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by泡泡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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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觉着尴尬,但这个时候动了更尴尬,目不斜视,跟木头人似的杵着。
章漱明若无其事地将她面颊旁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去,忽然顿住。
晨起孟秋头发散下来,只露出小巧的脸,恬静清冷。
现在挪开头发的遮挡,她耳后的红痕在白腻的皮肤上极为醒目。
他擦了擦。
那印子像御笔朱漆拓上的印,盖上了就擦不掉。
这是一抹吻痕。
又或者是咬痕。
也可能是吸出来的。
章漱明很清楚。
这是别的男人留的痕迹。
这痕弄得这么艳,他可以想象将会是怎样亲热的场景。
章漱明收回手,又瞥了一眼。
就这两天。
这个位置非常刁钻,就算孟秋本人也不一定看得到。
那个人不在乎也不介意告诉孟秋的“未婚夫”,还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最重要的是——
他已经在了。
最好能找到他。
然后和孟秋撕破脸。
他都能猜得到,此时找那个人讹一笔钱,他肯定非常乐意给。
章漱明唇角弧度好像死了,画皮一样勾着,笑容没变,心却跳得厉害。
其实他没那么在乎孟秋,但现在却觉得那抹痕迹十分碍眼,起码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早晨很碍眼。
他收回手,当什么都没发生:“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再给你拿些坚果?”
孟秋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堵车不好走。”
这次增定的东西不少,但都是小家具,商场逛了几个小时,孟秋有些腿酸,坐在vip休息室喝茶。
章漱明还在外面应付销售。
工作群有99+未读。
孟秋还没找工作室,现在跟着她一起干活的都是天南地北的刚毕业的应届生,暂时在家办公。
他们工作时间灵活,加上孟秋这个小老板不怎么约束他们,所劳即所得,干劲满满,反而很能留住人。
群里话题涉及一个燕城市政工程的宣传片文案,似乎是刚对接的新项目。
负责前端的小姑娘好像惊着了,“我可不敢担这责任,接不接的得等孟秋做决定。”
另一个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公文最好写了,大不了写脚本的时候集思广益呗。”
小姑娘嘴上不饶人:“就你聪明。我们这么小的公司,没一个接触过政府部门,就不怕出什么纰漏被上头拉黑么。”
她打字速度极快,一句跟一句:“燕城什么地方,政治关系那么复杂,你又怎么保证这东西是给谁看的,谁要看的?”
“出问题你担得起?”
另一个无话可说,嘀咕了句:“胆小鬼。”
这种市政工程相关业务是比较复杂,但都有模版可套,用词大同小异,说难也不难。
只不过孟秋现在看到燕城两个字也怵得慌,总想起以前,而且那里还是赵曦亭的大本营。
她冷静两秒,在群里说:“没事,接吧。”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这种性质的工作单位偏向稳妥不出错的公司,只要有一次合作成功,兄弟单位也会找上来,不愁客源。
这边孟秋刚答应。
另一头电话就响了。
那人一口混不吝,“过些天就开始走流程了,您可别害我,第一次合作这种小公司我是真怵。”
赵曦亭正坐在茶室里头,台上评弹咿咿呀呀唱着,他拎起盖子百无聊赖地滚边玩。
他懒洋洋地吐字:“这还不简单?你喊她去燕城,见个面不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那人停顿了片刻。
“欸?也不对啊,能认识你……不对不对,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哪家公主少爷出来体验生活了?我警着点儿神。”
赵曦亭笑了:“我就不能真觉得人靠谱?”
那人也是个人精,回想了下资料上的细节,那姑娘长得颇为水灵,他拍了下大腿。
“得,我明白了。”
赵曦亭怎么可能有那好心帮别人说好话,他的话比金子还贵。
搁这儿钓鱼执法呢吧。
他立马叫来助手:“发个函,邀他们负责人去燕城,就说,合同要当面签。”
◎领了证也能给人姑娘撕喽。(看作话)◎
孟秋收到市政工程项目方发来的邮件时,她正和她的婚礼策划师打电话。
试婚纱的时间快到了。
对方兴致勃勃地介绍新到的几套特别好看的秀禾,让她一定要试试。
孟秋仔细看了看,邀请函上的时间非常不凑巧,就在试婚纱的前一天。
她手指在日期那列长按取消摇摆好多次之后,做出了取舍。
她温声打断对面的人:“抱歉,我可能得改时间。”
对方停了足足五秒,惊讶地提高音量:“亲爱的,有什么事比你备婚还重要吗?”
“我嗓子说干了才把主纱多留了一个月,你知道的,另一个女孩子也很想试那一套,但它真的很适合你。”
“怎么突然又不过来了呢?”
孟秋也不喜欢突发状况,并且他们这一行根本不牵扯到核心内容。
如果对方不信任他们,大可以直接换了,没有当面签合同的必要。
不过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合作习惯。
她只是划过一丝古怪的念头,很快就压下去了。
“我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你可以吗?应该不会耽误很久。”
对方似乎有些无奈:“只能这样了。”
她又开玩笑,“安啦安啦,新娘子试不了婚纱,绝对有人比我更急,您还是好好哄哄章先生吧。”
可能她和章漱明脾气都不错,一般人备婚难免红个脸,他们从来没有过。
即使她提出不一样的建议,章漱明也总是听她的。
外人看起来十分恩爱。
比起试不了婚纱,孟秋更烦恼的是,那天她原本准备和章漱明摊牌。
如果她去燕城,这事儿又得耽搁好些天。
这几日章漱明正忙着参加招商推介会,两个人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遑论抽出时间聊一聊。
孟秋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漱明,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我可能得出差去燕城一趟。
孟秋放下手机,点开电脑里的电子邮箱,进入甲方的官网,仔细看起他们的资料。
她花了点时间浏览相关新闻和股权构成。
这家公司叫南侨华光控股有限公司,是南侨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前身是一家做电气装备的国企。
二十世纪初国企混改后,它被南侨集团收购,转成了民营。
南侨集团的最终控制人姓钟,叫钟进。
他虽然不是第一大股东,但从资料显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燕城人。
钟进家里似乎有些红。色背景,只不过从父母那一代开始就下海经商了,不属于真正的太子党。
孟秋一看到红色背景就怵得慌。
钟进出席活动的照片不少,但没有一张正脸,似乎刻意避过,举手投足意气风发。
她看着钟进的照片,脑子里浮现地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英俊、危险。
仿佛下一刻,那人就把她抵在他送她的,被她遗弃几年的别墅落地玻璃窗前,亲昵地问她:“还记不记得这儿。”
孟秋脊背冒凉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醒醒神,重新看回南桥华光的官方主页。
要拜赵曦亭码头的人多,但总不可能是个有背景的都认识他。
她和他待一块儿的时候,他从不避讳在她面前打电话。
她不记得有钟进这个人。
孟秋关掉页面,轻声说了一句:“自己吓自己,应该不至于。”
晚饭期间,章漱明终于得空给她打电话。
孟秋简明扼要地说了说前因后果,婚纱绝对试不了了。
但她想和他谈谈。
章漱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关系的小秋,别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我们不差这几天。”
“你可以相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孟秋有时候能在章漱明身上找到林烨的影子。
这几年成长以后,她也明白自己对林烨感情不多。
从赵曦亭身边逃开以后,她也没有冒出过任何与林烨复合的想法。
好像结束了就结束了。
他们停在那,是最好的结局。
但她遇到章漱明后,有那么一瞬间,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少年明亮舒和的影子。
就像夏日清晨时分仰起头,旭日穿过树荫间隙,第一缕晨光微弱地照在面颊上。
当树叶边缘跟着云层亮起来那刻,苦闷空乏的心绪陡然破了个口子,咕嘟咕嘟沸腾。
好像生命转机的噪声。
只是一点点的光。
她就着这一点点的光,活过来。
和情爱无关。
和生活有关。
孟秋张了张嘴,不做他想,话语自己滚了出来。
“就算我出。轨也没关系吗?”
她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清醒了,但同时她又松了一大口气,紧张地等待章漱明的回答。
手指紧紧抠着笔帽,赴死一般。
即使她不是自愿的。
她和赵曦亭之间,已经出格。
章漱明不在招商会主会场内,他握着手机站在门口透气。
他很早就知道孟秋会和他说什么。
只不过他一向认为孟秋很忍得住,所以装模作样地不戳破。
刚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居然说了出来。
即使不是全然摊牌,不得不说,他还是产生难以估量的冲击。
特别是她说出“出。轨”两个字的时候。
有一股自虐的快感。
这两个字是两性关系中男性的最高“羞。辱”,说践踏都不为过。
但是孟秋柔和地说出来的时候,他居然有股凌虐精神的爽感。
于情感上。
他该对死去的爱人忠诚。
可是他现在却要和别人结婚,即使是为了爱人的遗愿。
他已然违背坚贞的誓言。
他该罚。
孟秋对他挥下的“出。轨”这一鞭,他自惩得松泛,血液通畅。
只不过让他有些微失控和意外的是,即使他接受了她的“出。轨”,却不想那个男人真的抢走她。
但赵曦亭太强大了。
以赵的权势地位,自己和他抢人,简直蚍蜉撼树。
话说回来,事到如今孟秋还在自己身边足以说明,她心不在赵曦亭那儿。
章漱明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撇开其他,他很佩服孟秋。
她到底倔到什么地步,才能让那样的人步步紧逼,穷追不舍,以致于当自己的面吻她,强行突破她的心理防线。
他很清楚,普通人追不动孟秋。
没自己挡在中间,赵曦亭绝对是孟秋丈夫的最佳人选。
只有他这种危险人物才能让她体会真正的爱憎恶,以及欲和渴。
孟秋握着手机,指尖已然凉了半截,她嗓子紧绷,不如全告诉他好了。
“漱明,如果你……”
章漱明回了神,打断她,“出轨这个词有很多含义,小秋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们可以好聚好散。”
“但我了解你,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真出。轨了绝不可能和我结婚。”
“所以不要说这个话。”
章漱明顿了顿,稳住孟秋。
她是那类道德感很强的人,但凡自己露出一丝丝不满,她都有可能离开。
他温和道:“即使发生什么事,我也相信责任不在你,千万不要自责。”
孟秋鼻子一酸,眼眶有泪意,谢谢章漱明没那么喜欢她,不然她永远有愧。
章漱明继续说:“出差回来的航班到时候发我,我来接你。”
“马上要进行第三轮的会了,我先进去,你有事给我发消息。”
孟秋点点头:“好。”
抵达燕城是个阴天。
来接她的人是钟进的秘书,叫叶沛沛。
不像外企随性精致,叶沛沛的套裙颇为正统,到底前身是老国企,领导的思想或许封化一些。
不过叶沛沛的妆容明丽,很有体制内干练优雅的味道。
孟秋和她打过招呼后,温笑说:“其实你们不用那么麻烦,酒店我可以自己订的。”
叶沛沛很顺手让司机接过她的行李箱,“那哪儿能啊,来者是客,我们老板是诚心诚意想和您交朋友的。”
孟秋想起他们老板钟进。
没接话。
叶沛沛给她开了车门,“你之前和我确认时间的时候,我看你有点犹豫,是不是耽误你事儿啦?”
商务车里飘着清爽的柑橘香薰味。
孟秋和叶沛沛隔着小过道,她系上安全带,微微笑:“一点私事,不要紧。”
叶沛沛打趣道:“和男朋友约会?”
叶沛沛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孟秋想起一个老友,葛静庄。
她要是工作了,一定也像现在这样,表面正经体面,私底下嘴里指不定蹦出什么胡话。
孟秋一时把叶沛沛当朋友,而不是甲方什么人,温笑说:“他很支持我工作,我要是因为约会把你们往后推,我都要骂自己两声。”
“也不是这么说,钟总见您也只是想交个朋友,什么时候都行,没那么多规矩。”叶沛沛瞥见孟秋中指上的戒指,不死心继续猜:“那是因为最近订婚?”
孟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都往感情状态上猜,不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可以大大方方的。
孟秋眼睛弯了下,摸摸戒指,看向叶沛沛,有一两丝平淡的幸福:“是试婚纱。”
“我们在国外订的婚,我和他没那么多讲究。只不过先前因为行程问题放了婚礼策划好几次鸽子。”
“再爽约有点过意不去。”
叶沛沛哇了一声:“恭喜恭喜,你们快举行婚礼了吗?”
孟秋看到车子路过桐花大道。
往里走有块挂着关中菜私厨的匾额,纯中式风。
她不免想起学生时代赵曦亭带她去吃饭,俩人坐后排,他的手总揽着她,一辆轿车在皇城四通八达,畅行无阻。
孟秋隐秘地冒出一股叛逆感,压住了不安,点点头:“对,很快了。”
叶沛沛一边真心说“真好啊”,一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孟秋。
她穿素色长裙,长发一半用织纱夹子夹,剩下的披在肩上,只是简单地打理,却温婉极了。
她手上的钻戒不大,浑身上下没什么首饰。
细长白腻的脖子上唯一一条常青藤项链,大概也是留学时买的,英国牌子,不超五位数。
她们之间暂时无话,孟秋便低头查阅手机。
叶沛沛看着她的脸,长睫扑扑簌簌。
像窝在干净纸张上的一簇铅笔影。
温婉、干净。
叶沛沛不得不感叹,孟秋是她遇见过最吸引人的女孩子。
漂亮的脸蛋燕城不缺,唯独这份淡而不外露的恬静,让人感觉和她待在一起是一种享受。
从公司接触孟秋的工作室开始就一直是她在跟。
叶沛沛从没见过钟进对一家小公司这么上心,细枝末节都要过问。
她起初以为孟秋有些背景。
一做背调家境挺普通。
但脸摆那儿,男朋友就不好说了,什么上市公司的少爷也说不准。
可接触几天,孟秋认真工作那股劲儿,根本不像高门大院养在后花园的娇花。
反而是需要自力更生风吹日晒的仙人掌。
不会是靠男朋友走出来的,有今天全是她自己的能力。
因此叶沛沛对钟进的行为更猜不透了。
疑惑归疑惑,她动动手指,低头把和孟秋见面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钟进似乎意外极了,发了个问号过来。
——试婚纱?
——什么意思。
叶沛沛复述了一遍。
钟进先是愣,再是难以置信地笑了两三声。
说出去谁信,赵曦亭是谁?全燕城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条件更好的公子哥,要身家有身家,要身段有身段。
好好的单身姑娘不要。
偏要去强抢民女。
钟进再一想。
这事儿吧,倒是很符合他赵公子作风。
赵曦亭要动真格了,真瞧上什么人,谁拦得住,管它天王老子,谈没谈恋爱。
领了证也能给人姑娘撕喽。
相比起来他兄长赵秉君安分多了,让娶谁就娶谁。
钟进不免想到赵家老两口老派公正的作风。
不知道赵曦亭这性子随了谁。
赵曦亭要是把这姑娘逮回家结婚,赵家怕是要地震。
也不怪他想看好戏。
百年难得一遇啊!
钟进嬉皮笑脸给人发消息,邀功讨赏。
——人我给你扣来了,什么时候见?
——话说人都挑婚纱了,你还上赶着,不嫌累啊。
赵曦亭正和人吃饭,一拿手机,脸一下沉下来,打电话过去,“什么婚纱?”
钟进懵了,“啊?”
赵曦亭压着火,没吱声,等他回答。
钟进好像吓着了,原本坐着,紧跟着站起来,直觉闯了祸,一下缓不过来神,不知从哪儿说起。
赵曦亭等两秒等不住,气压低得没边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像阴森森盯上别人的车往上撞,撞死了才好。
“问你话呢。”
“什么婚纱?”
钟进着急忙慌地给赵曦亭解释。
他一点艺术加工都不敢加,叶沛沛怎么和他说的,他就怎么转达。
心说这叫什么事儿。
钟进后悔极了,他原本真想讨这祖宗欢心,得,炸了一手雷。
早知道就不犯。贱了。
他还没见孟秋这姑娘,现下好奇得要命,恨不得马上见一面。
他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轻而易举就把赵公子逼出了骨子里的狠劲儿。
钟进同时又有点埋怨孟秋。
这姑娘也是傻,好好的福不享,偏要自己找罪受。
普通人跟着赵曦亭起码少奋斗几辈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有生活得好重要?
他要是女的,有机会接触赵曦亭这样的,倒贴也要上。
电话里静得吓人。
钟进想不出赵曦亭那头什么脸色。
总归不会太好。
赵曦亭吃饭的地儿亮堂,两盏明晃晃的筒灯照下来。
他握手机,骨节苍白地突出,烟没停过。
旁边有株绿植,上头铺了苔藓,他抽到最后,半眯缝眼睛,提着烟头去烫生机勃勃那一块。
满身戾气。
浓得要把它烫坏。
赵曦亭听钟进说完了,眼一瞥,烟已然被苔藓闷死了。
他抖抖灰,冷漠地扔进烟蒂回收器。
他人明明站在灯晕里,影子从上往下劈,面容反而不见光了,跟站在深潭边缘没什么区别。
像一株苟且偷生的孽种。
赵曦亭下眼睑绷着劲儿,眼睛钉在一处,骨头里冒出从未有过的破坏欲。
他很想拆点什么。
弄死好不好。
总归不会是他。
她想着谁,就弄死谁。
赵曦亭又捏起一根烟,衔唇上,满腔烟草味几乎抽麻木了。
他们该庆幸,这个社会还得讲王法。
他没刻意压着浑身乱窜的那股坏,眯着眼睛,舌。面触及滤嘴,将那绵沾湿了。
他骤然想起她的味道,忽而兴奋起来。
是她不好。
是她骗他。
是她一点不顾他。
几年前是,现在也是。
她披着小羊羔皮曲意逢迎,干的却都是捅他心窝子的事儿,既然如此,他何必心慈手软。
赵曦亭似乎想通了,英俊漠然的面容在暗影下舒展开来,语气不紧不慢,像聊别人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她人呢?”
钟进就等他这话,屁颠屁颠把地址发过去。
“这她酒店。叶沛沛给她找了个地陪,不知道她晚上会不会出去,你要不方便,我可以帮你问问。”
赵曦亭懒懒“嗯”了声,又问:“什么时候签合同?”
钟进咂摸了一下,“你在燕城?”
他几乎没思索,“不在的话,拖几天不是问题。”
赵曦亭坐沙发上,松弛地调整姿势,弄好了才闭着眼睛淡声喊他的名字。
“钟进。”
“啊?”
赵曦亭揉太阳穴,他偏头疼犯了,大概是刚才情绪波动比较大。
他语气不大顾忌,“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了。”
钟进没想到他直接戳破,脸皮热了热。
赵曦亭张开睫,嗓音很淡,“她的背调做了吧,学历查了吧,有几年工作经历,手底下过过什么合作案例,全看了吧。”
“有没能耐你瞧不出来?她就不值当你给点尊重?”
他又一顿,轻描淡写,“你要不把她当回事儿,这合同别签了,也不是多稀奇的项目,我给她换个更好的。”
钟进听得心尖一凉一凉,忙说:“别介。”
他先前是没怎么在意孟秋的专业度。
也不是不在意,只是觉着和赵曦亭挂上钩,专不专业都不重要了。
赵曦亭大发慈悲松松口,在一些场合给他说两句好话,他得到远比这多多了。
就算孟秋做得稀烂,这合同也是要签的。
他讨好的从来不是孟秋。
这圈子不都这样么。
各取所需。
女伴有没有能力都是次要的,讨人欢心就行。
但现在钟进拿不准了,他没见过赵曦亭这个样式的。
抢人一回事儿,护短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分明喜欢那个姑娘喜欢得要命。
赵曦亭和孟秋之间,同普通烂俗各取所需的皮肉生意没什么干系,他就不是一时兴起。
保不齐还他还真有娶她的打算。
钟进挺震撼。
钟进收起纨绔的脸面,跟他爹汇报工作似的,一板一眼认真起来。
正儿八经公归公私归私。
“这不是赶巧吗,你听我说完,哥。”
“明天早上她来公司开个项目介绍会,中午吃个简餐,下午签合同,晚上我安排了饭局,让她认认脸。”
钟进自顾自把餐厅名字报了,挺体贴地换成文字版发过去。
他补充:“和刚才发你的一个酒店。”
赵曦亭扫了眼微信,随口一说:“前几天有人送了点挺正宗的太平猴魁,我记得你爸爱喝,有时间来拿。”
“一块儿聚聚。”
钟进乖乖地“欸”了声。
“行。”
挂了电话—,钟进死性不改,隐隐兴奋起来。
阎王爷在赵曦亭面前尚且掉层皮,这个叫孟秋的,能不能扛得住他的攻势。
合作进程推进得很顺利。
孟秋心情不错。
南侨华光的人都不难讲话,对待工作也十分严谨认真。
比她预期的好相处。
只不过合同还得等钟进亲自来签。
孟秋问叶沛沛:“钟总今天很忙吗?”
叶沛沛看了眼腕表,起身收东西,耐心道:“他每天行程都挺多的,算不上特别忙,忙是常态。不过路上来来回回耽搁不起,所以我们直接去酒店见钟总。”
“签完合同刚好饭点。”
“好。”
还没到晚高峰,路上倒是不堵。
吃饭的地儿就在她住的地方旁边。
要不是叶沛沛带路,孟秋都没注意这酒店这么大。
顶楼应该是夜景餐厅,有个单独的电梯。
他们去的是二十楼,一开门,金碧辉煌的地面非常闪眼。
大堂门口站个人,他穿了件白衬衫,袖子卷到腕表处,露出一截,后面跟着个穿西装精英模样的秘书。
外套挂在后面那人手臂上。
人挺高,握着手机在骂人:“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钱?我这么多工人等着这批材料,什么赶不了,全他妈狗屁。”
“少废话,当时你怎么和我承诺的。”
他背对着她们,一边骂一边来来回回晃。
孟秋正准备躲着点不被他撞到。
叶沛沛端庄地站到一边,喊了声:“钟总。”
那人转过来,视线往叶沛沛旁边的人身上一落,孟秋穿搭大地色系为主,看起来复古又书卷。
穿着越简单,气质越突出。
钟进直接把电话挂了。
孟秋见钟进第一眼,算不上太舒服。
他眼底膏粱子弟的轻忽劲儿很浓,她知道不是针对她,而是本身就这样的人。
他长相立体大气,唇偏厚,鼻挺,算得上英俊。
钟进倒是自来熟,直接喊了她名字:“孟秋?”
孟秋跟着打招呼:“钟总好。”
他笑起来,像见了百八十次似的,晃晃手机解释:“正等你呢。”
“一哥们儿,平时我没那么凶。”
说着他又不经意地打量了一遍孟秋,从她清冷安静的眼睛,到微微抿起的唇,呈漂亮的粉色。
他挪开,问:“里面聊?有什么想喝的么?”
孟秋礼貌回了个微笑:“我不讲究。”
钟进扬眉。
这不是挺温柔和婉的性子么。
怎么赵曦亭追不到。
他狐狸似的弯眼睛,调侃:“那还是要讲究的。新上的冷泡茶挺好,女孩子应该喜欢。”
他转头,“沛沛,让他们去调一杯。”
叶沛沛:“好。”
叶沛沛有些惊讶。
钟进这态度,完全不像见合作伙伴,也不像追姑娘。
她说不清什么味道,总之挺特别。
冷泡茶很快拿来,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合着本合同,就是要签字那份。
没那么快进入正题,先天南海北闲聊了几句。
钟进长手长脚靠着椅子,“孟秋你不做贸易,不开工厂,工作也和金融行业不相干,待在沿海地区做什么。”
“燕城风水多好,最适合你这种拿笔杆子的。”
孟秋坦诚:“付不起租金。”
钟进正喝茶,没忍住,呛了好几声。
赵曦亭家底多厚实,他有钱啊。
要不说这姑娘傻。
钟进没事找事,挑唆:“那不行,男朋友没实力,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