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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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芙君苍凉地笑了笑,满脸的疲倦:“旧情?陛下若是个念旧情之人,当年赵观柔死后,我才该做皇后!他若是念旧情,只怕赵观柔也不该死!——如今他非但不会再念旧情,只怕还要对我们乔家动手呢。”
这话一出把身边的婢子吓了个半死:“动手?娘娘,娘娘您这是何意啊?陛下怎得就要对我们乔家动手了,这些年我们乔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当年还是我们乔家给陛下借的粮草呢,陛下应当不会这般……”
乔芙君看得却透:“你也说了只是借了,过后陛下又将那些粮食颗粒不少地还给了我们乔家,压根就不欠我们什么的。而娶我回来,也只是他迫于无奈偿还的利息。陛下这些年压根拿我什么也不当。他从未拿我当过他的女人。”
说着,她眸中不禁浮现起了一层雾气,想起了当年自己的所谓新婚之夜。
当日梁侯的确是以近乎正妻的礼仪将她娶了回来,而他也默许旁人称呼她为“乔夫人”,相当于是和他的正妻赵夫人平起平坐了。
即便这个人在婚前就和她说过,让她三思而后行,说他永远都不会碰她、爱她,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嫁了。
就在她进了梁府后,满心欢喜地盼着自己的洞房之夜时,他却只是背对着她独自在桌前坐了一夜。
一整夜,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何其可笑。
后来乔芙君也就渐渐悟透了,梁侯心里只有赵观柔一个人。
他只是履行着曾经的承诺,在娶她回来之后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凡是她所索要的衣食首饰无所不允,但是不会给她半分爱意。
于是,大约是那时年轻不知事,她后来恼羞成怒,越发地喜欢在赵观柔面前似有似无地宣示自己和梁侯有多么的“恩爱”。
她向梁立烜索要番邦的大珍珠,又故意戴在赵观柔面前,告诉她说:“君侯说我肌肤白皙有如珍珠,所以特意从番邦商人手中购置珍珠赠我,还说这是独一份呢。我便不大信君侯这话,我都有的东西,姐姐能没有?姐姐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得心应手,实在不知私下干过多少回,也如愿以偿地挑拨得梁立烜和赵观柔逐渐争吵不断疏远下来。
可直到赵观柔死,她都没能得到梁立烜多一分的目光。
乔贤妃渐渐将自己的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回来,眉目凝重:“陛下今日召见了宋州的那个老翁,听说是问了他许多前齐时候乡间豪强横行霸道的事情,说是要以史为鉴。鉴什么?不就是要治一治前齐时候没治好的毛病,灭一灭乡里的恶霸吗?那如今北地第一大豪强,可不就是我们乔家?家里的父兄子弟这些年干了多少草芥人命的事情,我心里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没当回事,不想去说。今陛下这样的架势,必是要整治各地豪强了。”
其实她也早该料到这一天,梁立烜那样心气的人,如何容得下有人在他御下的地盘里作威作福。
乔贤妃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些话来,让身边婢子的腿都软了。
“娘娘、娘娘,那咱们该怎么办啊?咱们乔家可不能出事啊娘娘!”
乔贤妃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来我在宫中处处谨小慎微、夹起尾巴做人,怕的就是这一天。可是在陛下眼中我什么都不是,他更不会看半点我的面子。那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除非、除非他心里还念着赵观柔。”
婢子问:“这和前头的赵氏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的死因。若是陛下还在乎她,我将她的死因告诉陛下,倒是也许能换来陛下给我们乔家好歹留个后。——可是那还得看看在陛下眼里,究竟是原配妻子重要,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更重要了。若是我说的时机不对,只会更加适得其反。”
瑶华殿里薛贵妃的乳母匡氏再度醒来了。
是被薛兰信好不容易给用针扎醒的。
见到醒来的乳母时,薛兰信只问了她一句话:“皇帝,当今皇帝,他不是郭太后亲生的,对不对?嬷嬷,你告诉我,对不对?”
匡氏眼神涣散,只呆呆地望着房顶,许久都并不说话。
薛兰信急不可耐地在屋内团团转,很快她就灵机一动翻出了很多年前幽州仙和坊的那起大火来。
“嬷嬷,你在怕什么!你如今就一个人了,难道还不想报仇吗!仙和坊、仙和坊的火,是不是当年郭太后放的,是不是?你的三个孩子都毁在郭氏手中,郭氏却靠着你喂过的孩子享尽荣华做了太后,这凭什么?!嬷嬷,你想清楚啊,现在压根是郭氏怕你把真相抖落出来,而不是你怕郭氏报复!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或许是这句“光脚不怕穿鞋的”真的刺激到了匡氏,她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从床上直立了起来,喃喃道:“皇帝……皇帝……我不认识皇帝。”
“柴子奇……媞那格……后背有北斗七星的人,他和柴子奇是亲兄弟。我只知道这个。”
薛兰信凑到她面前紧紧扣着她的肩膀:“什么北斗七星?嬷嬷,您认识柴子奇?媞那格又是谁?”
匡氏低声说:“我当年喂养的那个胡女的婴儿,后背有针刺的北斗七星的七颗红色的痣。他被郭夫人抱去养了。他是郭夫人的儿子,是梁节度的嫡长子。”
果真如此!
薛兰信恨不得仰天大笑:“那媞那格呢?媞那格是谁?”
“他们的母亲。”
是梁立烜的亲生母亲?薛兰信心中疑惑。可她的疑惑还不只是这一点。
“他们?他们是谁?他还有别的兄弟不成?”
当年,匡氏被邻居婆子介绍到了一户人家做了乳母。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她喂养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正妻所生,顶多是哪家的男人偷摸着养在外头的外室。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件事,那时夫君家中渐渐艰难起来,她只关心聘用她的东家给出的月银是否足够。
匡氏心中明白他们请自己来做乳母的原因。
因为她是个略有些名声的吉祥人。
她上头父母、公婆具在,自己和夫君恩爱,又是个勤快媳妇儿,下头生养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都是健康可爱的,足够羡煞旁人了。
那时世俗的风气认为她这样的女子是有福运之人,便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找乳母,也要找生养了儿女双全的妇人的。
喂养孩子的过程中,她发现那孩子的背上有被人用针所刺的“痣”,亦类似于胡族人表现身份所用的那种刺青,七颗小小的红痣恰巧凑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匡氏有些不明白这孩子的生母想要做什么。
忒狠心的人,对这样小的孩子也舍得下手?
日子平淡地过去,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匡氏正在院中给孩子喂奶,却猛然听到小院的围墙外传来了一对男女的争吵之声。
那女子听起来情绪格外的激烈。
“梁凇,你真的没有心!你真敢把我的儿子抱去给郭顺玫养!我是曳迩王的亲妹妹,我不是没人要的娼妓戏子,我养活得起我的儿子,你把他们还给我!”
这个男人的名字让匡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们幽州节度使的大名,也正是梁凇二字。
这……她低头望向自己怀中还一脸懵懂稚嫩的孩子,手臂都有些隐隐发颤了。
自己怀中的孩子,难道真的是节度使梁凇的外室子?
但是更让她胆颤的事情还在后头。
院墙之外的梁凇声音极度不耐烦:“媞那格,你给我回去,不许胡闹!我是为了烜儿好,我让他做我的嫡长子,是要托付给他我的大业的!”
匡氏这下是真的抖若筛糠了。
媞那格。
这个胡人女子,她是认得的呀!
其实甚至她方才就隐隐听出了她的声音,只是自己不敢相信罢了。
仙和坊里,住着她,住着杨拂樱,也住着他们的邻居媞那格。
她是个明艳姣妍的胡姬,常常在坊内贩卖胡人的兽皮。
杨拂樱自幼体寒,杨家父母常常从胡姬那里添置兽皮为女儿做了披风貂裘来御寒。
当年匡氏出嫁时,媞那格也大方地送了她一张兽皮做她的嫁妆,为匡氏和她的三个孩子熬过了好几个寒冬。
媞那格后来不知如何和幽州节度使梁凇相识——在梁凇娶南地的郭夫人为妻之前,他们就曾有过一些情意。
媞那格常年孤身住在幽州城内,所熟识的、又不嫌弃她是个胡人的好友,杨拂樱算得上一个,匡氏也算得上一个。
她的少女心事,也常常说了一些告诉她们两人。
匡氏生产时,媞那格还常常送过一些胡人爱吃的肉干给她补身体,也用兽皮为她的第一个孩子做了床小被子。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喂养到媞那格的孩子。
墙外,梁凇和媞那格的争吵还在继续。
“大业,什么大业!你要让我的孩子去认别人做母亲,你要我的孩子和你一样拿起刀剑去杀我的族人!梁凇,你怎么不去死!”
梁凇冷笑:“你但看我这次能不能提着你哥哥曳迩王的人头回来见你。”
“原来你是爱我,所以才愿意给我的儿子嫡长子的身份是吗?”
媞那格忽地收了哭腔,声音也低了下来。似是服了软。
梁凇也软了语气道:“你若知道我们汉人有多在乎嫡长子的名位,你就能知道我的苦心了。媞那格,娶郭氏非我本意,亦是南地的世族向我施压之故,总有一天我会废了她,将她送回她们郭家去,我心里的妻子,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媞那格扬眉冷笑:“你把随了你长相的烜儿抱走做嫡长子,那好,既然你如此爱我,为何不能把随了我是一双蓝眸的烨儿一道抱给郭顺玫养,做你的嫡次子呢?为什么烜儿能做你名正言顺的儿子,烨儿就不能?因为他像我,一看就是个胡种,是你幽州节度使梁凇见不得人的耻辱是不是!”
说到最后,媞那格的声音里已带了嘶吼的意味在了。
梁凇才缓和下去的神情也一下子沉了下去,甩开了媞那格的手拂袖而去:“无知疯妇!”
媞那格似是被他一下甩在了地上,呜呜抽泣起来。
正如梁立烜不知道那一次是自己见到赵观柔最后一面时一样,数十年前,同样拂袖而去的梁凇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媞那格。
两日后,幽州节度使领兵开城门出关,同关外胡人作战,大捷。
在他出城的十日后,这座小院就被人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幽州节度使唯一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郭顺玫。
作为乳母的匡氏自然也是被一道带回去的。
那是匡氏第一次看清郭顺玫的长相。
可她是那样的慈祥和温柔。
她说:“可怜主公不懂我的心意,我是个没富气的,留不住男嗣,原没有这位妹妹有福,一连生下两个男胎。我虽身居主母之位,可哪里能比得了主公的子嗣重要?今主公膝下有了儿子,我身为嫡母,自然要疼得比我的命还重要了。”
郭顺玫温柔地从匡氏手中接过了那个媞那格喊作是“烜儿”的孩子,在怀中轻轻摇晃哄睡:“烜儿啊烜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咱们幽州节度使的嫡长子了。你高兴不高兴?”
匡氏浑身发凉,总觉得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其实在郭夫人手下的那几日,匡氏并没有受到多少的虐待。
因为郭夫人将她、媞那格和那个名叫“烨儿”的蓝眸男婴都好生供养了起来,日日好衣好食地供养着她们。
“妹妹才替主公生下孩儿,是我们幽州的功臣,我可是那等不容人的妒妇?斗胆做主将妹妹和两个孩子接回来,是怕外头的小院住得妹妹不舒服,外加外间人多口杂,多的是流氓无赖,总归冲撞了妹妹,比不得府里好。”
但是匡氏很快就发现了那些食物中都含有相生相克的慢性毒药。
她知道她和媞那格不能继续在这里等死了。
梁凇出城迎战,少说大半年回不来,等他回来的时候,这院子里就是她和媞那格母子的尸体了。
她想家,想自己的孩子,想自己的父母了。
好在,梁凇倒也真的不是没有防备过自己不在的时候郭氏会作祟,所以还是悄悄留了一批心腹保护媞那格的。
不久后,趁着郭夫人的一次不注意,府里梁凇的心腹就偷偷放跑了媞那格母子和匡氏。
但是那时幽州城门紧闭只为迎敌,她们在城内根本没有多少的藏身之处,很快就被恼羞成怒的郭夫人派人追杀。
郭夫人自然是心想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你们,回头就说是你们自己跑出去找死的!
那一日,匡氏带着媞那格躲回了仙和坊里一间偏僻无人的小胡同里,堪堪躲过了郭氏的追杀。
她亦是亲眼在那小胡同里看到自己娘家的方向起了一场大火。
而那天晚上,也是郭夫人将她的夫君、公婆和儿女骗到了她父母家中,一起灭口。
就在匡氏绝望崩溃的时候,黑夜里,杨拂樱找到了她们。
满城的慌乱之中,杨拂樱用马车一路带她们狂奔到了城南,用赵偃的令牌开了城门放她们出城,还往匡氏和媞那格怀中各塞了一包碎银碎金。
“珍重!珍重!珠娘,媞那格。珍重!”
匡氏的闺名唤作珠娘。
那亦是她和媞那格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杨拂樱。
在黑夜里,她的面容慢慢隐去,从此消失不见。
再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她们一路逃到了兖州。
在兖州,匡氏好几年后重新振作了起来,为了生计,为了安稳的日子,她又嫁了一个新的夫君,生了两个儿子。
但是她和媞那格再也没有过多少来往。
匡氏家人的死,说到底,在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媞那格的,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和媞那格也有些因果的关联。
她不恨这个可怜的女人,但同时也无法再面对她。
到了兖州之后,她们一别两宽,再无来往。只是媞那格的消息,或多或少,匡氏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因为胡姬的身份,在兖州的媞那格是委实过了一段受人欺凌的日子的。也曾在破庙中艰难藏身,还是薛兰信的母亲曾经赠过她一对金耳环让她谋些生计。
不久后,媞那格嫁给了一个姓柴的男人。
这男人是本地的一个小富商,还未娶过妻,一心待她好,媞那格就嫁了她。
那男人也大度地接受了她带来的这个男婴,不仅不嫌弃孩子是个胡种,还常常称赞“此子颇奇,类我!”为孩子取了名字叫子奇。
柴子奇。
媞那格的命数,说好也有点好,说不好也很不好。
虽然那个柴姓商人待她很好,有求必应,呵若珍宝,可是十来年后,她很年轻就病逝了。
死在了在兖州城被傅舜所克之前。
她似乎不到半年,柴姓商人也死了。
留下儿子柴子奇一个人。
商人一死,他远在外地的那些亲眷纷纷赶来瓜分遗产,一丝一毫都没留给继子柴子奇。
不过还没等那些亲戚拿着遗产跑路,傅舜就打来了。
兖州城内的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胡人柴子奇,也就和薛兰信在傅舜的军营中相遇了。
在后面的故事,薛兰信也明白了。
难怪郭太后见了匡氏就要杀她。
原来是为这个缘故。
说完这些事情后,已经耗费了匡氏所有的力气。
薛兰信捧着茶盏喂她喝了水,她伏在榻上剧烈的喘息抽泣,几乎就要顺不过气来。
可薛兰信还在追问:“嬷嬷,那您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吗?嬷嬷,咱们要报仇,您要振作起来啊嬷嬷!兰儿求求您,求求您别倒下好不好?您倒下了,那郭氏就快活了,嬷嬷,咱们振作一回,给您的父母孩儿报仇雪恨好不好?”
匡氏又成功地被薛兰信唤醒了些斗志。
她踉跄着呕出一口鲜血来:“证据?什么样的证据?若说,我自然也是有的……”
第64章 七夕宫宴
薛兰信一连好几天都浑浑噩噩地睡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精神很快就显得憔悴下来不少。
赵观柔免不得还要宽慰她几分:“咱们得慢慢来,不能太急。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郭家和郭家的这些姻亲们这些年来不知捞了多少好处,势力打下去又是如何之深,只怕一时半会还动不得他们。何况,你乳母说了梁立烜是胡女所生的外室子,呵,梁立烜自己能接受么?我倒更怕他不能受此屈辱,越发还想替郭太后他们掩瞒下来,更加不愿意换东月清白了。”
薛兰信仍是蒙着被子睡在榻上抽泣。
“我不信他是柴子奇的亲兄弟。我宁可不信。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和柴子奇做兄弟。柴子奇造了多大的孽,要是他的弟弟!”
赵观柔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坐在榻边隔着一层被子抚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七月初七那日,宫里原是要有宫宴共庆七夕的,观柔平素可以躲在瑶华殿里不出去见人,这一日也不得不出去。
贵妃薛兰信哭肿了眼睛,为她梳妆的婢子们好不容易才用脂粉一点点细细为她遮掩了下去。
七夕的宫宴设在如意殿。
在去往如意殿的路上,薛兰信还低声和赵观柔说道:“这几年宫里也不时兴办太多的宫宴,一年到头也数得出来的,不过是正月初一的元旦、初二、人日、上元,之后便是端午、七夕、中秋、重阳了,再往后只有腊月的除夕。你从前未说时我还没注意到,郭妙菱和郭太后她们甚少在晚宴上多做逗留的,郭太后常常推说身子不适,早早就离了席,郭妙菱就假称侍奉太后之名,也早早就退了。原来是她们郭家都有这个雀目的病。”
说话间就到了如意殿。
不过赵观柔并没有见到梁立烜。
薛兰信说:“他每年的七夕宫宴都不会来的,宫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上次被皇帝禁足了的魏淑妃和吕婕妤也已经一月期满被放了出来,见了赵观柔,吕婕妤眼神中好歹还能掩饰掩饰,魏淑妃几乎都要是直截了当迸出来的怒火和恨意了。
她那目光若是能化作实质,几乎能将赵观柔生吞。
因为七夕的宫宴皇帝不会来,所以魏淑妃想来找赵充媛的麻烦时,郭妙菱并未阻拦。
郭皇后也素知道这个表妹的性情,她心里要是憋了火不发出来,可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魏俪姬直直走到了赵观柔面前来:“一月不见,赵充媛的位份升得倒是够快。”
赵观柔都不怎么想搭理她,她造作地拿着绢帕低头掩了掩鼻子,随口回了她一句:“都是陛下疼爱罢了,不敢和淑妃娘娘比。”
魏俪姬扬眉就要怒了,一口气被赵充媛堵在喉咙间发作不出来,只得冷冷道:“本宫倒也想看看陛下还能宠你几日。”
赵观柔故意装傻充愣搪塞过去,压根都不想正面回答她:“陛下说妾身听话乖巧,时常命人赏赐补品来,吃得妾身嘴里都是一股燕窝味儿。”
“你!”魏淑妃在赵观柔这里没有讨到便宜,恨恨地转身离去了,跑到郭妙菱身边时两人又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高台上的郭妙菱望着那赵充媛的身影,心下却总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踏实。她真的只是一个南地的秀女而已,论出身,论品行,论言谈举止,都没有一样比得过从前的那个赵观柔的。
俗物,俗物,俗不可耐。
可她心里就是感到隐隐约约的害怕。
纵使千般万般不如赵观柔,可她总归是长了一张相似赵观柔的脸啊。
这些年里表哥疑心她害死了赵观柔,连碰她一下都不肯,临幸其他后妃的次数也并不多,可是这南地赵女一来,表哥偏偏就愿意待她这样好!
她真的不甘心、不服气!
薛兰信适才站在一边看着赵观柔和魏俪姬拌嘴的模样,不觉感慨又觉得屈辱:“观柔,你从前多高贵的人,从来不稀罕和这些人多费些口舌的。”
如今被迫成了梁立烜的妃妾,反倒被迫一一拿起了这些口舌之争作为武器来保护自己,把自己也深深逼入了污秽之中。
都是梁立烜的罪孽。
赵观柔理了理衣袖,低笑道:“我不觉着呀。这不是挺好的么,三言两语就能将人气倒。这也是我从她们那里学来的本事,果真好用。”
当年做幽州侯夫人的时候,魏俪姬、乔芙君和吕嫆她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就是这么斗她的。
她们时常围到观柔的身边聒噪个不停,言语之间似有似无地说起梁侯待她们是如何的温存,床榻之间又是如何的柔情,事后又时常赏赐她们什么礼物。
赵观柔那时候不懂……不懂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听她们说起的时候,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就像丁点不在乎一样,可是她自己都数不过来有多少个深夜她是辗转反侧心口痛到难以入眠的。
嫁给梁立烜之前,有一个赵偃从前的同袍将军曾经找过赵观柔。
他让观柔三思而后行,不要轻易嫁给看似尊贵无限的幽州节度使嫡长子,因为做这样男人的妻子是一件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
他还说,只要观柔愿意的话,可以嫁给他的嫡次子为妻。
嫡次子虽继承不了家业,但是同样没有丝毫的压力,做他的妻子可以不用贤惠、大度、能干,夫妻俩躺在家里享受嫡长子给家族卖命带来的荣光就可以了。观柔其实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的。
可她那时还很不服气地婉拒了他的好意:“少主待我极好,日后的路,就算再辛苦,我也会同他一起走下去的。方叔,多谢您了。”
那位方老将军见观柔不肯听劝,只好默默叹息一声便走了。
而重生归来之后的前不久她悄悄打听了一番,那位方将军的嫡次子娶了个样貌家世平平的女子为妻,这些年来夫妻俩的日子一直过得平淡且安生,方将军对嫡次子没什么大的寄望,就让他们夫妻俩在家里不惹是生非,好生吃了睡睡了吃过太平日子就是了。
再对比一下赵观柔的生活呢?
所以说,人啊,命都是自己选的。
七夕宫宴之后,后宫一众莺莺燕燕又移步别处,坐着看了大半天的歌舞。
观柔如今是宫中的焦点之一,再算上同住瑶华殿的薛贵妃同样是一贯在宫里泼辣张扬的人物,所以众人总是似有似无地将话头转到她们两人身上去,期待着她们俩还能相互打一回合才好。
赵观柔和薛兰信一一作战,倒也都游刃有余地应对了回去。
中午的歌舞过后,眼看就过去了大半个下午。
有些坐不住的宫妃们也都早早回去歇息着去了。
赵观柔也觉得乏累,提起裙裾便先回去了。
然,这一处的宫墙内院她不曾来过,米氏也不曾来过,她们主仆倒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在这里头开始兜圈子了。
越往内里走,米氏越觉得不妥:“充媛,您看这儿的宫院砖瓦何等鲜亮,只怕不是咱们轻易能来的地方,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赵观柔何尝没有看出来。
砖瓦越是昂贵鲜亮,代表宫院主人的地位就越高。
可是忽然之间,观柔却听得有一处传来了极轻的人声交谈的响动。
似乎是郭太后和一个妇人在说话。
那凝神细听,发现那妇人正是郭太后的娘家嫂子,梁立烜的“舅母”。
第65章 国舅母冯夫人
这位“舅母”姓冯,正是当朝皇后郭妙菱的嫡母,如今正封着宁国夫人的诰命。
论起名分上的尊贵来,在本朝所有外命妇里她都算得上前三的。
——赵观柔的母亲、东月的外祖母杨拂樱哪里能和她比。杨夫人只是幽州一个未得封的幽州故将赵偃的妻子罢了,没有任何的诰命封赏在身的。
只是这位冯夫人本不是郭妙菱的亲生母亲,而是郭妙菱的父亲宁国公的继妻。现今的宁国公世子亦是郭妙菱同母所出的兄弟,他们都是原配妻子生的。
而冯夫人嫁来郭家之后膝下无子,只生了一个女儿。
所以看似尊贵的皇后母亲的地位,其实真实状态或许也未必有世人想的那般风光无限。冯夫人私下自然也有自己的无奈和苦泪。
赵观柔站在一处假山后,静静地听着郭太后和冯夫人的交谈。
郭太后她们应该离赵观柔很远,只是这一处假山楼阁的奇妙回音作用,把她们两人低低私语的声音传到了赵观柔这里来。
冯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躁不安。
“太后,太后!我求求您了太后,蕴儿她、她不能嫁给那郑家的公子,您不知道,那郑公子就是个活生生的酒色之徒,何等粗鄙……太后,您怎么说也是蕴儿的姑母,蕴儿也是国公爷的嫡女,我求求您,帮帮我一把,别让国公爷把蕴儿嫁给他好不好?”
蕴儿,郭妙蕴,观柔猜到她应该就是冯夫人嫁来郭家之后生的那个唯一的一个女儿。
郭太后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冷斥了她一声:
“酒色之徒?那郑家的门第可不比我们郭家低!郑家,可是高皇帝生母光慈郑皇后的娘家。你嘴里这个酒色之徒,是光慈郑皇后的嫡亲嫡亲的唯一侄孙儿,已袭了太原侯的爵的。配妙蕴,实在是绰绰有余!
别说妙蕴,便是公主,人家也娶得的。你只看你们冯家是什么门第,冯家的外孙女能嫁到这种人家,是祖宗积的阴德了。”
观柔这会儿就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郭太后和她兄长宁国公商议着要把冯夫人的女儿郭妙蕴嫁给那个烂人郑叔贤。
梁立烜的生父梁凇被追封为高皇帝,而郭太后是高皇帝的正妻。
梁立烜的祖父梁锡被追封为圣祖光皇帝,祖母郑氏就是光慈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