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by泡泡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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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看了眼时间,担心接不到赵秉君,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喊了几声道具组同学的名字,想让他们递一下包,但场面太混乱,没一个顾得上她的。
她只好高举花束,提着并不好走的礼服,从后门出去,还好裙子后面的拉带绑得紧,不然人挨着人,很容易掉。
整个过程不算容易。
大部队都在礼堂正门,今天燕大不限本校车,人多得跟演唱会散场似的。
善明楼这块有一些观光散步的游客,孟秋这一身下去,回头率极高,有人将她错认成特邀的明星艺人,问能不能合照。
孟秋分不开神,冲人摆摆手拒绝:“我不是艺人,抱歉。”
赵秉君的车没到,孟秋礼服单薄,干等着有些冷,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臂含在胸前,低头点手机,想联系陈院长问下情况。
今天微信通讯录里添加好友的特别多,好像是谁把她联系方式泄露了出去。
不断有红点跳出来,她不胜其扰,干脆将账号搜索方式全关了。
有两个人从她面前走过,一高一矮,孟秋看得专注,收了收裙摆,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孟秋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妈,都说她走了,我们也回去吧,得找到什么时候?”
“再看一圈。”
“……可是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这次和她没关系吧。”
“你懂什么!从晚会结束起你就劝我走,现在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不会因为那个小贱蹄子长得好看喜欢上她了吧!”
“妈你别瞎说。”
孟秋见两人要吵起来,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扎马尾的女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两个人也看到了她的脸。
对视间几个人都怔住了。
女人的表情立马面目全非,指着她,“好啊!孟秋!在这儿躲着呢,可找着你了!”
电光石火之间,孟秋认出她来,脸颊忽然变得惨白。
她紧紧抓着手机,脚像钉在地上一样,拔不开,只是从长廊上站起来。
不堪的回忆纷至沓来,她手脚发寒,周遭的一切声音好似变得静止。
她听不清女人骂了她什么,全世界按了静音键,脑子响起耳鸣般尖锐的噪音,捅到后脑勺,直到大厦倒塌。
女人拧开水瓶,就要朝她泼来。
孟秋能躲开的,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只低下了头。
原本静默在女人身边的清瘦少年好似预料到一般,长腿一迈,将她挡在后面。
女人突然发疯,龇牙咧嘴地撕扯少年的衣服,“你护着她!你怎么也护着她!”
孟秋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眼前闹剧一样的一幕,喉咙梗得难受。
以前她很夏季,因为它是缤纷的,绿草,红花,蝉鸣,万物在这个季节变得蓬勃艳丽,但这些颜色,绝不该是颜料盒倒在自己脸上的模样。
霁水一中传过一桩丑闻,当年新闻不敢大肆报道,学校怕影响不好,上面直接压下。
四十多岁的美术老师,在家里绘制和藏匿少女的裸画,被妻子实名制举报,几叠纸雪花一样从天而降,撕碎的是少女十七八岁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出轨、不伦、勾引。
任何一个词和高中生联系在一起,都能引起核弹般的效果。
她无数次否认和解释,也去警局做过好几次笔录。
她表明自己从来没有和那位老师在私底下见过面,那位老师也声明全然是自己想象,他把画放在家中,只是出于以及私欲,没想打扰大家生活。
但因为她妻子崩溃和不理解的哭诉,流言变得光陆流离。
真相有时候是最不重要的。
无辜的家庭妇女要找一个宣泄口,她不敢把原因归咎为丈夫,不然支撑她活着的家就散了。她不敢,也不能,所以她自欺欺人地指责起少女。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孟秋幽怨地凝视面前无理取闹的女人。
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这么通情达理。
后来那位老师被辞退,内部通报批评,在拘留所关了几天,整个教育系统把他拉黑,丢了工作。
孟秋再也没见过他。
过了这么几年,她几乎要忘了,今天好像又坠入泥潭,恐惧将她吞没。
女人怒目圆睁:“你是不是还和我老公有联系!”
“他又开始折腾那些画了!肯定是你去骚扰去动摇他了!狐狸精!”
孟秋犯了一阵恶心,慢慢擦去手背上的水珠,从白杨一样的少年身后走出来,她清冷孤傲的眼睛聚焦在女人身上,有一丝悲悯,又憎又怜。
“阿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捡垃圾吃的。”
“我和杨老师联系,图他什么?”
即使当年谣言肮脏到一定程度,她还是保持体面。
她称一声杨老师,同样也是讥讽。
孟秋冷静地吐字。
“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要赖我头上?”
“当年您既然这么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不和他离婚?他是个烂人,您明明知道,为什么还包容他?”
“您怕什么?您有手有脚足可以自力更生,为什么要怕离开他?”
女人好似被骂到痛处,指着她的手指有些颤,“你少教育我!”
“要不是你勾引他,他不会做那种事,碰上你这个学生之前,他老实本分,就是你的问题!”
孟秋深呼吸。
她明白讲不清楚的。
她只是觉得难过,为这个女人也为自己。
世界上大部分人没那么好心,他们想要的也不是什么真相。
证明清白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他们只想茶余饭后和别人聊起来,说“某某班的某某”和“某某老师”怎么怎么了,然后换来一句“真的吗?”,虚荣心便得到了满足。
更讽刺的是,在流言中,传播人和她关系越好,可信度越高。
从那个时候起孟秋才学到,原来人与人之间,很脆弱的,也没那么多应该的情分。
她抱好花束,要离开走廊,女人立马朝她扑过来,结果被身后的少年抱住,无奈地喊了声:“妈!”
“你放开!”女人挣开少年的桎梏,朝向孟秋吼:“你觉得你清清白白,事实就是,因为你,我们整个家都毁了!”
“你不会做噩梦吗!孟秋!你能心安理得吗?!”
孟秋喉咙堵得厉害。
空气凛凛穿过她的鼻腔,往最深处坠去。
“我错哪儿了?”
她直视她,随后转身离开。
她低头走到半路,想起正事,赵秉君还要过来。她不能耽误。
正好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个穿保安的衣服的人,她走过去喊了声:“叔叔。”
保安看清她是谁,眼睛一亮:“诶,你不是今天那个谁吗?怎么还穿着礼服呢,不和同学去过节吗?冷不冷啊?”
孟秋:“我有点事。”
他打量她一眼,仿佛看出她为难,问:“需要帮忙?”
孟秋往母子俩那边看。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又去警局做笔录,不划算。
“他们迷路了,您过去看一下吧。”
女人看到保安朝他们走过去,神色顿时慌张起来,以为孟秋告了状,拉着少年迅速离开善明楼。
保安喊了两声,他们跑得更快了,只好原路返回。
孟秋在保安旁边呆了一阵,估计那对母子走远了,怕错过赵秉君的车,又回到之前的走廊。
花束有一些份量,她拿得酸,放在廊椅上休息。
她看了眼时间,林晔这个点应该起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敲出几个字。
——林晔,我能不能和你打一会儿语音。
那边等了五六分钟才回过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
孟秋指尖停滞在半空。
林晔没有马上拨过来,就说明他现在不想通电话。
孟秋打了几行字,又删了,最后留下一句解释。
——那个人的老婆和儿子来燕大了,刚走。
她有点失落。
——打两分钟也不可以吗?。
林晔那边显示很久的正在输入中。
——已经走了吗?走了就别管了。
——没事的孟孟,别害怕,我小组作业没完成,和组员们赶了个通宵,就剩最后一点了,等我弄完再来找你。
——别想太多。[抱抱][抱抱]
孟秋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退出了和林晔的对话框,面对茫茫黑夜坐了一阵,走廊外面偶有几对情侣欢声笑语地走过,心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一个说:“我要看烟花表演,你给我找好攻略哪个机位最出片。”
另一个说:“换个别的吧,今晚绝对挤,你这小体格挤坏了怎么办。”
“我就要看,你不会护着我啊?”
“行行行……遵命。”
她才想起来。
今天元旦。
渐渐的,学校里的人也少了。
孟秋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四十了,距离陈院长说的时间过了二十多分钟。
她打算给陈院长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她掏出手机没来得及摁,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擒住。
她猝不及防往后倒,浑身鸡皮疙瘩炸起,又惊又惧,重心不稳地试图抓住旁边的柱子,身后的人却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紧紧捂住她嘴巴,不让她呼救。
那只手有一股薰衣草洗手液味道,潮湿,温热,没什么茧,年轻柔软。
孟秋能感觉到他比自己高不少,她的头顶刚碰到对方的下巴。
是名男性。
谁敢在学校里作案?
到处都是摄像头。
除非不是本校的学生。
她感受到有冰凉而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脖子。
“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回霁水。”
少年嗓音嘶哑,不同于燕城人字正腔圆,带着南方人不分前后鼻音的强调。
孟秋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
半小时前他也算帮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
她没再挣扎,少年略微松开一道缝隙,让她喘气。
她试图平息紧张的情绪,咽了咽喉咙,轻声说:“我以为你比你父母讲道理。”
“你就当我想有个平静的生活。”少年语气烦躁,“不光你委屈,我也委屈。”
“在学校,他们都当我是坏种!”
孟秋转过头,盯着他眼睛,清冷如水:“那又怎么了,是我造成的么?”
“做坏事的人没有众叛亲离,好吃好住地活着,你作为他儿子,却威胁受害者不许回家。”
“公道呢?”
她眼眸犹如雷雨中拔地而起的细竹,倔强而纤直,质问他凭什么折腰。
少年一怔,手上力道松懈,但他就愣了一会儿,音量大起来,“公道?我也想问问公道在哪!”
“你为什么要做我爸的学生?为什么?”
“如果你没有上一中,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为什么偏偏要上一中!”
孟秋被逼在长椅的角落里,栏杆顶得脊背生疼,她手指恐惧地抓着柱子,抠掉一些墙皮,碎粉扎进指甲缝里,微微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你爸是人渣?”
“闭嘴!不许说!”
少年像是被刺痛,正要逼近她,走廊后面冒出来一道黑影,抓住少年的手腕,狠狠往地上一掼。
孟秋被突如其来的攻守互换吓了一跳。
四周惊起的凉风扑在她耳后,扼住她的力量不见了,她指尖卸了力,惊魂不定地瘫坐在长椅上。
她看着男人熟悉又陌生颀长宽阔的后背。
她昏昏然弯着腰喘气,身体变成一辆疾驰的火车,原先还在从狭长黑暗的山洞里奔跑,一抬头,天亮了。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从古至今英雄救美的戏码为什么长盛不衰。
被救者有充分感激的理由。
赵曦亭肩胛骨在衬衫上有力地隆起,他轻而易举地掐住少年的脖子,手背的青筋盘虬蜿蜒,他半弯腰的姿势将男性的身段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西装裤包裹长腿,左手抓握的外套垂落在皮鞋旁边,似乎来得很急。
少年吃痛,额头抵着地面,腕使不上劲,手里的东西自然掉到地上,孟秋定睛一看,是一串钥匙。
赵曦亭回头打量她,像是确认有没有受伤,紧接着冷声说:“打电话,送派出所。”
少年听到那几个字浑身一抖,头皮在地上磨了磨,挣扎想逃走,奈何赵曦亭力气太大。
孟秋拎着裙子半蹲下去,捡起地上的钥匙。
如果他有心伤人,带的应该是小刀。
她轻声说:“算了。”
少年阴冷地看向她,“不用你可怜。”
孟秋拿起手机,静静地望向他:“那我打?”
少年立马低下头。
孟秋脸还是惨白的,喉咙发不出太高的调子,只轻轻喘气说:“我不可怜你,但我不想为你们一家人浪费太多时间了。”
“这样对不起我自己。”
“说不报警倒不服了。你没成年吧。”赵曦亭慢悠悠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启唇,“想念大学么?”
少年脸色变了变,戒备地打量他,似乎在揣测他什么身份,居然会扯到他前程。
赵曦亭眼底薄薄戾气压得人不敢呼吸。
“怎么不吭声了?”
“就你今天的行为,从哪儿看你都一潜在的犯罪分子。但凡这些高校爱惜自己的羽毛,就不会收你。”
“要不要赌赌看?”
少年看着他眼睛毛骨悚然,惊怕之余忍不住给自己提气,“你谁啊?少吓唬人,他们招不招我难道你说了算?”
赵曦亭像看垃圾一样讥诮地勾了勾唇。
“那试试?是你的前途硬,还是我的话比较好使。”
少年面容骤白,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真有可能让他丢了前途,示弱地曲起身子,不敢再反抗什么。
赵曦亭缓缓起身,看向孟秋,“哪儿疼?”
孟秋摇摇头。
赵曦亭视线在她身上又晃了一圈,见确实没事,干脆利落地拎起她手里的钥匙,轻飘飘扔草丛,手掌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将她带离昏暗的走廊。
许是站得久了,风吹得冷,又是心有余悸,下台阶的时候,孟秋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赵曦亭突兀地掌住她的手臂,下意识不让她摔在地上。
孟秋摁了摁冷得没知觉的腿,缓缓气息,有小片刻没有挪动。
赵曦亭垂眸看了看撞进胸口的脑袋,顶娇小一只,乌黑的长发毫不客气扎着他的衬衫面,窸窸窣窣细响。
这姿势,像把她揽怀里。
他刻意用了点力将她扶稳。
不比见面第一次蜻蜓点水地握着,今晚她手臂上细腻柔软的皮肤天真地吸附上来,让他十根指骨无限度地陷进去。
将他骨头都磨酥了。
孟秋缓好了才看到她和赵曦亭几乎交叠的影子,很不像样。
她轻轻挣扎,但赵曦亭没有立时放手,她觉得莫名,抬起头,赵曦亭背着月光,脸像盖了层障翳,翳下的眼睛沉默地冲破了什么,仿佛是一道锁链。
余光的月色躲在雾里,他手臂上的力度像捆人的藤。
但没有藤蔓那样森凉,他的手指是温的。
她不解地提醒:“赵先生?”
赵曦亭戛然而止地松开,“嗯。”
孟秋察觉他刚才在走神,礼貌道:“今天谢谢您,我自己走吧。”
赵曦亭双手垂落,和她并肩。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
赵曦亭见她的脸还白着,忍不住吊儿郎当地缓和,“这是第几次了,你怎么总给我做英雄的机会。下次要再有这样的戏份,提前通知我一声儿?”
孟秋下意识摸了摸刚才被擒住的脖子,还有些后怕,但被赵曦亭一插科打诨,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她温温地笑道:“这种事情怎么提前知道。”
赵曦亭抬了抬颌,“不是有我号码?”
“打我电话。”
孟秋瞬间明了他的意思,有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表面懒散高傲,也肯多管闲事。
她心有余悸,仰头望望天空,露出疲惫的女孩娇态。
“那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了。”
她是真怕。
路灯偏白,照在他脸上呈冷色调,很疏离,好像今天许多事发生在他身上不应当。
孟秋欲言又止。
今晚发生的事不算大,因为没人受伤,但那人都做出毁她容的架势了,普通人一定会多问一句,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孟秋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但赵曦亭压根没问,好像对她的私事完全不感兴趣,边界感很强。
赵曦亭视线落在她衣服上,“打算穿这一身回去?”
孟秋低头看了看蓬松的裙摆,裙角弄脏不少,好在没坏,她突然想起来,懊恼道:“我的花……”
她转身去找。
赵曦亭抓住她的腕,强势地截住,没让走,语气淡淡。
“我救人可不是为了给赵秉君送表彰的。”
“他不会来了,上去换衣服。”
孟秋表情将信将疑。
赵曦亭捞出手机,随手拨了个号码,没有备注,但在最近通话里。
他开了外放,孟秋听到话筒里传过来赵秉君的声音。
赵曦亭问他在哪儿,对方很是烦恼,说还在郊区堵着,说燕城房价还是不够高,不然全国各地的人怎么都往这边挤。
赵曦亭看向孟秋,满脸写着,我是不是没说错。
孟秋还有一点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赵总?”
赵曦亭挂了电话,言简意赅,“我见了陈弘朗,你现在不是在为我工作么。”
孟秋明白了,大概赵曦亭随口一提,陈院觉得没什么就告诉他了。
花确实送不成,她正准备联系陈院,对方恰好发消息过来,让她先回去。
赵曦亭和赵秉君打电话的语气似乎熟稔,孟秋试探地问:“赵总是您……?”
赵曦亭轻笑,“我和他像么?”
孟秋老实地摇摇头,“不像。”
化妆间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狂欢后的乱糟糟,打扫卫生的阿姨赶着下班,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
孟秋提着裙子进去,阿姨摘了手套指着最靠墙的位置,说:“那些衣服是不是你的?掉了一地,我捡起来叠好了,一直没人来,差点给扔了。”
孟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阿姨将拖把收好,和她一起过去认。
“那里还有个包,装着白色羽绒服,这里有个帽子。”
“凳子上袜子有好几双,但应该不是你的吧。”
孟秋摇摇头,说不是。
阿姨停在桌前,像变戏法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半透明磨砂拉链袋子,“我看这个保存这么好,一定有人回来取,你认认?”
袋子里是一件米白色胸罩。
孟秋脸烫得不行,做贼似的抢过来抱在怀里。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背后。
余光里只有男人干脆利落的西装裤腿,不知道瞧没瞧见。
但这个距离本来也挡不住什么。
她满耳朵都是“胸罩”两个字,浑身跟漟进温泉水里似的,只差冒热气了。
阿姨将保存好的东西交代完,推着车往外走,“你一会儿让男朋友给你看下门,里边儿那个锁不知道被哪个小王八蛋撞坏了,要等节假日后才找人修了,我看你衣服没换,得有人把门,省得生事儿。”
孟秋脸上的热意还没退,急忙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阿姨,什么时候关门?”
阿姨好似见惯了,“瞧你脸皮薄的。十一二点关,收拾收拾东西很来得及。反正你找人帮你守一下,别让外边没头脑的人闯进去,这边都有摄像头,你们想做什么事儿还做不了呢。”
孟秋转过身,赵曦亭黑色的衬衫贴着雪白的墙壁,正低头玩手机,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在听她和阿姨的对话。
阿姨一走,化妆间里就剩两个人了。
孟秋站在安静的化妆间多少有些尴尬。
赵曦亭也不说话,神色漠然事不关己地低着头。
明明房间不算狭小,杂物也多,她注意力全被他夺走。
怎么他还不出去?
孟秋犹豫良久,下唇咬出齿印,才挪过去,喊了三个字。
“赵先生。”
赵曦亭浅淡地“嗯”了声。
“您能不能帮我去守一下门……”
赵曦亭呼吸深长,收了手机,缓缓抬起头,像是就等她去请他。
小姑娘脸上此时挂着羞赧的红晕,大概是被阿姨直白的话臊的,双颊雪里酿桃似的。
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得冒水。
她手里揣着东西,紧紧折成一叠,拼了命往袋子里遮掩,就怕被他瞧见。
她这副样子,是完全不曾让人窥视的、天然的敏感,过分的纯洁。
然而她的手不够大,她裹不住的那一角正好是布料弧度的半圆。
细嫩白皙的手指陷进海绵里,边缘紧绷一抹摇摇欲坠的粉。
她皮肤白,裙子白,灯光一照变成一团雪晕。
只不过,白与白并不完全一样。
有的白,适合破坏。
他抬抬眸,喉咙生渴,灵魂深处的顽劣在血液里沸腾,上半身缓缓朝她逼去。
“你什么胆子?”
孟秋瞳孔震颤。
她先是梗着脖子不自在地往后退,熬不住赵曦亭步步压来,退无可退间,高跟鞋碰撞化妆台的边沿,“砰”的发出闷响,震得浑身立起鸡皮疙瘩。
她原以为赵曦亭是因为她命令他不高兴。
可现状看起来又不是,他两只手撑在化妆台旁边,好似要进犯她,她不知所措地倒在镜子上,后背凉极了,心脏几乎要扑出来,一双手都是潮的。
她慌乱的盯着他眼睛,警惕的,缩着身子。
大脑都是空白的。
他眼眸能执枪,,挑起最薄弱那一面,危险地撩拨,好似只要她不听话,他就能子弹上膛,压枪爆破。
“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
他身上寡淡的冷香灌入她鼻尖,侵略性极强的味道刺激得她浑身毛孔张到最大。
她低睫无措地逃避,目光触及他下身,他腰臀窄而有力,冷硬的西装裤皮带,由于他的进攻,摩擦着她裙摆。
她眼睛像被烫了一下,脑海里炸起火花,噼里啪啦轰了一地。
她忽然意识到,赵曦亭确实不像表面那般和善,他骨子里肆意张扬,有无法无天的蛮横,她不应今天他救了她,便把他当好人。
她鼻息错乱,脖颈折到几乎不能折地贴着镜面,镜面照出她的另一面,直往虚拟的世界里去。
她警告:“……外面有摄像头。瞎来犯法的。”
赵曦亭听了这句笑得厉害,化妆间灯泡的圆点在他眼里一盏盏铺开,晃荡,他一眨眼就暗下去,一眨眼就暗下去,像掌控了一切光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手肘低在桌沿,眼眸晦沉地咬住她,吐字清晰,“所以呢?有摄像头怎么了。”
“我要瞎来什么?”
孟秋这才觉得怕,是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怕。
她仿佛手无寸铁地被关进笼子。
赵曦亭的眼睛就是金丝线,丝线做成钩子褪去她的长裙,然后从脚跟开始捆,细细地扎进她的皮肤,一直往上,连她头发也不放过,捆得她窒息寒冷。
她鼻翼翕动,从小口小口呼吸,到越来越急促,片刻不敢挪地看着他。
她手往旁边摸了摸,找到一个空的塑料瓶子,立马抓得紧紧的。
岂料这瓶子凹进去一角,她才握上去没几秒,那一角就弹了回来,声音响得像惊雷,吓得孟秋喉咙惊颤。
赵曦亭听见声儿往她手上一瞥,停顿几秒,冷不丁发出笑声,房间里千钧一发的场面瞬间松落下来。
他盯着那个瓶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眼里颇有春色满园的滋味。
“你就打算拿这个砸我么?”
“要找也得找个重的,一破塑料顶什么用?”
他徐徐直起身,还没笑够,眼睛亮晃晃地罩下来,孟秋这才回过味儿来,他刚才大概在捉弄她。
跟青春期揪前桌辫子的坏心眼男生没什么差别。
但她实在被吓住了,冷汗一茬接一茬。
劫后余生后孟秋有点恼,从桌上跳下来,摸了摸撞红的脚后跟,“这种玩笑不好笑,赵先生。”
赵曦亭似有些热,长指解开衬衫最顶上那粒纽扣,扯了扯,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孟秋背过身,躲他。
觉得他挺可怕。
赵曦亭偏挪过去,要和她面对面,慢条斯理地吐字,有几分邪性,“认真了啊。”
“真不经逗。”
“说你是小朋友还不乐意。”
孟秋看他吊儿郎当,她刚才那番恐惧彻底变成了笑话,顾不上眼前的人算她老板,最后一点尊敬也放到了一边。
她蹙眉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赵先生喜欢怎么逗别人我管不着,以后请您不要这样了。”
往常和她说话,几句里憋不出几个字儿,现在倒好,小嘴一张一闭,一句跟一句地往外倒豆子,即便这样,脊背还挺得颇直,折不断似的。
赵曦亭睇她后脑勺绒绒的发,轻笑了声。
“成。我没分寸。”
“换了衣服去逛逛?”
他离得远了,孟秋身子回暖许多。
被赵曦亭这么一吓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在走廊那一出她来不及回味了。
而且他刚才确实只是吓吓她,连半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赵曦亭看着清风霁月与众不同,世家子弟该有的劣根性一样不落。
她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圈子,他们的真情假意很难分辨,以后私底下还是少接触。
还好刚才是玩笑,要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但孟秋本来也想请他吃个饭,毕竟晚上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
这个人情得还的。还了好两清。
所以她点了下头。
只不过她再不敢说让他守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