊:“你他妈还想怎么逼我。”
“要我去死吗?嗯?”
“是不是要我跳楼才甘心啊!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乔蕤在孟秋眼里挺安静一个女孩子,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会。
孟秋和葛静庄都吓住了,怔怔看着乔蕤。
乔蕤摔了手机就往门外跑,孟秋怕出事,连忙追出去,在走廊拉住乔蕤的手。
乔蕤好似没了求生的念头,疯了一样甩开孟秋的手,直直冲向楼顶。
孟秋跑得急,半路摔了一跤,小臂磕在楼梯口,破了点皮。
她来不及细看,重新爬起来一路追上去。
好在寝室楼顶的门锁了,不能跑到天台上。
乔蕤一边锤门一边按门把锁,哭得脖子青筋凸起。
孟秋不敢走,却也没再拉她,什么也没说,站在台阶上安静地陪着她发泄。
乔蕤力气耗了大半,终于冷静了一些,瘫坐在地上哭,孟秋往上走了两层,坐在她旁边。
乔蕤知道她过来,闭着眼睛,嘶哑道:“我没做小三。”
“你信吗?”
孟秋看到乔蕤糊着化妆品的脸乱成一团,口红晕到嘴巴外边。
她没带纸巾,就用手把挂在乔蕤脸颊上的眼睫毛摘掉,不让她看起来像笑话。
“我信不信其实在你心里不重要。”
“但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很委屈。”
乔蕤像被戳中,怔了怔,哭声也变小。
孟秋继续说,“有些事就是机缘巧合,没什么过不去的。起初你会指责老天爷为什么是你,紧接着在自己身上找答案,你觉得一定是你哪里犯了错,这些事情才会找上你。”
“可是找啊找啊,怎么也找不到。”
“然后越来越迷茫。”
乔蕤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月色下,孟秋的声音柔和轻软,让人心疼。
她讷讷喊她名字。
“孟秋……”
孟秋冲她安抚性一笑,“但等以后你回头看看,这段过往里的每个人都没走到绝境,你也没自己想得那么遭。”
“就算你是坏人,坏人意识到自己是坏人那一刻,他就已经向善了。所以不用太苛责自己,人生挺短的。”
乔蕤:“真的么?”
孟秋笑了:“不信你等以后瞧瞧?”
她们正对面的墙上有一面天窗,月晕好似将高楼的水泥熔化了,明晃晃一块。
“疼吗?”乔蕤指了指她的手。
“小伤,冲一下就好。”孟秋不在意地拉了拉袖子。
乔蕤沉默了许久,才认真道:“谢谢你拉住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拉住我的时候,我才觉得特委屈。”
“没什么,换成谁都会拦住你的。”孟秋看着远方,看了她一眼,眼神平和轻松,“我听说了,白天的事儿别在意,现在的人都很忙,装不下太多八卦。”
乔蕤和孟秋一起抬头看月亮。
“明天,我想把他送我的东西还回去。”
“然后和他一刀两断!”
孟秋耸耸肩,没表态。
乔蕤下定决心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往下坐了两个台阶,和孟秋并排。
“孟秋你高中时期是不是人缘很好?”乔蕤好奇问道。
孟秋扭头冲她弯了弯眼,“怎么这么问?”
乔蕤眨眨眼等她回答,但孟秋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乔蕤很有分寸感的止住了。
她叹息地说自己的事:“我爸爸有过三个老婆,一个结婚了又离婚,就是我妈,另两个没有拿证,不清不楚地跟他过,她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给我生了两个妹妹,三个弟弟。”
“他家大业大,就愁没人给他花钱,谷邦饮料就是我家的。”
“我也知道自己指定哪儿有毛病,从小缺少父爱,才格外喜欢年纪大点儿的男人。”
“那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他离婚了,我查过他手机,没什么秘密。”
她唉了一声,像有些后悔,“正是没秘密才是最大的秘密。”
孟秋震惊地看着她。
难怪每次买气泡水,乔蕤都会避开谷邦这个牌子,也难怪她消费能力强。
她没开跑车来学校,已经很低调了。
乔蕤深呼吸了下,拍拍孟秋的肩,“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今天你救了我一命。”
孟秋笑了笑:“没这么夸张。”
“操——他——妈——的——人——生,滚——蛋——去——吧——”
乔蕤趴在窗户吼。
孟秋回到寝室发现林晔还没回她消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接连弹了几个语音还是没人接,便打了跨洋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生。
孟秋很快听出来是章棕,心里有些异样。
章棕礼貌道:“嫂子好,林晔生病了,我加你微信说吧,跨洋电话太贵了。”
孟秋“嗯”了声。
章棕微信头像是只粉色底图的棕色小熊,孟秋平时没有太多窥探欲,今天点开了章棕的朋友圈。
她的背景是张私照,双臂张开迎着海风,右手拎着小白鞋,奶黄色的防晒服和黑长直的头发被海风吹起来一点儿,转过头冲镜头笑得很甜美。
这照片一看便是家境优越,什么都不用愁,性格明媚的女孩子。
撇开她和林晔男女朋友关系不提。
章棕和林晔哪儿哪儿都般配。
孟秋平静地退出,觉得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很可笑。
她看到章棕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林晔昨天开始发烧,我们叫了家庭医生看,初步检测是甲流。
——不是什么大的病,嫂子你别担心,养一养就好啦,有我哥和我呢。
她拍了一堆药的图片和一张男生的睡颜过来。
——林晔睡觉的时候都在叫你的名字[可爱][可爱]
——等他醒了我会转达你找过他的事。
像是十分懂事。
明明她和她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孟秋点开林晔的照片,眼尖地看到枕头旁有个粉色发箍,也不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把发箍落在枕头上。
她发了句“谢谢”过去,又慢腾腾地打了一行字。
——甲流传染性蛮高的,你保重身体。
孟秋原本想输入的是:甲流传染性蛮高的,你不怕么?
章棕回道:
——没事,我抗造。再说了,我和我哥还有林晔吃住都在一块儿,要感染早晚感染,大不了一起生病咯。
孟秋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冒出来的不适感,她和林晔彼此都是初恋,她也弄不明白,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纯友谊。恋爱这门课,她很笨拙。
但她忽然觉得,乔蕤喊得挺对的。
过了几天。
孟秋终于有时间把赵曦亭的衣服拿去干洗,没成想衣服料子太好,价格比普通衣物高了好几倍。
孟秋问了好几家,都是差不多回答。
但这件衣服,她真不能在宿舍洗,一狠心应了。
八成因为衣服衣料的缘故,店家将她当成大客户,效率很高,一个下午就洗好了,笑容满面让她下次光临。
孟秋在路上给赵曦亭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他的大衣整洁地叠起来,边边角角熨得很平,放在纸袋里,十分妥帖。
孟秋有些肉疼,兼职还没做,先花出去几百块钱,亏死了。
没想到,赵曦亭回过来第一句就是
——拍小票,我给你报销。
◎我大衣在你那儿。◎
孟秋心里有一杆秤,这衣服算是帮她才弄脏的,不能把账算在赵曦亭身上。
她没有真把小票拍过去。
这几天乔蕤迷上了请客。
葛静庄平白蹭了乔蕤几顿肯德基,瘫在床上摸圆滚的肚子,不肯起来再去吃夜宵。
一段不怎么好的恋爱关系总是让人心有余悸。
孟秋知道乔蕤拿钱泄愤是为了填补失恋的空虚,她心软,舍命陪君子,中午才吃了泰餐,晚上又去大世纪底下吃韩式烧烤。
乔蕤尝遍五花八门的调味料,故意和舌头过不去。
很凑巧,她们走出餐厅,乔蕤碰见了朋友。
一行人各个亮眼,很像分享OOTD穿搭的网红,衣物配饰的款式也大胆,各个身材高挑。
“小乔!”为首那个拎着黑色皮草包,美甲带闪,手指根根青葱。
她喜出望外高喊了一声,腿又瘦又长,急急迈来,“正准备联系你,居然在这儿碰见,太惊喜了。”
乔蕤也很意外,笑着拥抱她,拍拍她的背:“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没几天,这个点正犯困呢。”
“倒时差吧。”
“嗯。”
两人聊了四五分钟,乔蕤的朋友忽然过来挽孟秋的手臂,像认识很久一样,亲亲热热地说:“我就喜欢美女。小乔你室友真漂亮。”
“旁边楼上有包厢,小姐姐一起过去坐坐,都是年轻人,我们这边几个央财的,还有几位哥大纽大的,都是全球QS靠前的高材生。”
“大家学历差不多,交流没障碍的。”
孟秋算不上社恐,只是怕麻烦,不爱应酬。
乔蕤知道她想考海外硕士,怂恿说以后真去美国了,多认识几个人,多几条路子。
学习需要什么路子。
孟秋拿课题没做完推脱,最后还是被半推半拉拉走了。
大世纪这个地段算是燕城新区。
几里汀,拾醉,九号里街音乐仓等等新开的连锁livehouse和酒吧都在这里,恰好燕城的高校和全球前500强企业多,这边全是年轻人。
但年轻人和年轻人也不一样,譬如几里汀,没有消费门槛,有座儿就能进,去的人最多。不像Allgoing有最低消费,一晚上花几万只算过了门槛,楼底跑车一辆赛一辆的靓,里头谁不比谁豪横,指不定某位亲戚就是一方神圣。
一条街光影缭乱,低音音响延边震,玻璃门贴着赛博朋克的金属条,光是漏出来一道影,便纸醉金迷得厉害。
乔蕤介绍朋友叫周诺诺,他们带孟秋去的就是Allgoing。
Allgoing在恒励投资大厦A座12楼,仪礼小姐比商K的还漂亮端庄。
前台好似和周诺诺相熟,她只是抬抬头冲他们说了句,“再加几瓶酒。”连包厢号都没报,对方已经恭敬点头。
周诺诺像对孟秋一见如故,挽着的手一直没放开,又有点像怕她跑,纯纯大小姐作风,潇洒霸道。
她悄悄和孟秋说:“包厢里面有雪碧,你要是酒量不好,一会儿咬死了喝的是茅台。”
孟秋对上周诺诺古灵精怪的笑眼,也回了个笑,对周诺诺生出几分好感,乖巧说,“好。”
周诺诺跟个吆五喝六的大爷似的捏捏她脸颊,“哟,这么乖,孟秋你吃什么长大的,真招人疼。”
孟秋对酒吧的印象仅存于电视剧,她没想到包厢里头也可以有小型舞池,舞池左边空着一个笼子,两米左右高,刚好能站进去两三个人,正中间有张圆凳。
乔蕤看孟秋好奇盯着瞧,清亮的眼珠子一分不错,单纯又好骗。
她附在孟秋耳边,调戏她,“看这么仔细,给你叫个人表演看看?”
孟秋忙挪开,“那是干嘛用的?”
乔蕤笑起来,“给人跳脱衣舞的。”
孟秋心脏火辣辣地被勾了一下,更不敢再看。
舞池右边有个旋转楼梯,二楼正厅摆着一张台球桌,旁边还有一间半开放的棋牌室,两者中间有个无主灯的酒柜,酒柜前的桌上上放着果盘。
孟秋视线往左带了带,顿住了。
赵曦亭侧靠着墙,他穿了身黑衬衫,高挑的身形在红灯紫雾中暧昧不清,几乎融化在夜里。
昏暗中,白玉一样的手清晰可见,他两指尖夹着猩红的光,好似才瞧见她,垂下眼,靡靡地抽烟。
他形单影只,又慵颓,孑然得如同世界的审判者,明明在荼蘼而喧嚣的夜场,却泾渭分明的冷寂出挑。
他此刻瞧她的眼神也十分陌生,清淡地放着,仿若不识。
他身后一位穿白色休闲服的男人递来一根台球杆,两人说了几句话,孟秋听不清。
随后男人搭上赵曦亭的肩,赵曦亭眼风半丝没匀给她,拧了烟便走了。
周诺诺脱了外面的黑色皮草,里面一层薄纱打底,套上黑色荷叶边紧身裙,偏欧美风。
这种穿搭放别人身上略显风尘。但富贵人家的女儿,大方明艳,表情自信而非讨好,那股墙头草一样的性感便成了陪衬,更加地惹眼。
孟秋莫名联想到章棕,她们有相似之处。她又想到林晔枕头旁边的粉色发箍,不知怎么意兴阑珊起来。
周诺诺拉了孟秋的手,热情地问:“会打台球吗?要不我带你上去玩玩?”
孟秋摇头。
周诺诺扎进夜场如鱼得水,她有千万种想玩的东西,便有些顾不上孟秋,她不是个任性的,非要强人所难。
她扭头叮嘱孟秋,“那你坐,有事儿喊我。”
“好。”
周诺诺往楼上跑,冲上面的人说:“先喝会儿,打什么球啊,哪有这样接风洗尘的。”
这边大多是乔蕤以前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来来去去全球好点的学校就那么几所,就算是花家里钱才进名校的公子哥,他们的认知和眼界足以弥补知识的欠缺,阅历有趣,聊起来确实没什么代沟。
几个男生加了孟秋微信,带她进出话题,还说燕大也有朋友,有机会一起聚餐。
孟秋礼貌地客套,他们再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有。
他们笑笑说骗人吧,不然怎么不过来。
任凭孟秋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信,非说不过来就当没有。
孟秋无奈,说,异地真没办法。他们又玩笑调侃,那得分啊,异地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她放眼看去,这批人都是游戏情场惯了的熟手,各个对女人心胸宽大,海纳百川,自己却从不做靠岸的舟。
他们老朋友聚在一起,难免说起年少时的糗事,孟秋便渐渐插不上话了。
过了会儿打台球的都下来了,有四位身边粘着女朋友,这些女孩子的神态和周诺诺这群大不相同,或嗔或嗲,葱葱长指搭在男人们的臂弯,一副乖巧娇俏的温顺模样。
原本在楼下聊天这群人纷纷抬头,连招呼都没怎么和她们打,仿佛她们是流水席上外表精致的菜肴,夹一筷子就过了。
而男人们大多不会顾忌女伴的姿势,自顾自双臂垂落,身体板正。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但不像高校里醉心学术的男孩子,不修边幅。
他们身上的潮牌一件接一件,短的套长的,长的外头还有饰品,很有层次感,有几个胸前吊着复古感的小银牌,随便摆个姿势加点滤镜,往商业街一站,妥妥上街拍。
与生俱来的自信。
赵曦亭跟在最后头,看似落单。
但这些人落座时,刻意留了最中间的位置给他,像是习以为常,这些举动说不出哪儿特别,全都心照不宣,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奉承。
孟秋坐在最左边的沙发上,是从主座衍生出来的,没有靠背,一般放包和外套,最不起眼,体验感也不是最佳的。
赵曦亭将他们的外套往旁挪了挪,自然地挨着孟秋五六公分的距离坐下,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
周诺诺看到赵曦亭这番动静一愣,在他和孟秋之间虚虚定了几秒,见两人都没交谈才不显山不露水地挪开眼。
她指着中间嬉皮笑脸那几位,略显顾忌地扬声:“嘛呢,你俩过去点,曦亭哥没座儿了。”
孟秋并了并腿,下意识和赵曦亭拉开距离,他身高一米八五多,挺拔匀称,薄肌撑着衬衫,身形并不精瘦。
就算那天一同坐车,孟秋和他也隔着一两个人的空挡,她本身就瘦,第一次和他挨这样近,显得他更高大了,有种空间被侵占的压迫感。
被周诺诺点到的那几名很快挪了位置,热情招呼赵曦亭过去。
赵曦亭没应,往孟秋那边侧身,简单询问:“去么?”
他应该是出于礼貌才问她。
“我坐这就好。”孟秋答。
赵曦亭听完就没起来,长指启了瓶朗姆酒,往玻璃茶几对面推了推,说:“你们玩。”
他话音刚落,孟秋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带着探究,和十来分钟前的侃侃而谈又不一样,谁也没多嘴。
特别周诺诺,杵孟秋对面敲手机,敲好一会儿,像什么也没发生,对孟秋也没刚开始那么热情了,嬉笑着拿酒给乔蕤聊了几句。
“你朋友?”赵曦亭看了眼乔蕤。
孟秋“嗯”了声,“室友。”
乔蕤正和他们玩“小姐牌”。
她喝了酒之后性子变得泼辣,加上这几天需要宣泄,她一脚踩在椅子上,泼猴似的将骰子摇的震天响,顶上忽闪忽闪的氛围灯一照,骰子错乱的影撞得杯里的酒水光陆流离。
有种游离现实世界的虚幻感。
包厢里面开地暖又开空调,香薰机不断蒸出潮气,孟秋外套没脱,脸烫得跟喝了酒似的,窝在一团羽绒服里,正经得格格不入。
赵曦亭将打火机扔在桌几上,往后一倒,靠向靠背,不经意看到跟前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
因为热,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的清透,小羊羔似的脸红得涂了胭脂,饱满粉嫩的唇微微启着呼气,倾轧上去能碾出汁来。
她头发又黑又直,几缕折在肩窝里,乖巧地含着,比绸缎还漂亮。
她一只手无聊地摆弄手机,细白的脖颈掩在高领羊绒衫里头,另一只手抓了抓领口边缘,试图透气。
她身体不知抹了什么,暖融融的馨香一阵接着一阵。
赵曦亭眼睫眨得轻慢,紧盯她后脑勺,喉咙生出渴意,生刺般往血管钻。
孟秋直觉有人在看她,抬起头,不期然撞进赵曦亭雾沉沉的黑眸里,被什么啄了一下。
被正主发现窥探,赵曦亭也没心虚的表情,继续直勾勾盯着人瞧。
他继续靠着后面,轻佻而松弛,勾了下她羽绒服的领子,唇齿慢条斯理,“这里面没一个像你穿这么多,不脱么?”
一定是里面的光线过于迷离,才让他的表情散漫得心惊肉跳,犹如舔舐镣铐甘愿自囚的兽。
孟秋好几秒被摄了魂,只因从未见过这样绝艳的人。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进来,领了一队和孟秋这般大的女孩子。
有娃娃脸的,也有媚眼如丝的,她们两手交握安静地站在屏幕前,商品一样铺陈开来。
孟秋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稍稍思考就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她担心接下去的节目少儿不宜,不自在地低了头,就着赵曦亭的话头脱外套,然而动作一急,拉链和衣服布料便卡住了,整个人困在衣服里,往上拽不动,往下卡得更深,她想像脱毛衣一样脱,偏偏外套没弹性,把她茧住了。
孟秋狼狈得呼吸急促。
赵曦亭捏着杯子在喝酒,唇边笑意不自觉浮上来,不帮忙也不吱声,置身事外地看她挣扎。
孟秋两只手都收在衣服里,像缠在丝绒里的蝴蝶。
无法,她只好低头对赵曦亭说:“能帮我下吗?”
赵曦亭“嗯?”了声,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