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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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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怡深笑道,“陛下放心,我这人手法极准,保管给他留口气,让他疼到明日凌晨方咽气。”
话落,她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恒王后颈,一点点收缩用力,只见那恒王脸色急剧发红,发胀,渐而发青,最后昏死过去。
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当面将恒王扼至濒死,面目绷紧,咽了咽喉头涌上的血腥,望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言。
明怡却是毫无表情,扔抹布似的将恒王扔开,示意黑龙卫将人带走,随后接过青禾递过来的帕子,慢腾腾净手,目光一寸寸扫过在场诸人,
“诸位,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门,便都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皇帝听出她言下之意,脸色一沉,断然反驳,“不可,你是朕的女儿,必须跟朕回宫!”
明怡听了这话,似乎很意外,一本正经回望皇帝,“陛下,咱俩八字犯冲。”
“……”
明怡语气本是认真,落在皇帝耳中却倍显嘲讽。
“胡闹,此乃无稽之谈,岂可当真?朕已亏待你多年,万不能再任由你流落在外,”表明态度后,皇帝语气放缓,哄道,“蔺仪,你乖,回宫认祖归宗。”
明怡面色纹丝不动,不与他分辨,而是转向康季,扬声道,“康阁老,您是礼部尚书,敢问册封公主,有何章程?”
凡皇嗣出生,须经司礼监太监、掌脉太医及内阁大臣共核医案记载,验明血脉无误之后,方能造册录入玉牒,颁赐金印,这些均是日后册封爵位的依据。
很显然明怡没有这些。
康阁老等人看了她一眼,又瞥向皇帝,纷纷不吱声。
皇帝何尝不知这里头的干系,捂了捂额,顿感棘手。
明怡不与他纠缠,往侧退开两步,撩手往前一比,正色道,
“陛下,时辰不早,您该回宫了。”
“……”
夕阳已挂去树梢之后,热气褪尽,宽院一片清凉,暮风徐徐铺在皇帝眼底,他目色好似染了秋霜,看着明怡神情一言难尽。
总不能任由他们父女俩僵持,刘掌印轻手轻脚奔过来,小声道,
“陛下,公主殿下定是一时难以适应身份骤变,还请您多担待些时日。”
莫说明怡,便是皇帝自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认是一定要认的,可如何认,怎么认,尚需回宫从长计议。
皇帝最终深深看她两眼,颔首道:
“摆驾回宫。”
刘珍搀着皇帝先走一步,黑龙卫押着皇后紧随其后,皇后行至明怡身侧时,缓缓朝她转过身,凝望于她,眼神里翻腾着愧疚悔痛,以及些许不可启齿的难堪,她李秀宁骄傲了一辈子,独独对着这个女儿是半点底气也没有,嘴唇颌动,似有许多话要说,却终是无言以对。
她们之间唯剩无言以对。
明怡对着她倒是十分坦然,长长一揖,伏低腰身未起,皇后看着她眼底泪花簌簌扑落,终是一言未发,疾步跟上皇帝。
眼见黑龙卫鱼贯退去,其余人渐望她行来,明怡缓缓直起身,眼尾余光悄悄掠向那道清隽身影。
倍感无力。
当年出师之时,师父可没教她怎么哄男人。
天地良心,哄男人远比冲锋陷……得多。

第101章 今夜由臣来服侍公主殿……
斜阳脉脉, 晚风吹拂,七公主第一个步入明怡的眼帘,那双眸子早已哭得又红又肿, 活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泪光盈盈地望着她,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明怡轻轻啧了一声, “别哭了。”
七公主反而哭得更凶,一下子扑进她怀里,搂住她纵声大哭, “你早就知道咱们是嫡亲姐妹,是也不是?上回在上林苑,你帮我赢了柔雅公主, 我问你咱们是否有渊源, 你说没有, 你骗我,李蔺仪!”
七公主伏在她肩头抽噎,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背心, 明怡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连忙轻拍她的背, 温声劝道:“好了, 别哭了, 我最怕你哭。”
“我偏要哭给你看。”
明怡一时语塞。
七公主每念及她与明怡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她在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而明怡却在外头风餐露宿,便心如刀绞,“咱们原可一块长大,一道打马球, 一道纵马过……
“然后一道抢男人?”
明怡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七公主顿时僵住,面红耳赤地从她怀里直起身,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姐姐看上的男人,我岂会跟你抢?”
明怡偷瞄了一眼裴越,干笑道,“这还差不多。”
七公主双臂搭着她修长的肩身,依依望着她,“姐,我没想到母后当年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些年委屈你了,我替你难过。”
明怡没回她这茬,而是淡淡问她,“做公主,快活吗?”
七公主一怔,旋即垂下眸。
宫里规矩极多,天未亮傅母便催她起身,督促她读书习字,再去各宫请安。她得绞尽脑汁博取父皇恩宠,还要提防其他宫妃公主的算计,她看似嚣张霸道,背地里曲意周全于前朝与后宫的心酸是无人知晓的。
“不快活。”她看着明怡如实回。
明怡抬手抚了抚她发红的眼角,温声道,“我做李蔺仪很快活,一个人能以自己喜爱的方式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我很幸运生在李家,所以你不必替我难过。”
七公主回想起舅舅和外祖母的和善,相较之下生在李家确实比皇家好太多。
她忽然就释然了,“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又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明日给你捎来。”
“酒。”
“……”七公主白了她一眼,抬步离开。
眼前一道身影划开,又来了一人。
明怡目光落在他下颌,缓缓上移,与他视线相接。
朱成毓眼眶深红,眼神像刺,带着凝而不发的怒和疼,像极了林子里倔强的小狼狗。
“姐……声线却极是温柔,望着她眼含孺慕。
对他,明怡就没那么好的耐心,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也干脆,“瞧,阁老们均在等你,文昭殿还有公务要料理,快去忙吧。”
朱成毓却不肯走,“我也想抱抱你。”
他过去又不是没抱过,那些年每每她回京,他便成了她的小尾巴,走哪跟哪,她捎着他上山狩猎,下水摸鱼,无恶不作。
说完双臂已然张开。
明怡敏锐察觉一道不善的眼风朝她扫来,毫不犹豫抬手抵住他胸口,
“胡闹,快回去。”她低声斥道,
朱成毓顿时委屈极了,沮丧地垂下双臂,被明怡推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随后康季等三位阁老,漫步过来,明怡朝他们一揖,目送他们离去,最后视线悠悠往裴越瞥去,眼看那男人一张脸俊美无俦,目不斜视往外走,明怡忙抬步迎了过去,偏他步子迈得极快,与她擦肩而过,
明怡调转身,追着他背影喊道,“哎哎哎,怎么又气上了?宰相肚里能撑船,裴阁老这气量还得再练一练。”
可惜那人无动于衷,兀自掀了掀敝膝,头也不回迈出门槛。
熙熙攘攘的庭院霎时一空,明怡目送他们走远,慢慢回过眸,只见青禾和老嬷嬷已将祖母给搀起,不知祖母说了什么,青禾竟冲她咧嘴一笑。
明怡轻啧一声,迎上前接替老嬷嬷,亲手搀住老太太,一行人缓缓向后院走去。
斜晖温柔,炊袅伊伊。
这一番风波,并未给北定侯府带来任何改变。
祖孙俩照旧倚着躺椅话闲,仿若今日不过一场最寻常的寿宴,只是老太太乏了,说着说着便在躺椅上阖上了眼。
明怡侯着她睡熟,吩咐小丫鬟在一旁照看,自己悄步退了出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廊角尚悬挂一盏风灯,灯火并不明亮,好似徜徉的一抹人间烟火。
无数个日日夜夜,就是这么一抹烟火,抚平她心中烽火连天的兵戈之气。
明怡望了一眼风灯,又扭头看了看屋内安详的祖母,这才打正院绕出,抬步来到东面的小三厅,此处原是一间抱厦,后拆去些许门廊,改作厅堂,三间相衔,呈“品”字形,如今作膳厅之用。
晁嬷嬷早已布好一桌菜肴,青禾也静候在一旁,见她独自前来,开口问道:“祖母呢?”
“已歇下了,咱们先吃吧。”
明怡走向角落高几,净手洗面,而后在青禾对面落座。
师徒二人安静用膳,晁嬷嬷则特意为老太太留了些合口的珍馐。
不多时,饭毕,青禾饮了一盏茶,便起身向外走去。
明怡叫住她:“你去哪儿?”
青禾朝裴家的方向指了指,“去裴家呀。”
每日每夜去裴家吃一只烧鹅,已成青禾雷打不动的习惯。
明怡又不是不知,何必多此一问,
孰料她问完,也施施然起身,“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话落,明怡往自己院子里换衣裳去。
青禾瞪大了眼,追出门槛,跟在她身后问,
“啧啧,师父怎么突然想起去裴家了,这三个多月,我是回回邀你,你回回拒绝,今个想明白了?”
明怡笑而不答,回至房中匆匆冲洗一番,换上一身清爽衣袍,利落地随青禾出门。侯府侧门外有一条深巷,深巷曲折幽深,有好几处转角,侯府在其中一处安置了一个临时的马厩,这里常备几匹快马,供主子们出行。
二人各牵一匹马,往裴府方向疾驰而去。
明怡第一回 骑马去裴府,夜色里路况还不甚熟悉,青禾却不同,没多久的功夫,勒马驶入裴府后巷,巷角有颗茂密的大槐树,这一带也叫后廊子,素日里裴府下人或一些偏房的亲戚爱在此处走动,附近不少百姓也会挑担,将菜畦里的时蔬送来裴府售卖,换几个铜板花,也有妇人来这儿接些针线上的活计。
平日哪怕夜深,此条廊子上依然是人来人往。
今日也不例外,一堆孩童在廊子上追逐嬉戏,几个妇人坐在墙根下闲谈,时不时吆喝几句。
明怡跟着青禾下马,正琢磨要将马儿拴去何处,却见两名躲在角铺的小厮笑吟吟上前来,打二人手中接过缰绳,恭敬往后门一比,示意她们进去。
青禾轻车熟路将缰绳交给他们,信步进了后门。
明怡算看出来了,裴家对于这名“小偷”已然伺候上了。
她摇了摇头,锺迹而去。
青禾径直往厨房走,明怡跟着她穿过几重院落,至一游廊处,指向前方道,“我尚有些旧物留在长春堂,我去瞧瞧。”
青禾看破不说破,一脚跨进厨苑小门,侧身与明怡说话,
“师父,这裴家厨房规矩也忒大了,每日只做两只烧鹅,我吃上一只,余下一只还不许带走,您若是想吃,待会儿可得亲自来厨房。”
说完她便大笑离开。
明怡没理会逆徒的揶揄,兀自沿着长廊,来到长春堂。
尚是戌时初刻,这个时辰裴越定然不曾回府,她便未往正房去,而是从角门步入后院,原想去西厢房与付嬷嬷打个招呼,怎料西厢廊下也空无一人,于是索性经浴室后的甬道,绕至正房而来。
甫一进屋,便嗅到一丝酒气,明怡不禁蹙起眉头,信步绕过屏风,踏入东次间。
朦胧光线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端坐如山,背窗坐在她素日爱坐的那张长几后,屋内未曾点灯,一片漆黑,唯有廊庑角挂了两盏六角宫灯,摇摇晃晃透进来些许光芒。
光芒在他修长而宽阔的背影交织流转,照不透他的眉眼。
明怡虽看不清他模样,却分明感受到他目光如锁,牢牢系在她身,呼吸忽然一滞,莫名有些发慌。
“家主……”
她轻声唤他,试探他之反应。
裴越没动,静静注视她的方向。
黑暗里,各件摆设均褪去了原有的轮廓,屋子里一切若隐若现,如暗芒涌动,只见她穿着一件深色袍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张脸是极为白皙的,恍若皓月一般能照透这世间最昏暗的沟渠,她缓缓朝他走来,如同从夜色里幻化而出。
“你怎么来了?”
他喉结滚动,嗓音微哑。
“我怎么可能不来?”明怡语气理所当然,步下台墀,来到他面前,与他相对而坐,双臂搭在长几交叠在一处,像极了学堂里乖巧的学子。
偏她是最不乖的一个,总是不声不响给他捅破一片天来。
裴越没好气哼了一声,摁了摁发胀的眉心,并不瞧她。
明怡看出他这回是真气狠了,慢悠悠托住他手肘,缓缓将跟前的长几给拉开,二人之间再无隔挡,明怡凑过去,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抵到他跟前,哄着道,
“今日之事你权当没发生,我不可能去做那劳什子公主。”
“你骗我。”他冷冰冰扔出这三字,垂下手臂,凝睨着她,“又骗我。”
明怡心口一窒,愧疚难当,膝身往前挪了一寸,如此二人膝盖相抵,衣料窸窣摩擦。
“我确实在身份一事上瞒了你,我与你赔罪。”
裴越心道她何止瞒了这一桩,这账一辈子也算不清。
明怡越靠近,越觉他身上酒气浓重,顿时心如刀锯,扯住他手臂急问,“你怎么喝酒了?”
“怎么,只许你饮,不许我喝?”他掀帘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语含讥诮。
“你从不饮酒的。”明怡心疼极了。
裴越没说话。
明怡索性离了锦杌,往他膝盖上一挪,整个身子滑进他怀里,跨坐于他身上。
她捧着他面颊,细声哄着,“我绝不会入宫,自始至终也不是什么公主,你不必为难,我不会让你违背祖训。”
裴越深眯起眼,对着送上门的温香软玉,怎会撒手,他今夜是刻意等在此处的,他深知他的猎物会归笼,修长的手臂往前一箍,将她勒向自己,俯低眉眼,薄唇停在她嘴唇一寸之处,鼻息相交相缠,
“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篓子没捅,一次给我说个明白。”
“没有了。”明怡摇头如浪鼓,
父仇已报,宫里那两位,她也没打算应承。
眼下除了陪伴祖母,便是他了。
再就是好好养伤,不动干戈,伴他春与秋。
明怡枕戈达旦二十载,对于安定过日子,实则是茫然的,不过有他在,必是一路坦途。
“我发誓,往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么乖?”裴越唇角牵起一丝笑,显然不信。
明怡心下发虚,裴家两条祖训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他却犹然不放弃她,对着他终究是少了几分底气的,除了依他,她还有何选择。
“说话算数。”
裴越笑了,“我暂且信你一回。”
明怡搂住他脖颈,温声道,“那你答应我,往后不再饮酒?”
曾几何时,这话该是他对她说的,如今却反过来。
二人心里一时皆不是滋味。
不过明怡这人,实在不擅长多愁善感,转而笑道,
“就算要喝,你也得等我一块喝呀。”
裴越几乎气笑,心念微动,徐徐问道,
“公主想饮酒?”他嗓音低醇,带着沙砾般的质感,寸寸碾过她心弦。
这一声“公主”叫得明怡险些丢盔弃甲,明明她对这个身份毫无所觉,偏偏自他口中说出,带着莫名的蛊惑。
明怡心跳如擂,望向黑暗里轮廓渐渐明晰的男人,“我想喝,你给么?”
只见他忽然垂下眸,自宽袖下滑出一只小小的银壶,他径自将银壶对准嘴里,放了几口酒,随后将空壶扔开,锋锐而深邃的视线慢慢落在她身上,渐而牢牢锁住她,双臂将她圏禁,俯身将酒往她唇间渡去。
滚烫的气息灼过明怡的面颊眉心,直烫进心底,酒液顺着舌尖一点点渡入唇腔,滑过喉间落入腹中,只见他喉结来回滚动,终于将大半酒液喂进她嘴中,舌尖掠过她唇齿,低声质问,
“想做公主吗?”
“不,我不做公主。”明怡虽被他迷得神魂飘荡,可理智尚在,咽着酒嗓音含糊地答他。
公主与裴东亭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裴东亭。
裴越低笑一声,看着她咽下他渡过去的酒液,指腹轻轻按住她喉骨,一寸寸往上移,覆住她耳梢,几乎将她整张脸捧在掌心,唇瓣贴着她唇齿,细细研磨一阵,低喃道,
“好,那就做臣一人的公主。”
明怡的心被狠狠烫住,只觉五脏六腑均被他绵绵不绝的清冽气息给侵占,被他循循善诱的声线给蛊惑,纵是最烈的西风烈也难将她灌醉,可今日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叫她五内俱焚,脑庭好似滋生一抹眩晕。
她目光深邃凝视他,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裴越迎上她强势的视线,慢声一笑,残存酒液的薄唇轻轻往她唇角一咬,渐而慢慢游移至面颊,最后将她整个耳珠叼进嘴里,于她耳畔道,
“今夜,由臣来服侍公主殿下。”
明怡深吸一口气,心从未像此时此刻跳得这般快,隆隆地几乎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她这辈子素来越战越勇,然此时此刻她却恨不得缴械投降,恨不得死在他怀里。

第102章 你不是不尚主吗?……
含混酒液的唇瓣湿湿漉漉衔在一块, 好似那天生的磁铁,你追我逐,纠缠不休。想是刚沐浴不久, 他身上萦绕一股极为好闻的皂角松香,经醇酒染就, 冷白的肌肤褪去些许锋利而变得温润柔和, 眉睫浓黑,眼若点漆,再合着这身薄劲的肌骨, 挺拔的线条,极具美感。
他将人轻轻抱起,安置于那张长几之上, 身后灯芒依然在衣摆间流转交织, 随身形晃动漾开一圈光漪, 隔着衣料磨蹭好似比肌肤相擦带来更隐秘的刺激,湿热的唇息在她眉心面颊脖颈间逡巡游走,震开一阵又一阵酥麻。
他今日格外有耐心, 势要将她每一寸肌肤均给抚慰,每一寸肌骨均给烫平展, 不着痕迹分花拂柳, 穿林渡月, 眼波绵绵缠在一处, 连往日那不谙世事的时光,也仿佛被这抹温存给浸得柔软了。
廊外秋雨如丝,纷纷扬扬洒在庭院。
年前被明怡砍掉的那片竹林给长齐整了,经过夏日盛烈的生长,已变得茂密葳蕤, 雨丝穿梭其间,绵绵密密地将整片林子给充盈,风裹雨势拂来,似欲将这片秀竹给推倒,然秀竹却极有韧性,随风弯,随雨摇,却不折那一身根骨。
风更烈了,雨势也渐倾颓,风雨如注,裹着电闪雷鸣强势地折进这片磅礴而温柔的翠色中,远远望去只见碧浪翻腾,时而倾躲屋檐之后,时而凌空摇曳,说不尽是风雨摧竹,抑或是竹撄其锋。
经久不歇。
晚膳刚用不久,荀氏由嬷嬷搀着,至后湖一带消食,后湖地处酒窖与厨房之间,并非正儿八经的花园,而是裴家后厨养鸭鹅之处,素日荀氏也不往这一带来,实则是自明怡离开后,青禾每每夜里来裴府吃烧鹅,她总不放心,要来瞧上一眼,偶尔从她只言片语中得知明怡近况,以慰挂念之情。
灯盏沿着廊庑蜿蜒出一片火蛇,雨丝在灯芒中丝毫毕现。
远远的,她瞧见两名婆子伺候着青禾在对面一三角翘檐亭吃烧鹅,一盘刚出炉的烧鹅,一碟油米花生,一盘薄切牛肉片,一壶小酒,明怡说的没错,青禾酒量其实极好,只是她与明怡不同,她克制得住,该喝时一点也不含糊,在明怡跟前,她却是滴酒不沾。
师父说过,该她接班了,是以这段时日她每日均要习练双枪莲花达四个时辰之久,体力消耗极大,侯府吃了不够,总还要来裴家补上一顿。
荀氏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吃。
雨丝渐密,如浓浓的秋雾笼罩住整个池塘,湖心处,那对被老太爷撂下的鸳鸯,迟迟不肯靠岸,浑然不觉雨越下越大,淋湿了它们亮丽的毛羽,它们兀自嬉戏,往水面漾开一轮又一轮涟漪,缠缠绵绵湿了一身。
青禾饮去最后一口酒,吃饱喝足起身,掂了掂那对银环,冒雨出城习练去了。
雨连下了一夜,至凌晨方休,清晨秋露如珠,被朝霞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晨阳越过云层探出半张脸来,细看,那对鸳鸯早伏去不知何处歇着去了,而染秋的碧竹被滂沱大雨冲刷,露出一层新的翠色来。
碧空如洗。
暗朱的宫墙被昨夜那场雨洗过,也透出几分鲜亮。
皇帝一连数日遣人去北定侯府宣召明怡,均扑了个空,不仅人未见着,即便派出黑龙卫,也不见其踪,皇帝无奈,于八月初二忙罢朝政后,将朱成毓与七公主宣至御书房。
姐弟俩分坐皇帝左右,被皇帝问得面面相觑。
皇帝见二人不做声,眉头紧蹙,“怎么,还敢瞒着父皇?快些告诉父皇,你姐姐去了何处?”
七公主没好气道,“父皇,连黑龙卫都寻不着的人,女儿怎能知她行踪?”
“她真没告诉你?”
七公主笑容发苦,“女儿去北定侯府也未曾遇着她。”
皇帝就知道明怡躲着他呢,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七公主见他脸色不好看,只能劝道,“父皇,姐姐生性洒脱不羁,兴许不适合宫里的日子,您就由着她吧。”
皇帝没回这话,而是想起另一茬,与七公主道,“今个朝议,群臣提起下月是父皇的万寿节,父皇原不想操办,不过念着你今年二十又一,年纪不小了,欲借此机会给你挑一名驸马,你看如何?”
七公主立即摇头,“父皇,儿臣不想嫁人。”
皇帝顿时拉下脸,“怎么,还惦记着裴东亭?”
“没有!”七公主脸色涨得通红,急声辩道,“父皇您别乱说,他是二姐的夫君,我怎么可能还惦记着他,早忘干净了。”
提起这茬,皇帝不免想起明怡和裴越和离之事,从那日寿宴裴越的态度,也窥出几分端倪,他眼神在他们姐弟之前流转,忽然问道,
“你们说,蔺仪对裴越可还有心思?”
七公主和朱成毓交换了个眼色,朱成毓聪慧,一眼看穿明怡和裴越之间底细,可七公主似乎没太琢磨明白,
“就算有心思又如何,裴越不会尚主,不可能娶二姐。”
皇帝听了这话,陷入沉默,昔日明怡为李家之女,他当然不乐意瞧见李家与裴家结亲,如今既然明怡是他女儿,事情便不可同日而语。
裴越娶了明怡便算是他女婿,不算皇子外戚。
此厢按下不表,叫二人散去,到了翌日,礼部将下月十二日万寿节的章程拿来给皇帝过目,皇帝唤来司礼监几位秉笔,与内阁当场将流程敲定,结束后皇帝将闲杂人等使出去,趁势开口,
“恰好今日你们四位阁老均在,你们替朕拿个主意,蔺仪公主的事该怎么办?”
几位阁老相视不语,面色晦明不定。
那日在李府,明怡意思已十分明了,出了李府大门,公主身份便不要泄露出去,偏皇帝这头执意要认亲,几位阁老均有些为难。
康阁老捋了捋须,沉吟道,“陛下,恕臣直言,一来无当年出生之玉蝶金印,想将公主认回来,不合法度,此间还牵扯章明太子与娘娘的事,实在不宜声张。二来,臣观蔺仪公主,好似并无入宫之意,陛下不如就此作罢,以北定侯府功勋,封她为郡主,准她入宫行走,也算能弥补一二。”
皇帝断然否决,“不成,朕就要认她,你们给朕想法子。”
康季见皇帝态度坚决,只能收声。
不一会崔序出马,朝皇帝拱了拱袖,“陛下,臣倒有个法子。”
“你说。”
“您认她为干女儿,册封公主便是,只是不能上玉蝶罢了。”
皇帝托着下颌寻思片刻,颔首道,“倒也还勉强。”
蓦地他掀起眼帘,瞅向裴越,“裴卿,你素来点子多,你给朕出个主意?”
裴越怎么可能给他出主意。
他毫不犹豫从锦凳起身,撩袍下跪道,
“陛下,臣以为,康阁老之议,甚妥。”
皇帝听了这话,便不大高兴了,缓缓直起腰身,往后靠在明黄背搭,眼底温色敛尽,摆了摆袖,示意其余人退下,直视裴越道,
“裴越,你不想朕认她这个女儿,是不是还想娶她?”
他一眼看透裴越的心思。
裴越也知此事迟早遮掩不下去,于是直言不讳道,“是。”
“你不是不尚主吗?”皇帝悠悠地问,语气暗含揶揄。
裴越噎了噎,面露些许无奈,伏低在地道,
“故而臣恳请陛下不要认她这个公主,至少臣还有机会。”
“不可能,裴东亭,她是公主,这一点毋庸置疑,朕凭什么不认她?倒是你,不就一条祖训,破了这个规矩又如何?”皇帝整暇看着他。
裴越目光落在金砖之上,深吸了气,沉默片刻,抬眸与皇帝正色道,
“陛下,裴家祖训无论如何不能破,凡违祖训之家主,皆为裴氏罪人,臣决不能叫裴家数百年信誉砸在臣手中。”
他目色坚毅,又翻腾几许难以言喻的痛楚,“今日可尚主,明日是否会党争?蔺仪是您嫡亲的女儿,您信任臣,可五十年后,百年后的帝王呢,在发现裴氏家主曾有破例后,可还愿意信任之?臣非不愿娶,实不能娶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念,而坏裴氏百年之大局,亦不可损君王与世家信任之根基。”
尚有一批朝臣因裴家重誉而与之结亲,形成一股不涉党争的中间力量,信誉一旦开始崩坏,便如骨牌一般,一块接着一块倒下去,最终裴氏家族将风光不再,无人能挑起世族之大梁。
皇帝听完他这一席话,颇为动容,更生几分钦佩。
这便是一代世族领袖之风骨。
到这个地步,他以为裴越会为明怡破例,然而他没有,他并未因情情爱爱而蒙蔽那双眼,始终坚持立场,守信如山。
正所谓“言有物,而行有格,生则不可夺其志,死则不可夺其名”,真君子也。
大晋能有如裴东亭这等风骨清正之臣,实乃社稷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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