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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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立烜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也还是没能从她面上看出半分异常来。
罢了,罢了。
他默叹一口气,在心中对自己道,只是个有些相像她的俗物而已。
观柔已经去了,其他人再像也不过是在皮囊上有几分肖似,绝不可能是她的。
他心中升起的这一分动摇,也不过是因为见到她方才和东月的亲近真的如亲母女般情深,才感到有一丝隐隐的怀疑。
“公主虽是孤亲女,可她年又小,眸色有异,孤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赵氏,你懂么?”
听他说完这句话后,观柔有些惊愕地望向他。
他说公主是他亲女。
方才为了吓唬赵观柔,他还说“你还以为她是孤的女儿吗”,现在他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五年前她等到死也没听到他承认。
然而观柔的心中竟然并没有几分欣喜和快意,有的只是无边的凄凉和慨然。
——如果,如果当年她要是能听到他说这么一句话,她也绝不至于那般死了。
但,梁立烜是为了什么转变了态度?
赵观柔不明白。
见她瑟瑟缩缩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皇帝愈发不耐烦地放开了她。
其实,为了保险起见,按照梁立烜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是应该直接处死赵氏女的。
然真的要开口下达命令处置她时,他又格外的犹豫了起来。
因为东月对她的依恋。东月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外人。
因为她那几分肖似观柔的面容。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像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观柔时的样子。
观柔已经去了,他不忍这个女人同样在青春正盛之时一样死去。
“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半个字,孤可以灭你江都赵氏全族。赵女,你明白么?”
观柔劫后余生一般地跪地叩首:“谢陛下宽宥!妾一定誓死保密。谢陛下不杀之恩……”
说话时她右手的半边衣袖被卷了上去,皇帝看见了右手手臂上的数处红肿烫伤痕迹,心口忽然再度抽痛。
“你手上的伤……”
观柔怯怯道:“妾这些日子在宝庆殿中有一心服侍太后陛下礼佛,因妾懒怠,笔头不快,所以需要日夜抄写,夜间举烛抄书时,总要离烛火很近才能看得清,烛油不时滴落,所以略损伤了些肌肤……”
不用她说,梁立烜也熟悉这伤痕是怎么来的。
当年赵观柔手臂上也有过这样的伤痕。从前军务繁忙,她时常和他在夜间商讨要事,提笔之时便会被烛油烫伤。
他是因为观柔而心口抽痛。
皇帝最终倦怠地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太后那里,你以后不必再去了。去瑶华殿陪薛贵妃住着吧。你不起什么歪门邪道的心思,薛贵妃会好生待你的。”
是时宝庆殿中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是观柔的一干细软物件也被烧了个精光。
徐棣将赵观柔和米氏送到瑶华殿后,又去内司省给她寻来了一整套完备的各色使唤用具。
米氏隐隐有些不安:“美人,我只怕咱们这番来瑶华殿,还不如待在太后宫中呢。这薛贵妃素性跋扈,连皇后淑妃她们都不放在心里,只怕美人在她手下,可要……”
郭太后好歹只折腾人不吃人,但是薛贵妃吃人啊。
妃嫔之间互相嫉妒起来,把彼此的命都弄没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观柔换了身徐棣才给她送来的宫装,从前的婢子伏霜伏雨和卢合也都回来了,观柔又让婢子们给她梳了头挽了发。
“既住到了人家的殿里,去拜见拜见薛贵妃吧。”
观柔总觉得梁立烜说得那番话还是别有深意的。
他说,只要她不作妖,薛贵妃就一定会好好对她,不会刁难她的。
可是梁立烜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这么说呢?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薛兰信平素在外头的张扬做派吗?
不过等观柔到了瑶华殿的正殿时,薛贵妃的婢子们才来恭敬地告诉她说,薛贵妃今日没空见她,请美人暂且回去歇一歇,又客气地说在这瑶华殿里缺了什么使唤的人尽管来和贵妃说就是。
观柔含笑颔首应下,又带着米氏回去了。
米氏更加担心起来:“美人,您瞧薛贵妃……咱们以后想在她手下讨生活,只怕是要更难啊。”
观柔摆了摆手:“我心中有数。”
薛兰信今日确实是没空见赵观柔的。
因为她近来正在以一种堪称废寝忘食的干劲来调试各种汤药的剂量,想方设法地再把乳母匡氏唤醒。
而每次薛兰信一勺一勺地加药称重时,都是不喜被人打扰的。别说一个小小的美人来拜访她,就是皇帝召她去大中殿,她都要磨蹭上许久。
而这天下午,薛贵妃再次被人打扰时,是因为马兴财送来的他打探的消息。
在外人看来,薛贵妃凭借一双儿女宠冠后宫多年,隐隐相当于邺宫的第二个皇后了,地方之上同她结交示好的官僚们更是数不胜数。
薛兰信也拉拢了一批可以替她办点小事的人,打探些消息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上次,她就让马兴财派人去幽州打听了几十年前匡氏家中的事情。
马兴财来回费了十几日功夫,总算又将情报送到了。
一听是有关这事,薛贵妃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药材接过密报来看。
密报上说,大抵几十年前,幽州城东的仙和坊里是有过几户姓匡的人家。
据心腹排查所知,另外几户人家一直都生活在那,而且家中几十年来没有过什么嫁出去了找不到的女子。
唯独有一户人家,一家人都没了。
死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阖家全亡。
更惨的是,那天晚上是匡家老头过寿,匡家把女儿女婿、女儿的公婆全家都接来一起吃顿好的,也是庆祝之意。
谁曾想大火突起,墙倒屋塌,匡家一家子连同女儿女婿、几个外孙子,没有一个逃得出来的,全都死在了火海中。
因为这场大火实在是太过惨烈,在整个幽州几十年来都是排得上号的,所以仙和坊里的人即便几十年过去了仍然记忆犹新。
薛兰信攥紧了手中的纸张,紧紧闭上了眼睛。
又是大火。
又是如出一辙的手段。
郭家的人,还想再玩几次?
宝庆殿起火后的第二日,皇帝又去象征性地给郭太后问了安。
太后很是宽厚地说她不怪赵美人:“到底是年轻孩子,毛手毛脚地住在那里,难免起什么差错的。我老了,这一把老骨头伤着了什么也不打紧。——倒是赵美人,正年轻娇艳着,没伤到她吧?”
太后的这番话自是妄自菲薄了,若是正常人,现在就应该“诚惶诚恐”地宽慰太后,一再劝太后万万不可如此说话。并且还会好生惩戒一番赵美人,因为太后明里暗里地表示了是赵美人导致的这场大火。
但是梁立烜显然不能算是什么正常人,他也懒得理会这种言语上的弯弯绕绕。
听了太后这话,他也没什么额外的表示,反说道:“赵美人虽憔悴了许多,可是并无什么大事,母亲放心吧。”
郭太后被他气得喉间一阵鲜甜却不好发作出来。
看样子皇帝是已经不再追究昨日起火的事情了。——毕竟怎么查出来了都不好看。
倒是边上的郭妙菱笑得格外雍容温婉:“昨日陡然起了火,儿妇都被吓了一大跳,倒是赵美人是个委实有孝心的,还口中直念叨着让人来护着太后的安危呢。”
她这话抛出去后,皇帝并未搭话。
郭妙菱面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又接着说道:“如今宫里有位份的嫔御姐妹们也不多,赵美人本就生得出挑,品行又是这般的孝顺。妾以为,陛下不如晋一晋赵美人的位份,以示嘉奖之意呢?”
昨天皇帝亲自将赵美人抱回了大中殿,好半天才让赵美人出来,众人都以为赵美人已经承宠了。
梁立烜思虑了片刻,并未拒绝:“晋赵氏为充媛,位列九嫔之一。”
郭皇后应下:“是,妾遵陛下之命,这便去为赵美人……赵充媛准备晋封之事。”
皇帝又晋赵充媛的父亲赵省荣为广陵郡公——这是种没有实权但有优待的名誉官职,为赵充媛的母亲丁氏再加诰命。又给赵省荣早死了父母也加封了名誉头衔,称了个什么什么郡守的。
得到晋封的好消息传来瑶华殿的时候,赵观柔正在陪着薛贵妃说话。
昨日赵观柔亲自拜见薛贵妃,但薛贵妃当时并未见她,没想到今天早上又叫她过来了。
实际上薛兰信对观柔的容貌和身份也有所怀疑,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如此相似之人,总觉得这个南地赵女的身份有些不大对劲,想要好好地试探她一番,不过是苦于这些日子都没有机会罢了。
观柔也是第一次能这样近的打量着这位薛贵妃的神色。
一别数年过去,薛兰信面容之上平添了许多的成熟风致,眼角眉梢间皆是妩媚凌厉的风采。
和当年的那个她变得很不一样了。
虽然名为贵妃,又生下了皇帝的一子一女,看似荣华已极,可是不知为何,观柔总觉得她这些年过得应当并不快活。
一个人常年疲倦的话,在面容上的细微之处里是真的藏不起来的。只不过若不是亲近的人,便不大容易看得出来。
因是心中这般想着,观柔的眼神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股自己都不自知的怜悯之意。
——这种怜悯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同情,只是一个人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不希望她过得不好的怜悯。
就算她成了梁立烜的女人,和自己从前的丈夫生育了儿女,可是观柔对她并没有什么排斥抵触或是嫉妒之意。
然而,正如她能看得出薛兰信的倦怠一样,薛兰信也极快地捕捉到了面前的南地赵女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怜悯。
这个眼神看得她心中一酸,近乎有些委屈地想哭了。
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别人羡慕她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一个小小美人敢这般看她?
当年幽州侯夫人将她从傅舜的军妓营中救出来时,亲手给快要被冻僵的她披上了一件温暖的、还带着赵夫人自己体温的兔袄披风,然后赵夫人就静静地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良久,等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过来一些温度时,赵夫人才轻声说了一句:“薛姑娘,你们家里世代行医,你是饱读诗书的才女,你本不该在这样的污秽之地度过余生的。”
从兖州城破开始,到祖父母、父母、兄长的相继离去开始,薛兰信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没想到现在又轻而易举地在赵夫人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是啊,她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污秽之地的。
这世上的每一个女子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赵夫人那时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是怜悯的,但是并不让薛兰信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因为赵夫人待人接物从来都不是那样倨傲无礼,赵夫人从来没有过那种高高在上的视人命为草芥的傲慢,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疼自己。
可是,面前的这个南地赵女,她为什么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并且还是那样的压抑着的样子,只是稍纵即逝。
因为赵女也不想让她发现吗?
薛兰信猛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了观柔的衣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左右的宫娥婢子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可偏生薛贵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些年来她嚣张跋扈惯了,也没人敢去说她什么。
其实薛兰信抓着她衣领的动作并不重,也不至于勒住了观柔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可是赵观柔的心就是紧紧提了起来。——她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让薛兰信在和她直接接触的第一次就这样失态的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跟在观柔身边的婢子伏霜小心提醒了薛兰信一句:“贵妃,我们美人并未冒犯贵妃娘娘……陛下也说,要贵妃善待赵美人的。”
观柔心下一跳。
伏霜敢搬出这样的话来压薛贵妃,足以说明就是皇帝梁立烜手下的人,而且还属于较为亲信的那一批,只怕今日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都会被她告诉梁立烜。
其他的当然也包括赵观柔自己的所有事情。她是梁立烜派来监视自己的。观柔暗自咬了咬牙,想着昨夜自己睡下时梦中可有呓语被伏霜听了去的。
毕竟昨日观柔第一次抱到了女儿,和女儿那般亲近过,让她心中又喜又痛,喜的是女儿的健康活泼,痛的是梁立烜不准女儿接触自己,种种情绪夹杂下来,赵观柔最后一晚上都没睡好,入睡后一连做了许多个梦,梦里也尽是关于女儿的事情。
睡醒后,她便发觉自己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看样子便知梦中的情绪波动极大,只是不知有没有无意识地以呓语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就在赵观柔发愣的这段时间里,薛兰信也渐渐回过了神来了。
她略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揪着赵观柔衣领的手。
“本宫适才一时走神恍惚,像是昨夜梦魇,倒是吓着赵美人了。”
观柔低头说没有,“妾身无事。倒是贵妃娘娘要好生保养自己的身子才是,您日后还要为陛下生育皇嗣的。”
在旁人听来这是句很好的奉承话,但是薛兰信却下意识地嫌恶地皱了皱眉。
恰好在这气氛显得尴尬的点上,皇帝身边的内监徐棣就又过来传旨了,说的是皇帝赞赵美人孝顺,加封赵美人为充媛,同时晋封赵美人的父母、祖父母之事。
以后,她就是赵充媛了。
观柔领旨谢了恩。
薛兰信却注意到,面对自己的一再晋封,赵女脸上的欣喜之意更像是伪装出来应付场面的,只在皇帝加封她父母官职诰命的时候,她眸中的笑意才略多了几分真。
捧着那卷明黄的帛书,观柔不禁发笑,她和米氏在郭太后宫里干了快半个月的苦力,称一句“孝顺”也不是担不起。
因为又晋了位份,所以内司省为充媛娘娘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大约是看她在郭太后那里耗得确实面黄肌瘦的,梁立烜又让徐棣送来了一大堆的补品给赵氏女补补身子。
到底她生了那样的一张脸、样貌,梁立烜不忍见她憔悴。
她的那张脸憔悴枯萎下去了,倒像是观柔一并也没了生机似的。
望着桌上那一盒又一盒的金丝燕窝、鹿胎、人参、灵芝,观柔背过身去冷嗤了一声,不屑于梁立烜的冷心绝情。
当年她生了他的女儿坐月子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这样给自己补身子。
现在对他的妾室倒是大方又心疼。
观柔私下塞给米氏两颗成色极好的金元宝:“在宝庆殿跟着我的日子,你也受苦了,拿着吧。”
赵充媛做事大方,又给伏霜伏雨和卢合都厚厚赏赐了一番,像是和他们一道庆祝一番似的。
因她确实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再度回宫,她是为了女儿来的,不是为了这些金银俗物。
纵使金山银山摆在一个母亲的面前,都比不过她女儿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之后的日子竟然很是平淡地过去了大半个月。
梁立烜都没再召过赵观柔一眼,而观柔也像是被他遗忘了似的。
不过后宫中人并没有因此而对观柔拜高踩低。在他们心里,赵充媛还是仅次于薛贵妃之下的邺宫宠妃。
若是换做那些真的好色、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三两日不见一个妃子的面,这个妃子就可以算作是失宠了。
但是谁让邺帝梁立烜和尚做派,一年到头也没碰过几个后妃、招幸几个嫔御呢。
若是一年里面能被皇帝幸一次,这一年里这个妃子的荣华富贵都算保住了。
而今年,赵充媛早就超前完成业绩了。
观柔从前是不大想沾梁立烜的边的,可是当她知道女儿就在大中殿的时候,她不免日日期盼下一次见到女儿的时间。
这大半个月里,只有薛贵妃时常召观柔去正殿陪她说话。
薛贵妃的确如梁立烜所说的善待她,即便时常喊她过去,也不曾话中含枪带棒的针对观柔、或是绵里藏针地算计她。
可观柔知道她是想做什么。
这十几日来,薛贵妃大约一直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想要确定她的身份。她是在怀疑自己。
观柔不确定现在的薛兰信对从前的那个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她并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反而掩饰的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每每和她说话时,都是虚与委蛇,不敢多动声色。
薛贵妃似乎也没有拿到她的什么把柄。
世人皆传薛妃跋扈,但是至少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观柔觉得她还是和善的。
一个人的气质,自己掩瞒得再好,在外表上也总会不经意地暴露出来几分。
就像郭太后侄女俩,就算再想修炼这门做个慈母、贤后的本领,可是宫里人私下窃窃交谈时对她们的评价还是很微妙的。
但薛兰信不是。
她性情直快、爱憎分明的同时又带着对于郭皇后、魏淑妃等人的装腔作势,让观柔反倒开始看不懂她了。
转眼又到了七月初。
这两三日来观柔总听得外面格外热闹,——尤其是瑶华殿里,住着当今邺帝的两个宠妃薛贵妃和赵充媛,宗亲王公、地方官僚们送来的秋礼就没有断过。
这一年的六月廿二是立秋,在史书实录里提到七月时,都是称“秋七月”的,宫里的女人们也渐渐开始换下了夏装,预备起了稍厚一些的秋衣来。
所以七月初,外头的人也时兴给宫里的贵人们送“秋礼”,多是些合时令的东西,诸如螃蟹、石榴之类的,还有些精致的丝缎布匹,给贵人们做衣裳的。
外加七月初七是七夕,在本朝也是大日子,以七夕乞巧为名目送来的礼物就更多。
赵充媛今年就收到不少的秋礼。
郭太后兴致勃勃给皇帝选秀大选了一场,也就跳出来了一个赵充媛得幸,其余的人连皇帝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过。
米氏作为女官,在给观柔点清了礼物名目收起来时,也有扬州来的扬州刺史属官和观柔套近乎。
“我们大人知道充媛娘娘牵挂着郡公和夫人养老之事,已经着人在江都为郡公夫妇风光修了一座新宅院,再有不两月就要成了。郡公大人今年冬日前便可搬入新居。——哦,哦,还有伺候的奴婢小厮们,我们刺史也特意拨了银钱,让郡公和郡公夫人放心地去采买了贴心的回来伺候着。”
他说的郡公夫妇就是赵省荣夫妻。
观柔一朝得幸,赵省荣夫妻在江都已然成了本地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就连赵家家主赵祀见了赵省荣也恭恭敬敬的,近来还商量着讲赵省荣一支记回本家作为嫡支,只为沾一沾赵充媛的光。不过观柔还不知道罢了。
那属官又奉承观柔说:“从前只知国公府,如今江都父老口中却念着郡公宅,提起赵家,再想不起国公府是哪家了!”
赵观柔微笑点头,神态间故意带着点倨傲的意思:“父亲母亲住的舒服舒心,本宫在宫里才能安心。刺史大人若能领会本宫的心意,日后侍奉御前,本宫和陛下提起江都物产民俗时,自然少不得多夸赞夸赞刺史大人的功劳了。”
她这是提点且威胁着扬州刺史好生待她的肉身父母。
若是赵省荣夫妻过得好,她不介意在皇帝面前为扬州刺史说些好话,反之,若是赵省荣夫妻不好,扬州刺史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帽了。
不过总之是画了一个大饼下去,属官还是很高兴的,又忙道:“郡公夫妇正是担心娘娘想家,又特意准备了好些江都的点心吃食送来给娘娘打发时间用。还有郡公为您新制的皂荚、驻颜丹……”
观柔打开箱子一看,眼中不由有些酸涩。
赵省荣夫妻林林总总为她准备了好些东西,这时节一般的吃食容易坏,所以他们准备的都是能长放的果脯肉干之类。
还有赵省荣夫妻亲手为她做了好多皂荚,说,她从前穿的衣裳都是用这些皂荚洗的,若是在宫里想家了,就多闻闻这些皂荚。
若是赵偃和杨拂樱还在,大约也会这么爱自己的吧?
观柔生生逼回了自己的眼泪,仍旧维持着那副宠妃的高傲,将梁立烜从前赐给自己的那些名贵补品拿了十之八九请属官带回江都,转交给赵省荣夫妻,让他们在家中不要牵挂自己。
前面说的这些是扬州官私下送给观柔的礼物。
江南的绣娘出名,扬州地方官们今年送给宫里其他贵人的礼物都是精致华丽的布匹丝缎。太后和皇帝皇后都是十匹,三妃每人六匹,吕婕妤和赵充媛各四匹,秋蓉殿三位美人各两匹。
随着数量的减少,丝缎的华丽程度和质量也直线下降。等级尊卑鲜明。
北地州郡官僚献来的多是动物皮毛,留给贵人们御寒之用的。
左右都是又实用又尊贵的好东西。
而宋州刺史别出新意,送的是一堆滋哇乱叫的鹦鹉。
因为是柴子奇送来的,大约知道些从前的内情的人都不要它们,想着避这个嫌。
郭太后很嫌弃,说鹦鹉聒噪,不要。
郭妙菱也不要,说鹦鹉学舌难登大雅之堂。
魏淑妃、乔贤妃、吕婕妤齐齐摆手拒绝。
最后被薛贵妃一个人照单全收了。
其实这些鹦鹉里头还有一个深意。——柴子奇到宋州任上处置了一个郭家宗亲,这些鹦鹉就是那郭氏那个浪荡子弟的宅院里罚没的。
他本就得罪了郭家,现在还敢把这些东西“借花献佛”送到宫里来当礼物,不是——不是对着郭太后和郭皇后乃至魏淑妃等人“贴脸开大”么?
这郭家能给他面子?不把宋州派来的属官们撵回去就已经是她们尽力克制的结果了。
是以唯独这个一贯对柴子奇爱得不行的薛兰信愿意要,不仅要了,还当作宝贝一般命匠人速速挂了几十只金丝鸟笼在瑶华殿的连廊下,留给给她养鹦鹉,一日之内连去逗弄了好多回。
可是,就是在逗鸟的过程中,薛兰信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有一只鸟,长得和其他的鹦鹉不大一样。
这只鹦鹉的爪子上有一道小小的红痕。
而柴子奇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就有一道同样形状的疤。
薛兰信神色微变,提起鸟笼将这只鹦鹉带回了自己的寝殿内室自己观察了起来。
鹦鹉看上去很活泼,性情和别的鸟儿没什么不同。
薛兰信用汉话逗它:“小畜生。”
鹦鹉扬了扬脑袋:“我不是畜生,我是鹦鹉!”
“小畜生。”
“我不是畜生,我是鹦鹉!”
几番之后,薛兰信再三环顾,确认身边没有人了,才敢又用一句胡语低声对它说:
“你是勇士曳迩王的使者,是天赐的真灵,是柴子奇的信史。”
——这是多年前薛兰信和柴子奇之间的一个密语,类似于天王盖地虎的暗号罢了。
而曳迩王就是胡族部落的一个官职,和中原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之称差不多。
听到薛兰信用胡语再三说出这串长长的句子后,这时,面前的鹦鹉也忽然换上了胡语回答她:
“她就是我们的女君。她知道我的名字。我见过她。”
因为柴子奇的缘故,薛兰信是懂得不少胡语的。
她面色一惊,连连后退了几步,下意识说回了自己的母语汉语:
“你说什么?”
暗号不对,鹦鹉不愿意再回答她了。
“我不是畜生,我是鹦鹉!”
第59章 薛兰信和她相认!
本朝建国之初的后宫男女大防还不是特别的严格,一般情况下前来送礼物的州郡官吏的属官们都可以进后宫略待上一会儿,和后妃们简单说上两句话的。
米渊作为宋州刺史柴子奇的属官,前来瑶华殿送鹦鹉时,见薛贵妃似乎很开心,便大着胆子请示了一句:“贵妃娘娘,臣的妹妹米氏便是在您宫中侍奉做女官,臣惶恐,不知臣妹可还尽心尽力?臣只怕她没能侍奉好主子,日夜惭愧……”
他这话不是真的想看看自己妹妹在宫里端茶倒水干活干得怎么样,而是委婉的告诉薛贵妃他妹妹在这里,他想见他妹妹了。
薛贵妃那时正在逗鹦鹉,随意地摆了摆手:“她不在我这儿,在赵充媛阁中,你想去见她就去吧,和赵充媛说一声就行。”
米渊给薛贵妃行了个大礼,慢慢退了下去,而后飞似的寻到了赵充媛阁中。
他恍惚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薛贵妃对人并不大喜欢称“本宫”,都是称“我”的。
柴刺史送来的礼物都被薛贵妃包揽了下去,米渊又担心赵充媛心中会不会不满,故意刁难着不让他见妹妹,但还好赵充媛很好说话,马上就放米妤微出来了。
梁立烜上回送来的一支老山参,观柔也让米氏兄长带回去给他们的外祖用。
好不容易见到妹妹一趟,下一次还不知要到何时,见面时米渊和米妤微兄妹俩险些抱头痛哭,只是强忍了下来不敢发作,免得让人看见他们哭泣,说是他们对皇帝不满。
米渊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金碎银给妹妹花:“这些钱你拿着,在宫里打点打点宫人,日子也能稍过得好些。”
米妤微忙道:“我在赵充媛身边,日子好过着呢,每每去膳房,都有人给我糕点吃。”
这话听得米渊越发心酸,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外祖阿爷被朝廷的官员举荐来上都见陛下了。微微,你知道么,陛下如今令朝廷和地方的大官们举荐些乡野遗贤来,有人举了我们阿爷,陛下宣他来上都了。阿爷近来可高兴坏了,身子骨一下硬朗了许多。朝廷官亲派马车送他来上都,因担心他年老,令马车日行六十里慢慢赶路,阿爷急得不行说嫌太慢了,自己还能上马跑几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