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by希昀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4
天已黑,廊外灯火婉约,琉璃窗上贴着新婚燕尔的窗花,童子戏莲的图样被灯火晕染勾勒出些许人间烟火的风情,明怡失神瞧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唤嬷嬷,
“付嬷嬷,什么时辰了?”
付嬷嬷侯了许久,听得这一声唤,紧忙掀帘进屋,“回少夫人话,已酉时三刻了。”
明怡扶额,“哦,这么晚了,可传膳了?”
付嬷嬷往廊外一指,“都在茶水间温着呢,只等您醒来。”
明怡进了浴室漱口净脸,罩了一件对襟长袄出来,看着一桌子菜,忽然想起裴越,
“家主那边……”
付嬷嬷苦笑着答,“听闻您睡着,就在书房吃……
事实是问都没问,径直便在书房吃了,不消说,两口子闹了别扭回来。
付嬷嬷不说,真相明怡也心知肚明,哂笑一声,独享美食来。
“将那只烧鹅留下,搁在茶水间,等青禾回来,她会吃的。”
用完晚膳,想起还没给荀氏请安,又问嬷嬷道,“姑娘们回来了没?”
付嬷嬷道,“酉时初刻便回来了,就青禾姑娘说奉您的命去铺子里巡查去了。”
“是这样……我去给婆母道个安。”
明怡抬步便往外去,到了春锦堂荀氏反而忧心忡忡来,问起她跟裴越怎么回事,
“听依语和依杏说,瞧见越儿将你接走了?”
依着姑娘们的描述,隐隐从他们俩背影瞧来,好似明怡挨了训。
果然,夫妻俩回了这般久,没一个人来荀氏跟前说道,荀氏就觉出毛病来。
明怡只能打太极,“没多大事,就是我惹了三爷不快,三爷也没说我,回头我去给三爷赔个不是就完了。”
荀氏还真就喜欢明怡这性子,一不哭二不闹,三不道委屈,好似天大的事在她这都不算事,云淡风轻就过了。
“他呀就是这个性子,规矩大,你也别太依他。”
明怡苦笑,若是叫婆母晓得她唆使长孙陵偷酒给她喝,大约就不说这话了。
应付完婆婆,明怡回了房,也没急着进屋,而是若有所思注视书房的方向,她素来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性子,不愿隔阂过夜,是以思忖片刻,转身唤来付嬷嬷,“给我备一份家主爱吃的夜宵来,我去书房走一趟。”
裴越每夜的夜宵,厨房都是按时预备着的,这会儿去有现成的拿,不多时丫鬟便送了食盒来,明怡拎着,罩了件披风,便昂首挺胸往书房走,走了几步又心虚地折回来,再度问付嬷嬷,“真没酒气了?”
有还是有些的,付嬷嬷却是笃定点头,“没有了,一点味儿都没有。”
夫妻嘛,总得有一人先低头,付嬷嬷盼着他俩好。
明怡于是放心往山石院去,行至穿堂外,沈奇照旧在门口候着,瞧见她来,喜上眉梢,“少奶奶,您探望爷来啦。”
沈奇刻意把嗓音拔高,故意说给书房那位听。
不怪他这样。
裴越一回来,脸色难看得紧,虽未动怒,那眉棱压着,一言不发的样子更唬人,这还没完,晚膳没用几口,付嬷嬷来问,也是冷冷斥出两字“不去”,就把人打发走了,聪明如沈奇便看出来,定是少奶奶惹着他了。
眼下明怡登了门,那是再好不过。
先把人迎进西厢房坐着,
“少夫人稍候,家主这会儿手头有些事,小的这就去通报。”
这回可不敢随意把人往里领。
到了书房这边,沈奇又换了副口吻,弓着身朝案后那人禀道,
“家主,少奶奶到廊外了,您瞧着这么冷的天,是让奶奶回去呢,还是请进来?”
这意思裴越还能不明白么,怕冻着明怡。
他无奈揉了揉眉心,淡声道,“让她进来。”
沈奇麻溜滚出去把明怡送进来,又将门给掩实,远远地退开。
明怡拎着食盒,绕过博古架,抬目往他打量去。
裴越仍端坐在案后批阅折子,一份接着一份,看神情辨不出喜怒,只是半点搭理她的意思也没有。
明怡慢腾腾将食盒搁在对面的桌案,顺着桌案旁的圈椅便坐下来,正斟了一盏茶打算饮,那头沈奇苦着脸到了窗外,
“家主,齐大人来了。”
这个时候来,定然有事。
明怡心弦一紧,看了裴越一眼。
裴越终于搁下笔,抬眸往明怡看来,明怡只当他想赶自己,起身道,“那我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裴越眼色沉沉,看着她没说话。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明怡看着好处,骨子里其实骄傲得很,这会儿让她走了,指不定一会儿不会再来。
“进屋去。”裴越往内室方向抬了抬颚。
明怡心下一喜,这个时候齐俊良来,定然有案子的消息,正大光明听情报,何乐而不为。
书房为东西向,往西一面是暗室,往北进去便是卧室套房,里头连着恭房浴室,一应俱全,明怡擒着一盏琉璃灯进屋,随意打量,卧室与浴室之间还隔了一个小间,小间狭长,左右陈列好几排竖柜,明怡数了数,有足足五大柜,看样子裴越起居衣物大多搁在这儿,这一对比,长春堂只能算他歇脚之地。
少顷,外头传来齐俊良的嗓音,明怡就没乱走,回到床榻坐着,侧耳细听。
只听见裴越问他,“这么晚了,姐夫有何事?”
齐俊良径直坐在明怡方才坐过的地儿,“还记得酒楼的事吧?”
“我们把人关到今日,从中筛查出八人,如今八人全部带去了刑部,余下的人还没来得及放,今日便有人急了。”
那夜吹哨人进了一间酒楼就没出来,裴越的意思是封它几日,逼幕后人现身。
裴越也有些意外,笑问,“何人来说情?”
“晋王!”
裴越愣了愣,旋即蹙眉,“晋王?”
“是。”
晋王乃当今皇帝的皇叔,今年六十许,为人豁达豪爽,成日召集些师友入府,饮酒好客,有附庸风雅之能,每日总要作些诗文出来,在坊间传颂。
这样一位人物,寻常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过问朝政,更不关乎党争。
他来当说客,着实让裴越吃了一惊。
“三日了,也该放了,就卖晋王这个人情,私下,你遣人悄悄盯着些,看晋王与什么人来往较密。”
那夜两拨人劫囚,一拨人出自萧镇,令一拨人就该是吹哨人的主人了。晋王本人的可能性不太大,估摸着是有人暗中托了晋王做说客。
齐俊良又说了几件旁的案子,裴越静静听着,没再回复。
齐俊良毫无所觉,反倒是鼻子灵闻到了香气,这才发觉他坐的桌案上搁了个食盒,
“咦,你这有食盒?里面是什么!我正饿着……说完便要掀盖。
“咳咳!”裴越轻咳一声,往内室方向使了个眼色。
齐俊良停下动作,这才明悟过来,“哦,弟妹来了呀!”
抚掌起身,不无羡慕道,“妻弟好福气……”
裴越心里想偷偷寻旁的男人喝酒这福气你要不要?
他不动声色起身,送齐俊良出门,又嘱咐人去厨房取些吃食来,让送去齐俊良的马车,待折回书房,却见明怡已大大方方立在他案旁。
明怡往桌案上那晚莲子枸杞银耳粥一指,“尚温热,家主趁热吃吧。”
裴越晚膳被她气得确实没吃几口,绕回书案坐着,净手准备喝粥。
明怡指尖搭在书架,往后绕了几步,又朝他探出个头,“我能转转吗?”
裴越动勺喝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头也不回,“你转。”
上回她怀疑他金屋藏娇,今日看她能不能翻出一朵花来。
明怡绕了一圈出来,裴越问她,“找着什么了吗?”依然垂眸喝粥没看她。
明怡摇头,“没,只是后面那堵墙是空的。”
裴越一顿,也不意外被她发现,这才抬眼瞧她,“里面是密室,存放多年来的邸报和家族档案,没人。”
“哦……”明怡笑着正要落座,裴越见她要坐齐俊良的位置,连忙阻止,“慢着。”
往窗下炕床一指,“坐那边。”
明怡不解其意,却也没急着坐,见他吃得差不多,顺手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家主,今日的事是我之过,我给你赔罪。”
裴越看着那盏茶,没接,慢条斯理从一旁匣子里抽出一块干帕子拭了嘴,好一会儿没说话。
明怡先将茶盏搁他面前,又托来角落里的锦凳,搁在他身旁,坐过去,托腮凝望他,“这么气?”
裴越没好气道,“换你逮着我约了旁的女人喝酒,你气不气?”
明怡一愣,没料到他打这样的比方,不过换做是她,加入一道喝酒的可能性更大。
明怡明智地不与他理论,满脸悔过,“是,是我大意了,哦,不……我错了。”
裴越:“……”
“大意”二字差点把他气出好歹来。
合着下回藏得更隐蔽一些,不叫他发现是也不是?
他抬手擒起茶盏,一口饮尽。
自从娶了李明怡,他这养气的功夫是一日逊色于一日。
明怡果断闭上嘴,生怕再惹恼他,一脸认打认罚。
裴越喝完茶,人冷静了些,长出一口气。
从今日之事看得出来,明怡的酒瘾不轻,他今日若叫她下保证,大约是天方夜谭,保不准她下回能躲得更远更隐蔽,届时裴越怕自己被她气死。
思忖再三,裴越眼风扫过来,睨着她问,“这酒是非喝不可?”
明怡正犹豫着若裴越叫她下保证,她该如何巧妙地回避,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下,随后如实点头,“是……”
裴越目色沉沉,抿唇不语。
明怡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能坦然迎视他,那神色过于真诚反而叫裴越无计可施。
裴越挫败地揉着眉心,决心让一步,“每月一回,成么?”
与其让旁人偷酒给她喝,还不如是他,至少明明白白的,少受点气。
他发誓,换做任何人,他都没这般好脾气。
这已然是他底线之底线。
明怡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想当初青禾为这事,冷了她三日,下了一年禁酒令。
今日比那回更甚,裴越能饶了她?故而,她不抱半分侥幸,坦坦然然来接受惩罚,没成想,裴越不仅不罚她,还要给她酒吃?
果然家主就是家主,格局大。
论理到这个份上,明怡该感恩戴德,只是她这人,很擅长顺杆子往上爬,忽然便凑身过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逼至他眉目下,直勾勾望着他,
“家主,您一月同房五回,凭什么我一月只能喝一回酒?这不公平!”
裴越俊脸蓦地僵住,
独属于她身上那股冷杉香伴随若有若无的一抹酒气扑鼻而来,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日的明怡好似与往日不同了些,面颊被那烈酒熏得白里透红,薄薄的一层肌肤好似有血色要透出来,灯色倾泻入她的眼,映着她眸光婉转流动,皎如皓月,给过去英气的眉梢添了几分炽艳风情。
裴越硬生生克制着耳梢那点红晕,喉结微动,薄唇抿成一条线,“这能是一码事?”
明怡满脸无辜,“虽说不是一码事,但大差不差,家主能定规矩,我也能,凭什么你能五回,我就不能五回?”
裴越被气得闭了闭眼,眼尾处的冷隽也由着她这话染上了些许窘色,
她非要扯上同房,这让他怎么回?
她怎么能这般胡搅蛮缠?
他到底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子?
明怡定然张望他,哪怕此时此刻,他亦是身姿磊落,仪态端方,神色一丝不苟,君子似玉不外如是,见火候烧得差不多,放软了语气,慢腾腾伸过手去牵了牵那男人的袖,“家主?”
裴越没反应。
明怡又用力牵了牵,试探问,“夫君?”
一声“夫君”像破弦的箭,断了裴越心里最后一点坚持。
他冷着脸,语气沉静,“我答应你,不过有个前提,不许再寻旁人喝酒。”
一月五回已然大大出乎她意料。
说完, 寻裴越讨要了一只狼毫,也在宣纸上写下五个日子,“呐, 烦请家主将此纸交予酒窖,每月循着这五日送酒来书房。”
裴越没接, 无语了一会儿, 用眼神示意她搁下,“为什么是送来书房?”
他闻不得酒味。
明怡深笑,“若是被青禾发现, 我就没得吃了。”只能躲他这吃。
“……”
裴越愣是气得将脸别开,一字都不想再与她说,
合着他已然与她同流合污, 偷偷摸摸帮着她喝酒。
裴越闭了闭眼, 稍稍平复心情, 往外一指,“时辰不早,夫人回去歇着。”
他发誓绝不再惯着她。
明怡见好就收, 收拾好食盒,施施然提着走了。
回到长春堂已是戌时末, 算了算, 时辰还早, 青禾当没这般快回府, 是以去净面洗漱先回拔步床躺着了,哪知刚睡下没一刻钟,珠帘被人掀开,有人脚底生风般往拔步床靠近,明怡立即警醒, 翻身坐起,看向帘外。
青禾掀开帘帐,往她脚踏上坐着,“姑娘,情况不妙。”
“怎么了?”
青禾声线发沉,“墓被盗了。”
明怡一愣,视线直直盯着她,“看得出来是什么时候被盗的吗?”
青禾眉头紧锁,“痕迹尚新,看样子当是最近盗的,长孙陵已拓下脚印,说是去查……”
一听最近新盗,明怡略略思索,已然猜到是谁,摇头道,“不必查了,早不盗晚不盗,这个节骨眼盗墓,只可能是北燕那帮人,没想到那些龟孙子也惦记着宝物。”
青禾一听急了,“那我现在就跑一趟四方馆,探探东西是否到了他们手中!”
废话不多说,又赶忙回到自己的厢房,重新换了一身夜行衣出来,纵身往屋顶一跃,几个起落,掠去树梢,状似灵燕般消失在夜色里。
安置使臣的四方馆坐落在琉璃厂附近的仁观道,这里原先是个道观,后因里头的道士专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道观被没入官家,至大晋朝被改为四方馆,四方馆占地不小,前后均有高高的围墙遮挡,因背面是琉璃厂,附近住户并不多,平日也算人迹罕至。
正门进去,有一个主院,主院往里是个花厅,左右有两个跨院,再往后便是个花园,略建了些亭台阁谢,能安置不少使臣,不过如今安置在这里的仅仅是北燕一家,北齐的使臣被礼部接到皇城之东的九王府住着,这个九王府也是一座废弃的府邸,只因北齐人要来,临时翻新了一番。但比起北燕的四方馆,北齐所住的九王府就要奢华精致许多。
皇帝这般安排,也是有缘故的。
北燕,北齐和大晋鼎立已有上百年,论军事实力,大晋与北燕本不相上下,后自南靖王崛起,北燕对大晋和北齐均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起先北齐和大晋合力抗燕,后南靖王一心想除掉李蔺昭父子,故而收买了北齐重臣,劝动北齐与他通力合作南下攻晋,肃州之战,北齐出动五万兵力却分毫无获,且被大晋关了边贸,导致国内诸多物资供应不及,这才晓得自己上了南靖王的当,后悔不迭。
此次北齐主动进京洽谈,有重结旧好之意,而大晋皇帝呢,在接连损失一名主帅几十名悍将后,也不敢与南靖王正面交锋,故而也有结交北齐威慑北燕之意,是以这次,皇帝准备分而化之,笼络北齐,双方暗中已达成初步约定,而北齐这次送了一位公主来晋,便是有和亲之意。
自那日阿尔纳被人当街刺杀后,锦衣卫又加派人手守在四方馆附近,半是保护,半是监视,是以北燕人自个儿出入也十分不便,这不,那被遣去挖墓的两名侍卫,抬着个木箱子费劲功夫翻入琉璃厂,再从琉璃厂与四方馆搭界的勾水巷偷入四方馆,方将东西送入北燕使臣之首,南靖王之子阿尔纳跟前。
阿尔纳看着面前这个黑漆漆,泛着腐朽臭味的漆箱皱眉,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侍卫拱手答道,“回郡王,这是李蔺昭墓冢中盗来的兵刃!”
“什么?”阿尔纳几乎是弹地而起,跟豹子似的窜过来,一巴掌呼在那侍卫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父王与他是忘年交,当年猎杀他已然令父亲愧疚难当,如今你竟然敢盗窃他的墓,你小心回去父王砍了你的脑袋。”
侍卫被他一巴掌扇到墙根,却硬生生忍着痛折回来跪着,“……乌大人让挖……
这时坐在阿尔纳身后不远处的,那位被称作乌大人的中年男子缓缓抬手,“郡王,稍安勿躁,此事容我细细说与你知。”
乌週善是南靖王和北燕皇帝遣来辅佐阿尔纳的肱骨,时任北燕兵部侍郎,是南靖王的左膀右臂,此次南下,诸务均由他主持。
“郡王不要忘了咱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什么李襄,什么互市,皆不在靖王殿下的眼里,靖王殿下真正要的便是那件神兵。”
“什么神兵?这跟盗李蔺昭的墓有何干系?”阿尔纳重新坐回来,看着对面的乌週善问道。
乌週善指着那个箱子道,“你可知当年李蔺昭何以能用六千残兵杀了靖王殿下最引以为傲的皇家护卫队?这三万精兵跟着殿下南征北讨,无往而不利,结果一朝全葬送在李蔺昭手里,实在叫人痛惜。”
“为什么?”
“就因为李蔺昭拥有一件神兵,名唤双枪莲花!”
阿尔纳心念一动,毫不犹豫起身来到那箱子跟前,指挥侍卫道,“打开!”
侍卫抽出匕首将那生了锈的锁给撬开,只见长匣子里陈列着多样兵器,其中最显眼的要属一对雪亮的长剑,除此之外,还有一柄断成两截的长矛,一些匕首短刀之类,阿尔纳曾与李蔺昭交过手,这些兵刃他都是识得的,再翻里头,实在是没见着什么特殊的神兵,他往乌週善一望,
“哪件是双枪莲花?”
乌週善立即奔过来,弯腰细细翻了一遍,“这些好像都见过,难不成情报有误?”
北燕在大晋的细作告知,李蔺昭战死后,所有遗物均被送往京城,最后全部藏入墓冢里,是以他们才想了法子盗了墓。
阿尔纳看乌週善这脸色就不对,“难不成你没见过双枪莲花?”
乌週善蹲下来望着这一箱子兵刃,苦笑摇头,“没有人能活着见到双枪莲花,所有见过双枪莲花的人均已成一抔黄土,我们只知它威力无比,是鲁班先生毕生心血,倾尽二十年锻造的唯一存世之宝,双枪莲花自面世,一直由莲花门保管,并世代相传,每一任双枪莲花的传人,均是大晋边关的守夜人。”
“如今李蔺昭已死,神兵下落不明,靖王殿下的意思是,只消找到双枪莲花,即便它不能为我们所用,至少不会成为我们的拦路虎,届时我北燕铁骑将天下无敌,再无掣肘。”
阿尔纳愁道,“你连它什么样都不知晓,我们上哪找去?难不成被那什么莲花门给拿回去了?”
乌週善摇头,“我也不知,我只听说,莲花门十分隐蔽,至今无人知晓他们所在何处,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倘若莲花门真拿了回去,那么该有新一任双枪莲花的传人现身边关,可事实是,三年过去,无人接李蔺昭的班,我推断,双枪莲花目前还在京城。”
阿尔纳听了半日也无头绪,皱眉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乌週善是个极聪明的人,早年跟着南靖王对阵大晋,对大晋朝廷形势了如指掌,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
“大晋皇帝座下有一支无处不在的鹰犬,名为锦衣卫,我不相信锦衣卫不知晓双枪莲花的存在,倘若李蔺昭的墓冢中没有双枪莲花,那么整个大晋最有可能获得这件神兵的便是皇帝陛下。”
阿尔纳闻言越发觉得没戏,“你总不能让我夜闯皇宫吧?我有这个能耐,带着人直接截杀了皇帝,岂不万事大吉了?”
乌週善失笑摇头,“那倒不必,阴谋行不通,咱们可以行阳谋嘛。”
“什么意思?”
“明日不是冰嬉比试吗?咱们试探大晋皇帝,要他以此做彩头,看看神兵是否真在他手中!”
第25章 青禾上去,破了李蔺昭的……
翌日清晨明怡被迫赶了个早。原来皇帝要在上林苑举行冰嬉比试, 免了视朝,裴越也不用那般早入宫,打算带明怡一道走, 因着昨夜不曾去后院,消息托付嬷嬷带给明怡, 害明怡手忙脚乱, 匆匆带着青禾吃了点早膳便赶往大门。
天色已亮,马车已稳稳当当停在石墩处,而那马车的主人也已瞧了好半晌书册了。
明怡不情不愿掀帘进了车厢, 朝他打了声招呼,
“家主。”
裴越看了她一眼,手中书册未放, “可用了早膳?”
明怡方才吃得急, 有些噎住, 她揉着胸口,呐声道,“吃了, 您这有茶吃没?”
裴越亲自给她斟了杯茶。
明怡饮尽,舒服了些, 这才问他, “家主为何这般早领我入宫, 我可以与妹妹们一道走的。”
裴越肃声道, “今日七公主会去上林苑,你与她免不了要撞上,我等你是要交代你一些……
明怡晓得他担心什么,抬手止住他,“我已有应对七公主之策, 家主就莫操这份闲心了。”
裴越明显面带狐疑。
明怡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与谢姑娘交好?为的就是请她给我打掩护,你想,我嫁了你,免不了要行走京城,不可能日日躲着公主,与其防人千日,不如慢慢摸透公主性子,化干戈为玉帛,没准还能劝公主收了对家主那份心思。”
裴越觉着她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她有这份心性和心胸是很难得的,“也千万别委曲求全,我们裴家的宗妇不在外头受气,我已打点了一个小内使,今日他会跟着你,有事随时报与我知。”
明怡看他这份操心的样子都替他累,下意识抬手拉住他手腕,“家主,……
裴越可能还不习惯有人这般拉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明怡见状,连忙松开他,
“我言下之意是,你也别想着将所有人罩在你羽翼下,人都该学会独挡一……
裴越不敢苟同,“旁人我可以不管,你是我妻子,我却不能不管,咱们夫妻一体。”
他若冷着明怡,指不定外头传闲话,让明怡委屈。
明怡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品性是无可挑剔的,难怪世人皆道“嫁郎当嫁裴东亭”,哪怕他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也不妨碍他恪守丈夫的责任,处处宽容她。
“家主,我可以冒昧问你一个事么?”
裴越心里挂记着折子上的事,抬眸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明怡道,“你当初该也想娶一户门当户对的亲的,对吧?”
裴越没料到她突然问起这茬,神色稍敛了几分。
这一处无可否认,他没说话,看着她眼神纹丝不动。
明怡便知他默认了,“我的意思是,当初七公主逼婚,你大可顺水推舟,娶她而退了我这门婚,为何没有这么做?”圣旨在上,退婚便是名正言顺,不算失约。
七公主出身尊贵,配得上他裴家家主的身份。
裴越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疑惑他为何不娶公主反而娶了她。
“明怡,诺言是用来遵守的,裴家以信誉行于世,不可轻易更改,除非对方想退婚,否则我绝不会食言,此其一,其二,裴家家主不尚主。”
明怡听到后一句,心中微的一突,“这是裴家祖训?”
裴越颔首,“是。”
明怡注视了他一会儿,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处,怔愣道,“明白了……”裴越这样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走外戚的路子,裴家清贵,大约不想名誉受损。
旋即笑容发苦,“你们裴家毛病真多。”
裴越正色纠正她,“这不是毛病,这是出世的智慧,裴家不仅不尚主,且不涉党争,无论江山更迭,裴家及其姻亲可屹立不倒。”
裴家早在前几朝,便定下这条铁律,以确保本族在战乱中得以保全,后来不少世家见裴家高风亮节,也均附和之,争相与之联姻,渐而这个群体越聚越大,任何一位开国国君,想在最短时间内稳住局面,一定会争取到裴家的支持,裴家是以总能在朝廷占据重要一席,而一旦起了战乱纷争,裴家靠着百年积攒的名望和家底,亦能明哲保身,甚至庇护一部分家族并文人志士,为新朝保留底子。
谁坐在皇位上,裴家就效忠谁。也正因为这条铁律,任何一位皇帝会放心任用裴家,故而裴家历经风雨始终岿然不倒。
明怡怔怔听着,好一会儿没说话,不由自主将身子往里侧挪了挪,裴越眼看她那张小脸都快贴至墙壁上,皱眉道,
“离我那么远作甚?我能吃了你?”
明怡心想,谁吃了谁还难说呢,讪讪挪回来,“放心,我一定帮你了断七公主这支……桃花!”
李家的案子多少牵涉朝争,总归以后不拖累他便是。
裴越听了这话,先是觉着这妻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身憨气,转而失笑,她这么做,不知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乎他。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裴越忙公务,明怡则老神在在地打瞌睡。
马车抵达东华门处,裴越先下了车,打此去内阁,明怡则一直往北绕至北安门,眼看时辰尚早,她也没急着下去,反而在马车内补了个眠,候着裴家其余姑娘,一道进上林苑。
今日的上林苑一改昨日喧闹景象,四处铁甲林立,气氛森然。
原先正北的横厅均挂上了明黄的皇帐,只隔出三个大厅,正中摆着一张一丈长的御案,左右两间一个给北齐,一个给北燕,至于原先的文武臣邸则安置在左右新搭建的锦棚里。
左边第一间是首辅王家,第二间是裴家,再往后便是谢家,崔家,荀家等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