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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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乱事也来得奇怪,只起事那段时间有了声响,后面便也就安静了下来,甚至到了这几日就是朝廷派出去的探马也未能探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望刚将今日送回消息拿给苏尚看过,父子二人皆对这连日的利好消息起了疑心。
苏望先问:“你最近还在往外派人?”
苏尚瞬时睁了眼,默了默后道:“嗯。”
他知道苏望问的是他派人出去找那个人的尸体的事。
自上次在立政殿中,他与上官栩对峙过后,他便铁了心地要找到那人,让她死心。
可是苏望却明显对他的这番行径有了不满:“还在找?都找了一个月了,听说山上崖下,哪怕峭壁上,你都让人拴了绳子找了个遍,就这样都丝毫没有找到那人的半点踪迹,到现在,你还不死心?”
苏尚无动于衷道:“也并非毫无所获,一些衣服的碎片还是找到了的,况且行去江南一路我都派了人,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垂下眸,转着手上的扳指,“或许早就被野兽分食了吧,不死心的人也不是我,不过就是有人想要个交代罢了。”
苏望冷冷哼一声,看着那下首之人的侧脸,心想,若真的放心了又怎会再派人到去到江南的路上巡查呢。
苏尚无声地玩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压着心中的不安。
“还是先想想霍甘的事吧。”片刻之后还是苏尚先开了口,“北边这么安静顺利,我始终觉得不对,要不要再派人去查探?这次查就换个理由查,北边这么多重镇,也都该查探一番了吧。”
说到这里,苏尚突然一顿,抬眼望向上首之人:“对了,安北都护府近日在做什么?他们对平营两州的乱事就丝毫没有动静?” 说着,他又轻声呢喃,“平州,营州,安北都护府,奇怪,怎么觉得这几个地方有联系呢?”
立政殿内,上官栩躺在侧室内的美人榻上,又是百无聊赖的一日。
自从那日之后,她便被软禁在了立政殿内,所有消息出不去也进不来,她就只能每日寻些书本字画打发时间度日。
不过有些时候,倒也是有外面的人来找她说话的。
不过是苏尚。
闭目养神间,她听见殿门被开启,缓而沉的脚步声一步步清晰,她便知道是苏尚又来了。
她便率先起了身,走到了侧室门口。
苏尚果然停下脚步,看她。
“你知道是我?”
上官栩瞥眸轻笑,边往外殿的座位上走边道:“任谁的脚步声多听段时间都会觉得熟悉的。”
她走到罗汉榻上的一边座位上坐下,一边手肘搭上凭几,垂下的手指和另一边的勾玩着道:“怎么,你找到人了?”
苏尚本因她的那句熟悉,神色而微有畅意,但也亦因她后面这句话再次冷沉下脸来。
上官栩见他没说话,抬眼看他,饶有兴致地慢悠悠道:“看来还没找到,那你来做什么?”
苏尚因这话起了火,带着周身气息俯身压制她身前:“你就这么相信他没死?”
上官栩笑意散去,移眸看向它处,似对他所问的那话并没有自信:“这重要么?我整日被你软禁这里,本也没有多少的盼头,如今能问的不也就这些么?”
她语气落寞,这般可怜,不讥讽他时,他才发现这段时日她消瘦了许多。
他便柔下语气道:“你当然是有的,只是你不要罢了。”
苏尚坐到了她旁座的位置,伸指探了探案几上茶壶的温度:“天凉了,便不要喝这些冷了的茶水,让青禾她们及时添换新茶。”
说完,他唤了人进来,让将茶壶里的水换上温烫的。
待到人下去之后,苏尚又道:“陛下这段时日很好,也很听话,你不必担心,朝堂之事也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北边也都已安定了下来。”
“北边?”上官栩不解道,“北边发生了什么事了?它不是一向安定么,你话中是何意?”
这一月来,立政殿被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和小皇帝之间的,所以朝堂颁发政令会用到的天子玉玺也不用上官栩这边知晓,故而这一月在外面发生的事,按理说上官栩是完全不知道的。
苏尚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她疑惑的模样当真没有一丝破绽,反而还带着些对外界事物丧失了解的焦急。
苏尚便开口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些乌合之众聚众闹了场事罢了,朝廷已经镇压下去了。”
上官栩又问:“怎么会突然起事,他们打的什么名头?”
苏尚沉吟片刻,并不真切说道:“自古以来做这些事的能有什么名头?还不都是那些冠冕堂皇之言罢了,反正也没掀起什么风浪不必在意。”
“既已镇压下去,那为首之人可是擒住了?可是押送入京了?”
闻言,苏尚似笑非笑地向上官栩看去:“你好像对这事很关注?”
上官栩便知他在试探什么了,便摇头几不可闻地嗤了声,反问道:“谋逆之事不该关注?十恶之首,我要淡然略过?而我若真地就无视过去,你可又会问我为何反应如此淡漠了?”
她直言:“有事便直接问吧,何必拐弯抹角地试探。”
想法被无情戳穿的那刻
,苏尚的心绞痛一瞬,他眸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可是他的呼吸声却陡然清晰起来,稍缓后才道:“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就要这般激我?难道我连问也问不得了么?难道我的话便都是试探么?”
他转过头看向地面,深呼之后回答她最先的问题道:“为首之人没有抓住,只是局势稳定了下来,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擒住那为首之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心。”
诚如上官栩所说的那般,苏尚说起北边乱事的确是起了试探之心。
不知为什么,对于眼下平营两州的乱事,苏尚始终觉得非是如他看见的在明面上打出的名号那般简单,可是内里到底有什么更深的图谋他却也暂时想不出,所以哪怕他对眼前之人有所怀疑,他也对北边乱事的情况却也并未有过多矫饰。
只因他觉得若她真地参与到了那事里面,那他恐怕只会说多错多,让她察觉到什么,倒不如就这般模糊地将外面的事情讲给她听,而于这样的事上哪怕只将其中一二放大,都说不定可以让消息闭塞的一方自乱了阵脚。
所以他只说现下由朝廷的兵马掌控了局势。
然而那话之后她也没再说话。
苏尚便以一种关心的口吻问她:“怎么不说话了?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这段时日你是无聊了些,所以我今日来也是想与你多说说话。”
上官栩语气寥寥:“没什么想问的,反正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听了她这话,苏尚有几瞬就想直接撤了殿外的金吾卫,解了她的软禁,可是他又压了下来,只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果然,她下一刻就道:“你打算将我关到什么时候?关到北方乱事平定?还是要更久?十年后?一辈子?”
“当然不会。”他很快给出答案,“其实很简单,你承认他死了,放下一切过往了,有了其它盼头了,这太极宫便依旧是任你出入的地方。”
她笑:“然而我真如你所愿,告诉你我承认了,放下了,你就相信了么?”
苏尚不说话。
上官栩低眸:“再帮我找找吧,死要见尸,到底也算是为我做过事的,我便总要给他个交代。”
虽她话语依旧执着于那人的下落,可是苏尚听了眉头却舒展了不少,心气更是舒畅了许多。
她话中之意分明就是承认那人已死,而她现在不过就是念及一些旧情要给他个身后体面罢了。
苏尚当即露出笑:“好,我定帮你找到。”
上官栩看着苏尚离去的身影,眼中的落寞渐渐散去,转而眸光一点点沉下来。
她心中暗暗想着,北边的事越晚发展到明面来越好,那便将他的精力更多地拖至江南那边吧。
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京城里的人又度过了十日。
这夜,在太极宫轮值的金吾卫是由顾筹负责。
自金吾卫接手太极宫的守卫后,金吾卫的中郎将便轮番至太极宫值守,其中数顾筹在轮值期间,对各路章程的执行最为妥帖,故而他也深得主将信任。
立政殿外,顾筹带着亲兵换下原本守在殿外金吾卫,然后在对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便独自进了殿。
夜已至三更,上官栩却在殿内穿着整装,似就是为了等待来人。
顾筹于几尺外停下,恭敬地向殿中之人行礼:“娘娘,金吾卫今夜的安排已然妥当。”
上官栩沉吟:“算时日,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京畿了?”
顾筹颔首:“是,最迟不过明早辰时,他们就会进入驻守在长安城外的神策军的巡视范围,届时行踪便再难隐藏。”
上官栩喃声:“所以我们今夜必须夺下太极宫的掌控权,且要坚持到他们到城外的那天。”
“今夜值守的金吾卫都是可听娘娘调动的,只是与金吾卫协同的羽林卫……”顾筹微有迟疑,“以前的那些将领还都在宫外各府中,被控制着。”
自苏尚掌控太极宫后,调来协同的羽林卫便都是由苏氏以前安插进来的亲信将领掌控,而至于以前的,听令于上官栩的重要将领都被以各种理由软禁在府,羽林卫施行统兵制,也就是说唯有将那几个苏氏亲信控制住,羽林卫才能重回上官栩的手中。
思及此,上官栩目露凌厉道:“羽林卫将领一事有人助我,只待我们与他里应外合。”
月黑风高,长安城中已然宵禁,然而在金吾卫未曾注意到角落仍有黑影闪过。
上官府内,上官栎独身一人,跪在满室长明灯火的祠堂内,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
“就是今日了么?”
阿筝点头:“是,时间紧迫,有劳大郎君。”
京畿重地,于蜿蜒山道中,有队伍如长蛇的军队快步穿行其间。
三军中,旌旗林立飘扬,高马肃兵,整个队伍气势尤盛。
而行进过程中,马蹄脚步声交错间亦有车轮旋转的声音——
一辆马车在队伍中前部行驶,周围重甲锐士环伺,挎刀驾马,身姿稳健,目光警惕。
唯有一人,驾马在旁,金盔铁甲在身,却频频侧首向车厢方向,声音也全然不带如甲胄般的冷硬,反是温缓道:“就快要到了,到时你便不用再这般折腾了,可以缓一缓了。”
车厢内传出轻笑声,回话中带了些打趣:“我倒不觉得折腾,明日我还想骑马呢,五哥,到时候我若哪里做得不对,你可得帮一帮着我啊。”
马上之人再度侧头看去,车帘轻掀开一角,车内昏黄的灯光漫射出来,他借着那光看见里面青年眼部罩着的白纱下唇间扬起的笑意。
第88章
在上官栩与顾筹准备带着金吾卫出发前往收服羽林卫的同时,长安大街上也有一辆马车穿行在各府邸间。
马车上的人,手持着令牌,却并未将手伸得太出去,深夜光线太暗,只隐约地看得见令牌上的一个苏字。
“苏公要见人,将他们带出来。”
马车上的人淡淡抛出一句话后,就将那令牌收了回来,而外面上前来询话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将那令牌看清。
又见外面的人有迟疑,马车里的人再冷声道:“怎么?有问题?”
车外的人立马垂首道:“先前上面吩咐好的,任何人不得将府中之人带离。”
“那我让苏公亲自来领人?”
“不敢!”
车外的人连忙埋头告罪,不过也好在车上那人并未因此大做文章,反是软了声道:“你司职金吾卫,刚说的上面应该指的也是你的将官吧,那你便看看我身后跟着的都是谁。”
那金吾卫往马车后瞟了一眼,见果然跟着的也是一对金吾卫。
“时间紧迫,岳父急着见人,切莫在耽误时间,否则真误了事我便只有让你亲自去向岳父解释了。”
守在外面的金吾卫听了这番含着威胁的话后全身不寒而栗。
抛去车上之人的国舅身份不谈,便只是其苏公女婿的身份就足够让在场之人对他敬畏。
再者,虽说宫里最近有了变化,但马车上那位国舅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说他出面的次数不多,但府上的夫人却的确每日都能随意进出府邸,自由来回于苏府和上官府之间,这其中缘由自是不必多说。
想到这些,又想到最初马车上那人拿出的令牌,那金吾卫自是不敢再问,连忙拱手应是。
带了人出来后,由跟着马车而来的金吾卫领过,马车启动前,车厢内的人又发了话。
上官栎车帘并未掀起,只道:“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待人送过来继续看守。”
留守的金吾卫宽心不少:“属下遵命。”
留驻在京畿的神策军,每个日夜都会照常派出斥候,将驻地外方圆十余里地全部查探一遍。
从北面而来的军队自进入神策军的巡查范围之后,就兵分两路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本循例出来巡查的神策军斥候,于山野至高处看见山中蜿蜒的队伍后骇然一惊,立马调转了马头,往大营奔去。
太极宫内,负责巡视的羽林卫被一队队分隔开,于一条条巷道中被金吾卫夹击,而由羽林卫负责守卫的那几道宫门,为首的亦是在宫墙上就看见了向他们那处赶去的金吾卫。
其中一道门外,还有一辆马车向他们处驶来,而门内,向他们行去的是顾筹……
今夜,分明是晴夜,然而明月高悬,风却一阵一阵地吹入房内,带着书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苏尚按了一次又一次。
他看着那没有被按住的纸张角落还在不停地随风飘动,不由得眸光一沉,眼中带上一分寒意,然而他心中亦难以忽视地有了不安。
“郎君!”
“何事!”
面对门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苏尚将头猛地往房门处转去,同时开口回应。
“城外传来急报,相爷让您速去书房议事。”
书房内,苏尚第一次见他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
地上全是被抛撒下来的书册。
“怎么了父亲,城外传来的是什么急报?”纵是已然猜测到今夜发生的事情不一般,甚至可能是极不利于他们的,但苏尚也仍先缓着声音问道。
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作为为首者便一定要冷静。
而不待苏望回答,苏尚便看到了上首位置放着的一张带着军队标志的信纸,他双眸一觑,先问:“可是北方有消息了。”
苏望闭眸深呼了口气:“是,也不是。”他转头向苏尚看去,“北地的乱军,到了京畿以北了。”
“什么?”苏尚恍惚一瞬,瞠大了眼。
太极宫内,羽林卫所守卫的宫门一片混乱,火光滔天,血液横流。
那原本强硬着姿态,不容宫门里外的人靠近的羽林卫中郎将此时被四手钳制,埋首无力跪于地面。
顾筹嫌恶地瞧了几眼之后,抬手示意将人拖了下去。
马车已入了宫,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分列两列,齐齐向身前之人拱手请罪。
顾筹将各宫门传来的羽林卫的情况汇给那人。
上官栩听后点了点头,又抬眼将众人愧疚形态纳入眼底,她坚定的声音宽慰道:“此番祸事非诸位将军之过,实是贼人用心险恶,防不胜防,今冒险请各位将军入宫,也实是眼下形势危急,唯有请诸位将军与我同担危局,勠力同心,将太极宫门守住,将大晋基业守住,直待援军的到来!”
“殿下放心,末将等愿以命护宫门。”
众将单膝砸地,齐声高喝:“与大晋共存亡!”
然而亦有人随之问道:“敢问殿下,援军是何人所率而来?”
上官栩凝眸望去,一字一句:“熙宁,皇帝陛下。”
苏望书房内,苏尚在一阵错愕中回了神。
他压着声,竭力平静道:“怎么可能?成千上万人的队伍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京畿地界?”
说着,他眸光又蓦地一乱:“他们不是普通的乱军么?他们到京畿来做什么?”
“且以兵家作战的惯例来讲,纵是他们有野心,刻意绕开各城的巡查范围至京城脚下,想直接威胁京城,也不可能在孤军的情况下绕后啊,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况中?”
苏尚握住拳,内心的不安愈盛:“那京畿的神策军呢?就让他们直接进来了?不过乌合之众,神策军便可以直接拿下啊。神策军可有动作了?可有策略了?”
苏望还未从刚才的余愠中平复过来,闭眼控制道:“刚才斥候来报我便让他传令回去,让神策军直接应敌,然而霍甘带人出征,到底带出去了不少人,如今神策军中亦缺大将,那乱军又能悄无声息地到京畿,只怕这件事情平复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霍甘,大将……
苏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骤然醒神,连话都没说地转身就往走。
他脚下急速,边走边道:“备马!”
关押那几位羽林卫将领的府门外,苏尚马都尚未勒停就直接抬腿下了马。
他不顾守卫的行礼问候,直接道:“里面的人呢?”
“苏公不是要见人,让上官大人带走了么……”
“废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允许你听他的话,让他将人带走的!”还未听那人颤巍巍地将话说完,苏尚就一脚将人踹到在地。
那守卫的金吾卫慌忙跪身请罪:“是、是上官大人拿了苏公的令牌,卑、卑职不敢不放……”
“令牌?什么令牌?”
“光线太暗,只隐约见了上面有一个苏字。”
“苏字……”
苏尚细想片刻,忽而怒笑一声。
苏字,他们苏家儿女中,任谁都有一块带自己名字的玉牌,上官栎拿的当是他姐姐苏凝的玉牌。
倒是把他忘了。
还以为上官栎自那日向上官栩“坦言”之后便心灰意冷,不再参与任何外界之事,更是再无颜面对她,没想到他这一次竟……
不对,他是怎么和她配合上的?在她被软禁之前,他们兄妹之间就已然许久没了联系,他是怎么在这时候知晓她的打算的?而且他不保她了么?他不是以为她中毒了么?
苏尚越想越慌,越想越乱,他转身下阶上马。
“速让今夜在城中值守的中郎君率兵前来,随我入宫!”
急切的马蹄声在街道上交错响起,杂乱打破宁静,马蹄踩过地面,带起震动。
苏尚领先于队伍前,身姿稳而低,俨然一副驭马疾驰之态。
驾马声音不止,直向太极宫中而去。
然而一切希冀终于在那紧闭的宫门外破灭,刚才所想亦终于有了个准确的答案。
他勒马于宫城下,眼底微有泛红,目有不甘地仰脸听那顾筹于城墙上说道:
“苏大人此时携兵马而来,是要闯宫么?”
京畿,神策军主营地。
夜色如墨,寻常时候,营地中,本来除来回巡逻的士兵走路时甲胄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便只有篝火燃烧时干木发出的噼啪声。
然而今夜却在斥候的“京畿有异”四个字的影响下,全营都发生一场巨大的变动。
早在斥候传回消息的那刻,暂领全营的兵马行营将军就派人往京城送了信。
然而却在见到营外的“霍”字帅旗时失了判断。
整座行营已被人控制。
在一场以主将为饵从而诱开营门的战役结束后,“赵”“丰”二字军旗开始入驻大营。
霍甘在被利用完的第一时间就又被控制住,被单独关押在一营帐之中。
丰王周昱骑着高马,神态倨傲地向那被擒住的守营将官处去。
看着眼前那携胜而目有轻佻的人,守营的将官没忍住唾骂:“乱臣贼子。”
周昱闻言轻抬了下颌,也不怒,神色反是愈发轻慢:“乱子贼子?本王奉陛下之命讨贼,名正言顺,何来叛逆之说。”
将官仍旧不屑:“哪个陛下?当今陛下可在太极宫中。”
周昱慢声,眸光却随着出口的字慢慢变沉:“熙宁,皇帝陛下。”
“我若非要见呢!”
话语一出,身下的马儿似感受到了身上人的怒火,脚下不由得踩动了几下,身后的金吾卫亦是做出了拔刀的架势。
“那本将便只有依律行事了。”
话落,宫墙上垛口位置出现一排架好箭,随时准备拉弓的金吾卫。
依大晋律,擅闯宫禁者就地射杀。
苏尚眉眼压得极低,他乜目往上,就像以此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般,指节因攥紧缰绳的力度过大而泛白,他终是没忍住地从喉中溢出一声怒极的笑。
“好,好一个依律行事。”他唇角噙笑,眼底彻骨而复杂的情绪却不断翻涌。
她竟然能对她狠心到这个地步。
“便是在高墙之上,殿下也不愿见我一面吗?”他抬起脸,执着地再问了一遍。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顾筹的那冷声:“苏大人要见,便等宫门开启之后再请见吧。”
苏尚几不可闻地哼嗤了声,身下的马匹再度踏了踏脚,他恍若未觉,就算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却也仍死死地盯着那高墙,眼底生了寒意。
“驾!”
下一瞬,他猛地勒转马头,纵然手上隐痛,掌心都感觉被缰绳勒出了红痕,他也毫无停顿,亦毫无留恋地率随行的金吾卫纵马离去。
马蹄声因远渐小,上官栩站在宫门往里几步的广场上。
“娘娘,人走了。”
刚才,宫门外传进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若打开那道宫门,其实她与那人相隔的距离也不过几丈。
可是她听了他全盘的话,从强硬到恳求,期间她都没有任何想要见他的想法。
她听了顾筹向她禀报的话,轻轻嗯了声,颔首道:“此番他到太极宫来,无疑是因为他意识到太极宫中生了变,能让他这样惊慌失措,力求马上得到答案的……”
上官栩眼神变得坚定:“他们到京城外了。”
苏尚回府后,脸色比刚才出府前还要差,径直去了苏望的书房,不待苏望开口,苏尚便直接道:“太极宫,脱离控制了。”
纵是早已有预料,苏望眉眼间还是有一瞬染上了怔忡。
苏尚将现下太极宫中的情况说出:“金吾卫中郎将的顾安策,是她的人,那几个被关起来的羽林卫将领也被上官明樾带走了。”
苏望眸色虽冷厉,但声音并没有太大起伏的:“他不是萎靡不振,甚至想求死了么,他怎么还参与到了太极宫的事中去?”
苏尚:“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不过现在想来,她在金吾卫中竟然都有顾安策那样的内应,那这京城内多半也还有她的其它桩子。”
苏望哂笑:“倒还真沉得住气,想那顾安策去金吾卫以来一向听从安排,从无他言,还以为他真是条好狗呢,没想到是别人养的好狗。”说着,苏望又蓦地一滞,若有所思,“上官明樾怎么会参与到这事情中去,他不想要解药了?”
苏尚搭在食指上的拇指蓦地一扣。
苏望看着他。
苏尚转过头回看过去,凝眸片刻后方才蠕动了唇瓣,开口道:“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他为何完全不考虑那解药了。”
虽然她并未中毒,然而其中内情上官栎却是并不知晓的。
苏望心中的戾气愈来愈盛:“那便不管了,距离她下次服解药的日子也不过十日,她只要一月不用解药就会立刻毒发而亡,我已一再给他们机会,既然他们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说完,苏望看向了静静垂着眸,一言不发的苏尚。
他其实对苏尚的反应有些惊讶,亦有些奇怪。
要知道以前说到解药的事时,苏尚反应虽不算强烈,但却也总是坚持着要保下宫里的那位,要求解药每月都按时送给上官栎。
可是今天,当苏望说到不再给解药,就要让那人毒发时,苏尚却良久没有反应。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屋中安静了许久。
苏尚终是开了口:“她没有中毒,毒药早就被我换下了。”
宫城内,那将几个羽林卫将领带入宫的马车还停在广场上,旁边站了个略显萧条的身影。
那人气质本该是如玉如竹的,然而短短不到两月时间,他的肩膀就似被重物压过、风雨摧残过了一般。
顾筹再与上官栩说完话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马车旁的那人,见那人也望着他们,他收回了目光,对上官栩再道:“娘娘,羽林卫能够安定下来,多亏了由上官大人带进宫的那几位将军,上官大人今日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顾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垂了眸直接道:“上官大人可能有话想与您说。”
上官栩转过身看去,上官栎垂下了眸。
他看着身前几步位置的地面,长睫飞颤几许,抬头再看一眼,脚下迈出了步子。
顾筹见人过来,识趣地告了退。
上官栩站在原地看着。
“阿栩……”
“阿兄。”
话语出口的那一瞬,耳中还同时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阿兄”,上官栎抬起眸,不由得怔忡一瞬。
上官栩见了他的反应,神色自若如常,轻声道:“多余的话阿兄不必说,我想当时阿筝去找你时,她便已将许多事情告诉了你——”
“我没有中毒,我也知道你不是当年之事的元凶,你更没有参与其中。虽然后面你到底帮他们促成了一些事情,但我亦知你是因为我,因为被人蒙骗才被卷入其中,那些犯下的错误自是不能逃避,但只要我们兄妹二人还是同心,便可一起去承担。”
上官栎眼眶酸了酸,他扬了扬眉头,将那反应忍下,声音微颤着说:“阿栩,阿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如今又知你无恙,又知你还愿与我同心,便已然很知足了,至于阿兄的错,阿兄自己承担就好,其余的,便随你的心,这几年你当真已经够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