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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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还是用得着梁立烜的时候,暂且忍一忍,给他些甜头也不是不可以。
梁立烜在这段婚姻里千般不是万般不是,但是赵观柔还是不得不否认,他当年尚且那么年轻,就能在这样的乱世里厮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一路打败了那么多比他更富经验和智谋的老牌枭雄豪强,他在军政之事上的手腕,到底还是值得她借鉴和学习的。
她现在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奢想一步就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真正顺从的摄政皇后。
这条路,她至少需要走三年,才能把自己的根基打稳。
现在的她看似尊贵无限,但这种尊贵的可动摇性还是很大的。
梁立烜爱她一日,捧她做一日的皇后,臣下百姓们就都得乖乖地跪在她面前听候她的差遣调令。
可是同样的,只要梁立烜想要废她,哪怕他明日就废了她,然后把郭妙菱继续拉到众人面前来做皇后,所有人也都会当做是无事发生那样,忘掉从前的赵皇后,继续跪这个郭皇后。
这样的尊贵,意义并不大。
赵观柔想要做的,是一步步蚕食他的势力,成为真正和他并肩的政治盟友,是一个可以被他厌恶但绝不会那么轻易被废掉的掌权的皇后。
是终有一天,就算梁立烜想要再废掉她,朝中也会有属于赵观柔自己的心腹们出来连连反对、内廷之中有她的亲信和耳报神们奔走相告为她传递情报。
她要和许许多多的人建立共同的利益共同体,让这些人都能够为自己卖命,让越来越多的人不希望她被废掉、愿意为了她的皇后之位而为她卖命。
——但是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零。
她得重新开始。
先假意依附在他身边,像一朵美丽却娇弱的菟丝花,缠绕在他身体的每一寸,一点一点地吸取着他的养分,待自己的枝干真正长成之后,再彻底舍弃这个没用的供养者。
晚些时候,月儿也回来了。
观柔为女儿脱下略显沉重的朝服,换上家常的便衣,一边绞干净手中的帕子为女儿擦脸,一边问起女儿今日累不累。
但东月仍然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碧蓝的眸子里满是一片亮晶晶的光彩,连声说不累。然后她小心而又期待地问起母亲,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如何。
观柔顿了顿,放下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和女儿平视着,然后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今日阿娘看到你这样的出彩,真希望你生生世世都能托生到我的肚子里来,让我永远都做你的母亲,有你这样好的女儿。”
“真的吗阿娘!”
月儿欢呼了一声,身为孩童,这是她认为自己可以得到的最高的评价了。
观柔点了点头:“阿娘发誓,阿娘说的都是真的,阿娘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
她为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不仅仅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她自己。
一方面,母性的本能促使着她想要将这世界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予自己的血脉。
这是一种真正的母性本能,只是单纯地为着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谋求将来,不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更不会因为自己没有生下男婴而妄自菲薄,觉得自己身为女人配不上什么,自己的孩子不是男孩又配不上什么。
你是我的血脉,所以我爱你,就足够了。
另一方面,从脱离了母性本能的角度来说,为了自己能够骄傲地活下去,为了自己的父母可以永远享受到后世的祭祀香火、死后哀荣,她也需要利用女儿来站到权力的顶点。
她为女儿付出,让女儿成为女储君,同样也是契合自己的利益的。
她和女儿之间,本就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利益共同体,女儿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站的多高、站的多稳,女儿的前程也就多稳。
末了,从一些其他方面的角度来说,观柔私心里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史书里第一位女皇帝的生母。
和这位女皇帝一起,名垂史册。
告诉后世的母亲,只要她们愿意,她们的女儿一样可以做到男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告诉后世的女子,只要她们愿意,她们也可以享受男人才能拥有的权力。
一切都是可能的。
她像是在自己的人生中重新找到了一件值得她谋划、值得她努力的目标,让原先惨淡而衰败的世界都重新有了光彩了。
一家三口一起用了顿晚膳后,东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而观柔和梁立烜洗漱过后也各回了榻上躺下。
他今夜有些想求欢的意思。
赵观柔咬了咬牙,并没有拒绝,顺从地接受了他。
而梁立烜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今夜的索欢可以这样的顺利。
第123章 当年纵火的真凶
观柔顺着他的力道仰躺在柔软的丝缎被褥上,羽睫轻颤,并不敢直接抬头看他,像是扑闪着的脆弱蝴蝶的美丽翅膀。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攀附在他结识穹劲的臂膀上,并不是推拒和不情愿,反是欲语还休地迎合着他。
因为了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正名分的喜事,所以今夜嘉合居主院内的床帘帐幔和纱帐都换成了鲜妍的、颜色浆染得极好的朱红。
宛如新婚之夜的场景。
梁立烜俯身吻住她,心跳地极快。
观柔顺势再将双臂环绕到他的背上,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宽阔的后背,声声低诉:
“夫君……”
“你要一辈子都保护我和月儿。”
观柔是早就预料到他今夜会行事的,毕竟距离上次同房已经过去了许久,这些夜里,他大约也快忍到极限了。
所以她提前吃了些薛兰信给她的催情之药,眼下倒也并不是十分的难熬,甚至还能逼迫自己摒除脑海里的其他杂思,用心投入到这场欢爱中。
一夜旖旎,被翻红浪。
梁立烜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而后他亦下床去了巾帕,为观柔清理好了身体,这才拥着她在怀,沉沉睡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竟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赵观柔用尽心思维持着和梁立烜的表面恩爱与和平,两人之间再未爆发过争吵和不快;而月儿也听话懂事知上进,每日上午和下午安排给她学习的内容她都十分用心去钻研。
到了晚膳之后,观柔则会带着女儿放松一下,休息休息。
他们常常一家三口一起在饭后散步消食,一遍遍地逛着梁府里赵观柔和梁立烜从前已经逛过无数遍的庭院。
女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梁立烜搀着观柔的手,两人跟在女儿的身后,含笑地看着女儿活泼快乐的背影。
这一刻,不论外面为了这个“皇太女”“女太子”之事如何吵翻了天,至少在这一方静谧的庭院里,处于风暴中心的他们,尚且是如此的安宁和温馨。
并且,至少这一刻,他们三个人都是真心的。
梁立烜对自己的妻女是真心的,东月对自己的父母是真心的。
观柔对女儿也是真心的。
后来很多很多年后,快到了期颐之年的女帝回忆起九十年前在幽州的这样一个平和的冬日傍晚时,近乎浑浊的双眸中都会露出晶莹的、怀念的光芒。
那时候她还很小,单纯地以为自己的父母是相爱的,以为自己有一个无比幸福美满的家。
有自幼疼爱她长大的父亲,有她渴望了很多年的母亲。
她那时并不知道这样看似寻常的一天有多么的珍贵,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无忧无虑、蹦蹦跳跳地走在父母的前面。
不论她何时回首,父母亲总是互相挽着对方的手,含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若说梁立烜立皇太女的事情当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让天下人所接受的话,那赵观柔也未免太过乐观了。
事实上,当十一月十六日的那场祭礼结束后的第八日开始,如雪花般不可胜数的奏章都开始纷纷飞入皇帝驻跸的幽州梁侯府内。
最开始到达的奏章多有离幽州较近的那些州郡官员的上书。
紧接着更远一些地方官员的奏章也开始马不停蹄地纷纷到来。
所有人言辞文笔的中心都为了那三个字,皇太女。
而反对立皇太女的人,也还是很多的。
至少,在一开始的这个时候,占到了一半以上。
即便他们对皇帝依旧忠诚、即便他们臣服于邺帝梁立烜的足下,但是他们还是有权力可以表达自己真实的看法。
他们可以心悦诚服地接受邺帝的儿子的继续统治,但是无法承认一个皇太女的存在。
这些人说话的语气也是小心翼翼地,各种恭维皇帝的圣明和丰功伟绩,甚至他们也不敢随意中伤赵皇后是个妖后,连带着对赵皇后也要小心讨好奉承。
但是话题的中心,还是在期盼着赵皇后什么时候可以生个儿子出来,期待皇帝“倘得嫡子,名正言顺”。
但赵观柔并不想再生孩子,也更不想再要一个儿子。
即便这些官员们大多表现得足够谨慎和顺承,但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出意外地触怒了邺帝梁立烜。
而梁立烜在收到这些奏章之后,后来已经懒得费精神去一个个看了。
他只在这些奏章里面找关键词。
同意立皇太女的,分为一类;不同意立皇太女与态度中立暧昧的,分为另一类。
对前者表示嘉奖,并且让人记下他们的名字,来日或是有什么升迁的空缺,就可以优先想到他们。
对于后者,则是连朱批都懒得回复,直接命人杖责与罚俸,外加可以贬的就狠狠贬,可以直接把官帽撸掉的就直接撸掉。
毫不留情。
手段狠辣。
也亏得是他这样大权在握、手段铁血的坐朝之君才可以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似乎是在极力安抚着观柔的忐忑情绪,告诉她,他会给她一个充满安全感的世界,让她和女儿永远都不必害怕。
观柔也十分坦然地接受。
因为她在这一点倒是相信梁立烜的本事的。
等到梁立烜把该打杀的人打杀了去,等到她开始手握权力的时候,自然是轮到她和女儿唱白脸,开始表现自己的“宽容仁慈”,从以前被梁立烜贬斥的那几个人里挑选个把真正有真才实学的,把他们调任回来,重新委以重任,叫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上位者用烂了的手段。
在外面的人炸开了锅的日子里,赵观柔竟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这些时日里在幽州扒拉扒拉了一番自己父母从前的族人,找到了两个她母亲杨拂樱的堂侄儿,同样姓杨的两个年轻读书人,还有一个她父亲赵偃的堂弟的儿子,以及赵偃一个堂妹的女儿。
这几个人她略略看了看,觉得还是经得起雕琢和重用的人。
这些人,因为血亲裙带的缘故——哪怕他们和皇太女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近了,他们只要得到了赵观柔的任用,就得一辈子站在赵观柔的阵营里。
那两个杨家的男子分别叫杨行之和杨行昀,赵家的那个男子叫赵靖,至于赵偃堂妹的女儿,则是个无儿无女丧夫寡居的年轻女子,名唤沈七娘。
观柔先将沈七娘带进了梁府,有意以后任命她在宫中的内司省当女官,所以暂且叫随行的女史们向沈七娘讲授一些宫里的基本规矩和宫中各个机构之间运转的流程和规矩。
沈七娘对于此事也很是热衷,一心想着跟在观柔身边做事,且她人又是极聪明的,肯钻研,假以时日,若是能够在观柔身边当亲信心腹,伺候笔墨文书,就是一个得力的帮手。
就像只要很多皇帝愿意,他们都可以重用自己身边的太监。
赵观柔重用一个女官来干从前那些太监们才能拥有的权力,又有何不可呢?
这个世道里,男人总是比女人永远更好上升、更好执掌权力的途径。
哪怕是一个太监,能得到的政治权力也比皇帝的公主还要多。
史书里那么多得到宠信的宦官们,他们手里面还可以统帅军队,甚至可以执掌朝政、决定皇帝的人选文武百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算觉得不妥,也没有那么多人敢反抗皇帝的决意。
因为宦官也是男的——从前也拥有过男人的那根孽根过。
男人掌权就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又有几个看似尊贵的公主得到过宦官才有的大权呢?
观柔听说这个沈七娘十分能言善辩,打小读过书的,又是个泼辣不肯吃亏的人,所以心里十分愿意和她亲近。
听说沈七娘的父亲曾经想挪用沈七娘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让给她的庶出异母兄长讨媳妇,沈七娘竟然竟然直接操起大刀欲朝他亲爹命门上砍去的。
她父亲因骂道,你这不孝女,待老子告了官,治你一个忤逆不孝,看你几时被官府处死。
沈七娘也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敢送我去告官,我就说你在家里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你看你阖家老小能不能活命,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后来她父亲才害怕了,不敢多嚷嚷。
梁立烜对于观柔任用亲旧的这些举措皆予以无条件的赞同和支持。
观柔便招来沈七娘,对她说道:“你既到了本宫跟前侍奉,便不再是从前丧夫了的李沈氏了,也不再姓沈,本宫为你赐一个国母的姓,以后你和本宫、和本宫的父亲、你的生母一样,都姓赵,就叫赵七娘可好?”
她遂欢欢喜喜地磕头应下了,从此也改叫“赵七娘”。
至于杨家和赵家的那三个男子,因他们虽然有些城府,到底是从前没有当过官的,观柔就从被梁立烜贬斥的那些人当中,选出几个空缺的官职,送他们先去地方上历练一番,攒攒资历、经验和官场智慧。
也是叫他们真正看清楚整个大邺王朝的行政机构是如何运转的。
这些,是赵观柔开始培植自己势力的第一步。
先从最好利用的亲旧们开始入手。
等到这些人被她培养得差不多成熟了之后,她再以他们为支点,用他们在官场和朝廷里串联成一张大网,不断地继续朝这张大网里充填属于自己的人。
最终的最终,这张大网终究可以强大到包揽整个天下。
赵观柔还年轻。
这具身体才十七八岁,她还很年轻,五年,十年。二十年,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都可以继续等下去。
她不知道梁立烜有没有看穿她的心思,但是至少梁立烜在明面上没有反对过,不仅没有反对,他还十分地支持赵观柔。
观柔也主动地在床榻之间付出了属于自己的代价。
好处,她也没少让梁立烜得到过。
这段时日里,观柔也没少和薛兰信多交谈沟通过。
现在柴子奇和梁立烜之间保持着一种不温不火的关系,他身上领着一个既不重要又确实有点事情可以干的职位,封着义成侯的勋爵,平平淡淡地在梁立烜的手下过日子,就这么混下去。
而薛兰信则愿意之后跟随观柔继续回到洛阳,同样成为宫中主理宫廷事务的一个女官。
薛兰信这样一个强大的帮手,对于观柔来说,无异于是她最重要的臂膀之一。
观柔也是没有想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薛兰信真的愿意放弃自己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安稳日子,仍然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效力、做事。
但薛兰信的反应十分平淡,让赵观柔不必这样谢她。
“一则,你我本就心知肚明的,夫妻之间未必荣辱与共,但你我之间却是如此的。我如今可以成为兖国夫人、享受列侯待遇,本就因为我是你的亲信。
倘若一日皇后和皇太女倒下台来,我这个兖国夫人离死又还有多远?
二则,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追随皇后和皇太女,谋取一番大事业,来日属于皇太女的帝王本纪里头,兴许也会提到有关于我的只言片语。
三则……”
最后一句话,她放低了声音,格外的咬牙切齿,
“我是真的想亲眼看着月儿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她这句话还是说的委婉的。
所谓亲眼看着东月君临天下,也就是想亲眼等着现在的皇帝梁立烜死而已。
她也想等着梁立烜早点死。
龙徽六年这场因为立皇太女而产生的大邺王朝政坛和官场的一系列震动和变革,被后世史家称为“甲辰更化”。
“更化”二字专指变革之意,而甲辰日,就是皇太女正式被册立的那一天。
甲辰更化,是开启了史书里皇太女即位的先河,也因此引发了百家学者关于礼、义、规制的重新的讨论。
他们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嫡长子即位、长子即位、男嗣即位的规矩到底可不可以更改?女储君的当政到底会不会违反天道伦理?
赵观柔对此倒是一笑而过。
凡是反对她的,她都默许手下的酷吏们网罗罪名、将这些人投下大狱处死,并且烧尽他们的著述。
对于那些投机倒把之徒,为了讨好赵皇后,各种著书立传为皇太女即位造势的人,哪怕观柔知道这些人心思不纯,也会暂时给予他们一些荣耀,通通给他们批发各种“大学士”的荣誉头衔,将他们的著述流传于世。
她才不要做菩萨,更不想做什么牌坊精似的贤惠好女人。
她对别人善良的时候,谁对她善良过?
当年梁立烜一声不吭废掉她这个原配,一声不吭改立了郭妙菱,这些言辞坦荡之徒,谁为了她上书反对过皇帝?
自古帝王废后,都是要遭受一番朝臣阻拦的。
当年谁为赵夫人这样义愤填膺过?
今时今日的赵观柔淡笑着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身侧,享受着权力带给她的快感。
不过这一年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幽州倒是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洛阳的信。
这封信寄信的主人,是梁立烜从前的妾室乔氏。
或许更多人称呼过她为“乔夫人”。就像他们称呼梁侯的赵夫人一样。
皇帝这次来到北地平叛,乔氏的娘家在叛党里面也是个大头目,如今合族老小都已经下了大牢等死了。
但是乔夫人寄来的这封信,却并不是单纯只给自己的娘家人求情的。
她只是淡淡地向皇帝陈述了一件事情。
告诉了皇帝关于她所知道的,当年纵火烧死赵夫人的真凶。
其实,赵观柔心中一直都很相信一件事情。
她觉得当日合璧殿中的大火,应当并非是梁立烜的那些女人们干的。
虽然魏氏、乔氏和吕氏她们心中也恨自己恨到想让她去死,她们也为了斗倒她出了很大的力气。
但是她们应当的确没有理由非要偷偷地犯着被皇帝问罪的风险,一定要将自己那样轰轰烈烈地烧死在合璧殿里。
这倒不是因为她们忽然发了善心,对赵观柔仁慈了起来。
——而是因为赵观柔还没有认罪啊。
比起让赵观柔在自己主动认罪之前不明不白地死了,她们心中期盼的更应当是想看赵观柔认罪了、被皇帝打为名副其实的罪妇之后,被皇帝亲自下令处死的那一天。
那样的赵观柔,会死的更难堪,更让她们心中有快感。
离将赵观柔彻底打入声名狼藉的地狱,都已经只差那么最后一步了,她们为何还要冒险谋杀赵观柔?
皇帝还没有亲耳听到赵氏承认自己与人私通呢!
多可惜啊。
连她们自己也没有看到昔年那个高高在上、尊贵美丽的幽州侯夫人,变成下堂的贱妇之后,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地跪伏在地上任由皇帝发落、被皇帝处置的样子。
就连赵观柔死后,她们自己心中也是有一阵惋惜的,也在心中偷偷叫骂过,到底是哪个蠢货,这样提早杀了赵观柔?
让她们连最想看到的热闹都没有看过。
赵观柔一生尊贵高傲,就算是成为弃妇了,皇帝也将她死死关起来,不准别人去看她也没让她们逮到那个可以去赵观柔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或许可以说,也是她们想要借赵观柔的死来栽赃陷害刚刚进宫的郭皇后,把这个“谋杀”的黑锅甩到刚刚进宫的郭皇后的身上去。
但是冒这样的风险所获得的利益,对那个幕后黑手来说,其实也不是很大。
一则,皇帝自己心中也会清楚,刚刚进宫的郭皇后并没有那个势力在宫中安插这么多的人手,让这么多的宫人为她卖命,在宫里打下根基。
二则,即便将锅甩到了郭皇后身上去,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郭太后肯定会保下郭皇后的,就算保不住这一个“郭皇后”,郭太后也可以甩甩手就在郭家重新选另一个女孩来当皇后。只要确保这个皇后姓郭就行了。
那么如果这么推算的话,真正的那个凶手,又到底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很多很多年来,就连梁立烜自己都没有找到过。
现在想来,或许一开始,他和一心想为赵观柔报仇的薛兰信,他们的方向就都搞错了。
赵观柔自己这个当局者还能清醒一点,她虽然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她至少可以准确地排除掉梁立烜的那些后妃妾室。
——因为她们和自己纠缠争斗了这么多年,赵观柔自认对她们也是极为了解的。
而梁立烜和薛兰信他们,他们一直都将眼睛死死地盯在后宫的人身上,拼命地从她们身上寻找蛛丝马迹的可疑之处,但是偏偏排查了数年也都没有查出什么来。
或许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真正的那个凶手,并不是后宫之人。
但是却可以自由地来往于宫廷内外之间。
甚至还可以在宫中寻找到可以保住自己不暴露的人。
乔芙君的这封信被人送到幽州的时候,梁立烜恰好正和观柔一起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观柔午间亲手去煮了一壶清茶,又做了两碟子精致的点心,搁置在皇帝的书桌前。
她对他笑得很温柔,美丽而雍容:“我总怕你批奏章批得自己都忘了时间,有时耽搁了饮食。不若偶尔吃点我做的点心,垫垫肚子也是好的。这山药、芡实,都是养胃的。”
所以当来自洛阳的信使将乔芙君的信呈到皇帝面前时,皇帝瞬间暴怒不悦,想都不想地将信件扫到了地上,看都没看一眼。
他唯恐赵观柔心中不悦,以为他和乔芙君私下时常有什么书信往来似的,厉声斥责信使:“糊涂东西!孤与皇后日理万机,让你们暂留洛阳处理洛阳事物,你们就这样把什么东西都拿到孤和皇后面前来?!”
“谁做的这个主,叫你们把她的信送过来的,去,传孤的令,去洛阳,杖毙了他!”
赵皇后倒是在一旁十分温和地莞尔一笑,弯腰拾起了被皇帝一眼没看就扫到地上的信封。
“陛下当心身子,何必动这样大的怒气?”
“就算是乔家犯了事,可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陛下不看乔家,也看着乔氏从前侍奉您的辛苦,更何必这样迁怒于旁人。
乔氏既写了信来,陛下好歹看一看,也算是为了从前夫妻的情意了,没得叫人妄议陛下寡恩。”
观柔瞥了眼信封上乔芙君的字迹,素手拆开封红的漆,取出里面的信纸,托在自己纤白的手心里,缓缓递到梁立烜跟前。
“陛下,您就看看吧。”
她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更没有半分嫉妒和怒意的影子。
一如从前那般的温柔和善,款款体谅着自己的夫君,从不争风吃醋。
可是梁立烜这会子的心情却很是难以言喻。
他既害怕赵观柔会为了乔氏的这封信而生气,又失望于赵观柔竟然真的毫不在乎,没有半分嫉妒和吃醋的影子。
——所以她到底还在不在乎自己?
一个当真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真的会对自己丈夫从前的那些“过往”没有丝毫的介意和不悦吗?
梁立烜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而观柔则一直保持着那个托举着信纸的姿势,等着他接过乔芙君的信。
但梁立烜又一直都没有动。
他眼前闪过一阵晕黑,艰难稳定了心绪,向赵观柔一遍遍地解释:
“观柔,我和乔氏、我和乔氏,从来——从来没有过什么夫妻之实,我跟她,从来不曾是夫妻。何来什么夫妻的情分!我永生永世,只和你是夫妻。”
说完这句话后,梁立烜自己的心忽然也颤抖了一下。
因为他发觉自己已经在这一刻升起了一种名为烦躁和不悦的情绪了。
他极度厌恶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解释自己的清白,解释自己和别的女人从来没有过不清不楚。
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她和自己难道不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夫妻吗?
为什么她不相信自己?
为什么自己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的恳切,都动不了她的心意?
她究竟还要自己解释到几时?
他也是个肉体凡胎的人,也只有这一张嘴,若是这样还不能让她相信自己,他到底该怎么办?
但是这种烦躁的情绪刚刚上升到他的脑海中时,还未燃起的怒火就立刻被另一股名为愧疚和心疼的巨浪给扑灭了。
他没什么可委屈的。
因为他现在所经历的委屈,尚且比不上赵观柔当年万分之一的绝望。
这都是他自找的。
梁立烜解释完了之后,赵观柔仍然是维持着面上的淡淡笑意,但是始终未置可否。
没有搭理。
见皇帝皇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而赵皇后伸出的双手就这样僵持在了皇帝面前,皇帝始终没有去接过赵皇后手中的乔氏的信。
那信使这才颤颤巍巍地小心开了口:
“陛下……陛下、皇后陛下恕罪!是、今日的这封信,是庶人乔氏说、说信中所言之事,关系到龙徽元年合璧殿中大火的真相,请陛下和皇后陛下一定要看。臣等因干系皇后陛下,所以不得不慎重对待,只能将此信送到幽州,请陛下和皇后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