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黑养成手札by何所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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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将此事汇报朝廷。
然而连日来被压榨的体力已近趋于极限,如今还能站着已是他强撑的结果。
一道轻叹声自他身后传来。
原本将其团团包围的兵卒让出一条道来,从中走出一名男子。
来人身穿玄白二色文武袍,气度内敛。
“徐副将,你这是何苦。”
徐武余光扫见来人,低头啐了声:“乱臣贼子。”
旁边的兵卒听到这话纷纷怒目而视,反倒是那男子不怒反笑:“胜者为王败者寇,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又有哪个开国皇帝不是从乱臣贼子开始的呢?”
“而被冠上乱臣贼子罪名的,又有几个是真的乱臣贼子呢?”
徐武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心想能拖一刻是一刻,争取最大限度地恢复体力。
听着他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嘲弄,顺势问道:“此话何意?”
男子看出他拖延时间的打算,却没多在意:“就最近的来说,宁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悲容:“大盛的根烂了。”
徐武面容坚毅,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宁将军一事,陛下已下令重查,真相如何终会大白,”
“然后呢?”
“什么?”徐武不解。
“彻查以后呢?”
徐武想也不想道:“若宁将军是清白的,圣上自然会在天下人面前还他一个公道。”
男子轻笑一声,“人死了,威远侯府也成了一座徒有其表空壳,无辜背负数年骂名,若一个公道就能填补,未免过于轻巧。”
“若宁将军还活着,只怕没人比他更想覆了如今这个朝堂。”
徐武皱眉,宁恺为人他也算有所耳闻,绝非迁怒他人之辈,这话听着,反倒像是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一般。
他还想问什么,却见对方止住话头,开门见山点名他的意图:“此番入关的仅仅两人,如今恐怕已经落荒而逃了,很遗憾,不论你再怎么拖延时间,此番也离不开此地了。”
“今日,便让我试试钟大将军麾下的第一战力究竟如何。”
男子摊开手,身后立即有人将刀递上。
徐武知道他这是要动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满是决绝,握着石凿的手又紧了紧。
他是离不开这里了,但眼前之人是那人的心腹,至少……能重伤他也好。
眼前寒芒闪过,凛冽的刀风呼啸即至。
徐武压下喉间的腥味,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甘毫不示弱地迎面而上。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若非数日来身体濒临极限,他何至于连对方的一击都无法承受!
预想中的鲜血飞溅并未发生,与此同时,失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竟然没来迟。”
语气中似乎带着对他还活着的不解。
徐武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人,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廖池对方才看见的一幕始终有些在意,将二皇子交到前来接应的人手中,并简单交代一番后续后,便调头前来一探究竟。
看到徐武的那一刻,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不过他隐约感觉,自己回来这一举动似乎正在那为首之人的意料之中,或者说,对方留着徐武就是等他出现。
如此说来,方才他们能这般轻松地离开,难道也是这人有意为之?
廖池虽心有疑虑,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愣是带着徐武从人群中厮杀出一条路来。
不知不觉间,二人同周围的兵卒间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带,原本围堵在正前方的人已经朝两边分散开。
廖池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果不其然,下一瞬,耳边穿来熟悉的箭矢破空声。
随即是无数箭矢齐发。
廖池迅速抬刀挥去,动作之快几乎挥成一片光网,但刀身上传来的力道还是令他心底一沉。
他甩了甩手,蹙眉朝身后扫去,只见那些人手上拿着一把把造型独特的漆黑箭弩。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此前杀死齐然的也是这玩意儿。
那些箭弩瞧着像是玄铁材质,但是朝廷对兵器和铁矿的管制极严,便是他们自行画出武器图纸,没有原料,想要大批量制成武器也难如登天。
廖池余光从周围扫过。
二皇子之前说,这片是煤炭矿场……
手上吃力太重,廖池撑了一路,挥刀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几分,就在这时,旁边徐武传来一身闷哼,身形往前趔趄了下。
眼见一根箭矢就要直射他命门,廖池眸光一沉,挥刀劈开。
左手边一人见他此刻无瑕自顾,迅速朝他后背砍去。
廖池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刀柄流畅地随腕间一转,利落地从对方颈肩划过,喷洒的血液瞬间溅了面具一脸,为其更添几分可怖。
旁边的人似乎被吓到,一时间不敢上前。
廖池见徐武动作太慢,干脆一把扯过他手臂。
“等等,前面是山崖,没路了。”徐武有气无力地说。
廖池脚下的步伐未停滞分毫,无动于衷道:“正好,我走的一贯是死路。”
在徐武震惊的目光中,廖池不由分说地拖着人跳了下去。
“所以,此前郸阳关出事,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铁矿想要据为己有?”钟溪语问。
廖池点头,补充道:“准确地说,他们已经据为己有了。”
钟溪语皱眉:“可是你方才不还说,世钰哥哥找回铁矿了吗?那还关徐叔什么事?”
“如果徐武没醒,自然可以当他找回了。”廖池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毕竟,具体的开采量谁也不清楚。”
“所以,世钰哥哥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钟溪语睁大眼,但很快又自我否决,蹙着眉自言自语道,“也不对,只要背后之人拿出一部分铁矿,以‘合理’的借口送到他手上,他最多只算是受到蒙骗……”
所以,如果徐叔没醒的话,此事办成了,大功是他的,但若徐叔醒了,也顶多算是办事不力的小过,毕竟当务之急是今早找到剩下的那批铁矿,以免有心之人利用。
但沈翊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
若是知晓,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等等,肃清逆党?所以,徐叔知道背后之人的身份?”钟溪语反应过来。
否则,便是知道铁矿收回的数量不对,背后之人也不该这般紧张才是。
既是如此,这般重要的事,徐叔本来应该告知了廖池才对。
廖池似乎看出她心底的想法,无辜道:“我真不知道。”
钟溪语狐疑地看向他。
“真的,”廖池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从崖上跳下去后他就昏迷了。”
就连铁矿一事也是他通过前因后果梳理出来的。
钟溪语:“……?!!”
感情徐叔重伤昏迷根本就是因为你啊!
第76章 直至子时,钟溪语经不住……
直至子时,钟溪语经不住栖月的催促,终于熄了蜡烛,作势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随着屋门合上,她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忧色。
也不知道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按廖池所说,对方手里似乎还有大批改装过的杀伤力极强的箭弩……
袅袅白烟从博山炉中蜿蜒而出,清幽的香味渐渐在屋内蔓延开来。
黑暗中,钟溪语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扩散,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昏睡过去,不过从蹙起的眉心来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院内,一人影鬼鬼祟祟地朝钟溪语房间摸黑而来,然而刚走几步,脚下便踢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无声地骂了句,脚下泄愤般再踢一脚,结果后知后觉意识到脚感不对。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蹲下身,疑惑地朝那东西摸去。
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手下的轮廓和凸起太过明显,没等脑子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一屁股跌坐在地,无尽的恐惧汹涌袭来。
人……死,死人?!
这时,头顶厚厚的云层散去,露出底下被遮挡的月亮。
黑暗被冷白的清晖驱散,视觉回归,他这才勉力看清此刻院内的景象。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小院各处,颈上均是一抹血痕,显然是被一击毙命的,乍一看,仿佛进入了什么可怖的杀人现场。
一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他身上。
他僵硬地抬起头,就见一人支着腿漫不经心地坐在屋顶。
寒芒闪过,伴随着一道闷声,又是一具尸体倒地。
自始至终,他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廖池随手挥了下刀,甩去刀身上残留的的血痕,瞥了眼底下的场景,漠然道:“处理干净。”
很快,隐于暗处的护卫出现,将底下的尸体无声拖走,清理完院中的溅起的血迹,一切便又恢复如常。
廖池抬眸,视线穿过黑暗朝某个方向望去。
两条街开外,无数穿着甲胄的精兵悄无声息地将整座宅院团团围住,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将猎物彻底收拢。
这是一座规格庞大的宅院,放眼皇城,也就比长公主府稍逊一筹。
此刻,除了少数几处位置,府内的烛火基本已经熄灭,不少仆役也已经安然入睡,对外头的风声鹤唳毫不知情。
书房内也是一片漆黑,光从外头看,任谁也想不到里头还坐着一个人。
他身体向后,双手交握置于腹前,整个人倚靠在宽大的座椅内,阖着眸,呼吸匀称,仿佛睡着一般。
李襄站在大门外,视线几次落在旁边的钟远丘身上,最后没忍住开口:“将军,我们还不动手吗?”
钟远丘阖着眸子都未睁开,仅仅动了动唇道:“等。”
“等什么?”
钟远丘耳朵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什么,缓缓睁开眼:“来了。”
李襄一脸不解。
就在这时,半晌耳边传来马蹄及车辙滚动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钟远丘一眼,难道将军等的就是这个?
不过巷口有人守着,需不需要派人去吩咐放行?
正纠结着,李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马车的声音并未停下,而是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他疑惑地看着停下的马车,却见一名太监缓缓从车内下来,朝钟远丘俯身颔首后,目的明确地朝宅院大门走去,抬手叩了叩兽首上衔着的门环。
里头的门房似乎在打盹,听到动静后迷迷糊糊问了声:“谁啊?”
“宫中来人。”
门房顿时一个激灵,发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慌慌张张开了门。
看清外头的阵仗后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贵贵贵、贵人,这是做什么?”
太监:“传陛下口谕,即刻召殷王觐见。”
书房内,段丞缓缓睁开眼,起身,拿书案上的一张纸,几经对折后收入袖中,随即步伐沉稳地朝门外走去。
随着他跨过门槛,门外的内侍垂着首,一左一右将御书房的严丝合缝关上。
段丞一步步走上前。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拜,叩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皇帝望着底下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眸光沉沉。 。
太祖曾说,殷王与他亲如手足,特免他跪拜之礼。
然而这等特权,殷王却从未用过,只道尊卑僭越不可逾矩,为此太祖还曾生过好一番气,说他不拿自己当兄弟,但殷王行事依旧,愣是从未变过。
可惜,时过境迁,曾经的忠臣到底还是生出了狼子野心。
“朕以为,你筹谋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拼死一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地朝朕下跪行礼。”皇帝缓缓开口。
段丞摇摇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从徐武活着从郸阳关回来的那日起,我便知道自己输了,如今只是不想输得太难看罢了。”
没等皇帝开口,他便不紧不慢地起身,朝旁边特意放置的椅子走去。
“年纪大了,腿脚终归有些不便,陛下不介意容臣坐下谈吧?”
皇帝面色不改:“殷王为大盛戎马半生,落下沉疴无数,这把椅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段丞笑了声:“陛下宅心仁厚,那微臣便谢过了。”
皇帝依稀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却没生气,反倒发问:“仁君不好吗?”
“好,也不好。”段丞眼中闪过一抹悲哀,“若非,太上皇为一己之私行尽劳民伤财之事,您将会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
如此议论太上皇,该属大不敬,当皇帝却一句话也没说。
哪怕身为儿子,他也打心底认为,太上皇该死。
若非太上皇最终被丹毒腐蚀了身体,他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也必会逼着对方亲手写下罪己诏,呈于万千百姓眼前。
“陛下可知,臣为何决定谋反?”
段丞知道自己的下场,此刻说起话来也没了顾虑,直白得令人都心惊。
皇帝嗓音晦涩:“为何?”
“起初是因为宁恺。”他轻笑一声,语气颇为感慨,“兔死狗烹,当时我便想,威远侯府的昨日焉知不是我殷王府的来日?”
“后来,陛下命我将孙儿接回皇城,我终于意识到,是时候了。我儿子儿媳均死于战场,唯独留下这么一根独苗,我既没教他马术,也没教他武艺,就连学业也是由着他开心,有一日没一日地上着,我不想让他走段家的老路了。他本该在封地无忧无虑地长大,娶妻,生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但一封圣旨彻底绝了我的念想。”
“陛下担心我拥兵自重,所有想要拿住我的软肋,殊不知,正是为着这根软肋,我才决定起兵谋反。”
皇帝沉声道:“不论你信不信,朕从未想过对他动手。”
“从他踏进皇城那日起,有些事情,便不是陛下想不想能决定的。”
段丞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大盛的根已经烂了。”
若是真让他造反成功,没准还能省事些。
皇帝蹙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段丞一脸坦然:“谋反是死罪,臣自知必死无疑,愿以一物,换我孙儿无虞。”
“何物?”
段丞眸中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一柄能斩除病根的寒刃。”
他挺好奇,等他们的陛下知道,这偌大王朝的根基竟是由一堆蠹虫构成时,会是什么反应。
第二天天一亮,钟溪语从睡梦中惊醒时,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没有往日睡醒后的迷瞪,她惊魂未定地拉着旁边栖月的手追问:“爹爹娘亲人呢?可曾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栖月安抚道,“郡主睡后没多久,殿下二人便回来了,如今正在房中休息呢。”
钟溪语终于松了口气,定下神来眨了眨眼问:“昨夜可曾发生什么事?”
栖月面露不解。
钟溪语见她这幅情状心中已有答案,不禁有些困惑。
按理说,谋逆这般大的事总不至于这般毫无声息吧?
栖月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件事:“徐副将昨夜已经被放出来了,这会儿正在府上修养。”
“徐叔身体如何了?”钟溪语问。
栖月笑着给她理好衣服,一边说:“有段医师在,郡主不必担心。”
今日并非休沐,等洗漱完便要出发去书院,因此钟溪语都没来得及去看爹爹娘亲的情况,便被栖月姑姑塞上了马车,满腔的困惑就这样堵在了胸口。
今日廖池并未出现,本想着书院学子的消息灵通程度,应该很快就能给她解惑,没想到进入书院后里头却是一片风平浪静,一路走来听到的也不过几句稀松平常的闲聊。
钟溪语心中满是疑惑。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她片刻也不耽误,起身就走,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消失得没影了,都没注意到钟凝霜在身后喊她的声音。
钟溪语特意绕了路去闹市的一家老店买了只酱烧鸭,庆祝徐叔摆脱牢狱之灾。
平日里徐叔最好这口,这几日在牢内恐怕嘴里都淡的没味了,当然,若是医嘱还不能吃的话,她就只能勉为其难自行解决了。
钟溪语这般想着,觉得单吃酱烧鸭可能会有些腻,又去旁边买了份酥酪,外加一壶果子酒。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钟溪语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喊道:“让道,快让道!世子您慢点!”
声音还有些熟悉。
此刻正是洗啊值的时间,路上行人如织,众人听到喊声连忙急哄哄地朝两侧退去,生怕一个避让不及就死在那些勋贵子弟的马蹄之下。
纵马的身影顷刻间就映入眼帘,首当其冲的是一个面容焦急的少年,正是刚从祈安寺回来的段嘉容,在他身后跟着则跟着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杨大哥。
钟溪语原本还想同他打招呼,结果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面前已是一阵风刮过,顷刻间就拉开了距离。
段嘉容的马术精进了不少啊。
钟溪语在心中惊叹,很快又反应过来,段嘉容这么着急,难不成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身旁几个路人的对话声从耳边传来。
“这些勋贵子弟是真不将人命当回事啊。”
“要不说投胎投得好比什么都强呢。”
“我认得他,那是殷王府的小世子,出手可大方了,人并不坏,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殷王府?!”
“你这么吃惊作甚?”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今早殷王府的下人发现殷王在屋内暴毙了!”
钟溪语陡然睁大眼睛,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殷王死了?
第77章 殷王走的突然,偌大的王……
殷王走的突然,偌大的王府中只剩段嘉容一个小辈,未免疏漏,后续的丧礼都由内务府和礼部联手操办,走的也是亲王的规格。
钟溪语期间也去吊唁过,只见段嘉容眼眶通红,似乎是将都眼泪流光了,眼神空洞地跪在灵柩前,手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纸。
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
偌大的王府往后只剩下一个一无是处的世子,任谁看来,殷王府都是气数将尽的模样,因此前来吊唁的人寥寥,加上满院厚重的白幡,瞧着颇为萧索冷寂。
钟溪语走上前,抬手轻轻搭在段嘉容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后者抬起头,瞧见是她后似乎想要扯扯唇角,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眼泪从弯着的眸子中无声落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道:“祖父将我落在祈安寺这么久,我都想好下次见面绝对不轻易原谅他的,没想到他这么赖皮,干脆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了。”
“太狡猾了。”他喃喃道,“留我一个人。”
钟溪语听这这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抬手在段嘉容肩头重重一拍,眼神坚定道:“我们是朋友,往后我家就是你家,你才不是一个人。”
段嘉容眼睫,轻声道:“长乐,谢谢你。”
“那就这样说好了。”钟溪语一把拉过他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盖完章后仿佛松了口气,故作轻快道,“我同你说,我们府上院子可多了,到时候你亲自选个喜欢的,以后那就是专门留给你的院子了。”
钟溪语默默瞥了他几眼,心下迟疑,这样他应该就不会想不开了吧。
殷王出殡那日,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极为庞大,大把的纸钱洒出,在空中飘荡沉浮,纷纷扬扬,落满了大街小巷。
那是皇室给殷王最后的体面。
皇城之上,一身玄色冕服的上位者望着满城缟素,眸色若明若暗。
若是……
思绪刚冒出个头,皇帝便陡然攥紧手心,似乎想要彻底捏碎这个念头。
半晌,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逝者已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一时。
钟溪语没想到,在为殷王扶灵送完最后一程后,段嘉容竟重新回到了祈安寺。
此刻她站在殷王府前,脸上一片茫然。
段嘉容该不会是要出家吧?
似乎是看出她眼中的想法,管家笑着说:“郡主莫要担心,世子只是暂时去躲清静。加之此前回来时还没同陈老夫人告别,这才想回寺中再住一段时日。”
钟溪语抓住重点:“难道这些时日有人上门打扰?”
“殷王府家大业大,加之名下封地食邑,难免遭人眼红。”管家说着,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钟溪语抿了抿唇,心下了然。
当初娘亲爹爹为她和世钰哥哥定下婚事,怕也是担心他们不在后,留她一人受人欺负。
只不过依仗他人终归只是风险置换,全凭对方良心,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
钟溪语没再打扰,朝管家微微颔首后便告辞离开。
眼下群臣对夜幽庭的围剿并未结束。
即便夜幽庭在死去的那名禁军家中搜出了通敌叛国的文书,为自己正了名,但那文书是直接呈到皇帝面前的,究竟是否确有其事,并没有人知晓,因此有不少人开始阴谋论,觉得这可能是陛下和夜幽庭联手做的一场戏,还是后来皇帝发怒,召来几位颇有份量的文臣武将共同鉴定文书真伪,这才破了流言。
但是一些不死心的臣子开始揪着另一件事不放。
此前距离安岭一案分派下去已有数月有余,至今没有丝毫进展,于是不少人站出来质疑夜幽庭的能力。
此话一出,二皇子瞬间成了殃及的池鱼。
于是,在众臣的裹挟下,皇帝最终定下期限,要求夜幽庭和二皇子务必在三个月之内将此事调查清楚,否则前者全员追官勒停,后者罚俸半年。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年关已至。
钟溪语伸长着手,小心翼翼地去点地上的爆竹。
伴随着一声轻啸,她“嗷”了一声,顿时将手上的东西一扔,捂着耳朵闷头就跑,结果没跑几步,便同什么东西撞了个结实。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耳边响起,旁边还有丫鬟仆役们的欢呼声。
钟溪语还没抬头,手上便传来一股暖意,一双大手覆在她手上,将外头的声音又遮去大半。
“又菜又爱玩。”来人的声音刚出口,便瞬间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
钟溪语虽然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愣是敏锐地抬起头,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等周遭的声音平息,她才退后一步,慢吞吞道:“你方才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办法,冬天太冷了,钟溪语感觉得自己脑子都要冻僵了,呼一口气都给她一种随时会力竭的错觉,为了保持体力,便下意识放慢说话速度。
“没有。”廖池面不改色道,伸手替她将帽子带上。
钟溪语躲了下,却没躲去,默默哼了声。
胭脂红的大氅外沿罩着蓬松雪白的狐毛,将小姑娘衬得愈发面若桃花。
“怎么这般怕冷。”
明明刚刚还见她跑来跑去玩得欢快,手上却依旧冰凉。
“等着,我去给你拿个汤婆子。”廖池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嬷嬷过来叫唤:“郡主,来吃团圆饭了!”
钟溪语看看廖池离开的方向,回道:“我一会儿就来。”
嬷嬷笑着伸手去拉她:“祖宗诶,一会儿老夫人就要来了,哪有小辈让长辈等的理,快快快,走了。”
钟溪语想了想,好好的日子若是听到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未免太过晦气,便跟着她走了。
好在今日钟老夫人的目光都落在凝霜阿姊身上,从她的才学相貌夸起,足足夸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落到重点:“我就说我们家霜儿天生一颗玲珑心,没想到竟是只金凤凰,还是陛下和太子慧眼识珠。”
真凤凰长公主淡定地夹着菜,时不时点点头,难得配合。
大房的钟远止维持着一惯沉默寡言的人设,连带着底下两个孩子也不曾开口,倒是钱氏好听话张口就来,将三房和老太太奉承得喜笑颜开,连带二房也没落下,端得一手好水。
一顿饭倒是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临了分红封时,钟老夫人终于没忍住作妖了。
钟溪语看看凝霜阿姊那厚厚的红封,再看看自己的大房的哥哥姐姐如出一辙的干瘪红封,不禁有些愣神。
说实话,娘亲从不限制她平日里的零花钱,红封多少她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个画面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感觉。
但明明,在她记忆中,往年的钟老夫人明面上还是一碗水端平的。
直到她娘亲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钟溪语才从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中挣脱。
环顾四周,却发现氛围不知何时变得凝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钟溪语一头雾水。
自己这么会儿走神的功夫,难道错过了什么好戏?
僵持片刻,钱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听说陛下为着今日与民同乐,早早便着人沿着护城开辟出一条旷阔的街道,不少杂技班子都来了,热闹得很,好不容易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不如一同去逛逛?”
旁边的钟凝霜连忙应和:“大伯母说得对,我记得临到亥时还会燃放内务府今岁特制的烟花呢!祖母日日待在家难免枯燥,不妨趁今日出去透透气。有我们这些儿孙在侧,定不会叫您累了去。”
钟老夫人原本还担心长公主闹起来,如今得了台阶自然没有不下的道理。
她一应,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钟凝霜闻言,笑着去挽她的手,一派祖慈孙孝的样子,还没忘招呼钟溪语和大房的姑娘:“小语,大姐姐,我们去坐同一辆马车吧,也好陪祖母说说话。”
钱氏见状一手拉着长公主,一手拉着李氏笑盈盈道:“那我们妯娌一起,让他们几个男人边儿去。”
旁边的李氏不知道她何时同长公主这般熟稔,都敢上手了,不由瞪大眼睛,注意到长公主的视线立即头皮一紧,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