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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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知淡然地听着苏尚的话:“你可知赵王世子先天就有眼疾?他绘不出色彩鲜艳的山水花鸟图。”
“你可知当初在曲江池畔,你们找到的那具尸体脸上有多少道划痕?你可知那尸体脚上原本是六指?多余的一指是被我亲手砍下来的?”
中军台下走上一个兵士,周景知从他手上接过一份卷轴。
周景知当场单手将卷轴展开:“此画为熙宁六年,赵王世子所作,其上落款、赵王印鉴一应俱全,赵王更是在卷轴尾部写有盼子眼疾痊愈的寄语,你可有要辩驳的?”
“至于那尸首,当时他身上全是伤痕,断了两根脚趾,也会被其它伤痕覆盖,只当也是一处划伤,所以当时没人注意到很正常,然而现在时过境迁,尸身腐朽后其下白骨的断裂之处就能被轻易看见,你可敢开棺验尸?”
苏尚轻笑:“荒唐,帝王陵寝岂容你肆意惊扰,说开就开?你也无须再多言,就想以此妖言惑众,我就问你一句,今日长安城中守军若势要阻拦你等贼寇进城,那你可是要发令攻城?”
周景知双眸瞬间幽冷下来。
太极宫下,军阵渐有变动,从中间位置,从后往前,士兵纷纷外往旁侧移了一步,苏望从挪出来的那条道路走到前排。
“太后娘娘别来无恙啊。”
自上官栩被苏尚‘软禁’那天起,这是这段时间来她第一次和苏望碰上面。
苏望眉眼含笑,神色轻松,上官栩自也是不落下乘,淡然回应了声:“苏相公。”
苏望叠手于身前:“太后娘娘见到我可是觉得意外?”
上官栩似笑非笑:“倒的确是许久未与苏相公见面了。”
见上官栩不直接回他的话,苏望也不再与她打哑谜周旋:“太后娘娘想见的逆贼现在就在城外,他们带兵直逼京城,先是散步有关当今圣上的谣言,再是污蔑老夫为官以来的忠诚,娘娘,您和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您如今已是一朝太后竟还不满足,还要换立新君,你可是觉得老夫为相挡了你的摄政之路?”
上官栩被逗笑:“苏相公说话贯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她敛了笑意,沉色凝眸道,“然而如今你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想要你身边的这些兵士仍然相信你,你想要多年来经营的民心依旧心向你,你想要你梦寐以求的千古贤相之名能够冠于你,可是这些现在对你而言都只是奢望,你现在不过就是在苟延残喘。”
“你可知道,你这些年行过那些事的所有证据都已罗列成册,不管是你假手于人的,还是你亲自去做的,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只待公布于天下,而届时你的所有幻梦都成一场空。”
苏望唇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继而道:“太后娘娘怎与城外的逆贼一样,凭空捏造罪名?倘若这世上所有的罪名都可以由一张嘴来断定,那不知衙门里有多少冤家错案。”
上官栩:“你何须与我做口舌之争,你可敢让他们进城,和那些证人证据当面对峙。”
“娘娘可在玩笑?那些逆贼我不将他们绞杀殆尽,还让我将他们放进来,岂不是容他们为害百姓,危害社稷?”苏望笑一下,“还是说,娘娘就是想以这借口让他们进城,好进而控制整个京城,以此达成你们最终的目的。也难怪,他们至城下不久就急不可耐地准备要攻城了。”
上官栩蹙眉:“他们开始攻城了?”
苏望眸深如潭:“不然以太极宫的粮食储备,娘娘能等他们多久?娘娘,太极宫已经绝粮了吧。”
上官栩眼帘微压,与那刺探的眼神相望,没再应话。
周景知最初的队伍由赵王旧部和丰王的部下组成,但是早在他离京之前他就设好圈套,让那霍甘心甘情愿的带兵出征,又借霍甘的傲慢去激得苏望对他起疑心,故而使得霍甘带出的兵马大打折扣,但也因此给了他收服神策军的机会。
霍甘带兵至平营两州时,各路早已埋伏好周景知的兵马,而在那之前他亦已见过丰王,与他相认,所以借着地势和霍甘骄躁的性格,收服霍甘带来的神策军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同时因神策军其实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军队,所以里面的诸多兵士亦是对皇帝忠心,故而当周景知拿出诸多证据证明他的身份,证明苏望非是良臣之后,神策军的军心也都极快地凝聚到了他的麾下。
进入京畿后,遇上其它的神策军亦大多都是先用的此类办法,先怀柔,实在遇到冥顽不灵者才会施行强硬之举。
只因周景知觉得,军队的力量当是对外的,当是用来护卫家国的,而非是用在这些内斗之间,相互倾轧、相互残杀的。
所以当长安城楼上的苏尚说出那句‘你可是要发令攻城’时,周景知沉了眸色,无动于衷。
攻城历来是残酷的,不止攻守双方会遭受极大的损失,就是城里的百姓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所以在这一点上,周景知不可强攻。
而除此以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是,由苏尚刚才话中说的那意思,只要他下令攻城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贼寇,被阻隔在城外怒火中烧的逆贼。
所以他也不能攻。
然而苏尚就是拿捏到了他的这点顾虑,逼得他进退维谷,只因苏尚还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安然地围在城外——
因为太极宫里的人撑不了多久。
他要不保京城百姓和他的大义,要不保宫里的那个人。
苏尚相信他一定会选后者,所以苏尚只需静静在城墙上等候,等他攻城,等他亲手将自己的正统摧毁。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至西山,长安城里城外的两人已无声对峙了近两个时辰。
苏尚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转去看了一侧绯红的落日。
还没做好决定么?就这样僵持下去么?可是太极宫又能熬多久呢?
看来道义与她之间这么难抉择啊。
苏尚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收回视线向旁侧副将道:“派出去送信的人如何了?”
副将回道:“已成功突围,只待将信送到后等援军赶来。”
苏尚眸光再次投向城下,轻声:“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远处,周景知站在中军台上,因为距离相隔太远,他无法细致地看清苏尚每一抹神色的变化。
然而他抬着眼,也并没有再看那人的动作,他在看城楼后
,长安城上的天空,看着它一点点失去太阳的光照,一点点变暗转黑。
终于,于夜色完全笼罩那刻,城中突然传来一片喧哗。
“恭迎王师!”
站于城墙上刚才反应过来的苏尚,在转身回到面向城内那侧的城墙时被底下的景象震撼,大批着百姓穿扮的人从街巷中传出,或持刀剑,或持钉耙,直冲冲地向城门处冲去,来者气势汹汹,又是着平民装扮,弓箭兵根本就不知道该不该放箭。
然而就是这迟疑的时间,那群人就又近了些。
苏尚:“还等什么!放箭!”
瞬间箭支刷刷而下,城楼下,有防身的依旧冲在前面,又许是见城楼上已先动了手,城楼下竟也开始有暗箭射来。
其间更是有一个身法矫健的身影。
苏尚惊愕:“阿筝……”
城门从里慢慢被打开,周景知翻身上马:“进城!”
太极宫里,同样因为那“正统性”而被钳制不能先下令动手的上官栩静立在城墙上,一目不错地看着守在城楼下的苏望。
她知道,他刚才刻意提到的那句‘城外的人已急不可耐地准备要攻城’就是在暗示她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从而激她动手。
可是他如何知道,早在一月前,她就与周景知料定好了今日之事。
多年来的接触,上官栩早就知道苏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狡诈,伪善,他行恶事之前往往会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所以她可以肯定,只要没有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就算流言喧天,他最先想的也绝对是去找别人的错漏之处,从而给自己一个“正义”的理由去给自己正名。
所以,城外周景知的大军,和太极宫上官栩的禁军都不是这场夺城的主角,真正的关键人物,是在京城内早先潜伏好的人,而上官栩和周景知要做的就是拖住苏望和苏尚两人,不让他们察觉到城中潜伏者的动向。
看着城楼下匆匆跑来向苏望附耳通信的人,上官栩勾唇一笑。
苏望震愕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是她在他眼中从未见过的眼神,惊骇,愤怒,恐惧,不甘,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他就像要生生掐死她那般,可是他再如何愤恨也无用了。
从他眼神出现的那一刻,上官栩心中莫大的石头终于落下,她所求的终于要实现了。
这无疑是混乱的一夜,然而这也是一切进展极为迅速的一夜。
当宵禁再次结束时,长安城中的一切也几乎尘埃落定,百姓们只听说昨夜,王师归来了,那个曾被寄予过厚望的少年帝王也回来了。
至于他以前是何模样本也无多少人真正见过,而他现在是何模样……兴许在他重新登位那日或是城中举办其他需要他亲至的盛会时,百姓们能见上一面吧。
一切向好,所有事情发展近乎圆满,唯有苏氏父子在混乱之际得以在亲卫的护送下逃出了长安城。
而昨夜,也是各种因素所致,上官栩竟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没与他碰上面,直到清晨,事情基本都平定下来后,她才由荀阳将她带去他那儿。
因他长途奔袭,所以荀阳昨夜便去到了他那儿,诊了他的脉。
一路上,荀阳也将他才得到的消息转告给上官栩。
“当真都拔完了?以后不会再有事了吧?”上官栩听后问道。
荀阳已将周景知在北上途中遇见须丰以并顺利完成第四次拔毒的事告诉了她,也知她的喜悦和后怕,便再肯定道:“当真都拔完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了。虽说在拔完毒后有段时间他因用了药而有些不适,但也都是暂时的反应,昨夜我给他看诊时,他也说了,他的那些反应也没有再出现了。”
上官栩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那便好。”
二人说完,又行了一段路,直到一间殿宇,荀阳推了门带着上官栩走了进去:“看看谁来了。”
然而荀阳方一抬眼,唇角的笑意便骤然敛下。
只因殿中临窗处,他看见那人长纱覆眼,身后白纱如发带飞扬,长至腰下。
荀阳怔了瞬:啊?
他又立马转眼看向身后的上官栩。
上官栩亦是不解又担忧:“不是说……”
荀阳抬手连忙道:“或许还有哪处还需疗养吧,额,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第93章
在荀阳仓皇跑走,上官栩还未对这屋里的景象适应时,她蓦地听见窗边那人的温声:“你来了。”
她转过眸向窗边那处看去,见他已经转过身,长纱搭落在腰后,又被风吹到身前,他唇角微微噙笑,也应是换过了衣物,周身衣履平整,颜色也都是以白色为主的淡色系,整体都透露着一种很干净的气质,亦如遗世独立的松下谪仙。
他手微微抬起探了探,歉声道:“我现在眼睛不方便,你能走过来些么?”
上官栩便边向他走去,边打量着他的面容:“你怎么束这么长的纱带?”
周景知眉头一跳,哪怕隔着一层纱带,也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神情滞了一下。
“你我久别重逢后你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上官栩因他的话疑惑了一下,然而她细想片刻之后便一下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她埋下头,无声地笑了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隔着那层白纱望向他的双眸。
他感受着她气息的到来。
只可惜他蒙着眼看不见她现在的眼神有多狡黠灵动,只能听见她关切的问声:“怎么了?我的这句话可是有什么不妥?我可是在关心你啊。记得你那次眼睛受伤,你也蒙上的纱带,然而却并现在今日没有这么长……”
他当真听见她无比真诚的发问:“难道纱带长短对眼睛康复有不同帮助?可你束这么长的纱带不会觉得不便么?你本就看不清,万一你动作中纱带又碰倒了或者钩住了其它东西,岂不平白多生出了许多麻烦?”
一连听了这么多问题,周景知哭笑不得,又无奈:“你就只关注我纱带的长短?”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就不问问我眼睛是怎么回事?”
上官栩忍笑:“那我问你,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周景知抿着唇又止不住笑,他连忙埋下头想要控制住:“没什么大事,只是现下不太能受风,过段时日就好了。”
上官栩又问:“那你的纱带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如我所说,这纱带长短还对你伤势的恢复有帮助?”
听了这问,周景知竟有些为难起来,他缓缓开口:“你以前看过话本吧?”
自是看过的,然而官栩却也更加疑惑他为何就突然说到了话本上,而就在她不解之际,她竟看见他双耳上凝出一片红晕,赤如玛瑙。
而比起他的反应,他出口的话更是让她惊诧。
“我听旁人说,话本里那些身姿俊逸、气质出尘郎君最是得女郎喜爱,而他们的穿着风格也往往更偏向素雅飘逸一派,所以我便借了那纱带一用……”
周景知近乎是全程硬着头皮说完那话,而话落之后他更是久久未听到回应。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没什么。”上官栩回神,含笑道,“你现下的穿着是与你刚才说的挺符合。”
周景知放下心:“那你觉得……”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上官栩提前给出答案,“然而你何须照着话本上的来,你又不是话本里女郎的郎君,你是我的郎君啊。”
周景知心觉满足又浅笑:“新鲜感嘛。”
上官栩嗔怪又打趣:“以后还有那么多年呢,现在就想起用新鲜感来刺激我了,那你以后可怎么办,你可能年年都这么新鲜?”
周景知扬了扬眉,现在却是不甘落下风了,他俯脸向她贴近:“未尝不可一试。”
上官栩仰脸,目若春水般静静凝望着他,温热的气息相互喷洒,交织,渐渐混杂出几分灼热,几丝缠绵之意。
他再贴近一分,她再扬颈一寸,没有任何交流的,只各自依从内心的,唇瓣触碰那刻,她揽上他的颈,抚上他的脸颊,他搂住她的背,揉上她的鬓发,轻柔的啮咬,缠绵的交缠,殿内逐渐升温的气息。
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带动他脑后的纱带飘扬。
纱带悠长,随着风从腰部往上飘飞,若有若无地扫过女郎手臂上的肌肤,那种痒意迅速窜遍全身,激得上官栩手指都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
劲手抚在身后,施下的力道和掌心的温度一样不能被忽视,就这样被拥着,被紧紧搂在一方之地,身后唇前的动作皆是温柔而不容挣扎躲避,但也
生出一种被爱护的安全感。
她在他的影响下,手指不自主地顺着他的发丝往后,指尖触碰上那系带处,轻轻一拨,一拉,眼前的白纱垂下,然而风再一拂动,那纱带却是刚好覆在了她的眼上。
他睁开了眼,二人同时一笑。
他擦着她的唇,粗息而轻声:“要不你也试试蒙着眼亲吻是什么感觉。”
“不就和闭着眼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
他将她揽得更紧的同时带着她转了方向,在她被抵上墙壁的那一刻,他再次将唇尽数压下,不再给她“探讨”的机会。
经过了一夜的动荡,就算事情平息了下来,但宫里才经历过这一遭的人心中也难免还是有些惊惧未平。
在小皇帝被安置的宫殿里,几个随侍的宫人紧紧护在他身边,包括从小就一直陪着他的大监也守在这儿。
先是软禁再是宫变,短短一月时日里,小皇帝就遭遇了几次大的变故,然而其实最大的变故他还不知道。
身旁的大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早在两个时辰前,大监曾短暂地出去过一次,他本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好了解当下小皇帝的处境是否危机,然而他却在那次中听说了有关小皇帝身世的传言。
说是传言,但它已经被当作讨伐苏望的罪状之一,大监便知道此事不会有假了。
所以自那之后,大监便对小皇帝的情绪便复杂了起来,好在,在他出去问询情况那次,外面的人传给他的命令仍是“护好陛下”,那他便也暂时放下心,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管护好人就是。
殿门被人从外打开,几个金吾卫从外进来到小皇帝身前行礼。
“陛下,宫乱已平,卑职等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护送您去立政殿。”
小皇帝从坐榻上下来,略有恍惚道:“朕可以出去了?”
“是,陛下请随卑职等移驾。”
“等等!”
在金吾卫已经侧身让出路,小皇帝迈出步子时,一旁的大监突然喊停道。
“太后娘娘让你们来护驾可有给过你们令牌?”
“事态紧急,只奉娘娘口谕而来。”
“宫里这么乱,娘娘就让你们几个来?”
“大监恐还不知,宫里的局势已经平定下来了,陛下出行在外也不必有所顾虑了。”
大监好不容情地质疑道:“可是你方才才说事态紧急。”
为首的金吾卫默了声。
大监:“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太后娘娘在护送陛下之事上从不会用眼生之人,而你们我以前从未见过!”
队伍前列的金吾卫向后看了一眼,与身后的金吾卫对视后,他抬起眸,带着其它人一起拔出了刀,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我等就是奉的太后娘娘口谕,大监一再为难可是要违抗太后娘娘?”
大监坚持着,他一臂张着护着小皇帝步步后退,一臂挥手就想要以此阻止来人的逼压:“娘娘绝不会派你们来!”
“违抗娘娘懿旨,该杀!”
那金吾卫举刀就往下砍,大监惊目,转过身将小皇帝紧紧护在怀中,后背面向那砍来刀口。
然而身后传来的不是被落下的刀砍伤的剧痛感,而是一声从其它人嘴里传来含痛的闷哼声。
他感觉到他背部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片,随后便是一股明显如铁锈般的腥味。
他回过头,看见那本应向他看来的长刀颤巍地立在空中,往下,亦见那金吾卫的胸口前有长剑穿出。
长刀砸落地的那一刻,阿筝疾奔而来,拔出那插在金吾卫身上的剑,挥剑将那余下的几个金吾卫连连逼退,期间更是结果了两人。
然而许是觉得一人精力终是有限,余下的几个金吾卫竟默契地分好了工,几人缠斗,几人直接向小皇帝那儿逼去,人往前冲来的那刻,就连大监都以为他们的计谋就要成功。
可是这一次还是有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大监清晰地看见一个身影,手持快剑,手起剑落,不过几招就将眼前的人尽数铲除。
殿内的拼杀同时结束,阿筝停下后就立马向小皇帝那儿跑去,她半蹲在他面前,牵了他的衣袍上下将他检查一遍:“没事吧?”
小皇帝乖巧地看着她,笑了笑,为她拭去脸上因焦急而渗出的汗水:“阿筝姑姑,你回来啦。”
而另一边,在眼前之人停下来,抬起眸向他望来的那一刻,大监张了张唇,喉咙猛地一哽,泪水瞬间积满眼眶,膝盖一软便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
上官栩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在亲眼见到两对故人相逢的场景后,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姚志到底是当时年岁太小,许多东西根本没有记下来,亦如现在,他对着那本该唤“阿姐”的阿筝却唤了“姑姑”。
上官栩也知道,万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再加上姚志现在也不过是个八岁多的孩童,对他便更是要呵护多一些,故而这些变故也不能让他一下全部接受。
她让阿筝先带了他去休息,他们姐弟之间,无论是找回以往还是培养以后的情感,都需要在之后的相处中一步一步来。
上官栩先将目光放在大监身上。
周景知在大监跪下的那一刻就连忙上前,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大监依旧满目含泪,然而内心又是欣喜的,早在听说小皇帝身世时他便同时知道了熙宁皇帝回来的消息,亦知道了原来那位徐大人就是他以前的那位陛下。
怎么变了这么多啊,变到他都认不出来了,不过真真静下来细看时,他才发现原来之前那位徐大人和他的陛下也是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的。
大监就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
周景知自是明白他的心思,再扶他起来之后便宽慰道:“我此番回来本就是为了暗中布局,所以为了行事方便,我也自是要改变一番,不能让旁人察觉。”
大监不由得想起他的那些遭遇:“您当年……”
而他淡然道:“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便也无需多提了,反正我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大监眨着泪眼含笑点头:“是,您回来了就好。”
周景知收回手,侧身示意道:“好了,这段日子实在不易,便也快些去休息吧。”
大监应是,然而他想起一事:“那陛……”
可刚一出口便觉自己失了言,立马噤了声。
周景知了然,知他是想问对姚志的安排,温声道:“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妥当。”
行至殿外,看见大监离去时有些佝偻身影,上官栩不禁叹道:“这些年他当真是老了许多,尤其是那年之后,他发丝染白的速度一年比一年快。”
与她并肩而立的周景知闻言垂了眸:“我自小他便伴我在身边,也是真心为我之人。”
他又扬了扬唇:“如今细细想来我才发现我是何其幸运,身边能有这么多真心为我之人。”
话到此处,上官栩转眸向他看去,却见他眉目含笑,眼眶中却又亮光闪烁。
他恍若未觉地继续道:“栩儿,你知道么,曾经有段时日里,我曾就以为这世上是恶人占据多数,我曾就要以最恶劣的心思去揣测每一个人,然而幸好,幸好在一个还不算晚的时机里,你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心一直是在一起,原来我的诸多想法都是建议在一个错误的开端上的,这才没让我错得彻底。”
上官栩柔声:“我知道,那段时日必然是难熬的,然而我到底没有如你那般切实经历过,便知许多宽慰的话对你而言或许都是虚浮的,我亦不能淡然地说就让它那般过去,所以,我想说的是,以后路我们一起走下去罢,以后的难事我们也一起熬罢,再不放手了。”
周景知唇角牵起笑意,轻轻眨眼:“嗯,再不放手了。”
而她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湿意:“不哭了。”
“啊?我没哭啊。”气氛突然转变,周景知抬手用指节擦了擦眼下,理直气壮道,“你忘了?我眼睛现在受不得风啊,一吹风就想流泪。”
他反咬一口:“你又不相信我?”
上官栩就
说不出话来:啊?
那几年他到底学了些什么啊。
在京城和太极宫里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两仪殿中最先被聚集起来的是三司的官员。
在众臣错愕惊震的目光下,周景知和上官栩从殿门外携手走来。
一些资历老的,已在京城为官多年的官员来回转着头与殿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娘娘。”
行至上首位置后,二人转过身的同时殿中的官员齐声躬身行礼。
静默间,许多官员行礼的双手手指都时不时地弹动一下。
因为他们实在尴尬,实在不知措。
进来的两人的身份他们确实都听说了,然而这许多事的章程却都还没定下,他们便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就是上官栩,他们也不知是称太后为好,还是称皇后为好,便都只先称“娘娘”。
而站在前排的几人算是三司的老人,在熙宁一朝时他们便已在京中任职,那位熙宁陛下他们自也是见过,而现在和立政殿娘娘站在一起的这位……
他们抬了抬眼,悄悄地,几度将上首之人打量——
气质的确是有些像的,可是那样貌……
周景知余光将他们的小动作和心思尽收,不由得垂眸,低低笑了下。
上官栩转头去看他。
而他目光一与她对上就又显得无辜了。
上官栩眉头跳了下,便移了眼,看起来若无其事,毫无波动。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那些故作姿态的小把戏了。
她面向转向众人道:“请诸卿前来实有一要事要请诸卿立刻去办——四年前,熙宁七年沉船一案,凡因此案而被牵连出的其它案件全部重审,其中有受冤者,务必昭雪平反,还其清白,复其名誉。”
周景知正色道:“其中证人证物皆护送三司衙门,还请诸位大人厘清案情,还当年之事一个真相。”
说完,上官栩又接过话,温和声音道:“自然,重审此案意在复原真相,给含冤之人一个交代,让逃脱的幕后真凶受到惩罚,然而此事都意在那有为恶之人的身上,至于其它或许有被牵扯进去的人,因时局原因,因视角问题,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身不由己,故而诸卿在查办过程,凡遇此类被牵扯者,只要其无为恶之举,诸卿便不必苛责。”
话里的内容虽指的是那些为恶的人,但在场的官员听后却又不少了松了口气。
上官栩与周景知见状默契对视一眼,唇角同时扬了扬。
三司的官员们在听过安排之后便拱手做退了,殿中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但在列首的前几人却互相看了看,脚下迟迟没有动作。
“几位大人是还有事?”
留下这几个都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见他们动作迟疑,周景知含笑着看了口。
几个人便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
他们的眼帘抬起又垂下,视线多次往返于那看起来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青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