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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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砖瓦竹木,实则也是每年这个时节江南多雨,诸多民舍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房顶漏水或者其它地方破漏发霉的问题,所以就急需用新砖瓦竹木修整。
可是今年这几样东西江南市场上都缺,进而都溢价不少。
但江南民众原以为今年这几样必用品紧缺是因为供应丝绸的蚕桑和制瓦的黏土出了问题,可万没想到那几家船商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积压了这么多货物,或者说本可供应正常的商品,因为他们的积压造成了大幅的溢价。
江南的丝好,京城的达官贵人又多,故而纵然当下江南更缺丝,船商们也为了利益将丝织品尽可能多地往京城运。
至于砖瓦,也是这次之后才知道,那几家船商尽还有砖窑的生意,砖窑制了砖瓦,他们便直接收下,等到梅雨季,房屋被数日雨浸后再拿出来卖出去。
而梅雨季,雨幕难停,这期间难得有一两日雨歇时间,许多住户为了不让房屋受损更加严重或者加固屋顶围墙,便只能在那两日高价买下船商抛售出的砖瓦竹木。
纵然商人逐利是自古以来人们都知道的事,但是背地里那些动作被揭露到明面上时,对此利益遭受损害的百姓还是免不了一阵愤恨。
更令人咂舌的是,就这些船商积压货物的背后,还发现了那位海内贤相苏望苏氏家族的身影。
原来苏氏捐赠的那些东西是从这些手段中谋夺而来的么?本就该属于百姓的用品,被刻意积压,在哄抬物价高价卖出后,把其中所夺的利益分出极小的一部分再还给百姓,这就是对百姓的恩赐么?
一时间,江南对苏氏的流言四起。
消息传回京城那日,苏尚就来向上官栩辞别。
上官栩惋惜道:“竟然遇上这样的事……还是家里的事更重要,便快回去吧。”
苏尚点头:“具体是何情况尚且还不清楚,只能先回去问过阿爹之后才知道,只是家里的事还有阿爹和五兄,你这里……”
“我这里也有青禾和阿筝陪我。”上官栩露出轻松的笑。
苏尚轻叹:“但以往几年,你来大安国寺都是我陪着你的。”
上官栩垂眸,轻摇着头笑了笑:“按理说,来大安国寺这样的事不至于让你这样一个礼部侍郎来陪同,你随行几年其实反倒容易让外界生出不好的话。”
苏尚张了张口,又蓦地将话咽下。
他想说他不在乎,可是又想到或许她的意思是传出二人关系上的谣言。
当然,他对那些话同样也不在乎,但只怕她在乎。
苏尚便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才“嗯”一声,道:“我便先走了,期间若有事派人来寻我即可。”
上官栩轻声应了好。
望着苏尚离去的背影,她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苏尚回了府里,听苏然讲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苏尚转着手中的茶盏沉吟道:“如今江南的那些流言不过只是因为我们苏氏给出去的捐修之物和船商手中积压的货物一致而引发出我们和那些船商有合作的猜测,并没有实质性证据。”
“但货物一致又能说明什么?难道我们就不能从那些船商中购置货品了?而且我们苏氏全族在长安,自然也难知道那些船商刻意哄抬物价之事,只不过和有他们合作,这才一直买着他们的东西,再者我们也是按市价购买,从不经手那些货物而只将其用于需要的地方,如此凭何说我们参与了船商积囤货物一事?”
苏然听后锤掌道:“对啊,江南那群人现在不就抓着‘货出同源’来说我们和那群船商有勾结,那我们也宣称是他们的买家不就行了?反正江南也就那几家大点的商家,不找他们还能找谁?而且七郎这种说法不仅将我们和他们的界限划清了,也说明我们是按市价购买的买家,便也是那哄抬物价之后的受害者。”
苏尚仍旧垂着眸:“其实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去证明,只需能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以了,其余的,若还有人不信就该由那些怀疑的人拿出证据,而不是非要我们面面俱到,为了洗清自己把什么细节都透露出去,那样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说还会画蛇添足,说多错多。”
苏然颔首:“对,无需自证,若还有人怀疑就应拿出证据,否则就是污蔑。”说着,他望向上首位置的苏望,“叔父觉得呢?”
苏望闭眼沉声道:“江南之事难题不在这里,而在苏氏所失的民心,七郎的法子的确对划清和船商的界限有用,但这事发生之后许多人心里便已对我苏氏所为有了怀疑,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损失。”
苏尚道:“事情既出,这样的损失便是难免的,我们现在能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只是为了止损,民心难育而易失,阿爹若想维护江南的民心,不如致信给那几家船商的家主,让他们向江南民众忏悔道歉,再将积压之物低价售出去以作补偿。”
苏然觉得不妥:“这样亏本的事,他们会愿意么?”
“他们当然不愿意。”苏尚抬眼,平声静气道,“可他们有选择么?近几年五哥和他们来往不少吧,送的孝敬得也多,他们应该也听你的,”
“叔父不收那些。”苏然指出他话中之意道,“都让他们转去了它处。”
“道理都差不多,反正由京城递出去的话他们总是要听的。”苏尚说得漫不经心,“其实由五哥出面正好,既代表我苏氏的立场和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也不至于说让一朝相公因此事出马,显得以公谋私,而五哥也可以借此机会攒名誉,重掌御史台。”
“其它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不用太操心了,阿爹在江南培育民心多年,总有些人是心向阿爹、始终愿意相信阿爹的,故而到时江南之事只要苏氏做了表态,自有那些人为阿爹和苏氏说项。”
苏望沉吟:“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五郎,”他抬眸看向苏然,“你先依刚才七郎说的那样去办,然后再去查一查为何他们这一次犯了这么大疏忽,之前一再提醒过他们贪多不得,怎么这次偏要多运那么货物,致使货船被雨打翻。”
苏然起身,拱手接令道:“侄儿这就去处理。”
待苏然走后,房间独留下父子俩,苏望问道:“你一会儿还要去大安国寺么?”
苏尚微微笑道:“不急,待此事结束之后再去不迟
,虽然您和五哥筹谋的那些我从不参与,但如今事关苏氏一族,我身为您的儿子能做的自然也会做,阿爹不必担心。”
苏望轻叹,目露欣慰:“不参与好,你只需专心担好你的朝臣之责,以后你便一定是名望远超于我、远超于你大伯父的大晋贤相。”
苏尚轻笑一声,端起茶盏饮下前轻声道:“那些都不重要。”
他求的也不是那些。
茶香沁鼻,提神,苏尚将茶盏放下,想到了心中真正所求,眼尾不觉带上了笑意。
江南之事几日后,沈恒去了趟徐卿安的府宅。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沈恒汇报道:“江南那边几大船商近几日纷纷低价售卖囤货,还对之前高价买过他们商品的人发了补偿,以此希望能挽回百姓的信任。”
徐卿安手中捻着棋子,冷笑道:“不是他们想要挽回百姓的信任,而是他们背后之人需要借他们的手重揽民心。”
沈恒跟着轻笑道:“也真舍得,这些东西抛出去,他们几大船商的账目今年都要画赤字了。”
徐卿安正色道:“你让你的人看着些,别让其他人趁这个机会钻了空子。”
沈恒颔首道:“嗯,郎君放心,那些东西都会流到需要的人手上,不会让人趁着这个机会去发财。”
囤货低价售出自是能解民生之急,但也要防止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再囤货发财。
“但是不得不说苏氏这次反应还真快,事情不过发生几日,他们便能将局面控制住。”沈恒叹道。
“该影响的始终会被影响,说到底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徐卿安看着棋盘,伸手落了一子上去,“此事一出,苏望在江南的声名定然受损,包括他精心扶持地那几大船商……”
沈恒饶有兴致地接言道:“那几大船商既要失了在江南的地位,也要得罪京城的那些商铺掌柜了。”
早在春猎时,徐卿安就让顾筹趁着调至金吾卫提前回京帮他收集了一些情报——
京中哪些商铺和那几家船商有供应关系。
他让顾筹把今年江南缺丝的事扩散至那些商铺中,致使京中诸多和那几大船商有交易的商铺同时间向其进丝,进而将几大船商刻意积压的囤货全部诱出来,这才有了后面翻船的事故。
徐卿安面色平静如水地轻抬了下下巴:“该你了。”
沈恒看着棋盘观察棋局后落子道:“对了,说到那几家船商,江南那边飞鸽传书过来,说那几家家主全部启程往京城来了,可能这次真的大出血了,便都来找苏氏要说法了。”
“往京城来了……”徐卿安抬眼望过去重复道,“这倒是没想到。”
他思忖道:“那或许可以借此加快取代他们在江南水运上地位的进程了。”
一颗棋子按下,徐卿安笑了笑,看来得再挑时间去见她一面。
第36章
大安国寺内,上官栩已在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数日,这几日青禾和阿筝也陪着她,她这边自是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宫里小皇帝那边需要时不时地让人回去看一看。
阿筝功夫好,大安国寺和太极宫之间骑马来回跑一趟于她而言甚为轻松,故而今日便由她回宫一趟,看一看小皇帝的近况。
临别时,寺中的和尚捧了东西到上官栩跟前:“太后殿下,这是之前苏大人走后打扫他房间时发现的玉佩,您看可是那位苏大人的?”
上官栩仔细看了几眼,轻嗯道:“是他的,想来是他不慎落下了。”
和尚:“那您看……”
上官栩了然,大安国寺是皇家寺院,寻常少有外来者,而寺内的和尚每日也都有功课要做并不常出寺,故而这玉佩……
“改日我差人给他送去吧。”上官栩将玉佩拿到手中。
阿筝在旁道:“不如就让奴婢去送吧?今日奴婢回太极宫,刚好能顺路。”
上官栩侧头向阿筝看去,颔首道:“也好,这玉佩是他阿娘给的,他一直看重且随身带着,如今落到这里几日都未曾见他来取想来是因家中之事繁忙未注意到,或者他一时没想起落在何处,也正急着四处找呢,便先给他送去吧。”
阿筝回太极宫前先去苏府,她本想将东西交给苏府的家仆之后就离开,却被苏尚请了过去,她便只好自己亲手把玉佩还给他。
“有劳阿筝跑这一趟了。”苏尚将玉佩放置于手心看着,含笑谢道。
阿筝莞尔:“娘娘说这玉佩是苏大人的珍视之物,故而一寻到之后就给苏大人送过来了。”
“是吗?”苏尚眉梢扬起,眼眸清冽,“便替我好好谢过殿下了。”
旋即,他又问:“对了,近几日殿下那边可还顺利?”
阿筝:“嗯,一切顺利。”
苏尚:“可有说过几时回宫?”
阿筝摇头:“还未定下来。这一次娘娘和方丈多安排了几场佛事,也就一直没将回宫的日期敲定下来。”
“这样……”苏尚神色恹恹一瞬又立马扬起笑道,“那倒是麻烦阿筝你在大安国寺和太极宫之间来回跑了。”
阿筝浅笑道:“也没觉得有什么麻烦的,而且许是以前常有习武的习惯,现如今啊若是哪日不活动活动,婢子还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苏尚跟着笑几声,连连摇头说着你呀你呀,又静下来关切道:“你到殿下身边也快四年了吧?以往的记忆还是记不起来么?”
苏尚常关注着上官栩,自然对她的身边人的事也有所耳闻。
阿筝眉眼漏出遗憾:“偶尔有些零星的碎片吧,但都不真切,不过近两年确实脑海闪现以往场景的次数要多些了。”
苏尚宽慰道:“那便快了,相信终有日你会全部想起来的。而且你一身功夫,说不准还是哪家的将门娘子呢。”
阿筝:“苏大人就莫要打趣我了。”
二人一起埋首失笑。
“郎君,人都到了。”话语停歇间,苏府的家仆来向苏尚轻声道。
苏尚便往院中看去,阿筝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然而眼神却滞了一瞬。
是江南几大船商的家主来了。
而二人站在廊下,那几位家主一进来就看见了苏尚的身影,便纷纷驻足拱手向他行礼。
苏尚面向他们轻轻颔首以作回礼,然而话却是对身旁的阿筝说的:“看来今日不能和阿筝相叙了。”
他转过身面向她。
阿筝从善如流:“苏大人的正事要紧。”
苏尚温声:“替我向殿下问安。”
阿筝沿着走廊离去,又在途中看了几眼刚才院中的几人,期间还与人对视上了两眼,心中生的迟疑莫名更多。
阿筝走后,苏尚没有立马就转身向议事厅方向去,而是抬起手,对着掌心的玉佩无奈地叹一口,又笑了笑。
怎么就给我送回来了呢?又得找其它理由去见你了。
夜间稍晚些时候,阿筝从太极宫回了大安国寺,她向上官栩汇报了小皇帝的近况。
“陛下一切都好,功课也都未曾耽误,让娘娘不必担心他,他还说娘娘在寺内吃住从简,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上官栩欣慰:“都好就行。”
说完,她又见阿筝目有难色,似有话想说。
“怎么了阿筝?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阿筝抬眼:“今日……奴婢在苏府内见到了一行人。”
上官栩想起近日得到的消息:“是江南来的那几家船商的家主?”
阿筝:“应该是,奴婢那时怕打草惊蛇、耽误娘娘计划便并没有向苏大人多问,只是……其中有一个人,奴婢见到他时觉得甚为熟悉,甚至一时间脑海里还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上官栩提起精神:“他是你的故人?”
阿筝怅然:“不知道,但那一瞬间,我脑中确是有他举杯与人对饮时的画面,但他到底是谁,我……我想了一整日都想不起来。”
阿筝眉头紧蹙,无
比懊恼。
上官栩双手搭上她的太阳穴,为她轻揉:“不急,如今你能想起一些已是极好的消息,其余的慢慢来就可以,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今日见到的那个让你想起往事的人或许真的是你的故人,若有可能,今后他将是助你恢复记忆的关键之人。”
阿筝轻嗯,又沉默,眉头紧锁,努力让自己静下心。
当夜,上官栩做了个梦,她又梦回了春三月,上巳日。
曲江池畔,花鸟剪纸铺张高悬,光影绰绰,水波粼粼。
她被他牵着手腕,慢跑于江边步道。
青春少女,一袭春装,绚丽明亮。
她望着身前人的后背,目泛甜意,沿岸华灯初上,眼前少年身侧围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温雅,她被他拉着,跟着他跑了许久也不觉累。
晚风拂面,触意温煦,她享受与他相处时的一切。
可是渐渐地,他手上的力道变小,五指也离开了她的手腕。
她茫茫一息,瞬间察觉他又要离她而去。
别、别走……
她立马加快步伐,只想跟上他的脚步。少女模样转化成现在的青年女郎。
你转头看看我,你先转头看看我。
你知道么?阿筝寻回了记忆我好为她高兴,今夜你能来我梦里,我更是开心。
我有好多话想与你说,求你别走……
可她分明奋力追赶,但二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光晕散成一片雾,如阎罗般侵蚀着前方的身影。
上官栩眼中蓄起了泪,脚下奔跑不停。
然而白雾归拢,如虚幻般,一切趋于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却始终不愿让我见上一面?
忽地抽噎一下,上官栩睁开眼。
头顶是禅房的屋瓦,身下是铺展的棉褥。
是好梦么?还是遗憾又一次的加深。
上官栩意识缓缓清醒,这才发觉房间内正弥漫着缕缕芍药花香。
她侧头向房中看去。
动作带起声音,房中坐席那一侧的人直起身,向她望来。
“娘娘醒了。”
那声音淡漠,但又偏如山间清泉般清冽,疏离中带着几分温润。
方才醒来,上官栩双眼还未适应屋中黑暗,但她知道来人是谁。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徐卿安道:“刚到不久,进来时才发现娘娘已经歇下了,便想放下东西就走,怎知娘娘刚好醒了。”
“可是臣打扰到了娘娘?”
上官栩垂眸不说话,她再看了看那一侧青年的剪影,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她只轻声说:“外面有值夜的宫人。”
所以隔得太远说话恐会被人听了去。
徐卿安明白她的意思,静了一瞬,转过身,慢慢走到床榻边。
她看见他手中的香炉。
他又来为她送他调的芍药香了。
房中昏暗,剪影行于眼前。
在上官栩的注视下,徐卿安十分不见外地坐到了她的榻边。
手中的香炉放下,往前推了推。
徐卿安:“刚才做噩梦了?”
上官栩没说话,移开眼去看向他推过来的香炉。
“这里面加了安神香,现下才上半夜,娘娘多闻一会儿,下半夜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会有好梦么?她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可是四年了,一次都没有过。
刚才梦境中的悲切还在脑中残存着余韵,上官栩半侧着头,豆大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中滑出,一侧堆积在鼻梁下,一侧滑进了耳廓里。
“怎么还哭了?”
身前剪影发出怜惜的声音,上官栩诧异,扬眸看去。
她原以为他是看不见的,周遭这样黑,她不过无声地落下泪,又如何会被他洞悉。
可是她不知道,他早已习惯在黑暗中关注她的一切,而且泪珠晶莹,哪怕有一丝光也能折射,他又如何会察觉不了呢?
纤长如竹的手指向她伸来,触及的一瞬间是冰冷的,可是后面真正为她抹去泪水时传来的感觉又是温热的。
徐卿安对她的讶异的恍若未察,轻声:“那个梦很可怕么?”
是一种很熟悉的温柔问候。
许多情绪再难隐藏,许多想法再难压制,上官栩一下坐起身,张臂向眼前人揽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徐卿安身体微僵片刻。
他伸出手帮她拭泪本是因见她哭泣而一时鬼使神差,结果谁知他刚想暗骂自己的行为时她就突然倾身而来将他搂抱住。
他片刻不动,手指抬了又抬,但也终是慢慢落到了她单薄的背上,又细细安抚。
上官栩闭着眼,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他不用香,二人离得这般近时她只能闻见一丝极浅的、用于熏衣的蕙草味。
她感觉到他手掌在背后的触碰,眼睛愈发酸。
“我回宫之后你寻个理由来见我,到时我把之前说好的、要送你的香……给你。”
其实对于那些刻意摒弃掉的习惯,徐卿安并不想重新拾起。
他问她道:“娘娘就这样希望臣用香?”
“嗯。”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之前那话说得很对,你我之间这样相处难免气味互通,为防让他人发现端倪,便总要未雨绸缪。”
房中安静片刻。
“好,既然娘娘安排了,那臣照办便是。”
听到耳侧肯定的回答后,上官栩放开手,向后缓缓坐好。
视线移动,二人目光交汇在一起,他的手再次伸来。
上官栩偏开头。
刚才的搂抱已是诸多情绪下牵动的越线之举,那举动牵心,让上官栩一时间生了慌乱,如今缓了过来她便下意识地抵触他的触碰。
徐卿安手顿在半空:“娘娘,眼角还留着泪。”
想着他还有用,上官栩也不想现在将他推离太远,便转回去头看他,扯着唇角笑了笑,随意擦了擦:“无事。”
而他静静凝望着她,目色冷幽又复杂:“到底是什么梦,让娘娘这么伤神。”
上官栩调整好情绪,耐着性子笑道:“怎么?徐卿这么关心我的梦中之事,可是精通解梦之道?”
徐卿安轻笑一声:“倒是看过一些杂书,娘娘若是需要,臣可以试着解一解。”他压下声音,说得煞有介事,“看看到底是凶还是吉。”
上官栩却干脆非常:“不用了,梦境之事与寻常之事有何干系,我不信这些。”
见他还想追着问,她没忍住一下直接道:“徐卿这么关注这些,莫不是做官做得无趣了,想去江湖上做个神棍了?”
徐卿安被这话抵得侧了头,似气闷地呵了声,他理了理刚才因她搂抱而被揉皱的衣襟,抬眼时再无刚才半分柔情。
“娘娘既然醒了,那不如我们就好好谈谈其它事吧。”
“江南几大船商的家主进京了,娘娘知道了吧,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上官栩:“按照之前的打算,不就是想趁着他们这次酿成祸事的时机把江南水运给抢过来么?如今他们来了京城,不正说明我们的计划起效了?”
徐卿安点头:“是,而且他们齐齐上京更说明我们的计划打到了他们的七寸。”
“然而这也是危险的地方。”
“此前他们江南之事反应迅速,就是因为他们背后的苏氏为他们出了主意,故而他们这次进京也定是为了求救而来,所以我们得预防着。”
上官栩想起今日阿筝回来向她说的事情——
那几个家主中有她的故人。
江南船商早在十年前就与苏望有了联系,而阿筝又是四年前在洛州被寻得的,两个地方并不近,她是如何和江南人有
交情?又为何刚好那人和苏望有联系?
“娘娘?”
上官栩回神。
徐卿安见她失神又回神的模样不免失笑:“看来今日是臣来得不巧了,娘娘似乎一整夜精神都不太好。”
上官栩不想让他觉察出端倪,勾唇重新迎向他的视线:“是有些,不过也是因为方才醒来有些不聚神罢了,其他的没什么大碍。”她说回刚才的话题,“其实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什么?”徐卿安认真问。
上官栩撑着双手,突然倾身:“你直接把他们都杀了吧!”
她眼眸放光,用轻扬的语音说着拿人性命的话。
而徐卿安声音低冷:“你说什么?”
他面若寒霜,讶异中掺杂着怒意。
上官栩觉得他的反应好笑,一个刘昌一个薛弘,死于他诡计下的人已经这么多,缘何如今还会对她的话感到诧异。
上官栩便再道:“是我哪里没表达清楚么?你将那群人的都杀了,他们再回不去江南,那么自然那几家船商就群龙无首、不攻自破了。”
徐卿安似嘲似疯地低笑几声,再度觉得自己反应可笑,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当年杀他时都尚且不留余地便是如今为了江南水运再杀几个人又能如何。
他掀起眼帘,眼尾唇角都残存着癫狂的笑意,而眸中又染上无辜:“娘娘,臣可是文官啊。”
上官栩故作意外地轻啊了声:“可是徐卿不是武功也好么?进出大安国寺犹入无人之境,杀几个人应该也信手拈来吧?”
徐卿安撑在榻上的手紧攥着锦被。
可是他面上神色不变,还缓缓倾身往她逼去,手指落在她的脸上:“说到这个,娘娘就不怕臣对您……”
“所以你会吗?”她打断他,任由他的手指抚在她的下颌。
他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那些事情他当然想过,甚至当暴戾气息止不住时他真的很想一把插住她的脖子!紧紧施力不放手,不问为什么,就只是想以同样的方式把她曾负他的讨回来。
他视线停在她的下颌,手指在上面打着圈。
上官栩安静地看着他,自从他上次来过大安国寺后,她便觉得他比现在她所看到的还要复杂。
一个学子纵是出身书香世家但若想成春闱铨选双元,那必然需要在读书学文上付出远多出常人的努力,但他除此以外,却还有时间去习武?而且也并非是泛泛而学,他不仅精通骑射,身法上也极有造诣,能够他绕过羽林卫的防守直奔入她大安国寺的卧房而来。
要知道大晋朝文武分明,抛却君子六艺必须所学外,家中若无从武背景,家主便鲜少会让后辈去习武术,只会花更多的精力在培养读书上,就算他因病而需习武健体,也不至于达到这样的武术水平。
对!他家中还有为他治疑难之病的神医。
上官栩心想,他背后定然有她所不能查到的背景。
而他还没回她的话,只缱绻地抚摸着她下巴上肌肤,再慢慢往上到她的侧脸位置。
伴随着触碰的移动,他的眼帘也慢慢掀起,与她视线再度相接时眼底笑意意味不明,上官栩迟疑片刻,可是待到反应过来时刚想后撤就被他突然摁倒在了榻上!
上官栩惊目仰望他。
而他呼吸声中带起笑,手也落到了她的眉眼间,却也没有多余冒犯的轻柔地抚着她的蛾眉。
“娘娘,您之前说我不信您,可您又何曾信我呢?”他撑于她的上方,仔细描摹着她的眉形,流连又爱惜,“我既然将自己当下的能力都展现在娘娘面前,自然就是为了娘娘更好地了解我,娘娘又何必担心我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他若真有其它心思,那便没必要将他的底牌都漏出来。
徐卿安:“说到底还是臣的运气太好,幼时身子差,旁人都说臣连弱冠都活不过,结果没想到遇到一位神医救臣于危难中,不仅施药帮臣养好了的身子,还极力帮臣寻了习武的老师,让臣的体魄也强健了不少,故而才有了臣的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