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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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栩眼帘轻眨,唇间挤着笑道:“不管怎样,都快过去了,你我也永远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上官栎回笑着,点点了头。
“没有下毒?!”书房内,苏望因苏尚刚才的那番话而震惊、愕然。
其实对于苏尚做这件事的理由,苏望并不惊讶,反而一再觉得这就是苏尚对宫里那位一贯的风格,只是真听到他做成时,他还是控制不住那股火气翻涌上心头。
他竭力平息着,现将事情问清楚道:“所以上官明樾今夜敢参与到太极宫的事中就是因为他知道太后根本就没有中毒?”
“也许吧。”苏尚并不确认,“但是按照我最先的安排,他并不知晓太后没有中毒,相反,他对太后中毒一事深信不疑。”
苏尚并不在意苏望在得知上官栩没中毒之后的那股按捺的火气,只继续道:“所以,结合城里城外的事来看,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阴谋。”
他眼眸倏然抬定:“难道是想要里应外合?!”
“阿爹,神策军那边有消息了么?”苏尚眼底如寒潭般幽深,气质深冷。
苏望觑眸:“暂时还未有新的消息传来。”
苏尚眸光骤然一凛:“速让分散在京畿各处的神策军和其他守军回京!”
“立马集合现下京城所有可动用之兵力!”
“太极宫一定要尽快夺回来!”
一阵又一阵的重甲碰撞声和马蹄震地声终于将长安城中所有在睡梦中的人都唤醒。
兵士们近乎人手一支火把,火光熏天,长安城的整个上空被映照出一片灼人的橘红色。
可是所有人亦只能在家中透过窗户看这一变局。
喧嚣声全都往一个地方赶去。
宫城下,苏尚带着大批士兵卷土重来,他亦是穿上软甲,双袖束起配着护腕。
宫墙下的部队蓄势待发。
守于阙楼之上的顾筹,手握紧剑柄,沉眸,全神贯注地望着下方的军队。
苏尚高声:“顾安策,你竟敢借金吾卫中郎将的身份与其它贼人狼狈为奸,发动宫变软禁陛下和太后殿下!”
“你应知,犯上作乱为十恶之罪,为首者,当处极刑,灭九族,你怎么还敢如此大逆不道!”
“你若现在回头,我还可想法保你一命,否则无人能再帮你!”
顾筹站于城墙上,俯眼往下看,神色毫无波动,亦无言回应。
苏尚压着火:“顾筹!……”
话一出口,他含怒的双眸便倏然带上一片震愕。
只见顾筹微微侧身,朝旁一退,上官栩从他身后走
上官栩神色从容,姿态端方,她声音沉而稳:“苏大人刚才说的什么?”
苏尚眸中的流光因宫墙上突然出现的人而滞了滞,在城上城下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殿下现在倒愿意出来见我了?”
上官栩笑意淡淡,了然中带了一抹讥讽:“我若再不出来,苏大人是不是就要带人攻城了?”
“臣也不过是担心您的安危。”
“我现在一切都好。”
“倒是苏大人,”上官栩补充道,“深夜两次率兵至宫门外,实在是让我安歇不得,疲乏困顿。”
“殿下是在怪臣了?”
“回去罢,夜太深了。”
夜色本如墨,然而因那城上城下高点的火把,二人都能将对方的目光辨得清晰。
上官栩将界限划得分明,但是苏尚却也依旧毫无动作。
他的眼神逐渐变寒便狠:“殿下是被威胁了罢,没关系,只要臣在一天,臣便一定会护住殿下一天,将那些不轨之人全部从殿下身边铲除。”
“苏尚!”
眼见着他就要挥手下令,上官栩立马高声喝道。
“你带兵逼宫还不够,就是亲眼见了我,亲耳听到我说我无事,你也要堂而皇之地给你的不臣之举编造理由吗?你行此事,可问过你府中那位相公的意思!”
话语一落,不待苏尚给出反应,他身边的将领便也连忙开口劝了他:“苏大人,出兵之前苏公曾一再强调,如今在京城之中,四面八方许多人的眼睛都看着,所以万事行事之前务必不能留下口舌,必须要讲究师出有名,如今太后已经出面强调她没有被威胁,恐怕……”
苏尚的动作不得不停下来。
他在意的并非是师出有名那四个字,宫城中的禁军左不过就那么些人,纵然现在她将那几个将领带了进去主持战局,但在双方人数相差太大的情况下,也坚持不了太久,只要他想攻就定能攻下,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想起京畿的变故,他更是悬着心放不下,他唯有觉得尽快将她掌控,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可是他的父亲不会同意他攻城,而他身边随行而来的将领最终也都听的是他父亲的安排。
他不由得哂笑呢喃:“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那些虚名作甚。”
一旁的将领劝道:“相公的意思是,能借此稳一部分人便稳一部分,不然届时传扬出去恐会失了民心,更会失了一些中立势力的支持,给他人可乘之机。”
苏尚闭眸深呼调整一息,睁眼再道:“我记得宫里的粮食是需要每天从外面运进去的吧。”
“是,除禁军外,宫里的宫女和内宦也多,这么多人,一日三餐的粮食所需量极大,所以都需每日从外面供应进去。”
“若是没了那供应呢?他们最多能撑多久?”
“算下来,至多不过一日粮食就会断绝。”
苏尚轻笑声,他抬眼再望那城墙之上看了一眼,看那人的目光依旧聚集在他的身上。
“那就再你们两日时间,两日之后,我要那宫门大敞,出入皆由我来掌控。”
将领垂眸,艰难应是。
宫城上,上官栩看着那城下瞥来的冷冽目光,眉头许久舒展不开,她看着苏尚遛马离去,又见城下的兵阵排布依旧严密,她便知道他是想靠围城切断宫里的一切供给,让守城的禁军最后无力抵抗了。
她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轻声问身旁的顾筹道:“宫里的粮草可是按之前的计划备了下来?”
顾筹点头,然而亦是面有难色道:“之前已竭力备了,然而到底人数足够多,筹备时亦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每次存留下来的量也都被控制着,所以大概也就能多撑一日时日。”
“多一日……”上官栩喃喃,“应该也够了。”
神策军距离京城最远的斥候巡查点到京城足有一百二十里,而大军在无任何其它势力的干扰下,每日最快可行五十里,从今夜的情形来看,北方来的大军应该已近到京城百二十里之内,再算去这段路上神策军各营可能存在的阻挠,三日,三日的时间内,他们应该是能赶到长安城外的。
明月高悬,薄云被微风吹散,拂于月前,又拂过月前。
京城内,万火喧天,夜空被映照成其它颜色,然而京城外,星光洒落,夜行人借着微光赶路。
山野之中,马蹄声哒哒,一阵又一阵快马驰过而带起的疾风扫过路旁的树叶,又带起声声簌簌。
然而除此以外还有混杂在其中的,不断响起的劝导声。
“您方才取了纱布,还是先歇一歇吧。”
“无妨,我现下并无不适。”
“可是……骑马受得风太大,时间久了您的眼睛……”
“也无妨,我多眨眨眼便是。”
清泠的话声在一片混杂声中尤为明显,就似高山枯杂的草木堆中有一朵兰花悠然绽放,将远处山溪散发出的水汽吸引。
青年郎君俯身于马背上,手中缰绳紧握,山野间,他披着月光迎风而行,任眸中酸涩,只想着尽快赶到她那里去。
宫城的兵士听了苏尚的安排在城墙下如铁桶般守了一个日夜,整个宫城期间都无人进出,亦无任何物资的进出。
从宫城回来之后的一整个日夜苏尚都没有阖,因为他始终觉得,哪怕他切断宫城中所有的补给,但只要他没能完全将太极宫掌控那所有的手段都算是夜长梦多,且京畿外的神策军的抗敌消息更是不断地送入京来——
神策军主营被破,首将被俘,其余在其他方向,靠近京城的神策军营正在调回京城的路上,而那些迎着乱军的神策军则在京畿的各要道上就与其发生了战斗了。
可是并没有好的结果。
北面神策军的消息越来越少,到了第二日的辰时时分,那本落在搭在案几上的手的视线倏然离去,苏尚的眼帘骤然一掀。
他如想到了什么,起身大步出门,即刻唤了军中的人来。
“调回京的神策军到哪儿了!”
“为何几个时辰过去了北面神策军还都没有消息传来?”
“那乱军都到何地了!”
“还有!”他最后发问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按理说他们的粮食已经耗尽了,而就算他们想节省粮食以作拖延,但吃食不够,人的精神便始终难跟上,他们守在那儿的可有攻城的对策了?”
“不管过程如何,两日时间一到,宫城大门必须打开!”
“不好了!”
苏尚号令刚
施下,就有禁军急色奔跑过来:“苏大人,城中突然起了流言。”
“什么流言?”
禁军抬眼瞧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
“当今陛下非……非宗室之子,是、是苏公从其它地方抱来,任由他操控的傀儡……”
京城外,距离城楼不过十里的一道密林里,青年的眼上再次覆上了白纱,他刚才泪眼朦胧的模样当真是吓坏了他身旁的随侍之人。
“郎君,现下可好些了?”
“嗯,已没有刚才那般酸涩了。”
随侍忍不住又劝道:“郎君身子虽然大好,但须大夫说了,还是得好生调养才行。”
青年勾唇微笑:“我这次可是确认过了,余下的那些不是大问题,早晚都能恢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可是您受罪啊。”随侍说得无奈。
然而青年却因此敛了笑意,转而幽沉道:“她在等我。”
“我不能慢。”
默了息,他又问:“情况如何了?”
随侍道:“已分出三队出去了,还未赶到的京城的神策军,只要要到京城,就必要过那些必经之路,届时我们在前,五殿下他们在后,包围之势一旦形成,赶来的神策军便绝无突袭的机会。”
“好,那我们的时间也到了。”
周景知拉了白纱,还微微泛红,闪着泪光光的双眸将视线落到了那马背上的弓上,他翻身上马后,手落于那弓上,再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动作干脆地驾于弓弦之上。
箭头朝天,满弓而放。
倏的一声,响箭一路刺啦往上,于高空炸开一瞬花火。
立于房门外,刚听到那震惊消息的苏尚亦在炸开的同时间朝天空中望去。
京城中分明看不到那响箭,然而上官栩心中却莫名一动,朝着那响箭的方向凝眸望去。
在余下还未入京的神策军的入京路上,每条必经之路上都已有埋伏了数百名骑兵。
其中有部分兵士更是身穿神策军的铠甲,整装列队阻隔在前路。
“陛下口谕,神策军诸将士听令!着尔等即可停止前行,全军整肃,速返原戍之地,严守防区,拱卫京畿,全军上下无陛下诏令不得出,违者以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虽然眼前的队伍也是神策军的装扮,然而前夜京城才传来急报让驻地离京城近的神策军入京驰援,怎会这么快就又改了命令?
“你们是神策军下哪一营的士兵?缘何是由你们来传达军令?朝廷的人呢?还有,为何是奉陛下口谕?近年来从未有过陛下口谕一说,中书省令呢?苏公的令呢!”
来将探出手,气势汹汹,然而倏地一声,破风的声音刚传入耳中,一支利箭就擦着他的手掌过去,最后扎落在了地上。
“神策军的调动竟需要一个宰相的调令,你们究竟是大晋的兵,还是他苏望的私兵?!”
官道边的高坡上,一道驾马持弓的身影慢慢现出,周边火把光两照起,从暗到亮,玄色盔甲反射出点点亮光。
长弓慢放,寒眸含威,玉容敛肃,丰王周昱带着数千兵士矗立于高坡之上,他凝眸望着被那箭骇怔住的将官,淡声道:“吾等奉熙宁皇帝之命率兵捉拿逆贼,你们是要恪守臣节,为君效力,还是要继续听那苏望的指令,负隅顽抗,做那同他谋逆的逆贼?”
话落,周昱双眸蓦地一沉,厚声凝威道:“奉陛下谕!逆贼苏望,罪证昭彰,今共列其五大罪状:熙宁七年,逆贼苏望借上巳水祭,谋害陛下,篡权专扇!其后,残害忠良,凡政见与其不合者,尽皆构陷屠戮!后又,祸乱宗嗣,先害亲王,再换世子,以外姓之子混淆宗室血脉,扶作傀儡,动摇国本!自其扶立新帝以来,专权擅政,结党营私,对朝廷规制视若无物!上至朝官,下至商户,凡其党羽皆奉其命朋比为奸,对黎民脂膏巧取豪夺,致使诸地名声凋敝!”
“幸有天不佑逆,陛下未亡,今得熙宁皇帝陛下旨意,本王领兵进京除贼!凡执迷不悟,不降者,与逆贼同罪!今其它在京畿诸地驻防的神策军,皆已回戍驻地,尔等若还不知进退,休怪本王麾下铁骑无情!”
长安城中,苏府,苏望的书房内,苏尚踩着大步,几步从门外到苏望案前。
他也不顾其它仪态规矩,直接就问:“城中的流言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有了那样的流言?”
苏望缓缓抬眼看他:“纵是流言,但你也相信了,是吗?”
苏尚轻笑声:“毕竟以父亲手段,万事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太极宫里的人和城外正在发生的事也必然有关联,她觉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把与那人有血脉相连的侄子打上野种的名号。”
苏望与他静静相视几息,忽然笑了。
“当年,赵王世子在入京的路上就已经死了。”
“你杀的?”
“一个毫无威胁的孩童,我杀他作何?”苏望眼中的笑意敛下,转而换上冰冷,“是他自己死的。”
他垂着眸,摆弄着桌案上的摆件,轻描淡写道:“死个人也没什么,然而人死了之后的事却总是要想办法办妥当的。”
“所以你就找了个孩童顶替他?”
“我若不找人来顶替,难不成让丰王入京做皇帝?你应该明白,以当时情形来看,那孩子之后,该入继大统的人就是丰王。”苏望转过眼来与苏尚的视线相接。
他目无波澜道:“丰王是绝不可能当皇帝的,所以当时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一个人顶替赵王世子的身份,反正京城的人也没有见过赵王世子到底长什么模样,赵王夫妇又早已离世,这天下到时又几个人知道如今的陛下非是赵王的孩子?”
“且顶替的那孩子又是从小被选在赵王世子身边的伴读,言行举止,从小生长的环境都能和原本的世子对上,如此一来又能有多少疏忽?”
苏尚道:“听父亲的意思,当初赵王的死也与你有关?”
苏望并不掩饰道:“我总不能让当今的陛下头上还有个王父吧?那我做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苏尚神色无动几瞬,就像被那话震惊到了般,然而不待苏望开口宽慰,就见他突然笑了出来,略有疯狂,略显肆意。
“父亲还真是事事周到啊,还以为杀个皇帝就已经够大胆了,原来父亲想的还不止是这些,一件事下来,从上到下,方方面面,父亲都要考虑到,都要……做到最狠。”
说着,他随意问得:“不知父亲对赵王又是行的什么法子?嗯……记得当时赵王好像是生了急病,难道是父亲下的毒?”
苏望亦如话平常:“虽奏报上是急病,但为了不被大夫查出端倪,毒药却是一点一点下的。”
苏尚点点头,突然道:“那父亲可知那小世子是因何而逝的呀?可是……死前和他父王有了同样的症状?”
苏望瞬间瞠目,如恍然大悟般。
苏尚大笑道:“父亲啊父亲,你看你,事情做绝却不做细,那小世子整日和他父王呆在一起,你对他父王下毒,他焉能不受到影响,父亲啊,你看,这多可惜啊,留下隐患了。”
因苏尚的戏谑,苏望已渐渐有了不满,他不由得沉了眸,然而又见苏尚现在已有疯魔的模样,他又不得不缓下声来,就怕他接受不了这些信息:“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纠结也无言,父亲的确从小就教你圣贤之言,所以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些事也正常,这也是我一开始不告诉你的原因。”
“不!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苏尚笑意不在,眸色也越来越狠,“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不把事情做得再绝一点!你都杀皇帝,杀亲王了,都已经用外面的野种来当皇帝了,你都这么大胆,无所禁忌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
“千古贤相的名头就比盛世明君的还要耀眼?!”苏望刚才张了口,就被苏尚直接打断。
苏尚反问道:“篡位又如何?历朝历代来,凡王朝更替,又几个开国皇帝是完全靠自己一步一步将天下打下来的?不都是以权臣篡位得多么?真篡位了又如何?除了那些宗室和老腐朽外,当世有几个人会紧咬着你不放?至于后世,你真成了圣君之后,所有的颂词都会将你那些所谓的不光彩给抹去,而你也能依靠王朝更替永绝后患,不像现在,束手束脚,反是一团糟。”
苏望垂眸:“人各有志,皇帝,以后你有机会你自己做吧。”
苏尚不屑道:“有什么机会?现如今被别人抓到命脉把柄,不说你的贤相梦破碎,就是整个苏氏都
被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而之前你还不让我直接攻太极宫,如今有了那些传言,便是更不可能发兵攻打了,不然岂不是又把你那些‘罪状’坐实了。”
“谁说外面的传言就是真的了?”在苏尚的凝眸下,苏望抬了眼幽声道,“他们怎么证明?总得给出证据吧?你别忘了,自古以来,外戚干政亦是乱国的起因之一,谁知道那些流言传到最后的受益人到底是谁?”
“四年前,赵王世子的确是下一辈中唯一可以入嗣的宗亲,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丰王在两年前也有儿子了,所以你说,如今这流言传出来只是为了攻击我么?会不会是那幕后之人想以此一石二鸟,既借以铲除了托孤重臣,又能因此换上一个年纪更小,更为听话的主君,以此来延长自己的摄政生涯呢?”
看着苏尚一点点沉下去的眼神,苏望眼尾慢慢浮起笑意:“还是说,你到现在对她都还舍不得?”
上官栩站在城楼上,视线从远方天空的某处慢慢收回。
她沉吟片刻,轻声向顾筹问道:“留在城里的人可是都交代好了的?人手配置又可是足够?”
纵然一切都是提早做了准备的,但在那一个月里,为了不被苏尚怀疑而影响后面的计划,上官栩确也是极少与外界之人有来往,故而如今和顾筹碰上面时便总要再对一对。
顾筹颔首,自是明白她问起这事的缘由:“娘娘放心,之前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其中阿筝娘子在完成对流言的传播之后也会去到我们之前选择好的位置安顿下来。”
上官栩眉头微蹙,忧心道:“那流言的事,先控制好,莫要在宫里传开。”
顾筹了然:“末将明白。”
上官栩再度抬眼望天,又看向城下还压在宫门外的兵马:“算时辰他们就要到了,去将我们之前积攒下来的口粮分给将士们吧,就要开战了。”
顾筹拱手应是。
然而待顾筹退下之后,上官栩却仍是迎着寒风,独自站在阙楼上,她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那场恶战,蹙起双眉始终难舒展开。
而她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便先压下那些心思,转眸向那目光投来处看去。
上官栎站在城楼楼梯口,手提着食盒,见她望来慢慢露出笑。
“阿兄?”
上官栎迈步向她过去,声音温煦道:“你在这里都守了一日一夜了,还是先歇一歇吧。”他提了提手中食盒,“现在宫里的粮食的确不多,但你也不能完全不吃不喝,我带了一碗粥来,还是暖暖胃吧。”
受粮食影响,被围宫之后,宫里所有人的吃食全部一致,这粥也是从今日分给所有人的粥里盛来的。
上官栩这一日一夜来除了水外分米未进,在上官栎为她端来粥时她也只拿着勺子搅了搅。
上官栎开出她的忧思:“可是在担忧之后的事?”
上官栩搅动白粥的动作不止,在上官栎的关注下有了几圈动作之后,她才轻“嗯”道:“也许是因为苏望树大根深太久了吧,也见识过他的许多手段,所以纵是此前已削减了他的势力,但也担心到这最后的关键时刻会出岔子。”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上官栎温声,在上官栩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再道,“你就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他,相信你自己啊。”
上官栩终是扬唇笑了笑:“没有的,阿兄,我也是相信你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上空一道又一道的响箭炸开,周景知握住缰绳的手越来越紧。
随侍道:“京畿已平,郎君下令吧。”
周景知沉了眸,抓着缰绳勒转了马头:“入京!”
大军至城下那日,苏尚被城外的景象惊得怔在原地许久——
非是因那大军的人数,也非是因那军中有神策军的身影,更非是因那赵、丰王旗,而是那中军台上赫然撑起的只带“熙宁”二字的中军帅旗!
他看着那在军士簇拥下,一步一步走上中军台的人。
他手捏着城墙凸起处,一目不错地看着那人停下,转身的动作。
目光射来的那一瞬,苏尚瞳目瞬颤,双眼近乎惊得瞠到了极致。
熙宁……徐卿安……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他呢!
手重重拍在城墙上,于那一刻起,苏尚的心中似乎对此前的许多问题都浮出了答案。
可是他还是不相信,或者说难以置信。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可是熙宁……
他们帅旗上所写的不是谥号,也不是庙号,而是年号!
而赵王、丰王王旗分居两侧,就是丰王也在中军台下!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苏尚颤抖的瞳目混上猩红的血丝,然而惊惧之后眼中渐渐凝下的又是彻骨的寒意。
城外,在周景知踏上中军台上的那一刻,丰王先喊:“恭迎陛下!”
全军再喊:“陛下万岁!”
周景知立于中军台上,战甲在身,发冠高束,披风被风吹扬,猎猎作响,帅旗上的熙宁二字刚好在他正后方。
他立身持剑,凝眸望向城墙上的人,声彻三军:“朕为庄皇帝血胤,四岁蒙恩,立为太子,十三岁承继大统,改元熙宁。在位七载,朕不敢忘先皇遗训,夙兴夜寐但求国泰民安,然熙宁七年,上巳水祭,却遭奸佞谋刺,几番被置于生死之间,幸有忠良相救,得以隐姓埋名流转三载。今携良臣旧部而归,当势要为含冤之臣正名,诛逆贼,正朝纲!”
一支响箭炸于空中,丰王周昱再展旨:“今于此,本王于万民前,昭告逆贼苏望五大罪状……”
行刺君上,排斥异己,换嗣易储,独断专权,贪墨害民,五大罪状由周昱念入城墙之上的人耳中,话落城墙上便是一片喧哗。
苏尚乜眼瞧了瞧那响箭炸开的那处,轻笑一声后向城下冷声道:“难道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当年之事一清二。从上到下每一环都寻到了证据,无可指摘,而先帝也长眠于平陵之中,天子威严,焉能由尔等乱臣贼子随意寻个毫不相干的人伪冒!”
“丰王,你数年不至京城,期间更是听调不听宣,现在却率兵而来意欲何为?当年先帝驾崩之际你又在何处?近日城中散播的流言也是你派人做的吧?你可是在为你儿铺路!”
周昱神色如常道:“吾儿尚在襁褓之中,吾只愿他一生安宁即好,又如何会如你苏氏那般竟想些龌龊之事,苏叙白,你可是以己度人了?”
“今日我至京城,是奉熙宁陛下谕旨,护卫圣驾而来,此外,我还要为我那三王兄讨个公道,今日赵王旧部亦在此,他们想问一问苏相公,当年赵王的病到底因何而来?”
太极宫里,换上了戎装的上官栩亦是看见了那天空中炸开的响箭。
“他们到城外了。”
顾筹:“可要下令反攻出去,与他们里应外合。”
上官栩看着下面一动不动的军阵,摇了摇头:“不急,按理说,先坐不住的应该是他们。”
城楼上,苏尚笑得愈发肆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你们所提到皆是旧事,拿着几年前就已尘埃落定的旧事来指摘我父亲,焉有此等道理?你们就是乱臣贼子,就是别有用心!你们预谋陷害我父亲不够,还要诋毁当今圣上的出身!”
“周昱!”他双指指向城下。“我父乃庄皇帝陛下钦点的辅政大臣,我苏氏亦是历经四朝的忠良世家,有我苏氏在,你的阴谋休想得逞!”
“城上诸将士不必忧心,他们此番袭京,是绕过诸多城池而来,故而此刻他们身后全是可护卫京城御驾的勤王之师,只待援军一到,京师便可
解围。”
周昱哂笑:“苏叙白,你说的那话你自己也会觉得好笑吧?我若要为我儿谋乱,那我要迎立的该是我儿啊,那我现在所为岂不与之相悖?”
苏尚道:“因为预谋此事的不止有你,因为你不是此事的唯一受益者,因为你还和京城中的其它人有勾结!”
苏尚闭眸深呼一息,他听着自己不可控的呼吸颤抖声,双拳握紧,他兀自挣扎,咬着牙艰难开了口:“你早就与太后谋定好了今日之事,所以你迎立的人是你们一起选下的,而你们选的这个傀儡亦是早就与太后暗通款曲,祸乱宫闱……你们才是国之蟊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