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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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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陵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师……儿最后助你一程。
夜色里,漫天的箭矢如蛛网一般朝那修长的身子扑来,就在大家以为明怡无处可逃时,只见她右腿往前划开半步,成下蹲之势,手中长矛被她挽成一片光影,所有侵入她身侧的箭矢为这股罡气所引,形成一股气流,这股气流越聚越恢弘,随着箭矢没入,渐渐地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环,而正中的她,一身灰袍无风自动,神色无悲无喜,宛如神袛。
羽林卫中郎将眼底惊色迭起,大喝:“千手太极掌,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惜他尚未来得及落音,只见那股巨流如长虹贯日般,突然朝四周众侍卫奔来,那些射向她的箭矢纷纷反扑而回,一时场面混乱不堪,侍卫们惊呼一声,躲得躲,扑得扑,均往后撤,其余人将几位主官护在正中,飞速挥开几刀,将那箭矢给挡回去。
待大家伙回过神来,明怡已跃至半空,脚尖踩着那柄长矛的矛尖,借力往后徐徐后撤,与此同时,手腕下的缚绳突如银蛇般窜出,勾住身后銮驾库屋檐上的吻兽,借着这股力道,身影如鬼似魅落去了高墙外。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逃走,回天乏力。
两刻钟后,裴越与羽林卫中郎将等几人赶赴奉天殿见驾。
皇帝听闻贼子又闯了都察院地牢,气得直拍桌案,
“数十人不是他对手,竟然叫他给跑了?”
羽林卫中郎将赶忙扑跪在地请罪,“臣失职,已调弓箭手围攻,可那贼子武艺实在是高强,臣等不是对手。”
皇帝给气疯了,“好大的胆子,将朕的禁卫军视为无物!”
“他所为何来?难不成是打算劫狱?”
裴越上前一揖,回道,“陛下,看着并无劫狱之迹象,臣猜该是与萧镇碰头,具体谋划什么,萧镇没说,只道自己不认识那灰衣人。”
皇帝冷哼一声,“撒谎,不是他豢养的杀手还能是谁?”
长孙陵闻言适时开口,“陛下,臣记得琼华岛那一夜,也有这么一位刺客现身,而今日这刺客,身手与之一般雄悍,没准就是萧镇暗藏那位高手。”
“而银环估摸也是他偷的。”
裴越在这时,突然看了长孙陵一眼。
他急着往萧镇身上推作甚?
长孙陵目视皇帝,浑然不觉。
皇帝深以为然,想起适才内侍禀报说长孙陵受了伤,他关切看向长孙陵,
“你伤得如何?”
长孙陵揉了揉发胀的胸口,苦笑道,“回陛下,一点小伤,并无大碍,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祖母,我不想她老人家担心。”
皇帝没说什么,吩咐刘珍道,“待会叫太医给他瞧瞧,莫落下病根。”
“是。”
双枪莲花一日没寻到,皇帝一日不安,想了想吩咐裴越道,“裴卿,尽快结案,朕要找到双枪莲花。”
裴越眉目依旧,颔首再揖,“臣领命。”
不多时,他退出奉天殿,负手立在廊下,驻足良久。
夜风徐徐拂动他衣摆,他身姿如松张望夜空,深黑的苍穹如倒扣的黑锅,深不见底,叫人望着没由来地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
少顷,他缓缓下台阶,离开台樨,来到午门下,沈奇早侯在文昭殿门口,见他朝午门走去,以为他去官署区,拿着他的氅衣追了过来,“家主,方才巢大人那边遣了人来,说他已与柳大人在突审周晋,一旦有消息,定来报予您知。”
言罢将氅衣给他披上,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低声劝道,“天冷,您小心着凉,夜宵已备好,您快些进值房歇着。”
裴越白日吩咐过,今夜不回去,是以沈奇以为他今日留宿值房。
裴越握着披风的系带,眸光深深浅浅盯着城楼下的灯芒,没有接话,心绪被刺客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搅得有些乱,寻思片刻,他突然改变主意,
“回府。”

第51章 夫人今夜可出过门?
已是三更天了, 裴府门前依然灯火明亮,侯管家招呼几个小厮在门前贴喜联,天一亮便是腊月十六, 合族的年终尾宴便要盛大开幕了,这是裴家最热闹的日子, 谁也不敢含糊, 几位大管家来来回回巡查,以防有遗漏之处。
这时,裴越的马车停在府前, 众人瞧见,均吃了一惊。
回得这样晚,于裴越而言是极其罕见的事, 管家们只当出了什么要紧事, 一个个迎上来听派吩咐。
裴越神色淡淡下车, 脸上看不出喜怒,朝众人颔首,便负手进了门, 只问了一声“夫人今夜可曾出去”,得到“不曾”的答复后, 便往书房去了, 匆匆拾掇, 换了一身月白的宽袍便往后院来。
这样的时辰, 长春堂早没了动静,整个院子无声无息,就连廊下的灯已只剩两三盏还亮着,微弱的灯芒撑开一片夜色,与冬雪交迭成一抹奇特的氤氲, 衬得这座楼阙如昏浓暗夜里的不系之舟。
门是虚掩着的,守门的婆子早去倒座房歇着了,以备裴越过来,这里素日是不上锁的,明怡和青禾有功夫在身,院里任何响动都瞒不住她们,也不叫上锁。
裴越无声踏入门槛,顺着右边抄手游廊往正屋去,好在茶水间守夜的婆子耳目灵敏,听得有脚步声来,断定家主归来,赶忙醒了神,掀开厚厚的布帘迎了出来,一瞧,果见裴越已至正屋廊下,屈膝请安,“家……
说完便上前替他打帘。
裴越立在门槛外没急着进去,而是轻声问婆子,“付嬷嬷呢?”
婆子回道,“夜里伺候少夫人睡下后,便回了一趟后廊子。”付嬷嬷一家均在府上当差,安置在裙房一个单独的院落,近来付嬷嬷媳妇生了孙,她很是高兴每日得了空均要回去一趟。
是以裴越并不意外,再问,“夫人何时歇下的?”
婆子道,“不到戌时便歇着了,夜里灶上送了些海蟹来,少夫人吃多了,肠胃受凉,闹了好一会儿肚子呢,后来是嬷嬷叫熬了人参姜汤喝了才稳住。”
裴越听了先是一阵担心,旋即又起了些疑虑,“这一夜就一直睡着没出来?”
“那你进去瞧过没有?”
婆子摇头,“青禾姑娘一直守在东次间,奴婢进去送过一轮茶,大约亥时不到,好似醒过一场,听见少夫人与青禾唠叨了几句,后来至亥时末,闷出了一身汗,叫了水,奴婢带着人提了水送进浴室,瞧见青禾姑娘伺候少夫人梳洗……”
裴越抓住了关键信息,“亥时不到听见了夫人的声音?”那个时辰,他确信刺客尚在官署区。
婆子觉着裴越追问得过于细致了,有些摸不准什么话该回什么话不该回,茫然说了句,“……便垂下眸不敢吱声。
裴越绷紧的心弦好似松了那么一些,抬步迈进明间,往东绕去次间,越过屏风来到内室。
墙角留着一盏琉璃灯,照进昏暗的内室,裴越嫌光色过暗,打博古架处寻来火折子,又点了一盏宫灯,擒着来到拔步床外,将宫灯搁在梳妆台,轻轻掀开纱帘往内望来,
明怡阖眼安安静静靠着引枕,脸朝向外侧,挤在他这边躺着,半个身子露在外头,一张脸大约是不适的缘故,竟有些泛白,瞧着虚弱得紧。
裴越忙坐上榻,替她将被褥往上扯了扯,盖过她肩头,明怡便在这时睁开了眼,一双昏懵的眸子痴茫望着他,喃喃唤了一声“家主……”连带嗓音也透着一股虚脱无力。
裴越俯下身,将覆在她面颊的青丝给拨开,低声问,“身子不舒服?”
明怡没说话,就那么绵绵望着他。
那双水眸覆着一层氤氲,从未有过的温柔。
裴越心顿时软了大半个,“那般寒凉的东西,岂能不知节……
应着这句话,付嬷嬷回来了,跪在帘外,“家主!”
裴越一听是她,嗓音越发沉了几分,“灶上的婆子是昏了头吗,那种海鲜也能肆无忌惮往主母房里送?”
不怪明怡贪嘴,却怨婆子送多了海蟹。
付嬷嬷惊慌伏低在地,
“是是是,家主教训得是,都是奴婢的错,未能掌握分寸,灶上送来多少,一股脑就给少夫人上了桌,是奴婢失职。”
裴越唇线抿紧没有说话,脸色依旧很难看。
床榻上的明怡见状,轻轻牵了牵他衣角,“家主,不怨嬷嬷,是我自个儿贪嘴,往后我克制些便是,时辰不早,家主快些上榻安歇。”
她闻到他身上有皂角香,该是洗漱过了。
裴越无奈叹了一声,一只手伸出帘帐,摆了摆示意嬷嬷退去,付嬷嬷忙上前将那盏灯给挪至外头,退出内室。
床塌间静下来,裴越褪鞋上榻,刚躺进去,明怡迫不及待拥了过来,紧紧搂住他腰身靠在他怀里。
方才他在廊下驻足了一些功夫,不知有没有怀疑上她,离开时,嘱咐青禾模仿她的声音,分饰两人,盼望着瞒过去。
今夜差点被他逮到,往后每一日均在刀尖上滚,保不准哪一日便被他抓个现行,届时他未必会留她,而她也没脸再待下去,眼下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
裴越猝不及防接住她,想着她还是这般孩子气,可偏她钻过来时,那股冷杉香直窜鼻尖。
不怨明怡,今夜消耗太过,回来脸色极是难看,青禾不得已又给她喂了一颗药,刚服下没多久,可不香气正浓。
裴越脸色倏的一变,手臂僵在那里,连着呼吸都给屏住了。
心头空空的,好似盘旋着一片枯叶,迟迟落不下地。
很想问一句她今夜是否出门,却又生生忍住。
若真是她,打草惊蛇。
若不是她,岂不伤了夫妻情谊。
不会,不会是她。
那人身手极为霸烈,一招一式已至登峰造极之地,怡怡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与他扯上干系,是他过于敏感了,况且对方举手抬足就是个男人,一种香而已,市面上定有卖的,指不定许多人都有。
指腹缓慢覆上她眉梢,慢慢往下至移她唇瓣,轻轻一揉,是那么饱满水润,随后掠过她耳珠滑至肩骨,扶住她腋背,隐隐约约能触到那抹柔软,他从不是狎昵之人,可今日那掌腹指尖却忍不住在那细韧的腰身与窈窕的曲线流连,好一再确认面前这是个曼妙的姑娘,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明怡被他抚触得耳根泛热,在他怀里抬起眼,轻声问,“家主,你想要?”
她今夜可应付不了一场情事了。
这么问只是试探。
裴越哪有这等心思,何况她生了病,且也这么晚了,他从不是随心所欲之人,相反克制矜持始终是他的底色。
他揉了揉她脑袋,唤了一声“傻瓜”,“你把我当什么了?”
却还是低眸吻上她的唇,浅尝辄止便松开她,将人搂在怀里,感受她的柔软,耐心捋着她背脊,温柔道,“睡吧。”
闹了这么一宿,他也累了,明日一早还有朝议,不敢耽误。
裴越与明怡有一项相通之处,心里足够强大,极少因外物扰眠,无论发生什么事,饭要吃,觉也要睡好。
翌日清晨,他照常卯时起,前去文昭殿参政,皇帝晓得今日裴家有家宴,旁的折子都交予其余阁老,早早将他放归,巳时初刻,裴越便回了府,路上他褪下官服,换上一件云山蓝的宽袍,将那张脸衬得清润如白壁,少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马车未赶去正门,而是在西角门前停下,裴越弯腰下车,
守在侍卫房的几位首领闻讯都给迎了出来,
“家……均拱手施礼。
今日大宴,合族老少均聚在祠堂边上的夏春堂,候着家主过去开宴,他却往这侍卫房来了,实在是蹊跷。
那么高高大大的人,立在廊庑口,满身锦缎被绵长的冬阳浸透,恍若从画里走出来,只是神色与平日好似有些不同,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这个发觉令大家心头一悸,齐齐注目他,等待他的吩咐。
可裴越什么都没说,极为难得跨进门槛,进了侍卫院内,庭院四四方方,正对的北面有一排屋子,是平日侍卫所住,南面是倒座房,用来当值,西面是围墙,东面有一片照壁,越过照壁便是府上一些幕僚居住及办公的地儿。
北屋西侧有一条夹道往后,里头是车马房,平日府上主子们的马车均停放在此处。
裴越极少往这边来,环顾一周便收回视线,问身侧的游七,
“你平日与青禾可有过接触?”
游七立即答,“说过几回话,姑娘性子散漫,不喜后宅规矩,平日常在门房处溜达,说是比起后宅的女眷,她更喜爱与咱们这些侍卫打交道,爱与大家伙说些江湖上的见闻……”
“与她交过手不曾?”
游七不知裴越为何突然问这些,愣了下,“不曾,您的意思是,需要属下试试她的功夫?”
裴越确实有这个意思,可一想起这么做,相当于不信任明怡,这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相左,又陷入了犹豫,理智告诉他可以试一试,但情感和责任上不准许,背后算计妻子算什么男人,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般举棋不定之时,兀自苦笑一声,最后摆手道,“罢了。”
不再多言。
下了台阶,往东面那块照壁走去,绕过照壁来到隔壁院落,这里也侯了不少门客,均立在廊庑下朝他行大礼,以为他有事吩咐,不料裴越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在意,沿着甬道往后面这一间院子来。
这也是一个四合院,院子比前头的门客院还小上许多,堂前摆满了竹盘,里面晾晒各式各样的药材,今日是难得的晴日,老太医吩咐几位药童将药架给搬出来。
院子里堆满了晒药的木架,一时还没了落脚之地。
老太医正坐在药柜前纪录医案,倏忽间门前光线一暗,一抬眸发现是裴越,大吃一惊,“家主,您怎么过来了。”
老太医连忙起身绕出柜台,朝他长长一揖。
印象里,裴越也就将他请到府上那一日,来过药堂,其余时候从不往这边来,莫不是遭了病,特意来看诊?
可细瞧来,他面色是有些疲惫,却不见明显病症,老太医又摸不准底细,只得将人迎着落座。
裴越没往里去,径直在柜台边一张长凳坐下,“老太医来府上也有两年了,越不曾来探望,不知您住着可还适应?”
“好得很!”老太医捋着须大笑。
他原在太医院供职,到了年纪被放了出来,府上好些口人要养,怎么办,总得谋生,是裴越听闻他擅长治妇人病,裴府女眷多,便将人客气请了过来,给的月银也高,身份也极受敬重,老太医便留了下来。
“家主治家严谨,府上太太奶奶们待我都宽和,吃穿用度皆不用担心,再没这般好。”
裴越双手搭在膝上,笑容温和,“您喜欢便好,”
又客气几句方表明来意,“我来是有一桩事想请教您。”
老太医晓得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忙往前倾身几分,说道,“您吩咐。”
裴越问道,“敢问老太医,冷杉香,常见吗?”
“冷杉?”
“是。”
“它不是香,是一种药物。”
裴越心下一动,神情凝重了几分,“什么意思?”
老太医神色从容解释道,“我这么说吧,冷杉,是一种极为耐寒的树木,生长在高山极寒之地,取其松果里头的肉,碾压成粉,可入药,亦可熬汁。”
裴越问,“有何功效?”
老太医笑道,“功效可就多了,其一它有护心之奇效,与麝香,牛黄,肉桂之类制成一颗保心丸,上了年纪的人每日吃上一粒,可延年益寿。”
裴越想起昨夜那名刺客,看似是一名老人,难不成他真看走眼了,对方确实是地地道道的老人家?
“还有呢?”
“还有活血化瘀之效,若是心脉受损,治成药丸服用,可通六窍,这种方子在军中和江湖上比较常见,若是有人受了内伤可服用此药。”
裴越听了,越发云里雾里,明怡着实打江湖来,难不成她受了伤在服用冷杉药丸?
不可能哪,她看起来白白净净,活蹦乱跳的,没什么大碍,怎么可能受内伤?
“还有别的吗?”裴越不无希冀地问。
“还有一种,便是将这冷杉的松果熬成汁液掺入人参丸里,女子食用,有美容延年之功效。”
这话大悦裴越之耳,他神色明显缓和下来,“这种做法常见吗?”
老太医道,“常见,老夫过去在皇宫,也常给娘娘们制。”
这么一说,裴越便放心了。
既然常见,意味着昨夜闻到的香气不一定出自明怡,很有可能是那刺客受过伤服用冷杉丸做护心之用,至于明怡,大抵是冲着美容养年功效去的。
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以是她?
定是近来公务缠身族务繁重,他过于疲惫,以至多思多想,敏感之故。
他不该怀疑自己的妻子。
不过稳妥起见,待年终尾宴结束,还是请老太医给明怡请个平安脉。
裴越松快了,才有心情去夏春堂主持族宴,时辰尚早,裴越过垂花门先去后院给母亲请安,路过花厅,见里面闹哄哄的,隐约夹杂着明怡的嗓音,裴越撩开梅枝,沿着石阶来到廊庑,目光越过洞开的支摘窗望进去。
只见那明怡罩着件初荷红的圆领长袍,与那裴承玄挤在一处长案前,日芒斜照,在她眉梢洒上一片清晖,满头青丝均梳上去,露出一张白净清透的面颊,煞是好看,原来那长案之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点心吃食,有牛肉干,有花生米,黄焖羊肉丸,樱桃肉糕等。
长姐裴依岚和二姐裴萱正在那头摆膳,他俩就悄悄躲在这头偷吃。
裴承玄忙不迭将那盘黄焖羊肉丸倒入兜里,明怡也不甘示弱裹着那碟牛肉干包入油纸塞去袖下,
“诶嫂嫂,今日族宴,兄长能允咱们吃酒吧?”
“我能饮,至于你……那可说不准。”明怡瞧见一碟烧鹅,不慌不忙拾起递给身侧的青禾。
“嫂嫂教我,你是如何拿捏住我兄长,迫着他答应每月给你吃五回的?”
明怡眉眼绽开一笑,气定神闲回道,“偷偷喝?越偷,他就越给!”
反正她是这么回事。
“果真如此?”裴承玄明显将信将疑,“可是过去若我偷喝,兄长能打断我的腿。”
明怡无声一笑,心想谁叫你打不过你哥呢。
裴越敢打她,她就能上房揭瓦。
那模样落入裴越眼底,不谙世事,不解风情。
他难道真是因为她偷才给的?
这般蠢笨,怎么做刺客?
裴越说服自己,压下满腔疑窦。

时近正午, 天清日朗,整个裴府语笑喧阗,欢天喜地。
族中老小齐聚祠堂旁的夏春堂。此堂成回字形, 南面为一排倒座厢房,北面横厅广阔而恢弘, 为家主席, 左右为长二十丈宽八丈的宽廊,两座宽廊摆满了席位,族中所有长辈各房老爷及些许有声望出息的少爷依房序齿聚坐。
北厅正中摆放一张长条案, 案上搁着这一年来族中所有田庄铺子及工坊的收成,族中各房表彰惩戒之纪录,以及族人名册之类。
从今日起, 裴家族长将依照这些名录簿册给各房发放年终的分红。
午时正, 裴越一袭青袍缓步从右侧台阶踏上横厅, 在他身后跟着管事,及站定,管事也跟着在他身后立成一排, 从总账房的大管家至戒律院的掌院,总共八人, 神色镇定, 举止沉稳。
裴越露面, 两侧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族人起身纷纷朝他施礼,
“见过族长!”
乌泱泱的一群人,声音洪亮,整齐划一。
裴越双手合一,从内往外而推, 再由左往右环拜,
“诸位族老,叔祖,叔伯请就座。”
他一声令下,大家熙熙攘攘坐下,面朝他等着他发话,席间诸人对着他或敬或惧或服,无任何人敢因他年轻而轻视或慢待。
这也是有缘故的,原先裴氏一族也无今日之繁盛,族人的凝聚力也不像如今这般强,自从裴越接手,整顿外业,将裴家里里外外的产业给梳理一遍,该弃的弃,该拓的拓,甚至依据朝廷律令调整新的经营方向,使族中产业欣欣向荣,收成与岁俱增。
内修族务,完善族学,丰富族学课类,从四书五经至天文地理乃至算筹一类,无所不包,无所不含,男女同席授课,女学除了诗书琴画外,额外添了些插画茶艺等课程,所请皆名师,上至翰林院致仕的老夫子,下至江湖名士,许多外头见不着的大儒高人,裴家一封拜帖便可延请入京,是以裴家族学在整个京城甚为有名,以至许多官宦托请将家里孩子送来裴家求学。
其二设戒律院,用以规训族人,赏善惩恶。重赏科举及第,以督促族中子弟奋学上进,光耀族楣,惩罚作奸犯科,以规劝族人向善修德。
其三,裴越开了分红之先河。过去裴家产业大多掌握在嫡枝长房手里,各房收支自负盈亏,有些房甚至只能依靠长房施舍度日,整个家族贫富不一,族心涣散。现如今裴越以族长之尊,依据戒律院对各房奖惩之记载,予以分红,族心凝聚,上下一心。
靠着这一手,族中老少没有不服他的。
待众人坐定,裴越独立台前,再揖开口,“诸位长老,诸位族亲,时值腊冬,新禧将近,合族聚于此,乃族内兴旺之大事,亦是祖先遗泽绵延至今之幸事,越忝为族长,少继先父之遗志,负祖宗之厚望,克谨自省,夙兴夜寐,至今已有五年载,仰仗诸位长老指教,族亲帮扶,这五年,虽无甚多建树,却也算得上勤勉守业,未辱门楣。”
“先祖在世,常教导越,不要忘本,祖先是本,朝廷亦是本。”
“本朝自太祖创业,廓清寰宇,定鼎于兹,基业始也,至今上,圣主临世,慑服万邦,使金瓯无缺,方有河清海晏,物阜民康之伟业,而裴氏蒙圣主青睐,略献绵薄之力,得立足于朝,跻身名流,实乃阖族之幸也……”
说到此处,裴越面北而恭,“纵裴氏略有家财,子息繁盛,亦当牢记寸缕寸丝,尽归王土,一息一瞬,思报皇父,当思上效朝廷犬马之劳,下行经世致用之道,无论时移岁转,我阖族不移其志,不负君恩。”
族人闻言再而起身,附和道,“绝不忘族长教诲。”
一番思君颂德之后,裴越又陈结这一年合族可圈可点之处,也当庭斥责了不少屡教不改之恶行,族人纷纷呐然,“吾等自当敏于行,慎于言,戒骄戒躁。”
至最后年轻的家主,青袍加身,挺拔如鹤立,神色渐缓露出笑容,
“常说瑞雪兆丰年,今岁雪旺雨沛,可见来年定是个国泰民康之年,也望我裴氏一族蒸蒸日上,族老身体康健,稚儿活泼富学,年轻子弟广才而成器,吾等于朝廷更有建树之功。”
裴越提杯含笑道,“来,越敬诸位一杯。”
族人起身回敬,“敬族长!”
随后众人推杯换盏,开启华宴。
有裴越和诸位长老在,酒席上老爷和少爷们放不开手脚,多少显得有些严肃,内苑女眷这边则不然,没那么多规矩,女眷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几位老太太簇拥在荀氏身旁,与她话家常,说起裴家哪一房子弟有出息,哪家儿子娶了媳妇,那个媳妇生了孩子之类,一提起孩子,又有人扯住荀氏的衣袖,往对面暖阁内坐在主位的明怡努努嘴,“越哥儿媳妇还没怀上?”
荀氏简直哭笑不得,“这才成婚多久呢,掰掰手指数数看,十月二十八方迎进门,这两月都不到,你就盼着怀,也太急了吧。”
那位老太太讪讪笑道,“我看俊哥儿媳妇进门一月就怀上了。”
荀氏不甘示弱道,“那您大儿媳当初一年都没怀上呢。”
提起这茬,老太太便想起当初儿媳妇求子的艰辛,只道哪家寺庙灵验,催着荀氏去求个符箓搁在明怡枕巾下,荀氏听了一概不当回事。
一帘之隔的暖阁内,分了四席。
裴萱招呼几位外嫁的姊妹坐一席聊天,另一边裴依杏等几个姑娘组局玩叶子牌,还有一些旁支的媳妇姑娘坐在一旁绣花画画,独明怡与十三少爷裴承玄,及上回一道打过马球的八少爷和九少爷一桌下棋。
与这些公子哥下棋,明怡闭着眼都能赢,这棋下的也是漫不经心,眼神时不时往外头使。
窗棂被支开一线,从她的视线望过去,瞧见那高大的男人端端正正坐于案后,一一应付前来敬酒的族人,清隽的容色,漆黑的眸眼,游刃有余的谈吐,连气场也是不动声色的,越看越喜欢。
看得出来,裴氏族人对他相当恭敬,几乎到敬若神邸的地步,明怡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也不知裴家竟是兴旺到这个地步。偌大的府邸,处处摆满了桌案,男女老少,座无虚席。府上三等管事穿金戴银,丝毫不逊色寻常门第的主母,这难道就是大晋第一高门的气派吗。
明怡感慨之余,不免想起凋零的李家。
想当年,李氏亦是陇西名门,合族也有十几房人,随着家族争斗,慢慢分崩离析,族人四分五散,唯嫡枝一脉尚存根基,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好在祖父披肝沥胆,渐渐又恢复了名望,到爹爹这一代,李家出将入相,更是如日中天。
可惜风光了没多久,爹爹莫名其妙陷入叛国风波,李家也被冠上叛逆之名,嫡枝死伤殆尽,旁支均被贬为庶人,永无翻身之日,曾经显赫一时的侯门如今凋敝不堪,只剩一座空空的旧邸。
就连坟冢恐也多年未扫了。
又赢了一局,明怡被裴承玄赶了下来,唤八少爷上,最后八少爷和九少爷对弈,裴承玄陪着她歪在炕床上闲坐,见明怡目不转睛盯着外头的裴越,失笑道,
“嫂嫂,您老盯着兄长作甚?像极了我干坏事时的模样,就怕兄长忙完腾出手收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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