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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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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站在柴子奇的那个位置,同观柔和东月共享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的男人,应该是他。
他才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然而现在,他却这般卑微可笑的站在院墙外窥视着他们的快乐,像个疯子一般暗自吃醋嫉妒到发疯。
柴子奇凭什么?
因是这般想着,所以梁立烜在强行吞咽下两口气后,提步迈入了麟章院的正殿,同他们正面打了个照面。
“原来子奇也在。”
“臣,拜见陛下。”
他面对柴子奇时满面和煦,笑如春风拂面。
东月尚且没能察觉到自己生父强压下的千万种情绪,见他来了,也很是高兴,立马扑向他膝边。
梁立烜很是突兀地俯身将女儿抱了起来,让女儿趴在自己肩头,将她搂得很紧。
其实月儿已经渐大了,她都六岁了,少有六七岁的孩童、尤其是女孩,还让自己父亲抱着的。
赵观柔面色无波,就像一个普通后妃看见皇帝驾临一样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只不过这一礼中尚带着些许暗藏的敷衍和嘲弄意味就是了。
“妾赵氏拜见——”
“观柔”,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立烜打断了,“你是和我并尊的皇后,天下也当称一声皇后陛下万岁,见皇后即如见君王,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
他即打断,观柔也没有上赶着,自顾自拢了拢衣袖便继续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而后麟章院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主动说话。
赵观柔一声不吭,柴子奇也站在一旁装死人,梁立烜抱着东月,神色默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没过多久之后,徐棣就带着一群捧着食盒的宫人们过来了。
“陛下今日特意抽空来陪伴皇后陛下和公主一起用午膳,特意叮嘱奴,照着皇后和公主的喜好置备了菜色呢。”
他这话是对着赵皇后说的。
但观柔全然装作没听见,不置一词。
柴子奇见他们要用午膳,拱手告退。
见他识相的离开,梁立烜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可东月却扑腾着从梁立烜怀中挣脱出来,要去揪柴子奇的衣摆,
“不、我不要吃爹爹准备的饭!叔父你不是说今天中午要给月儿做烤鱼的吗?月儿要吃叔父的烤鱼!”
她原是还记着柴子奇说过的话。
观柔见女儿这副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不禁莞尔一笑。
柴子奇亦笑了笑,开口道:
“以后再有机会,我为公主亲自钓鱼来做烤鱼吃。只是今日陛下为公主准备好了午膳,公主还是陪伴陛下一起用午膳吧。”
梁立烜背过了手去,鬓边的青筋隐隐跳动,难堪至极。
徐棣跟在一旁都吓得喘不过气来,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缓和场面的话,却又不敢贸然插嘴。
东月并不明白自己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柴子奇在和她讲述那些烤鱼的制作方法时,她早已被勾起了馋虫,孩子的心性么,认准了一样东西,总是不会撒手的。
所以她仍是耍着赖撒娇,“不!不要!爹爹准备的午膳,可以、可以分给宫人姐姐们吃啊,我就想吃叔父的烤鱼。”
为了给自己今日的“不吃饭”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月儿又扑到了母亲面前,想要拉拢母亲,
“阿娘,你不是说你也想吃叔父做的烤鱼吗?我们一起吃烤鱼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和叔父一起去钓鱼!”
赵观柔但笑不语。
好在她并没有忘记她站在一旁的生父,再度转向梁立烜,
“爹爹,我和阿娘都想吃叔父做的东西,我们今天一起吃这个好不好?你和我们一起尝一尝好不好?”
梁立烜咬牙对女儿笑道:“好。好。既然你们都想吃他的东西,那爹爹今天中午……就不强留月儿吃不想吃的饭了。好。好啊。”
说完他转身离开,徐棣暗暗叹气摇头,挥手让那一群宫人跟着一起离开了麟章院。
这天中午梁立烜一口饭都没吃,兀自坐回了书房里,处理了一天的政务。
派去暗暗打探赵皇后动向的宫人们来报说,柴侯爷做的烤鱼很得公主欢心,公主竟然一人吃了两条鱼。

梁立烜独自处理了一天的政务,一整日滴水未进。
下午时分,他还十分平静地召见了几个北地官吏,和他们商议如何处理这些叛党未尽事宜等等。
加之那日梁立烜为了揭穿赵观柔的身份而一手策划的行刺事件,自然也被他推到了北地叛乱豪强们的头上,为自己铲除世家豪强势力寻找更加有说服力的借口。
——他们都敢行刺皇帝了,皇帝杀他们难道还有错吗?
只有在皇帝批阅政务奏札的时候,徐棣的心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身为陛下的近身内侍,在他心中邺帝自然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和毕生的指望了。
毕竟他是个宦官,除了仰仗皇帝,这一生还能有什么出息呢?
在他看来,只有短暂地脱离这些情情爱爱的束缚时,皇帝才稍微像个皇帝的样子。
可是很快他的心就继续慌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这个样子的皇帝分明是更可怕的。
身边伺候的人以为他此时暂且放下了,放下了对赵皇后的万般惦念牵挂,可是实际上大约他根本没有一刻心中不再盘算着心事。
他愿意抽空出来问一问国政,不是因为他心里记挂着这些家国大事,而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不愿意看见他,他不得不用这些俗世的繁杂琐碎来短暂麻痹自己。
倘若赵皇后愿意见他、和他说几句话,只怕这位主子爷也是能当昏君的人,一气儿将所有正经事都推倒一边去、只一心陪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从此君王不早朝”,也不过是玩笑之间的事罢了。
这样压抑着情绪的皇帝,让徐棣心中更加不安。
可他到底也不过是个阉人宦官,顶多对皇帝的日常起居之事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看法,哪来的脸面去对皇帝的事情多插什么嘴呢?
尤其如今还关系到赵皇后。
直到深夜寂寥之时,皇帝才堪堪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搁置在面前的桌案上。
徐棣连忙奉上一盏温热的清茶给皇帝,
“陛下劳累了一日,想必口干,不若用些清茶,早些歇息了吧?”
梁立烜垂眸缓了缓心神,接过了他捧来的茶,“皇后和公主那里……”
不用他说完,徐棣自然可以领会皇帝的意思。
他轻声道:“晚间公主和皇后用了膳,这会子早就歇下了。”
“柴子奇是什么时候走的?”
徐棣擦了把额前的汗,“……晚膳后。”
如此说来,今天柴子奇待在麟章院里足足一天了。
哐当一声,皇帝将手中才饮了半口的茶杯一下掷在桌上,洒出些许茶汤。
徐棣怕茶水沾湿了什么重要的奏疏,连忙用袖子抹去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只见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冰冷如刀又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之意。
下一瞬,书房内一片噼啪作响,原来是皇帝一把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
这样泄愤的举动,过往数年来从未出现在皇帝身上。
徐棣慌忙跪倒在地上请求皇帝息怒。
片刻后,他听到了皇帝低沉的冷笑声,那样的笑声几乎让徐棣浑身汗毛直竖。
“公主,很喜欢他这个叔父,对不对?”
“孤,亲手养育了多年的公主,今日为了他却拂了自己的父亲的面子。他们相处不过几日,月儿竟然能这样喜欢他。”
“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皇帝痛苦地低吼道,
“可那是孤的女人、孤的女儿!”
徐棣这时候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努力降低自己在此处的存在感。
赵皇后的突然回归,并不意味着过去五年里皇帝对她的思念和懊悔终于可以终结了。
相反,它只意味着这对帝后之间新的纠缠的开始。
徐棣恍惚之中有一种感觉。
他觉得陛下和赵皇后两人的恩怨纠葛,只怕是此生此世、生死难消了。
毕竟,皇帝是这样的执着,一心钻入了死胡同里不愿回头。
他这辈子认准了赵皇后一个人,除了她,别的什么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自从和赵皇后相认、又得知赵皇后对自己早已无情之后,皇帝时常一个人呆坐在嘉合居内,愣愣地看着房中的每一件陈设摆件,有时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皇帝的心魔太深太深,早已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几句哄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连徐棣都为皇帝感到惋惜。
明明他一直爱着的都只有那个女人,他明明那样爱赵皇后,可是到底为什么、最后夫妻之间却走到了这一步?
——“陛下!奴有句话斗胆想说与陛下听!”
电光火石之间,徐棣的脑海中冒出了些许惊人的想法,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开口和皇帝说道。
梁立烜不置可否,既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
徐棣便抖了抖脑袋,继续道,
“这些年里,奴看在眼中,是知道陛下对皇后的情意的。一则陛下从未想过夺走皇后的中宫宝座,一心只属意皇后她为您的妻子。二则陛下更从未像魏文帝之流想要赐死发妻,皇后当年在合璧殿中出事更不是陛下授意的,皇后出事之后,陛下也比谁都要痛苦。
奴知道陛下深爱皇后陛下,陛下同皇后自然会白头偕老、恩爱如初,如何能有这样的波折崎岖呢?”
梁立烜闭眸不答。
“奴私下以为,皇后娘娘和陛下生分的缘故,便是从合璧殿中的那场大火开始的。兴许……兴许皇后娘娘是误以为陛下下令赐死娘娘,所以对陛下有些、有些生分疏远。
所以奴心中便有个蠢主意,奴想着,陛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出当年纵火暗害皇后之人,再将此人极刑处死以慰皇后当年所受的苦楚。皇后娘娘见了,说不定心里可以宽慰些许。”
不过徐棣的这个建议倒是说的很入梁立烜的耳。
皇帝掀了掀眼帘,漠然说道,“孤如何不知此人的可恨。已命韩千年在京中继续拷打审问郭、魏两家在内的所有可疑之人,务必早日揪出元凶来。”
他心中也有一丝小小的期盼,期盼着在找出那人之后,观柔可以稍稍缓解对他的憎恨,解开一些心结。
徐棣便又道,“……可是陛下,还有当年偷偷救出娘娘、带皇后娘娘离宫的人,您以为?”
梁立烜和徐棣尚且不知道赵观柔的“死而复生”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是当下他们可以想到的、因为她用那样一张同样的面孔回宫,所以他们就觉得回宫了的赵观柔和龙徽元年被囚禁在合璧殿的赵夫人是同一个人。
至于她“死而复生”,也必定是在大火之中被别人救了出去,于是皇后对皇帝心如死灰,再也不愿意见到皇后,便趁乱隐居到了江南一带。
后来呢,则很有可能是因为思念女儿,才改名换姓重新回到宫中选秀的。
难怪当年合璧殿的那场大火扑灭之后,宫人们竟然没能在余灰之中找到赵皇后的半块碎骨。
想来根本原因就是赵皇后压根没死在里头。
梁立烜冷嗤一声,“孤必将他们碎尸万段!”
到底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他的观柔。
若是让他查出来了,他一定、一定会有万种极刑加诸于这些人身上!
徐棣忙道:“陛下不可!陛下!”
“奴婢在冒着杀头之罪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心中恨他们,奴婢是知道的。可是陛下若是真的杀了这些人,叫皇后陛下如何自处呢?皇后陛下心中又会如何想陛下?依奴婢的愚钝之见,陛下非但不能杀了他们,还须得当着皇后的面儿,大肆嘉奖他们敬爱效忠皇后的一颗心……说不定皇后陛下心中也会高兴些的。”
也正是基于徐棣这种先入为主的猜测,他顺势又向皇帝提议道:
“还有一件事。皇后陛下当年生下公主不过百日便匆匆离宫,生下公主之后因着那些事情……也没能好生调养一番。都说生育之事是最害女子身子的。皇后如今虽看着气色甚佳,可焉知没有底下积着的老毛病、尤其是月子中落下的病根呢?
陛下若是想和娘娘彻底解开心结,应当多多关心娘娘的身子才是啊!陛下当请那些有名有才的医官们一同为皇后会诊过、而后再用天下珍宝异草为娘娘熬煮补汤,滋补着娘娘的身子。娘娘喝着这些汤药,也会明白陛下对她的重视的。”
徐棣今夜所说的这几句话,都还算明白话。
梁立烜都听了进去。
他也豁然提醒了梁立烜。
是啊,观柔的身体。
她当年那样辛苦地挣扎在产榻之间,为他生下了他们的女儿,生下了那么可爱的月儿。
可是他都没有好生安慰一句她怀孕生产的辛苦,反而在她产榻前因为女儿的异眸同她争吵、对她恶语相向。
他也没有关心过她生产之后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在她月子里,他和她之间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他都没有亲手端一碗补汤喂给自己的妻子。
人都说月子里的女人轻易是不能掉眼泪的。
然而观柔在生完东月之后不知哭了多少次。
凡此种种,都是他亏欠自己的妻子的。她应该受到的来自自己丈夫的呵护和宽慰,他从未给过她。
如今他手握四海九州之富,也难以弥补自己心爱之人所受的滔天委屈。
一别五年,她又是孤身一人在外,生产完的这些亏空,可都补好了?
身上还有痛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怪他后悔得太迟,几日之后才想起这一遭事情来。
于是皇帝当即命这些年来照顾自己身体的几位医官明日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去麟章院为皇后请脉,并且命徐棣现在连夜去翻找库房档案,将举国之内能找到的所有滋补身体的好东西都送到皇后那里去。
过去没来得及给她的,现在他想一样一样弥补回去。
到底上天垂怜,还是让观柔回来了。
翌日晨起后不久,皇帝更衣洗漱毕,便带着几位医官一同去了麟章院。
这一次皇帝洗漱时格外认真,甚至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
末了,他极为落寞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白霜。
“皇后正当盛年,美貌如旧。可是孤却在老去,连发间都添了霜色了。”
“孤已不再年轻了,这样的一张面孔,是否会让皇后厌弃?”
听到皇帝喃喃自语地说出这些话来,徐棣心下一惊,许久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世上,为了自己的样貌而不安的皇帝,大约邺帝还是头一位吧。
在铜镜前立了许久,皇帝背脊微弯,狼狈地转过了身。
“以后,近前内侍的那些亲卫们,都叫他们戴上面具巡逻。不许抛头露面地到孤的皇后跟前露脸。”
“是。”
皇帝让徐棣为他取来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皇后从前便说,孤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稳重老沉,颇有枭雄之气。”
他如今的生活都在围着赵皇后一个人转了。
日夜所思,行动所想,都是赵皇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徐棣默默地叹了口气。
入麟章院时,赵皇后正在陪东月公主看书。
见到皇帝来了,赵皇后象征性地要起身行礼,但是很快就被皇帝重新按坐在了椅子上。
旋即,赵皇后就不再说一句话。
她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皇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倒是皇帝有些讨好地向她开了口,说想要请医官们为她请个平安脉,看看她的身子可有什么需要调养的地方。
赵皇后客气却疏离地拒绝了回去。
不过事关皇后身体,皇帝还是强硬地坚持了下来,一定要让人给皇后看看才行。
在孩子面前,赵皇后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一只腕子,递到了医官们跟前。
几位医官轮流为赵皇后诊脉毕,结果一个接着一个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看上去情况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好,只是医官们又不敢当面直白地说出来。
皇帝的心都碎了,不敢去想她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
赵皇后看出这些医官们嘴里有官司却不敢说,当然她自己更不想听,摆了摆手便命他们滚出去。
皇帝又和皇后说了几句根本得不到答复的话,也下去了。
回到自己所住的嘉合居后,皇帝将那些医官们召来说话。
医官们倒是十分实诚地跪地叩首:
“皇后陛下身子康健,并无需要调养的不足之处。”
“只是……陛下命臣等为皇后补足产后的亏空,可是臣等会诊之后,均并未发现皇后陛下的身子有什么生育过子嗣的痕迹。”
皇后没有生育过。
梁立烜眉头一动。
“什么意思?”

第104章 原来她是借尸还魂。
几位胡须花白的医官们弯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皇后陛下的脉象,臣等探上去,只觉得不过是二八年华少女的脉象而已,十分康健有力,并无生育过的痕迹。臣等虽愚钝,可这点东西还是摸得出来的。女子生育与否,身子自然大不一样。陛下或再请女医吏们为皇后陛下贴身检查一番……自可明了。”
这些人都是梁立烜用了很多年的心腹了,而且在皇帝面前他们从来不敢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一贯是有什么就敢说什么的。
比如说,面对皇帝病重快死了的事情,寻常太医署的医官们或许不敢直接把不好的消息说出来,只敢不住地磕头说什么“陛下有龙气护体,自当无恙”,啰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一般人都听不出来。
但是梁立烜的这群老医官们,他们就敢直说。
龙徽元年,赵观柔去世后,梁立烜大病了一场。
当时这些人就捋着花白的胡须,排成一溜儿站在皇帝的病榻前,声声规劝道:
“依臣等看,陛下若是这般消沉下去,心脉衰竭,至多还有一二年的光阴了。”
“是啊陛下,您可就还有一二年的时日了!”
气得让本就因为发妻离世而崩溃已极的皇帝在榻上剧烈咳嗽不止,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是以,今日他们诊出赵皇后身上没有生育过的痕迹,自然也就面不改色地如实告知给了皇帝。
屏退医官们后,梁立烜颇有些茫然地坐在上首的宝座上,沉思许久。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月儿分明是她亲生的孩子不假,可是她身上缘何会没有生育过的痕迹呢?
这个时隔五年重新回来的女人,她的身体面容就是自己的妻子不假,根本不可能是别人冒充了赵观柔进宫来诓骗自己的。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在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之后,梁立烜的心头忽然浮现上来了四个字:
——借尸还魂。
是因为从前的赵观柔真的已经死了,只是因缘巧合之下,她割舍不下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她只能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再度活过来,然后又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但是他又觉得这个巧合实在太过惊人。
他记得赵观柔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比如她足背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痣,绝非是别人可以故意模仿的。
明明在他亲吻抚摸她的身体的时候,他一直都从未怀疑过这具身体不属于她、而是她借用了别人的。
一个人在房中独坐了半日,梁立烜疲倦地命徐棣去将那个自己重用信任了数年的术士刘天极叫到幽州来,他有话要去问刘天极。
重修合璧殿以及合璧殿中的种种招魂大法和法阵,都是这位自称能通鬼神之事的术士刘天极的杰作。
从前皇帝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但是当他有了不可触碰的软肋和求之不得的深爱之人时,也只能寄希望于装神弄鬼之道了。
哪怕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天下共主,在情事里狼狈起来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看出皇帝似乎为了赵皇后的事情思索了许久,徐棣又适时地向皇帝提议道:
“陛下,赵省荣夫妻已被带到了幽州,陛下若是有话想要问他们,现下正好召他们过来。”
梁立烜面色凝重:“去召他们过来。孤正好也想知道孤的皇后如何是成了他家的女儿的。”
一个多时辰后,被皇帝的近侍们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行礼、如何应对等诸事的赵省荣夫妻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嘉合居外头。
他们这趟被宣召过来,并非走的光明正大的程序,而是私下被人悄悄带过来的,所以外人并不知道。
就连赵观柔也不知道。
赵省荣夫妻俩虽不是那等不识眼色、行事粗犷无度的蠢人,可是他们常年居于乡野之间,迎来送往多是些布衣白身的常客,几时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见到天子君王,是以心下惶恐不已,藏在袖子中的手都抖个不停。
徐棣笑眯眯地提醒他们,说因为畏惧过甚、御前失仪,也是大罪之一。
赵氏夫妻这才猛地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艰涩地笑着向这位徐先生道了谢。
时人私下会尊称一声宫里有品阶的宦官们为“先生”。
片刻后,皇帝召他们入书房。
不知怎的,赵氏父亲面对这间奢华富丽、颇有气派的庭院,内心总感到一阵钝刀割肉般的疼痛感。
赵省荣悄悄拍了拍丁夫人的手,示意丁夫人等会若是不敢说话可以不用说,由他来负责应对一二。
入嘉合居书房后,赵省荣夫妻是头都没敢抬起半下,只是照着徐棣教的规矩行了礼,向皇帝三呼万岁,然后就恭敬地垂首,不敢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半晌,高坐上首的皇帝似是轻笑了下,温淡地询问他们:“今岁送进宫的江都赵氏女,是你们的女儿?”
赵省荣颤颤地先吞咽了一口唾沫:“是臣与原配正妻、内人丁氏所生。”
皇帝意味不明地嗯了声,旋即又问赵女出生时的种种事情。
赵省荣夫妻连忙就将她何年何月何日所生、生了几时等等诸事全都详尽地向皇帝讲了一遍。说完后他们心中又担心是否太过啰嗦,说了皇帝不爱听的话,但是还好在他们的长篇大论之后皇帝并未有不耐烦之色。
“你们的女儿,当真从出生之后十数年来不曾睁眼、开口半下?”
“是、是……陛下,臣与内人不敢欺瞒陛下!”
“你们确定?”
丁夫人便说道:“回陛下,妾正因生了这个可怜的木头似的女儿,所以常担心她出什么事,平日只要无事都会守在女儿身边,并且十数年来妾与夫君从未同时出过门,总会留下一人在家中守着女儿的!妾肯定女儿十数年来确实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张嘴说过半句话!都是妾和夫君熬煮补汤、汤药灌下去蓄着女儿的命。”
“赵女,是从何时开始睁眼说话,变得和寻常人无异的?”
听着赵氏夫妻的话,梁立烜的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死棉花,叫他喘不过气缓不过神来。
赵省荣道:“是今年元月二十日的下午时分,臣之小女,陡然睡在榻上睁开了眼睛。臣便与内人欣喜若狂,连忙扶着小女自榻上坐起。一刻钟后,小女就会开口说话了……”
“她开口说话时说了什么!后来呢?她醒来之后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皇帝忽地一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赵省荣跟前,问起赵省荣他女儿醒来后的种种事情。
赵省荣不敢有所隐瞒,只得有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他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完全没有那些权臣们所拥有的愚弄皇帝玩弄权术的本事,他们只能对皇帝知无不尽言无不详,这样或许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对于赵省荣夫妻来说,他们当然记得自己女儿终于清醒过来的那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就是今年,龙徽六年的正月二十。
是个天气晴好的下午。
赵省荣和丁夫人在女儿所安睡的床榻边支起了小桌子,一起搓着汤团子留着晚上吃。
忽然间,丁夫人的目光被榻上的女儿吸引了过去。
她慌忙扯了扯自己丈夫的衣袖,满目激动的泪光,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六郎、六郎!咱们的娇娇儿、娇娇儿她醒了是不是?她醒了是不是?”
娇娇儿并不是女儿的大名,只是时下做人父母的常用的称呼女儿的一种方式。
赵省荣折身望去,只见那个沉睡了十七年的女儿已经睁开了双眼,眼波间流转着茫然却又极为冷静的情愫。
事后很久,赵省荣再回想当时女儿的眼神时,只觉得那里面蕴藏着一种名为“心如死灰”的色彩。
其实那根本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可以拥有的神色。
她的眼神似乎十分悲伤,充斥着赵省荣和丁夫人都无法理解的伤感和绝望。
但是当时的赵省荣夫妻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这么多。
女儿能够睁开眼睛看人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第105章 他的妻子确实已经死了。
他们扶着女儿坐起来,丁夫人直直将女孩儿揽进怀里,激动到无声细哭起来。
赵省荣不动声色地牵过女儿的一只手腕检查女儿的脉象,发觉女儿的脉象依旧正常康健,只是跳动之间却又多了许多力气,竟然真的像是一下之间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一般。
在丁夫人哭嚎了约摸一刻钟后,榻上的观柔忽然开口对他们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极致的疲倦,有一股大病初愈之人的虚弱无力。
丁夫人连忙说道:“娘的乖儿、娘的娇娇儿,这是咱们的家啊!这是咱们的家!咱们家就在江都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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