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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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头上的触碰渐止,他敛下情绪慢慢抬头。
“先别急着抬头,先退后一步再慢慢抬起来。”上官栩将手轻按在他额前,语速飞快地提醒道。
他便先往后退了一步。
也终于,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上官栩目色沉沉,松一口气。
而徐卿安慢慢抬起头,手虚扶着发冠,又重新带上笑:“娘娘调整之后感觉是要更周正些。”
上官栩莞尔:“徐大人可得小心啊,不说这山壁低矮,就是山间也有诸多林木横生,可不要又挂到头发了。”
说话时,她见他视线停在她的眉间,她以为他在出神,方蹙一下眉准备提醒,他便眨眼颔首道:“娘娘说的是,不过如今发冠既是娘娘为臣所戴,臣自当珍视再珍视。”
“娘娘。”
青禾的声音在外响起。
二人同时往外看一眼,又对视上。
这一次徐卿安不再阻拦,侧身抬手:“娘娘请。”
想来是二人相谈的时间太久,青禾便来提醒了。
然而二人出去时,青禾却向上官栩抵上一卷信纸,低声道:“娘娘,京城那边来消息了。”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二人便都猜出是什么消息了。
不过上官栩仍是打开信纸看了看。
“这么快。”她看后叹道,“幽州之事已经在坊间的书舍间开始流传了。”
“抢占先机嘛,这种事情自然越快越好。”
身后人的声音由低到高,上官栩刚诧异寻望去,眼前就递来一根木枝。
“做什么?”她问。
徐卿安看向身侧被填满树枝的山隙:“娘娘可要放一根进去?”
难怪她刚才看信时余光见他有动作,又传来窸窣声,原来他是在找能放进那山隙里的木枝。
上官栩便觉好笑道:“徐大人相信这个?”
徐卿安道:“能与娘娘同置一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他补充两个字:“赏赐。”
上官栩凝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你想要的赏赐就是这个?”
徐卿安见她诧异,有理有据道:“娘娘之前也没问臣啊。”
上官栩悻悻嗤一声,伸手从徐卿安手中取过一根木枝往山壁走去,又随意寻了处合适的地方将树枝撑在了山石的
缝隙里面。
徐卿安在她之后,瞧了眼她树枝所放的位置,上前将自己的树枝撑在了旁边。
而他刚回身,还未站定,上官栩便道:“京里的事,你既有打算便依你的来,但是春闱将近,那群士子纵是要用,你也要保证不能让人伤了他们。”
徐卿安垂眸:“这是自然。”
上官栩带着青禾往山上去了,徐卿安站在原地望着,眸色凝凝似有霾掩盖,又无声而叹。
到底没能让你先动苏然,本想让你们两败俱伤,让你不得不依靠我,没想到其中利弊你竟看得如此清楚。
这些心思是什么时候升起的呢?以前的种种都是伪装么?
幽州之事如预期一样,一经运作,整个长安城的士子都在讨论此事,不仅如此,参与讨论的士子还更是分为了两派,议那涉事之人是无罪还是轻罚,如此声势更是上了一层。
此事涉及民生,于百姓而言,粮食与他们息息相关,于士子而言,亦会影响他们以后为官准则。
不过两日,京中就有出头为此事请愿的士子,而后人愈多,百姓士子皆成群结对为涉事之人喊冤。
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县官为民,百姓为生,不查赈灾为何久不至,却定为民者、求生者大罪,岂不荒谬。
此事愈演愈烈,到后面竟有金吾卫出面镇压,就连上官栩得知后都觉得惊讶。
这也是他的计划么?
然而她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其实不管是与不是,金吾卫出动只会更利好她的局面——
金吾卫大将军是苏望的朋党。
“鼓动人心,再收服人心。”上官栩轻嘲,“现在我也离不开这些阴诡之事了。”
事情发展的第五日,因陈峰之事退居后宫多日的太后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
官员们见到她自是有诧异有欣喜,不过上官栩皆不待他们发言便先说起了近日京中之事。
她直言,金吾卫派兵强压士子百姓就是荒谬!京中士子和百姓非祸国者,非为害者,何至于金吾卫出兵镇压?
而更让人气愤的是,此番金吾卫私自关押士子百姓,竟以春闱资格和家中亲人相威胁,到底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自是知道,这事离不开那位留驻京城的金吾卫大将军。
于是金吾卫大将军被召往行宫。
而同时间,金吾卫活动被暂停,长安一切暂由留驻宫城的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羽林卫接手。
上官栩依旧未下令直接干涉朝事,只是以国母身份为士子和百官鸣不平,朝官中同有此心者自是跟随响应,而一向被天下诸多士子视作楷模的苏望也因此被架起,不得不下令安抚相关士子和百姓,详查幽州之事。
金吾卫暂退,羽林卫负责控制京中秩序,而太后懿令送达长安,羽林卫向诸士子百姓代转太后态度:
“世间矩度内,凡学士者,皆可有所言也;凡生民者,皆可有所愿也。”
“幽州之事定会详查,会依法度,也会酌情。”
而上官栩还向百官道:“昔日父亲在时,曾常与我分享他的为政之道,为官者于万民而言,需有更高眼界,知察社稷往来,但也因此常觉自己身居高位,则难免会容易失了本心。”
“故而,他道,居庙堂者,不止在谋政施令,更在广开言路纳学士之见,心怀悲悯遂生民之愿,以法度束己,以情理筑心,如此方不负百姓所托,不负国朝所望。”
“近日长安城内金吾卫闹出那样的乱子,岂非是在断朝廷言路、损害民心?当年玉华公也曾说过,士子是来日朝廷柱石,百姓是当下社稷根本。诸公皆忘了么?”
长安城里的事闹得不算小,不然也不至于最先会惊动金吾卫出动,期间已是影响到了城中日常秩序,不过好在换下羽林卫后一切都快速得到好转。
羽林卫遵太后令安抚群众,在此期间上官栩名声大振,不止在民间,也在朝堂。
虽说近日上官栩因陈峰绝笔而被质疑无诏摄政,但如今事件冲击一过,许多人便开始仔细思考此事——
先帝的确未留遗诏,但是先帝是意外崩逝,又年岁尚轻,如何能留下那样的遗诏呢?而且……似乎历朝历代来皆有少主临朝而太后垂帘之事。
陈峰信中质疑的无非两点,一是无诏,二是无德。
无诏是因先帝猝崩,不必多说。而无德,众人结合起近日京城之事确是不敢再苟同。
上官栩摄政其实时日并不短,而这期间她也一直颇具贤后之名,做事并无错漏,至于任人唯亲,其兄上官栎自幼帝改元后就从刑部退居秘书省任了闲职,可见上官兄妹并未有任何想借皇帝尚幼而外戚专政的想法。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上官栩向百官万民传达的话提醒了他们一件事——她是上官适的女儿,也受过玉华公的教导,当年苏瑜上官适在朝时德化四方,百姓无不称其仁,士子无不赞称其贤,就是现在的苏望也比不上那时的光景。
太后摄政不只是在朝堂上,也是在对皇帝的教导上,上官栩既受过二人教诲,让她继续留任朝堂又如何不是对二人遗志的承继?也能借此对小皇帝言传身教。
是而一番运作之后,上官栩重回朝堂垂帘,而这一次相较之前,她还多了一个万民百官的推崇。
金吾卫大将军的事处理得很快,说到底也不过是决策上失了分寸,依例对大将军薛弘处罚便是,然而事情却在刑部调查幽州案时有了变动。
起先,众人都以为金吾卫出动是薛弘担忧长安秩序所致,然而细查才发现,负责给那抢粮的幽州县令所在县送赈灾粮的是薛弘的儿子薛咏兴。
押运粮食的路上,薛咏兴不听劝阻,私自出玩,致使延误粮食送达的日期,结果灾区就因此发生了抢夺军粮的事,不过抢军粮之事太过恶劣,故而薛咏兴事的风头也就被盖下来。
而如今东窗事发,众人将这些事连起来才知,原来薛弘那么急不可耐地派兵镇压士子百姓就是为了不让他儿子的事被抖出来。
入夜后,行宫宫门落了钥。
上官栩方洗浴完,一袭黑发如瀑,周身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坐在梳妆台前抹着手膏。
本已被吩咐回去歇息的青禾折返回来,神色慌张。
她俯身到上官栩耳边:“娘娘……”
上官栩听完后,擦着手膏的手一停:“当真?”
青禾点头。
上官栩嗤一声:“他胆子还真是大啊。”
本要就寝的上官栩重新穿上了外衫,在青禾一人的陪同下出了寝殿。
夜已深,行宫内除了偶有巡逻的羽林卫再难见其它人的踪影。
上官栩和青禾拐进一间偏殿。
青禾留在廊外,上官栩推开殿门,独自走了进去。
殿内没有点灯,中间黑压压的一片,唯有临窗的坐席处洒了暗白的月光进来。
窗牖大开,徐卿安坐在坐席上,往外望着皎月薄云。
上官栩进来后偏头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边过去边道:“徐卿好兴致,都在此处赏起月了。”
徐卿安回头,慢慢站起身,不算正式地行了个礼:“不过是百无聊赖,便观月寒星稀,来煎人寿罢了[1]。”
上官栩无言,心想不过就是因为让他多等了一阵,就说出这样伤春悲秋的话。
她颇为怜惜地说一句:“徐卿还真是多愁善感啊。”旋即又沉声道,“不过也是真的大胆啊,落钥了还在宫城里赏月。”
徐卿安便连忙解释道:“娘娘误会臣了,臣并非是偷留在行宫内的,而是今日与陛下讲戏,忘了时间,这才错过了出宫的时辰。又恰好明日休沐,不上早朝,陛下就让臣留了下来,好明日一早又将今日未讲完的戏继续讲给他听。”
“当真是陛下让你留下来的?”上官栩直接道,“小孩子的话你也诓。”
鲜少有外臣留宿内宫的先例,皇帝年幼,又什么都不懂,这决定定然是他人引诱所致。
徐卿安便笑:“反正话是从陛下口中说出来的,自然就是陛下让留的。”
知他一贯无赖,上官栩便不再与他纠缠此事
,径直到了他邻座位置坐下。
抬头望了眼外面的月色,上官栩道:“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徐卿安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殿中不点灯,娘娘漏夜前来也不打灯笼,自然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了。”
行宫内人多眼杂,如今虽已入夜,大多数人也都安歇,但二人却都还是默契地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如此看来还真有几分见不得人的样子。
“是薛弘的事?”上官栩将徐卿安的话意点明。
徐卿安见上官栩如此不解风情,对他的调笑毫无反应,便也失了兴趣,扬一下眉,叹声道:“是。”
上官栩正色道:“说起来我还正想问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幽州之事和薛弘的儿子有关?”
徐卿安轻轻点头嗯一声。
上官栩:“那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徐卿安神色自若道:“之前我和娘娘商量的,主要如何是应对苏氏一党的这次反击,薛弘的事是在计划之外的。”
“此前我的确对薛弘有所布局,但也并不确定他一定会按我所料想的方向行事,因此我就未曾将此事告知娘娘。”
上官栩神情看不出变化的:“所以如今事成了你便决定告诉我了?”
徐卿安嗯声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薛弘已确定被他儿子拉下水,臣自然就应来请教娘娘的意思了。”
他微微抬眼,试探道:“不知娘娘对薛氏父子是什么打算?”
上官栩沉吟片刻。
薛弘是禁军中的老人,在金吾卫的任期更是有十年之久,而金吾卫掌管京城宿卫,有着京中人员数量最多的军队,这样的队伍自该忠心于皇帝,可薛弘偏偏是苏望的人。
那么便是威胁!
上官栩压着心中所想,语气平淡,话中却隐有试探之意:“能如何?幽州的事充其量不过是薛咏兴的失职,就算薛弘起了个打点的作用,念着他在禁军这么多年的功劳,也不至于将他罚得太狠。”
“徐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位薛将军可和咱们的苏相公是好友。”
言下之意就是若对薛弘下手,那么苏望定会出来保他。
徐卿安闻言挑眉道:“略有耳闻。”可是他说,“但若是那两位的关系不像外人了解那般交好呢?”
“你什么意思?”上官栩抬眼瞧过去,“莫非徐卿想说,苏相也可能对薛弘下手?”
徐卿安凝望她。
暗白月光下,她的眼神并不真切,可是他却能从她的那句话中感受到她的激动。
下手,她的意思是杀人。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在说起生杀之事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没有敬畏,没有悲悯,只有期待。
是四年前的那个上巳夜么?
徐卿安垂下眼眸道:“是。娘娘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和苏相还是有些斗争,故而一些事情他就是在娘娘面前装也得装下去。”
“薛弘和他的关系就是其中之一。”
徐卿安将二人之事娓娓道来:“若臣了解得不差,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在陛下刚登基后不久就出现了裂痕,他们二人一人为武,一人为文,看似互补,其实都是按着自己手里的盘子不肯将利益置换出去。”
“苏相势力树大根深,这些年来更是又培育了不少,其中就涉及到了禁军。”
“他不用薛弘的人,却培育自己的人,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不敢对薛弘付出太多信任。毕竟兵权之重,是自古以来所有为政者都知道的事。薛弘也不例外。”
“所以他就开始拥兵自傲,同时也想着将自己的亲信安排进朝廷的其它的要职中,如此,二人之间就有了争端。”
“包括这一次的薛咏兴押送赈灾粮也是二人暗里争夺过的结果。”
徐卿安道:“押送赈灾款并不算什么艰难的差事,但是却可以去灾区跑一圈沾上赈灾的功绩,历来是和平年间累功的重要途径。”
“薛弘为借幽州雪灾给他儿子铺路,甚至不惜直接与苏相相争,直接谁知薛咏兴是个扶不上墙的,送粮路上都非要去玩乐一番,最终耽误了队伍行进。”
他问:“所以娘娘觉得苏相会不会借着这次机会向薛弘下手?”
上官栩沉吟道:“你刚才说得很对,他们二人相争,不过是因为互相都有野心,但说到底也只是内斗,若一旦有第三方在外施压,他们就一定还会联手,又恰好二人之间的间隙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你所谓的下手不过敲打。”
“而敲打之后,薛弘势弱,我与苏相之间,他必还会选择苏相,届时他又成为苏氏的党羽,这样的结果并不好。”
“除非……”上官栩顿一下,抬眼看向徐卿安,眼含凌厉,“能够一击即中,借这次事情给苏相一个不得不除掉薛弘的理由。”
徐卿安挑眉:“娘娘是有想法了?”
自从知道幽州的事涉及薛氏父子后,上官栩便对薛弘有过打算,只是现下徐卿安问起时,她却说得并不真切:“他们两人共谋事这么多年,背地里定然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倘若薛弘要将这些秘密抖落出来,那么苏相断不会任由其发展,定会有所动作,只是……”
她止下要说的话,起身慢步到窗边遥望明月,又蓦地问道:“早闻薛弘因伤病酗酒,落下了离魂之症,他近日在牢中可好?”
徐卿安焉能不知她话中之意,勾了勾唇,跟着走到她身后:“一直好吃好喝着,不过确实偶有一些惊厥反应,吵嚷着要喝酒。”
他抬头望向与她相反的一侧:“不过娘娘放心,既然娘娘下了令,要薛弘的命了,那臣就一定帮娘娘做好。”
声音清冷带柔,上官栩望去。
更深露重,夜空中凝起了一层云,将月色遮盖几分。
光影黯淡,青年样貌只有轮廓映入眼中。
上官栩蓦地一怔。
夜深人静,二人独处,徐卿安心中渐有惬意,不觉唇角噙笑,准备侧身转过去。
“别动!”上官栩突然低喝,“转回去。”
徐卿安眉头皱一下,他实在不知上官栩的喝意从何而来。
莫不是她一早就知道他是故意将薛弘之事隐瞒?而她其实不仅不想动薛弘,甚至还想保他,刚才的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试探?
徐卿安应声转回去之后一动不动,袖中的拳头攥紧。
可是就在心中无比忐忑之际,一只冰凉又带着芍药花香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徐卿安眼底的光颤了颤,微蹙的眉头瞬间展开。
还是她一贯爱用的那款手膏。
他闭上眼,调息了一瞬,再睁眼时,扯着笑道:“娘娘这是……”
“嘘,别说话。”她再次开口止住了他,但是语气没有刚才那样强硬,“徐卿不觉得现在的夜色正好么?”
徐卿安看了眼被云层覆盖的月亮,道:“月藏云间,原来娘娘喜欢这样的月色么?”
“对啊。”上官栩的手指从高挺的鼻梁上划至他的脸侧,“这样的月色正好,不至于看不见,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看得太清。
她刚才发现,若隐若现时分,竟是他最像他的时候,不止气韵,甚至影子,她都觉得像。
许是因看不清,黑暗便能将她对他的感官放大吧。
这样也好,这种时候,她并不希望他的面容过分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然而不消片刻,云卷云舒,月亮重新显露出来,一切变得清晰。
上官栩果然收回手。
徐卿安跟着侧头,视线追随过去。
而上官栩垂着眼,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受中。
初时,她在昏暗中见到的那一眼有多激动,月色重新投下时,她便有多怅然。
终究不是他。
而方还在失神中,上官栩腰上便觉一紧,待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箍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她瞬间凝神,又下意识地将手抵在衣襟上。
那感觉很复杂,入夜之后,身上的丝织物只会变得更冰冷,寒意从掌心浸入身体,可是他周身气息却都热的,将她紧紧包裹,又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徐卿安俯眼看她,扬唇道:“就结束了么?娘娘。”
“什么?”上官栩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都忘记从他怀中挣脱。
徐卿安便道:“这就是娘娘驭下之术?似是而非的触碰,不说缘由,也不求结果,只将人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好坏,可是目中却似带着嗔意。
上官栩昂首道:“要什么缘由?求什么结果?难道我刚才所为之事徐卿不喜欢么?”
徐卿安胸膛明显起伏一瞬,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挤着笑道:“所以臣喜欢什么,娘娘便予臣什么?”
“自然。”上官栩从容地勾起笑。
“嗯!”
他一下将她揽的更紧,上官栩闭眼闷哼一声就见他倾身而来。
她立马偏过头躲开。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便抵着他的肩,也不去看他,又气息有些不稳的:“薛弘的事处理完再说吧。”
两腮因紧咬后槽牙动了动,徐卿安果真停下,他扯着笑:“好,那娘娘就等臣的好消息吧。”
翌日,徐卿安为小皇帝讲完戏后出了,回了骊山脚下的府邸。
张凡早已在此等候。
二人互相见了礼,张凡便先开口问道:“如何?她……同意了么?”
徐卿安点点头。
张凡问:“可是费了些周折?”
徐卿安摇头:“没有,很顺利,甚至那话还是她先说出口的。”
“她也想杀薛弘?可是……”张凡惊讶后便是不解道,“可是当年金吾卫分明也对您……”
“我不知道。”徐卿安低头,向一旁走开几步,“或许是兔死狗烹,或许是利益相争,又或许是……”
他背着张凡抬起头,目中盈盈带着碎光,心中浮起他觉得可笑的猜测——又或许是她尚念及与他的几分情意,那事之后便不忍再赶尽杀绝了吧。
薛弘的事徐卿安之所以先隐瞒不报,其实原因不是他向上官栩所提的“害怕薛弘不入局而空欢喜一场”,而是他怕上官栩要保薛弘。
他本打算确定薛弘入局后,去逼上官栩不得不对薛弘下手,结果谁知上官栩竟也对薛弘有了铲除之意。
他深究不了她的用意,但无论如何,有了她的允准,铲除薛弘他便不用顾虑太多了。
幽州抢粮的案子递到了刑部,自然与之相关联的薛氏父子的事也落到了刑部里。
朝中虽大多数官员都倾向苏望,但因之前苏瑜上官适的引导,所以正义之士也不在少数。
而薛氏父子的事做得的确有大问题,朝官不免对其多有苛责,故而这段时日,薛弘在牢中的待遇并不算好。
打开牢门,薛弘盘腿坐在草席上,他两手拴着的铁链另一端定在墙壁上,旁边还放了几个空酒坛子。
徐卿安走进去前,狱吏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这位近日的脾气不太稳定,大人小心。”
短短几日薛弘便连发了几次疯病,徐卿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对他说好。
徐卿安走进去停在薛弘面前,蹲下去对着他左右看了看,见他正闭目小憩着,只是他看似安静,搭在双膝上的手却不住地轻颤。
他轻唤了声:“薛大将军?”
薛弘应声掀起眼帘,见是徐卿安,眸中带几分轻视道:“是小徐大人啊,可是调查完了,来放我出去了?”
徐卿安温声,一句说得清楚:“不是。”
薛弘便显出几分不耐烦:“怎么就这么麻烦?京城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了,我自是认罚,但也不至于这么久还不放我出去吧?”
徐卿安故作思忖:“嗯……京城的事是处理得差不多,可是薛郎君的事还没结束啊。”
薛弘闻言滞了滞,瘪嘴说起其它道:“那你来找我作甚?可是带酒来了?”
徐卿安摇头笑叹:“要我说,薛大将军何必急着出去?这牢房之中虽环境差了些,但吃喝上却始终未曾亏待过大将军,虽然给大将军上了链子,但也只是为了给旁人一个交代,便是刑罚都未曾对大将军用过。”
“而狱里的兄弟们都知道,大将军爱酒,便是大将军想喝什么弟兄就给大将军拿什么,我看这里的日子倒是比在校场上整日风吹雨打来得舒服。”
薛弘听出他的轻蔑之意,还击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小辈,我为大晋负伤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如今不过多要了几坛酒喝,还轮不到你们来嘲讽我。”
徐卿安连忙道:“是是是,下官自然是不敢的。”他转过身对门口的狱卒说,“快去给大将军拿酒来,要库房里最好的酒。”
狱卒颔首应是。
牢房内外只剩下徐卿安与薛弘,薛弘旁边的酒坛里还有几口酒,徐卿安拿起来晃了晃,为他倒了杯酒出来。
“薛大将军请。”
薛弘接过酒杯:“你还挺识趣的。”
这几天薛弘在这儿一直喝着这类酒,还算醇甜,符合他的口味,如今又有人递杯,美酒下肚后,薛弘便也露出满意道:“放心,等我出去后会记得你的。”
徐卿安却几不可闻地嗤一声:“出去,出哪儿去啊?薛大将军不会现在都还以为自己能安然地走出这座牢房吧?”
他声音很小,但足够让面对之人听得清楚。
薛弘闻言色变:“你说什么?”
徐卿安也盘起腿,随意地坐下:“薛大将军刚才说,为大晋负伤?可是据我所知,薛大将军入伍即在禁军,期间近三十载,从未上过战场吧,又是如何为大晋负的伤呢?”
“哦……”徐卿安仰脸,似恍然大悟道,“还是说你在暗地里行过什么诡秘之事?以致落得一身伤痕,现下要酗酒止痛?”
说着,他“啧”一声,面露不解道:“可是不应该啊,那年上巳夜朕没有见到你啊。”
朕字一出,薛弘脑中轰然一片白,旋即就是全身的热意灌涌上头,眼眶里唰地染红一片。
可是他却说不出话了。
而徐卿安恍若未察地继续道:“那年曲江池畔,朕带着满身血污从水里爬出来,虚弱昏沉之际见到了奔袭而来的金吾卫,朕原以为他们是来救朕的,可没想到竟也是来杀朕的。”
薛弘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喉咙,瞪大双眼,呜呜咽咽。
徐卿安对他笑:“放心,有你说话的时候,只是现在药效刚起,身体还未适应过来罢了。”
徐卿安压着声音笑几声:“你是不是想问是什么药?又是什么时候吃的药?”他看向刚才递出去的那只酒杯,漫不经心道,“按理说,你阴谋诡计也行了不少,怎么就这么相信旁人给的东西呢?”
徐卿安抬眼向身前的人看去,他看见他满目的震惊、恐惧,不过更多的应该还对当初未能斩草除根的愤悔。
徐卿安:“离魂症难治便不治了吧,你既然那么爱酒,我便将那些药都下到了酒里,这些日子你也喝得不少,而我今日来,更只是为了把最后那味药亲自喂给你,也算是为我们之间短暂的师徒关系做个了结。”
他轻叹一声,将刚才倒酒时浸湿的手指擦了擦:“记得当年,旁人教我习武大多因顾忌我的身份而不敢教我太过险要的招式,只有你告诉我男儿若要练武便不要怕伤、怕累,一国储君更是应当有所表率,所以你什么都愿意教我。”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你为何如此做——你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好赌之人。国家安定,内外无战事,你作为武将想要在这样的背景下短时升迁确实是难事,所以你只能冒险行事,赌我,赌我的父皇能因为你的‘忠君谏言’对你高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