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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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这都不是她的本心所愿。
这一夜的荒唐与屈辱过后,赵观柔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光正热烈的晌午了。
这张床上床帘的遮光效果极好,外头灿烂的日光并没有多少渗透进来,而伺候的奴婢们听那声响也知道昨夜这房中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知道这正是陛下难得的心情畅快的时候,更不敢随意出声打扰。
但她们还是早早备下了赵皇后平素喜欢的茶水和饭食,为帝后二人准备了随时都是温热着的水以备他们梳洗。
昨晚上陛下就传了四五次的水,直到快五更的点才歇息下,今日中午起得晚了也是正常的。
唯一一宗奴婢们打发不了的事情,就是东月公主来嘉合居的主屋外转了好几趟,还等着帝后二人带她一起用膳呢。
婢子们不敢随意开口和公主解释她的父母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地解释说是陛下和皇后都还没起,叫公主暂且再多等一会儿。
见东月公主一遍又一遍地过来晃悠,最后了不得还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宦官徐棣过来带走了公主。
看着公主一直朝主屋的寝居那里望,徐棣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这么多年,他的主子终于得偿所愿了一次了。
观柔有些疲倦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她的意识还没有彻底回笼之前,首先让她感知到的就是身下的异样与浓重的不适之感。
还有那一阵一阵发作的撕裂般的痛意。虽然并非十分强烈,会让她多么痛苦,但是至少这一天她是无法下床多走动走动的了。
于是,在她眨了眨眼彻底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前,她就已经回想起了自己昨夜所遭遇的一切。
她看着梁立烜的眼神,也从刚刚睡醒之时的迷茫和不解渐渐变得清晰,继而几乎变成了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恶和痛恨。
与他所感知到的极乐不同,她在清醒之后果真十分排斥和他的亲密之事。
但不论她如何抗拒,他们昨夜到底还是成了事、又做了一回真正夫妻的。
此时他们共躺在同一方丝被之下,彼此身上都不着寸缕,仍然是昨夜赤诚相见的样子。
甚至于现在赵观柔还在梁立烜的手臂与怀抱禁锢之下,和他肌肤相贴,分外的亲密无间。
起身后,观柔只是强忍着双腿的战栗和腰肢的酸软,从榻上坐起了身,然后淡淡地看了梁立烜一眼。
只那一眼。
她以无声的动作拒绝梁立烜的搀扶和帮助,自己从地上捡起一件被梁立烜剥落的外裳,套在自己不着存缕的身子上,往内室一旁洗漱用的净室走去了。
她想要自己清理身体。
起身的时候她就被自己身体的现在的样子给吓到了。
只见一夜过去之后,原本雪白无瑕的少女躯体之上尽是男人情迷之时留下的指痕和亲吻的痕迹,斑驳狼藉,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惨不忍睹的意思。
若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昨夜是被狗给啃了。
这些,都是梁立烜施加给她的屈辱。
婢子们虽然不敢未经传唤就守在净室里等着伺候,但是她们早就在这里备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和一切洗漱沐浴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东西。
这间净室里的构思别有洞天,可以不需外人进来也能有源源不断的热水,靠的是净室内侧一条专门的活水道。
婢子们烧好的水从外间灌进来,活水在里头转了一圈再出来,直等到水凉了,婢子再往水道里面加入新的热水。
这样的设计是防止主子们半夜偶然起来要用热水,又不想伺候的婢子们来来回回脚步不停地进来送水,一趟又一趟地反倒吵到了主子们。
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享用得起的东西。
梁立烜自知观柔心下不快,所以这回也没有硬要跟在她身后去伺候她沐浴。
一夜餍足饱腹,其实此刻他的身体分明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满足。
隐忍积压在身上多年的欲望也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为她身体的曼妙而叹息,就像回到了当年的新婚之时一般。
他是快活的。
可是他也清楚,她不是。
此刻的他身在人间仙境,极乐快活;心却沉入无边炼狱,备受煎熬。
一面因为得到了她而快活,因为又因为她的不快乐而备受煎熬。
他是希望她也能快乐的。
梁立烜捏了捏自己紧紧皱起的眉,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才更像是这场婚姻里的一只困兽。
也许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解脱的法子,只能这样和她纠缠着下去,至死方休。
赵观柔的身被他困在此处走不出来,可是她的心早已走出去了。
而他的身与心,则全都攥在她的手里。
静默片刻后,梁立烜也起身更衣。
等穿好了自己的衣裳之后,他想起昨夜还未来得及给观柔那伤处上药。想了想,他自寻了两三样装了药膏的小瓷瓶,想要送到净室内给她自己擦。
他当然更愿意代劳,但是不用想赵观柔也是不会同意的。
只是梁立烜一步步走近净室的门帘之外时,却忽地一下听到了一阵女子呕吐的声音。
似是五雷轰顶,将他浑身劈开,让他呆呆愣住了好一阵,脸色发白,连拿着小瓷瓶的手指都抖得险些拿不住东西。
他手臂颤抖着慢慢掀开那门帘的一角,只见赵观柔还是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凌乱地披散着头发,伏在一方瓷盆前抚着心口不住地作呕。
她吐得很是辛苦,到最后几乎是抠着嗓子在往外吐东西。
看上去就十分不舒服。
梁立烜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面色平静地去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观柔的手边。
“要不要漱漱口?”
正在吐着的赵观柔顿时被他忽然吓了一跳,又险些被呛到。
梁立烜连忙给她顺了顺背,又将那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漱漱口,别急。”
出乎观柔的预料,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在她身上发泄够了,所以现在的梁立烜看起来格外好说话一些,情绪也非常的稳定。
在一夜纵欲欢好之后,看见被自己碰的女人在这里恶心地要吐,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忍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给她倒水漱口。
观柔现下有些浑身无力,下意识地倚靠在梁立烜怀中,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漱了漱口。
片刻之后,她才渐渐缓和了过来。
梁立烜见她不好受的样子恢复了过去,嗓音嘶哑地开口对她说道:
“观柔……你不必将我想象得那般恶心不堪。”
“我以为你就算再厌恶我,我也不至于能够令你真的作呕吧。”
明明昨夜的他们交缠在一起,分明还是那样的亲密,天地神明若是见了,也只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爱侣。
“观柔,我当真是干净的。我只有过你一个人的,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这些年从来都为你守身如玉、我真的很干净……”
求求你,不要因为我而这样作呕好不好?
皇天后土、世间八方的神明皆可作证,他待她,从身至心都是干净的。
为什么她会因他而呕吐?
十六年的夫妻情义,当真就什么都不剩了吗?
赵观柔缓和过来之后就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一旁避开了梁立烜的怀抱。
她冷冷一笑:“从你这般下作地给我下药开始,你就令我作呕了。”
“我在你眼里,和一个娼妓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一件令你喜欢的,泄欲的器皿罢了。”
梁立烜神色微震:“可是我当真没有给你下药……”
“那香、那香,你说那香……它分明是——”
洗漱毕,赵观柔浑身恹恹地又重新回到榻上躺下歇着。
她身上不舒服,一双腿更是绵软地几乎站不稳,所以也就没有勉强自己。
这种诡异的不舒服,十六年前她便经历过一次。
仔细算起来,她这一生所经历的所有痛苦,也都是因为他。初夜,小产,分娩……
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得到过他周到的呵护与珍惜。
婢子们早就在她起身洗漱的这段时间里将榻上的一团污秽床单和丝被都抱下去换了,然后又全都换了新的床褥铺了上来。
观柔掩了掩被子,侧身躺下,逼着自己再睡一觉,忘记昨夜在被下了药的狼狈情况下和梁立烜发生的一切。
她不想去回忆。
而梁立烜在外间大发雷霆的声音,她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身边侍奉的宦官徐棣都被他毫不留情面地踹了一脚。
皇帝厉声质问:“昨夜嘉合居内的香料,是你的主意?”
观柔偏了偏头,稍微拉起些被子,遮住自己的耳,对他这样惺惺作态的演戏并不感兴趣。
他已经用了那样的手段强迫过她,现在不过是捞足了好处,假惺惺找一个替罪羊出来,看似是给她一个交代罢了。
实际上这样下作的主意,倘若不是皇帝的授意,下面的人怎么敢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外间的徐棣瑟瑟发抖地跪下请安,顾不得被皇帝踹来的那一脚,他仍然强撑着那个匍匐的跪姿:
“陛下、陛下,求陛下恕罪啊陛下!”
徐棣其实还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只知道皇帝昨夜好不容易再和赵皇后同床行房,本该是无限餍足心情舒畅的时候,现在反而却这般的大发雷霆,就是因为他昨夜送来的香料出了错。
思及此,徐棣更是连忙陈情求饶:
“陛下恕罪,求您息怒、息怒。这、这、昨夜的这味香,名叫露凝白,乃是当年皇后娘娘和陛下成婚后亲手所制,这味香的方子也是一直存着的。五年前娘娘……后来您就命人回到幽州祖宅整理娘娘从前所有的东西,这露凝白的方子当年也过了奴才的手,奴才心中记得的。
所以、所以奴才才命人拿来……”
所以为了讨好皇后,当昨夜赵皇后宿在嘉合居中陪着皇帝一起歇下的时候,徐棣就命人快快去配齐了这露凝白的香料,放在陛下和皇后的寝居中点上。
这是告诉赵皇后,皇帝很重视她,也很爱她,她从前亲手所制作、亲自取了名字的香料,皇帝至今都还留着。
并且,他也是想着,若是皇后闻到这味香,能够想起从前和皇帝恩爱的时光,说不定对皇帝的态度也能软和一些呢?
但是徐棣偏偏没想到,他这样做还是出了岔子,不知为何让皇帝勃然大怒。
听到徐棣的解释后,皇帝有些哑然,面上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
“这真是皇后当年亲手所制?你没抄错了方子?”
徐棣又是连连磕了几个大响头:“这样的事儿,奴才哪敢糊弄陛下,这称回来的各色香料是奴才亲手点过没错的,香料方子的那张纸也是当年皇后娘娘亲手所写,断然不会出错啊。”
皇帝淡淡地呼出一口气,又冷声问他:“那你可知道,这香里……”
“好了!”
歇在内间榻上的赵观柔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继续问话。听到徐棣重新提起那“露凝白”的名字,昔日自己卑微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赵观柔的面前,让她的心脏都酸痛起来。
像是被人揭开了她最不想让人看见的一道伤疤。
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下了床,走到外间,对徐棣道:“此事便到此为止,日后不许再提了。还有那什么露凝白香料的方子,也一并烧了去,我不想再看见了。”
徐棣自然是只能满口应下。听到赵皇后说话的声音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却见赵皇后的神色虽然极尽疲态,眼中没什么光彩,但是气色却又带着一股出奇的妩媚动人的风情,眼尾处还氤氲着一团桃花似的淡淡粉晕。
他猛然就意识到这是因为什么,当下便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观柔疲倦地抚了抚鬓,
“你下去吧。——对了,和公主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有些事情,不得空陪她,叫她自己记得好好吃饭,别落下功课。”
徐棣不愧也是能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的人了,刚刚被踹了一脚的他,现在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退下之前恭维赵观柔几句:
“娘娘真是一片慈母的心,难怪公主也是如此孝顺和牵挂娘娘。”
徐棣退下之后,皇帝的神色反而越发变得不解了起来。
尤其是赵观柔方才突然表现出来的反常,更是让他心中生疑。
难道真是那香里有什么问题吗?
皇帝又急忙去握着赵观柔的手,同她承诺道:“观柔,昨晚的那香料里头真的没有我的手脚,我真的没有想过给你下药……我求你信我一回好不好?真的不是我……”
他面上一片晦涩衰败,甚至忽然有些荒唐地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丁点欢愉了。
在一夜的夫妻缠绵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和,反而他却需要这样向自己的妻子澄清和证明自己。
偏偏只怕她还不肯相信自己。
“的确不是你。”
观柔从他手里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向内室走去。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
这话说地忽然,梁立烜听了,心下只以为这是赵观柔所说的一句气话,更要追在她身后去哄她。
但观柔这一次说地反倒十分认真。
“是我的错。”
“那露凝白,的确是从前我亲手调配的一种香料。只不过从前我一次都没有点过,没想到现在却用在我身上了。”
情事后,赵观柔的声音微哑,眼神都有些空茫。
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告诉梁立烜,但是她知道,就算她自己不亲口说,梁立烜到时候还是会派人去查,他终归还是要知道真相的。
倒不如她亲口告诉了他,也不用其他无关的人来共同见证她不堪回首的往昔。
她轻声道:“那露凝白就是一味用在夫妻房中的催情香,并且还是较为烈性的那种,亦是当年的我亲手所制。”
梁立烜的神色大震,眸光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是我当年翻阅了无数的药书和香料方子,特意找了许多样本来没有催情之效的香料,将它们加在一起才调制出来的。因为我不想让外面的人看了这个香料方子,一眼就看出来梁侯夫人在调配催情香争宠。”
“你知道这香,是我在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吗?”
赵观柔凉凉一笑,“在你的第三位侧夫人吕嫆也进府之后。
——那时候魏氏、乔氏和吕氏三人联合起来暗中想要动摇我正妻的地位,想要将我斗倒下、让我成为梁侯的一位弃妇。我当时心中真的是惶恐害怕极了。我不敢告诉你,可是我自己心里真的害怕。
你经常和我一吵架之后就去宠幸她们,那时我担忧她们一个个分走了我为数不多的宠爱,所以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出了一个损招,制出了这位香料,想要用它来给自己固宠。”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还是心智十分可笑又幼稚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这露凝白中的一味香引子,却有能害得女子难以受孕的功效,所以我后来一次也没有用过。没想到这张方子还存在陛下的手里,倒真是让我没想到。”
说完这么长的一大段话后,观柔忽觉得眼前一阵昏黑的眩晕,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似的。
昨夜,就是那“露凝白”的情香挥发出了作用,才让她被他……
她有气无力地回到榻上继续躺下,然后就翻了个身朝向床内,没有再看梁立烜一眼。
自然有没有看到,皇帝在她说完那些话后,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
观柔没有看他,淡淡地道:“陛下若是无事,就请让妾身静静休息一阵吧。妾身已经很累了。”
梁立烜踏出主屋后便去了书房内继续处理政务。
他这一路走来步履蹒跚,最后直接无力地倚靠在书房内的一面柜子边上,泣不成声。
有些事情,他这一生自始至终都明白得太迟了。
他总是以为他已经读懂了她在自己身边所受过的委屈和不甘,总以为只要她能够回到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会有办法好好地补偿她,总有信心觉得能和她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现在想来,他还是太过自负。
他所知道的她的委屈,也都是她愿意主动说出来的那冰山一角罢了。
实际上这么多年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他也不知道她婚后十年多的每一日都是怎么度过的。
不知道从前那样骄傲、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却因为落到了他的手里,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说不出口的苦楚。
自己一生自负,少年时便隐隐露出了些性情桀骜的影子,却不想一生的骄傲,让他连自己唯一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
她当年亲手调制这位“露凝白”的时候,心中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呢?
他那个时候又在忙一些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没有好好待她?
为什么当年没有及早弥补。
当年亲手养大她时,他就想过要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予他的观柔,让他的观柔一生无忧无虑。
然后,他却又逼着她自己作践自己、逼得她被迫调制了迷情香来取悦自己的丈夫,卑微地争宠。
现在想来,或许从她自死后再度睁眼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和自己在一起了。
也从未想过他们曾经还是夫妻。
原来她早已就不需要他了。
时隔五年,初入宫闱之时她便处处掩饰,生怕让他发现她的身份。
后来步步暴露,也都是只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假如不是还有东月,他现在和她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坐在一张饭桌上吃一次饭。
这一日里观柔没再下过床,身上累倦得像是骨头都被人拆开啃咬过一番,让她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后来耐不住梁立烜派来的那些婢子们的催促恳求,她才用了小半碗的清粥。
晚间到了就寝的时候,处理了一日政务的皇帝果然又摸上了这张床。
赵观柔仍是卷着丝被的一角缩在大床内侧,并未搭理他。
梁立烜静静地在她身侧躺了许久,慢慢靠到她身边去,将她搂到自己怀里。
“观柔,好歹我们还有个女儿。”
“我知道你厌恶我如斯,你想要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和女儿两个人去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你又从未想过月儿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观柔,我说一句难听的话,咱们的女儿那么聪明慧颖,你知道她同寻常的孩童比起来有多出挑的。咱们的女儿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不该去做被淹没于众人的一个普通女子。”
“你不能毁了她的前程。”
闻言,赵观柔反而猛地一下从榻上坐起,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我毁了她?我毁了她!原来当年口口声声骂着她杂种孽种不想让她活下来的人是我!我如何毁了她,我只想让我的女儿远离和你们梁家有关的一切破事,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就是了!
难道我不让她去做你梁家的公主,做不成你的金枝玉叶,就是毁了她?我告诉你,但凡我嫁到别人家去,今时今日做皇帝的是旁人,能略比你强些,我也不想带着女儿走了!”
她话说的难听,又是句句都直戳着梁立烜的心窝子,尤其是那句“但凡我能嫁到别人家去”,更是叫他一时气急,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
“谁说我只想让她去做个公主的?我一心拿她当我的皇太女!”
这一声暴喝震得赵观柔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捂着自己的耳朵。
梁立烜抿了抿唇,又放低了语气,俯下身段向她道歉。
“观柔,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这么和你说话。”
空气似乎又凝成了一股可怕的寂静。
观柔听到他低低地道:“我只有月儿这一个孩子。月儿是我妻子为我生的孩子,我这辈子,也只剩下这么点血脉。来日我的基业必然是要留给她的。历朝历代没出过皇太女,可不代表我这个开国之君教不出一个合格的女皇帝。我怎么可能只舍得让她去做一个公主?
我一心想要将我的江山留给我心爱女人生的孩子。我自认不是什么一心为公的明君圣主,有的是我自己的私心。我的王朝和我的江山,不论是像秦皇隋文那样二世而亡,还是可以像两汉那样历经数百年才倒,我只想把它传给我心爱女人的血脉。
只要我的江山能交给月儿,不论她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我都不在乎。”
他的确已经彻底疯了。
年少时的他太在意自己的宏图霸业,几乎在这上面花费了自己人生最多的精力,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
那时的他野心可吞天地山河。
然而现在他却说,只要能把江山传给她的孩子,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他望着观柔的眸子里装着一片情深似海:
“如今的你这般年轻,这具身子更是才不到二十的年纪,可我已经将近不惑之年了,比你的身子足足大了十九岁,咱们更像是差了一辈的人。
观柔,你知道的,来日我必是要死在你和女儿前头的,等我死了,不就是你和女儿最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
皇帝执起赵观柔的手,
“回到我身边做皇后吧,观柔。就当你回来是为了一日日地数着我的死期,也是好的。回来亲眼见证着咱们的女儿君临天下。”
他此时的样子,俨然是快要低到尘埃里去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梁侯,只怕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日吧?
这是他最后一样可以拿出来挽留她的东西了。
用这江山。
用他自己的性命,
他说得情真意切,十数年来再难有过这样卑微地向她剖白自己真心的时刻,然而他得到的却是赵观柔闻言之后的良久沉默和犹豫。
梁立烜又剧烈地恐慌不安了起来。
如果用月儿和皇太女之位都留不住她的话,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本得到她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又焦急地道:
“可是观柔,你再想想,你想带着女儿去凉州、去敦煌、去河西,想去过你们母女两人无忧无虑不问世俗的日子,你们都想离开我,我自知你厌恶我入骨,再不愿意看见我一眼,也当然希望你能如你所愿地生活下去。假使我活着一日,就一定会暗中保护你和女儿一日。
——可是,倘若等我不在了呢?
我比女儿大了三十岁……
等我不在这世上的那一日,这江山是否易主?这天下何人掌管?这新帝是否会同样用心保护你和女儿?观柔,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留下吧。留在我身边,我与你共享这天下,让你我的血脉执掌这河山。让你和女儿手握大权,再也不会被旁人欺负,好不好?”
赵观柔颓然闭眸。
而梁立烜也看出她的确渐渐被自己说动了,唇边不由牵起一抹微笑。
赵观柔的确是被梁立烜说服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的相识,梁立烜的确知道该如何真正地游说她,如何拿捏她的软肋,对她威逼利诱,样样具到,逼她就范。
而这几日的冷静下来,她也的确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单纯地远离他,是一种不太明智的打算。
倘若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也就算了,这片天地之大,只要她能带着女儿走了,四海之内,总还会有让她们母女安身立命的地方的。
但是偏偏他又是皇帝。
这个特殊的身份摆在这里,她的女儿延续了他的血脉,注定了他们要永远被牵扯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了。
是啊,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即便他真的愿意放手,让观柔自己悄无声息地带着女儿去别处定居生活,可是这种安宁的日子终究又会延续多久呢?
若是身为寻常庶民,她们母女俩永远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假使在她们走后,梁立烜又新娶了别的宠后爱妃,同这些后妃们生下了自己的男嗣作为储君,那么等这储君即位之日,他又会如何对待观柔和她的女儿呢?
他的母亲又会如何看待观柔和东月呢?
即便梁立烜依旧愿意为她守身,在她和女儿走了之后就心甘情愿地过起和尚日子,宁愿自己无男嗣无储君,那么这一切就真的了结了吗?
这天下不可能在他之后就没有主人的。
下一位主人,又会如何看待东月这个先帝的女儿,看待赵观柔这个先帝从前的女人?
被卷入这些勾心斗角的漩涡里,她们母女俩届时连求饶活命的资格都没有了。
除却这些未来的考量之外,再思及现下的自己,观柔更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在梁立烜身边,其实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自己明明好端端地只是出去和薛兰信说了两句话,却因为梁立烜自己的疑神疑鬼,像看押囚犯一样将她从外面堂而皇之地掳回来当做禁脔,逼迫自己和他同食同寝,甚至还违背自己的意愿,强行与她成了那污秽下流之事,让她的身上现在都还泛着疼。
昨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赵观柔觉得屈辱至极。
他口口声声说着后悔从前那样对待她,可是实际上仍然在一直欺辱于她。
因为他知道她反抗不了。
这些人口口声声地对着她尊敬小心,唤她“皇后陛下”,可是实际上他们怕的都只是梁立烜。
今时今日梁立烜让他们叫她“皇后”,他们就必须叫;来日梁立烜若是再生变心,废了赵观柔改立旁人,那么他们也都会臣服地再去叫另一女人为皇后。
就像当年观柔产后被梁立烜所软禁,因为大权就在梁立烜手中,而那些忠心于她的人即便没有背叛她,也根本无法违逆他这个男主人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