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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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立烜的动作僵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她厌恶他,她说他让她作呕。
原来那天晚上,在他得到一夕快乐欢愉的时候,在他身下的她尚且在忍受如此苦楚。
和他所感知到的无边快感完全不同。
原来在那时候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没有半分情爱了。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此刻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捏在了手心里,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痛久了,大约也就习惯了吧。
观柔又笑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舍得这样逼自己的么?”
梁立烜默了片刻,“因为我们的女儿。”
那时他太过畜生,因为女儿的异眸便怀疑她的不贞,整日喊打喊杀地不认这个孩子。
观柔大约是怕他伤害孩子,所以只能曲意婉转顺承他,以求保护女儿。
“倘若我早知道生下她来,是让她面对这样的世界,让她受这样的屈辱和苦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骂做野种、不能被自己的母亲所抚养。
那么当日我根本不会选择将她生下来。或许不生,对她来说才是一种善良罢。”
观柔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她轻飘飘的话,却似千万把利刃插入了他心脏最柔软处。
一时气急攻心,梁立烜感到喉间一片铁锈的腥甜气息。
他慌乱地想要去捂住赵观柔的唇,
“别说了、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观柔我求求你!”
别说了。
那是他如此珍爱的女儿啊!
是他心爱之人和他唯一的孩子、他们的结晶、流着他们共同的血。
在她去后,他珍惜东月胜过爱护自己的命。
甚至他还想好了,不论月儿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都会把他的江山传给她的。
然而这孩子的母亲却告诉他说,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根本就不会愿意再生下这个孩子。
观柔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手,又一脸无所谓地道,
“前头我小产了两次,接连失去过两个孩子。如今想来,必是上神庇佑的福泽,叫这两个孩子不能活下来。否则,他们的下场焉知又会好过月儿?梁侯,你说对不对?”
昏暗的床帐之内,她的笑容似是淬了毒般,带着极致的恶意,
“怀前两胎的时候,梁侯同我也吃了不少斋、拜了不少佛,祈求佛祖慈悲、保佑我们两个孩子一生平安顺遂。
可是后来两个孩子都没活下来。
原先我还埋怨佛祖不肯体恤。然今时今日却才知道,正是因为佛祖开恩显灵了,故收回你播种的那两个孩子的命,叫他们重新往好人家托生去了,给他们重找一个好父亲。”
“那两个孩子没能活下来,着实是件好事。”
失去的孩子们分明是他们共同的伤疤、轻易提不得的伤口。
现在她却这样浑不在意地重新翻了出来,只为刺激他一场。
她说孩子生不下来是件好事。
梁立烜的呼吸很快剧列表急促起来,眸中竟然泛起了水光。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这一生落泪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而且他的泪也尽是同她有关。
观柔两次小产时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牢牢印刻在脑海中不敢忘去,可是更不敢随意地回想起来。
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太过残忍,是他毕生的噩梦。
他狼狈不堪地从她身上翻身而起,背过身去拭了拭眸中的泪,语带哽咽。
“观柔,那是我们的孩子。”
“是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
赵观柔冷笑,“未出世的孩子?出世了的也没见你珍惜过,何必在榻上寻欢的时候还要抽空假惺惺给没出世的孩子哭丧。”
说完那些话后,她伸出纤细的足勾了勾梁立烜精壮的腰背,“陛下今夜不是起兴要幸我么?怎么又不欲行事了?”
回过神来时,梁立烜颤抖着手解开了束缚她双手的腰带,一件件拾起散乱在榻上的衣物为她穿上,将她暴露在外的那些肌肤也一一用衣裙掩盖好。
观柔拢了拢头发,穿上绣鞋便准备离开。
梁立烜轻声同她致歉。
“对不住。观柔,今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不该这样待你,是我的错。观柔,我以后必不会再这样了……”
“我盼了多年,才盼到上天开恩、将你送回我身边,我是真的想要好生弥补你所受的委屈,和你重归于好、白头偕老的。”
“是我的错。是我犯了浑、是我——”
赵观柔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第101章 怀上东月的那一夜
回去之后,观柔命婢子备好了热水,细细给自己沐浴了一遍,尤其是洗去了被梁立烜反复啃过舔过的那一大片肌肤。
擦拭那些痕迹时,她恍惚间又不禁想起了过往同他笫榻之间欢好的那些记忆。
梁立烜从前的脾气不大好,并且血气方刚的年纪,需求旺盛,在榻上也索求颇多,所以常常是不顾她身体承受的极限、强压着她在自己身下去做那事儿。
百般折腾,数种令她羞耻的姿势,她都不忍去回想。
赵观柔时常在情事的第二日还要躺上大半天来缓和体力,否则那双腿儿颤颤巍巍的,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更加可笑的是,这么多年,直到她死在合璧殿前的最后一次同他行房,她都没敢在榻上拒绝他一次。
刚新婚、夫妻情浓的时候,她想着他刚刚开荤,会把持不住也是难免的,她身为妻子自当体谅;
后来两人之间日渐情薄疏离,他又新娶了别的娇妾美姬进府,她更不敢拒绝——因为她害怕。
当年,她也曾经极卑微地挽留过他的。
想着只有榻上那点事情还能留得住他在自己身边,所以每一次都不敢拒绝,任由他索取,只想他能在自己房中多留一些时间,那也是好的。
因为他有了别人,所以她害怕、很惶恐,她不想失去自己的丈夫。
包括怀上东月,也是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让梁立烜将他花在别的女人身上的心思稍微多匀出一些到她身上。
不过她的这些心思,大抵梁立烜自己是从来都不知道的吧。
赵观柔自嘲一笑。
她又想起和梁立烜怀上东月的那一次。
是在长安。
幽州侯攻克长安之后,带着家眷妻妾入主长安宫室,大宴功臣部将。
攻克长安、洛阳两京之后,其实梁侯的大业已经基本完成了,称帝登基、改朝换代,只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剩下来所做的,仅仅是一些简单的扫尾工作,将地方上残余的负隅顽抗的势力消灭屠杀殆尽即可。
彼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幽州侯梁立烜,会是下一个天下霸主。
而赵夫人也将成为下一位开国皇后。
只是,也就在那一天,赵观柔还同梁立烜大吵了一架,彼此再度不欢而散。
起因还是为了柴子奇。
那一阵子,关外的胡人又有骚扰幽州之势,大约是眼见着幽州侯梁立烜帝业将成、将自己的重心都搬去了中原的长安洛阳,所以一些幽州城外的胡人仗着幽州无主,便欲乘势变乱。
梁立烜为此勃然大怒,同时他对赵观柔说,他要废掉柴子奇身上的所有职务,将他废为白身。
观柔不解,问他这是何故,明明柴子奇行事从未有过差错。
梁立烜对她冷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还不明白?那些胡蛮对我中原窥视已久,焉知他柴子奇日后会不会再起反心!何况等我大业功成之日,我是定要再去打胡人的,留着这样一个胡将在军中,岂不是动摇军心?”
他口口声声说得大义凛然,但观柔只觉得离谱极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呼吸,温声同他解释道:
“君侯所言极是。可是妾还有一言所劝君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君侯当日启用柴子奇,便是因为您慧眼识人、认定了他的忠心。如今君侯霸业将成、却为了一句子虚乌有的其心必异之语、就要废掉功臣,难道不会让底下其他人寒心吗?
君侯,追随您的武将幕僚里头,除了柴子奇这样的胡人,还多的是从旧主那里倒戈、转而投向君侯之人啊!
他们因是一身曾侍二主,所以一直担心君侯疑心他们不忠的。
今日君侯废柴子奇,焉知明日他们就不会惶恐呢?”
梁立烜当时就被她这话堵住了。
末了,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难为本王的夫人心里舍不得他,本王还有什么动他的理由。”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隐隐对她有不满之意。
赵观柔听了出来,却不敢再多描补什么,只恐他还要生事,只能垂首不再多言。
当晚,梁侯同部下们的庆功宴歌舞升平地开到了半夜。
观柔没去。
到了后半夜,听说散了宴,但是梁侯去了魏俪姬的房里歇着。
赵观柔应了声,命婢子退下,自己熄去了为了等他而燃了大半夜的烛火,拭去眸中辛酸的一滴清泪。
恰这时,薛兰信过来同她说了句话,说宴毕之后,柴子奇柴将军出宫路上顺路在她宫门口遥遥叩首谢恩了。
——赵观柔和魏俪姬她们如今都住在长安的宫殿里,梁立烜的庆功宴,也是摆在宫中的。
将士们罢宴出宫,路上自然会路过这里。
薛兰信的这声提醒,倒是让赵观柔又想起了梁立烜今日的不快。
她因不想日久天长的拖延了下去,就命薛兰信将柴子奇请到她宫门外,她在薛兰信的陪伴下,隔着宫墙遥遥递了句话出去给他。
“柴将军,我知道你是个孝顺人,心中一直记挂着自己的父母。不若这样吧:
你报答君侯的恩情也足够的了,如今君侯功业已成,你自可回到兖州老家,操持你父亲从前的家业,如何?
到时候,我再为你指一门极好的亲事,也比在外头打打杀杀、不得归乡要好多了……”
赵观柔这话说得已经十分明显了,甚至语意一点都不委婉。
她就是在提醒柴子奇,叫他识相一点的,赶紧自请辞官回老家去做生意吧!别在这碍着她丈夫的眼了,对大家都好。
她明明一直都是站在梁立烜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照顾他的心情。
他不喜欢柴子奇,她就自己出面劝柴子奇辞官了。
可是梁立烜是如何对她的呢?
——就在观柔话音刚落之时,梁侯笑着慵懒地拍了拍手,带着几分醉意,缓步从宫墙边的黑暗处提步走了出来。
柴子奇慌忙回首向他拱手行礼,观柔和薛兰信亦恭敬地屈膝问君侯安。
其实观柔心中已被吓了一跳,不知他这时为何没有宿在魏俪姬的榻上同她欢好,而是默不吭声地来到了自己这里,偷听她和柴子奇说话。
梁立烜的目光扫过门外的柴子奇,又扫过了屈膝的赵观柔,眸中淬着冰冷的怒火和妒意。
他行至柴子奇身边,尚且面带微笑地拍了拍柴子奇的肩膀,
“就在外头站着?多生分呐,
——不进本王夫人的房中坐一坐、多待一阵儿?”
赵观柔的脸唰的一下白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梁立烜,
“君侯这是何意?倒是真真折煞妾了。”
柴子奇也是勃然变色,强压着怒意回道:
“臣是人臣,只知忠于君侯,如何能做这样的僭越之事。”
“呵。”
梁侯冷哼了声,“到底僭越过多少次,你自己心中清楚。”
观柔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君侯有话不妨直说。妾今日乏累了,又素来愚钝,没空擅猜君侯之意。”
转首看向薛兰信,观柔又道,“打发人去魏夫人处说一声,叫她将君侯接回去好生服侍罢。”
说罢她就欲离开。
还不等她离开,梁立烜忽然冲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臂,一路将她拖回了房内,推她在榻上。
观柔推不开他健壮沉重的身躯,被迫承受一夜粗暴,在他身下滑落一行屈辱的泪。
那一刻她觉得他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从前悉心呵护照顾自己的梁二公子,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翌日观柔晨起时,梁侯已经离开了。
薛兰信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说,梁侯是带兵出去平定前齐余孽在蜀地的叛乱,啃下最后一块硬骨头,彻底一统江山。
今天早上就已经出城了。
出城之前都没有亲自告诉过自己的夫人一声。
观柔抬起酸软地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下榻洗漱,懒懒应了声知道了。
话出口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嗓子都已哭到嘶哑。
她让薛兰信去催促柴子奇辞官回去。
薛兰信道,“君侯封柴将军为长安留守,在君侯不在之时,负责保卫长安洛阳两都。”
“留守”即是一个官职的名称。
“让他辞官回去!——我为你和他赐婚。你们都回兖州去,好生过日子吧。”
观柔气息恹恹。
“可是君侯说了,留守身兼重任,在君侯回来之前,不得辞官。”
因为那一晚的难堪和粗鲁,本来赵观柔和梁立烜之间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了。
然一个月后,薛兰信照例为她诊脉之时,却起身向她贺起了喜。
“恭喜夫人,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一个月的身孕。
就是那一晚,她怀上了月儿。
在满腔委屈和愤怒之中,在那样不含任何怜惜的情事里,她却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个她期盼了多年的孩子。
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消息旋即快马加鞭地传至了远在前线的梁侯的中军帐处。
又一个月后,梁侯寄回给赵夫人的书信,也送到了长安。
大约也是孩子的缘故,梁立烜在信中对赵观柔的态度和从前比起来堪称两极反转,居然还低声下气地和赵观柔道起了歉。
他说那晚都是他不好,是他吃醉了两杯酒,竟然就发了这样的疯轻薄了她。
他说希望她好歹看在孩子的面上,好好将养着身子,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他说一年之内必定会叫她当上皇后,届时她若生下男胎,当即便封为储君;若是生下女儿,就是天下最尊贵的长公主,封号他都想好了,就叫长乐。
他还送来了许多他在路上缴获的奇珍异宝,以求博夫人展颜一笑。
于是赵观柔再度受他哄骗,原谅了他。
她原谅了。
满心欢喜地留在长安养胎,照顾自己,也万般小心的照顾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她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进一步缓和彼此的关系。她还是爱他的,也爱着这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哪怕后来梁立烜又将魏俪姬等人接去自己身边侍奉,观柔也都一一含忍了下来,没有表达出半分的不快。
结果一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痴人幻想的一场美梦。
梦醒之后,所有都是空的。
在他身边多年,她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只剩下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湮灭于火海之中,不得永生。
细说起来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床上推拒了他的发情。
沐浴毕,那天晚上,赵观柔是带着女儿一起在麟章院睡下的。
那晚,梁立烜一个人宿在嘉合居中。
痛苦的半梦半醒之中,他也回想起了许多往事。
想到了他在前线,收到观柔有孕的消息时的心情。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雀跃、欢喜,高兴得心脏都几欲跳出胸膛。
捧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时,他的手指都在发颤。
这么多年了,他和自己所爱之人,总算又有了一个孩子。
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
可是旋即他又铺天盖地的不安了起来。
他对观柔满心的亏欠和愧疚,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因为上一次的情事那样的不愉快,他害怕观柔心情郁郁之下,会再度小产伤身。
又想到这样重要的时刻,他却没能陪在她身边,让如此虚弱的她一个人养胎,承受着女子孕期的所有痛苦。
都是他亏欠了她的。
他那时恨不得可以为自己生出一双翅膀,即刻便飞回长安,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呵护她。
只在一瞬间,他就想好了他们以后所有的生活,满腔热血沸腾。
在梁立烜的计划里,一年之内,他肯定是要改朝换代、登基称帝的了。
到时候她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他的皇后。
如果她生下男婴,那这孩子就将被封为太子、承袭他的江山大业。
若她生下可爱的女儿,他就会封自己的女儿做最最尊贵的公主,为女儿精心挑选封号,给予女儿最最富庶的地方作为封邑,让女儿在他的宠爱之下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他都一定会风光大办——就在他的帝宫之内,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对她所生孩子的宠爱和重视。
他们会是最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
梁立烜那时确信。
他知道这几年里他们之间闹了许多的不愉快,彼此也常常互相难堪。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愿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是他们之间新的开始,可以让他们忘记过去的不愉快,自然而然地恢复往昔的恩爱甜蜜。
嘉合居的一夜,他在寸寸回忆中痛彻心扉。
第二日,梁立烜正艰难支撑着身体起身更衣,徐棣双腿有些发颤地过来禀报他说,
皇后陛下正同柴子奇柴大人在一处说话。
梁立烜忽地手下一抖,摔碎了多宝架上一盏上好的红瓷。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之后,望着地上的红瓷碎片,他眉目间瞬时聚拢起滔天的戾气。
这樽瓷瓶,可是他和观柔新婚时候就摆进来多年的物件,意义非凡的。
素来寓有“夫妻圆满、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之意。
然而眼下却碎了。
并且还是碎在他手中。
第102章 孤和皇后,是不是破镜难圆了?
这本也是梁立烜的命令,他自己吩咐了下去,说赵皇后不论再做什么,都需要侍候的宫人们随时回报她的动静,并且基本上是每隔半个时辰一报。
今儿早上,兖国夫人薛氏奉命来陪皇后陛下用早膳,而后皇后就宣召了义成侯柴子奇至麟章院一起说会儿话。
皇后和柴子奇起先说的,大抵是些关于公主的事情。
赵皇后说如今秋深天寒,前日听得东月公主咳嗽了两声,用了兖国夫人调配的方子煮了几盅燕窝雪梨后,公主的嗓子便好了。
她又对义成侯说,以前义成侯极会做一种精巧的弓,拉着也不费劲,就是给小孩儿玩的,请他再做一把来给公主,东月近来对骑射之事颇感兴趣。
若是得闲,请义成侯亲自教导公主,也是好的。
义成侯自然是十分恭敬地应下了。
梁立烜背对着来汇报消息的宫人,一双狭长凤目死死盯着地上的红瓷碎片,似是他的心碎成了这一地的残渣。
“然后呢?皇后还和他说了什么?”
宫人以为皇帝所指的这个他,是兖国夫人薛兰信,便道:
“近来宫里的匡太后身子又不太平了,兖国夫人忙着为匡太后调养身子,新制了药方,早上不过在皇后陛下处略用了点早膳,便又回去了,也没再说上什么话。”
皇帝的声音嘶哑低沉,“薛夫人是回去了……那柴子奇还留在那?”
“是,柴侯爷……现在还在皇后处。”
“他们后来单独相处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
宫人瑟缩了下脖子,小声回话:“这……后来柴侯爷和皇后陛下是在书房里说的话,婢子们没法去听。只知道,确实是说了不小一会的话。”
有一阵熟悉的、妒忌而暴怒的情愫涌上梁立烜的心头,叫他眼前一片发黑,几乎要站不住身体。
赵观柔,她如今和自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现在却又能和柴子奇这样相谈甚欢。
他花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心神,努力平复下自己不该有的其他遐思和猜想,咬牙从喉咙里吐出了几个字出来:
“下去吧。”
那宫人得了令,自然是劫后余生般小心翼翼地迅速走了。
皇帝的样子太过可怕……让她心中一阵发寒。
毕竟在宫中浮沉多年,哪个不是人精,她自己心中当也猜得到,皇帝是为这件事恼了皇后了。
恼火皇后私自留外男在院中说话。
可是这宫人心中又感到不解:陛下不是爱极了这位原配的赵皇后吗?
在赵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就破格为她增加尊号,允许皇后被人称为“皇后陛下”,甚至还要天下臣民共称皇帝皇后“万岁”,让这位赵皇后与帝齐尊。
明明是很爱她的,为什么又要像这样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前来回禀赵皇后动向的婢子退下后,守在一旁的徐棣才敢抬眼去小心观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一直望着这一地的瓷器碎片,良久一动不动,满目的心碎神伤。
让徐棣心中都忍不住一酸。
这个坐拥天下之大的皇帝,享有九州四海之富,如今也还是会为了一件瓷器这样惴惴不安吗?
他伤心的并不是这件瓷器,归根结底,是它背后的那段情。
这樽红瓷,背后承载的是皇帝怀念了一生的、他同赵夫人新婚恩爱的那段时光啊。
许久之后,梁立烜才僵硬着开了口,命徐棣取来一只木匣子。
他俯下身,一片一片地拾起每一片碎片,一一将它们收敛到匣子中,继续珍藏保存起来。动作极细致温柔、耐心虔诚。
收拾完这些瓷片后,梁立烜忽然抬眼扫了徐棣一眼,“——你说,这是否是一凶兆?”
“孤和皇后……如今是不是也如这些碎瓷一般,破镜难圆了?”
徐棣连忙否认,“陛下何出此言!奴斗胆插上一嘴,这是千万没有的事情!若是真的依奴所见,这当是不破不立、辞旧迎新的好事,陛下……陛下如今您在幽州故地和皇后陛下重逢相认,过去的龃龉不快,自当随这红瓷一碎,一块消散了去的,是好兆头、好兆头……”
编着编着,其实徐棣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不过他的话好歹还是稍微安慰了一点他主子的心。
梁立烜喃喃自语:“但愿如你所说这般吧。”
收拾完了这片瓷器,梁立烜更衣洗漱毕,自然又处理了好一会的政务。
一口气到了中午时分,徐棣询问皇帝是否要传膳了。
梁立烜问他:“皇后和公主用膳了吗?”
徐棣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情愫,他小心地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对皇帝道:
“公主今儿高兴,柴大人陪公主玩了一上午,又带公主做了些小弓箭,说要教公主骑射。所以这会皇后陛下和公主殿下都还未用膳呢。”
柴子奇在她那里待了一上午。
他们玩得很开心。
梁立烜眼神微暗,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择几道皇后和公主爱吃的菜,孤去麟章院陪她们一起用午膳。”
可徐棣面上忽又有些为难,“皇后陛下爱吃的……?”
看他的样子,梁立烜便明白过来他在为难什么了。
说来可笑,文昭圣烈赵皇后去了那么多年,甚至其实满宫里、全天下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了,谁还记得她曾经喜欢吃什么?
还有几个人曾经记得她。
梁立烜一面提步往外走,一面轻声道:“皇后她喜欢清淡,不常食重荤重油盐之物,不大爱吃那些飞禽走兽五腹六脏的东西,喜欢用些炖得入味的汤品,喜食新鲜时蔬,不过一般不吃根茎之物……”
至少他是记得的。
不论她曾经离开他多久,她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他都一直放在心上,不敢忘记。
徐棣连忙应下,着急忙慌地就筹办去了。
梁立烜到麟章院的时候,东月才刚刚有些玩累的趋势,满头大汗地被观柔揽在怀中、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水。
她今日仍是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骑装,头发梳成两颗花苞髻,只用丝缎扎着,并没有缀上那些琳琅作响的珍珠宝石。
院子里摆满了一堆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弹弓、纸鸢、毽子,还有几把完成的七七八八的弓和数支削好的箭,以及更多的是制作这些小玩意的材料和工具。
只看这些,便知今日上午他们过得有多充实、玩得有多高兴了。
赵观柔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前,满目柔情地喂女儿喝水,柴子奇接过婢子递来的绢帕,走到东月面前,为东月擦拭额前的汗珠儿,又将手中的一把小弓拿给月儿看:
“这把弓,公主方才要我刻上一只老虎上去,我已经刻好了,公主看看可合您的心意?”
月儿连忙吞咽下口中的茶水,接过柴子奇手里的弓查看。
她十分欢喜地赞叹道:“好像好像、就像真的一样,月儿喜欢的!以后这就是月儿的弓了!月儿以后也要做叔父这样的神射手!”
柴子奇微微一笑:“叔父现在已经射不了多精准的东西了,哪里能比得上月儿。月儿才是最厉害的。”
深秋的暖阳细密均匀地洒下来,落在麟章院内,照着赵观柔年轻姣美的面容越发有倾城之色,宛如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仙姬。
东月手中拿着小弓,笑得眉眼弯弯地抬眼看向柴子奇,柴子奇亦宠溺地垂眸看她。
他们叔侄俩的眼眸更是如出一辙的碧蓝,像是上好的宝石,相像地犹如亲父女一般。
若是不知情的人朝这一望,定然以为他们三人才是和乐美满的一家三口,一个男人身边,又有这样的美妻幼女相伴,谁能不叹一声艳羡。
可是梁立烜知道,这分明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
他脑海中蓦然升起一股自己被人暗算、替代了般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