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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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恐怕晋国公主人还没到幽州的时候,他和赵皇后就已经要走了。
观柔听了之后也并未表达什么反对的意思,就随着他这样办了。
正月初五的这一天夜里,虽则明天就要走了,但梁立烜照旧还是和观柔如往常一般宿在嘉合居的主屋里。
不出意外的,他又向观柔求欢。
毕竟这次离开幽州之后,谁也不知道皇帝下次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大的概率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这一夜,也将是梁立烜和赵观柔最后一次共同枕在他们从前的这张婚床上。
他心中起了兴,想要和她行房一回,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观柔没有不应的理由。
梁立烜这一夜待她还尤为热情,几乎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了。
之前同房,他也有过索求太多最后让赵观柔十分不满的时候。不过赵观柔只要蹙一蹙眉,他就会十分惶恐不安地离开她,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
但是今夜他似乎是实在无法克制了,如饿兽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缠着她。
他胸膛前的汗珠一滴滴砸在身下之人雪白莹软的身躯上,帐内的画面格外的香艳动人。
终于事毕时,梁立烜将快要累得变成一具艳尸的赵观柔抱回了自己的怀里,同她一起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他们这样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直到这一刻都不曾分离。
可是他知道,怀里那个女人的心,早就离他很远很远了。
梁立烜俯身一遍遍地亲吻着她,想要得到她的一点回应。
但是观柔实在累极,此刻实在很难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梁立烜也不恼,仍旧我行我素地缠着她。
“观柔。”
“嗯……”
在他不知第多少遍唤着她的名字时,赵观柔终于迫于无奈答应了一声。
“以后那些避子的药物,你不用吃了。”
情热的余温尚未散去,他忽然在床榻之上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赵观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和他距离这样近的四目相对。
梁立烜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那些避子的药物你不用吃了,你还年轻,吃多了,也是要伤身体的。”
赵观柔的四肢瞬间变得冰凉,恍若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被人看穿了一般,当下的震愕不亚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他知道她在吃药?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吃药?
自己不是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了吗?
如果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房事后都要吃避子药的事情的话,那么其他的……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观柔浑身僵硬,只觉得自己在他的桎梏之下几乎无处遁形。
看出她的惶恐和不安,梁立烜仍是十分温和耐心地安抚着她。
“前几日,我已经服用过了男子绝嗣的药物。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有除了月儿之外的其他孩子了。”
“我已绝嗣。此生唯月儿一人,足矣。”
“我已经吃过了药,你就不用再吃了,观柔。”
然而他后面所说的话却让赵观柔更加的震惊。
她躺在他身下,竟然也有一瞬间对这个男人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无法理解。
梁立烜,从前从来不是一个耽于享乐与情爱的人。
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格外的自律与克制,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他的江山大业。赵观柔为数不多的看到他沉沦时候的样子,也只是在床事之上。
所以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江山霸业的雄主,赵观柔不觉得他竟然能够做到自己主动让自己绝嗣。
天下又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
他什么时候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绝嗣,又是为了谁?
——大概是为了她。
这个答案赵观柔可以想到,但是自己并不愿意接受。
她的理智一贯只会告诉她,梁立烜从未爱过她,在梁立烜的心里她并不重要、她一文不值,他对她从来没有过信任与真心。
所以她也不会再相信半分来自他的爱意。
但是为了能够让她和女儿有安全感,他竟然直接用了那种最直接明了的手段,让自己服下了绝嗣的药物,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再也不能和其他女人拥有其他的孩子了。
只有这样,皇太女才会永远都只是独一无二的储君,最安全的皇太女。
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见到赵观柔的诧异,梁立烜反倒是笑了。
虽然已经快到了不惑之年,又是满头交错的白发,但是他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是很俊逸的。
毕竟这张脸本就生得极出挑。
“我是爱你的。从我们相识的一开始,到如今,从未变过。”
“你信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赵观柔在心底无声冷笑。
——你爱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27章 第一场血
当年,赵观柔和梁立烜第一次同床共枕、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她强忍着羞意和他说过一句话。
在新婚之夜,她对他说,愿与夫君白首偕老,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一生一世共享天伦之乐。
但是当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躺在嘉合居时,他对她说,他已服下绝嗣的药物,让她以后再也不必担心。
观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沉默中慢慢睡去,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翌日早晨,梁立烜和赵观柔带着东月最后一次在梁府嘉合居内用了一顿早膳,而后又去从前赵家的宅院中转了转,帝后二人与皇太女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走的时候,皇帝并没有去自己父亲梁凇的陵前祭拜。
观柔私下小心问过他,但他却是十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有什么可祭拜的,不去也罢。”
索性不是赵观柔自己的父亲,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去,赵观柔更没有理由非要带着孩子去了。
说起来,皇帝其实也只是在当初刚刚回到幽州的时候,象征性地走过过程去祭拜了一下自己的父亲,然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这些事情了。
虽然他回幽州的时候是打着祭祖的名号的。
而柴子奇更是半点都没有沾过梁凇坟头草的一点边。
在皇帝唯一一次祭拜父亲的时候,其实那时他是想带着自己的亲弟弟去看望他们共同的父亲的,但是柴子奇却故意只在那一天“称病”不去,梁立烜当然知道他是真病假病了,但是最终也没有强求。
等到皇帝去祭拜赵偃夫妻的时候,柴子奇就百病全消了,一个劲往前头站,磕头嗑得比谁都起劲。
回洛阳的路上,皇帝还是有一点赶的。
因为根据皇帝的天师刘天极的估算,这一年的二月二十六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吉日,皇帝若是在这一天举行册封赵皇后的典礼,和赵皇后在这一日正式以帝后的身份再度完婚,那么就可以得到天神的赐福和庇佑,皇帝可以和赵皇后恩爱一生,永不分离。
而皇帝又想要在如今天下最盛大、最繁华的城市洛阳与赵皇后完婚,所以这一路他就不得不让车马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加快。
虽然车队行驶的速度很快,但是赵观柔仍然将自己和女儿每日所要做的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绝不懈怠。
因为车马颠簸,让女儿整日读书写字的话,很容易损伤女儿尚且幼嫩的眼睛,所以赵观柔现在削减她每日看书写字的时间,反而多数让女史们用口述的方式为女儿讲解历朝史事,既让女儿脑袋中增长了知识,又不至于损及女儿的眼睛和身体。
帝后二人与皇太女并不共乘同一辆马车,所以观柔每日至少要去女儿的马车跟前跑三趟,晚上在女儿入睡之前还要检查她的功课。
看过了女儿,她还要回头安抚好梁立烜,日日都是两头团团转,堪比日理万机的帝王。
那天梁立烜发了那个疯,说让赵观柔不要再吃避子药之后,委实是将赵观柔好生吓着了一顿。
她现在对梁立烜实在是越来越恶心不屑,厌恶他整日里有一茬没一茬地找事,但是迫于暂时的形式无奈,她还得稳住他。
好在只是那天晚上随口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梁立烜也没有什么其他异常的举动了,倒是让赵观柔的心稍微落了回去。
这天晚上赵观柔正在检查着女儿的功课,一面又和教导皇太女的女史们说着话。
“汉武一朝的史事,这几日已然讲完了。那《推恩令》、《左官律》、《附益法》、酎金夺爵,到底是什么意思,殿下明白了吗?”
东月连连点头:“月儿知道的。”
观柔便开始提问:“那你给阿娘讲一讲《左官律》吧,还有上林三官又是何意?”
月儿七七八八都能说个差不多。
“《左官律》……就是皇帝贬斥诸侯王身边臣子的诏令。他让诸侯王身边的臣子地位降低,这样很多人就不会愿意去为诸侯效力,而是只想到皇帝身边来了。这样天下有才能的人都能到皇帝身边来,那些诸侯王身边,就没有多少厉害的人才了。”
观柔笑了笑,说女儿说得好。
而后她又循循善诱地提问:“你觉得汉武皇帝置这道法令是不是多余呢?汉武帝已经是雄才大略之皇帝了,他一人统率全国,什么事情自己不能干吗?要这么多人到皇帝身边来有什么用?”
东月摇头说不是这样的:“皇帝不一定什么都要自己做啊!做皇帝,最重要的事情是可以有人为自己做事,如果天下的有才能的文人和武将都在皇帝身边,听从皇帝的话,那皇帝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如果没有人才,皇帝再厉害,也是寸步难行。”
她年纪还小,可以暂时懂得这样的道理已经十分不错,观柔很是满意。
赵观柔又将教导皇太女的女官们都嘉奖了一番,然后和女官们亲自划定了明日教导皇太女的课程。
“明日就开始为皇太女讲汉昭帝和汉宣帝时故事吧。
为殿下讲昭宣中兴、讲盐铁会议、讲白虎观会议。这些都要细细的讲。
——尤其是盐铁会议,这更要细细地讲。”
女官们一一应下,然后观柔亲自看着女儿睡下了,为女儿捏好被角,这才又回到了她和梁立烜共乘的马车里。
这辆马车其实十分宽阔,里头甚至还能搁置两三架的大屏风,俨然是一个移动的居室,所以观柔每日待在里面倒是并不会感到压抑和憋屈。
真正让她憋屈的,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但是赵观柔在上马车时就已经扬起淡淡的笑脸,手中亲自捧着一盅参汤走到了梁立烜的身边。
她手中执着银勺,先慢慢舀起两勺汤药,吹了吹凉,送入自己口中吞下,然后才端着汤碗一勺勺喂梁立烜喝下。
这碗参汤的确是没毒的。
起先观柔亲自喂他喝补汤的时候,梁立烜也是百般推拒的,说是心中不舍让她如此侍奉。
但是观柔执意说这只是夫妻之间的闺房之趣罢了,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下来。
喂他喝了参汤,观柔放下手中的汤碗,侧身时身子缓缓下滑,直接坐到他的怀中,柔婉地俯身亲了亲他的喉结。
“立烜,你近日似乎心情不大好。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么?还是你觉得我又有哪里做得不是了?”
梁立烜痴痴地望着她,连连摇头:“不是、我没有……观柔,你别这样想。”
观柔低头解着他的腰带,为他宽衣。
“我知道你的臣下们大多不喜欢你对我的专宠,也不喜欢你对月儿的破格宠爱。我已经给你惹了太多太多的麻烦了……不如,二月的立后,还是推迟一阵子吧。你可以再观望两年,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侍奉得好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等你觉得我配得上你的妻子之位的时候,再立我,也不迟。”
她故意妄自菲薄,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果真在这个时候为她博得了梁立烜的心疼与怜惜。
皇帝仍旧摇头,愈发焦急地为自己辩解:“观柔,你莫这般想!我从未这样想过,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
忽地,他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因为赵观柔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
而他也已经溃不成军。
然后只能慌乱地将她抱到了榻上。
鸾凤颠倒,云雨不住。
观柔在他身下一直时断时续地哭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现在对我好,是不是也只是因为当年对我心中有愧?”
“我求求你,你废了我、废了月儿好不好?我在你身边,所有人都讨厌我,讨厌我的女儿,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迟早有一天,不是你杀了我们母女俩,就是他们杀了我们。”
“立烜,我在你身边真的过得很辛苦。”
“我真的好害怕,每天都害怕。怕你忽然又讨厌了我,害怕你忽然又想杀我。”
情浓欢好之后,梁立烜餍足地将赵观柔揽入怀中。
“我已决意命你杨家的那位表兄杨行之直接升任京兆府尹。”
这样的升任和奖励,其实在观柔的眼中倒更像是享受了她床笫侍奉之后施舍的一点嫖资。但她的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名为欢喜的情愫。
因为京兆府尹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表兄杨行之可以坐到这个位子上,来日洛阳城中的许多动静,也会有人可以替观柔打探了。
她需要这些,需要在梁立烜的眼皮子底下,得到他的纵容,布置自己的势力。
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在她看来也并非不能接受的。
观柔于是更加婉顺地倚靠到他怀中:“你会永远宠爱我吗?”
“从前,往后,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越发到了正月里,其实情绪不安的那个人反而是皇帝自己。
因为正月十五是他从前最后一次见到赵观柔的时候,而正月二十日,还是赵观柔的“忌日”。
这样的日子里,他注定心神不宁。
但是让他安定下来的那个人却又是赵观柔。
龙徽七年的正月十五,到了夜里,观柔牵着女儿的手,和梁立烜一起微服行走在附近一座小城的街市上,一家人一起赏着夜市里的灯笼。
梁立烜还买下两盏莲花灯,赠与妻子和女儿。
观柔握着梁立烜的手,在如海的灯笼盛会中,她温声安抚着他:“你看,现下我们一家三口有多美满。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再想那些。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就行了。”
赵观柔的这些话,就更是成为了皇帝日夜痛苦之时的唯一救赎。
整个正月里,他都极为黏人地缠在赵观柔的身边,想要从她满是柔情的双眸中让自己彻底安心下来。
得到皇帝的允许,赵皇后更是将批阅奏章、处理国政当做了一件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事情。
朝中其实不乏反对之人。
比如说太原侯郑家。
郑家是皇帝亲祖母的娘家,是皇帝父亲梁凇的外祖家,自从郭家倒下了之后,郑家越发成了数一数二的皇亲国戚,即便如今的太原侯郑叔贤是个不学无术的庸碌之辈,也依然在皇亲里拥有着自己一定的影响力。
自从得知了皇帝对赵皇后母女的破格宠爱之后,郑叔贤便对此感到十分的不满,并且隐隐约约觉得应当属于自己高谈阔论、指点河山的时机来了。
他三番两次地向皇帝上书赵皇后“牝鸡司晨”的僭越是多么的无礼,以自己姑祖母郑皇后当年侍奉皇帝祖父世是如何的贤良淑德举例,开始教导赵皇后如何做一个三从四德的贤惠女子。
观柔心中明白,郑叔贤其实只是被朝中的那些老顽固们推出来的第一个替死鬼而已。
背后有人想要利用郑叔贤来试探皇帝的真实态度。
郑叔贤想说的话,也是他背后的许多人想说的话。只是他们不敢,并且也没有那个皇亲国戚的“免死金牌”护身,所以他们暂时不敢说或者不敢说的太过直白。
起先的两次,梁立烜想要发落郑叔贤,但是都被观柔拦下了。
当他的第三次上书送过来时,观柔却没有再度劝阻皇帝的怒意。
她仍旧是那般温婉的姿态,委屈地咬着唇瓣,询问皇帝到底何时才能废掉她,让她可以不再忍受这些人的口诛笔伐?
她款款地跪在地上,同梁立烜说,她对做他皇后之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只想做一个美人、才人就好了,只要能在他的后宫里,可以时常看见女儿,可是为他暖床侍寝,她就满足了。
而梁立烜再度将她搀扶起来,下令:
——诛郑叔贤满门。
丁点都不给自己那已经过世了的祖母面子了。
不只是郑叔贤,还有那些在背后撺掇着郑叔贤上蹿下跳的人,凡是和郑叔贤来往过密的人,也被皇帝撵的撵杀的杀。
皇帝还没有回到洛阳,而洛阳城内已经流过了第一场杀戮的鲜血。
当郑叔贤一家的死讯传回来时,观柔正守在梁立烜身边,亲手喂他喝着那碗薛兰信配的“并蒂莲”。
而刚刚上任京兆府尹的杨行之,也在京中大肆宣传着郑叔贤一家死亡的真实原因:
前两次郑叔贤上书斥责赵皇后参政,而赵皇后恰巧就在参政,所以赵皇后为郑叔贤求情,郑叔贤免于一死。
第三次郑叔贤斥责赵皇后,赵皇后听从了他的话没有参政,没有左右皇帝的决定,没有为他求情半句,只是自请成为废后。
正是因为没有了赵皇后“牝鸡司晨”地参与政务、左右皇帝的决定,所以皇帝以自己的命令下令诛杀郑叔贤满门,并且清算他背后的同党。
第128章 晋国公主的承认
不论洛阳内外的人如何猜测和议论,在龙徽七年的二月十二日,帝后的銮驾还是按照着预定的日期回到了京中。
在皇帝皇后入城之时,洛阳城的正门大开,满城一片庄重的肃穆,城内街道更是早就被肃清完毕。
洛阳城内文武百官清早起来就恭恭敬敬地分列跪在长道两侧,恭迎着帝后与女储君的到来。
这也是赵观柔人生中第三次进洛阳城。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是梁立烜的罪妇,因为生下异眸的女儿,她被他软禁折辱。她第一次进洛阳城时,本该以即将登基的新君梁侯的夫人身份体体面面地进城的,可是那一日她却被他随意地用一辆马车如对待女奴一般押进了城,然后就被他关到了合璧殿里。
第二次进洛阳城,是去年选秀之时,她以南地赵女的身份,怀揣着对自己女儿的无限担忧和牵挂,满腹愁思地来到这里。
直到第三次,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的、第一次以皇后的尊贵身份,享受着国都臣僚百姓宫人奴婢们所有人的跪拜和叩首,尊贵而风光地来到洛阳。
可是这一天,到底来迟了足足七年。
到底没什么意思了。
赵观柔放下了手中掀起了一角的车帘,转身对梁立烜笑道:
“才方二月,我怎么似乎闻见了洛阳城内颇有百花芬芳之气?可是这分明也还没到百花盛开的季节。”
梁立烜笑了笑,还未说话,身旁的内监徐棣就连忙向赵皇后解释:
“马上就是陛下要与娘娘重新完婚的大日子了,陛下心中早就谋划着要将整个天下的锦绣与绮丽都献给娘娘一人,所以早早就命整个洛阳的花木匠人提前将各色花草都移植到暖房里养着,叫百花提前盛开,可以妆点娘娘的立后大典。光是这牡丹,就足足选用了好几十种,足足有万盆呢!”
观柔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深,一副动容的样子。
她在梁立烜身边坐下,又轻轻靠在他身上:“原来你私下竟为我想到了这样多的事情。”
其实走在洛阳城内的街道上,赵观柔就已经看出来了。
虽则距离婚仪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洛阳城内的南北大道已经被人装饰成了一派金玉满堂、张灯结彩的样子。
假使七年前,当她第一次来到洛阳的时候可以得到今时今日的待遇的话,赵观柔心想,或许她真的会永生永世爱惨了那个男人。
帝后的车驾一路行驶到宫内的大中殿殿门前才停下。
离开了邺宫数月,这座富丽堂皇的恢弘宫殿已经变得极为不一样了。
准确的来说,就是极致的安静。
从前,这里有太后,皇后,贵妃,嫔御,皇子,公主……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但是等到皇帝从幽州回来之后,这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只剩下了帝后与皇太女。
梁立烜的意思是他们一家三口继续在大中殿内住下。
而月儿,等到十岁之后再搬出去,住到单独的储君所居的东宫之内。
观柔想了想,同意了下来。
如此一番,这座偌大的宫殿里当真是要十室九空了,宫里除了大中殿里住着主子,其余的地方压根就无人居住。
皇帝却说这样才很好。
他说:“从今往后,这里既是禁宫,更是你我共同的家。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住在里面才好。”
赵观柔亦是颔首:“等到不几年,月儿就会搬出去了。再过数年,她自己生养了儿女,咱们做了人的祖父母、来日还要做人的高祖父母,这宫里岂不就都是咱们的儿孙了?届时自然是热闹的,我心中都等不及盼着了呢。”
说着她还调笑似的瞥了梁立烜一眼,“住着孙儿孙女们,可比住着陛下的妃妾嫔御们要更有趣些的吧?”
梁立烜其实很喜欢她这样同自己玩笑,似乎过去的所有事情都真的被她放下了,所以她才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和他说笑。
想到观柔话中所描绘的儿孙满堂的热闹场面,梁立烜的心亦为之鼓动雀跃,满腹的期待。
他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与她一起步入大中殿内。
因为这位女主人的到来,大中殿内的各色布局和陈设摆件也变化了许多。
在皇帝的寝宫之内,还特意放置了一张极大的立身镜,还有一张装饰十分奢华精美的梳妆台,梳妆台边还专程置了两排的柜子,专门用来存放赵皇后日后梳妆时所用的脂粉和首饰。
左边的柜子里是各种上等的胭脂水粉,右边的柜子里是梁立烜命匠人们日夜不停地赶工所赶制出来的珠翠首饰、簪钗步摇,琳琅满目,一应俱全,而且无不是最好的、最珍美的。
至于内室更里间的地方,又是一整排金丝楠木的大柜子,皇帝说,里面是专门放赵皇后平时的华服裙裳的。
而且只放赵皇后一个人的衣裳。
伺候在一旁的女史连忙说道:“这内室的柜子里,放的只是娘娘应时节爱穿的几件衣裳,别的不合节令的衣裳,宫里还有专门的殿阁存放。陛下还特意为娘娘一人单独置了一个三服官,只为娘娘一人准备衣裳,都用最好的贡上来的料子,命宫里的画师单独为娘娘一人准备衣裳的花样。这缀在衣裳上的珍珠宝石,又有另外专门的人去……”
听得赵观柔一阵头晕。
她连连摆手:“不必这么奢靡,简单随心些就好了。本宫也需不上那么些的衣裳。”
穿的过来么。
女官和徐棣等人都连忙摇头说不成:“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好不容易才回宫里,陛下自是恨不得什么好儿都捧到娘娘跟前来的,娘娘也本该受用这些才是。”
观柔顿了顿,忽地抬眼又望向适才那个女官。
“你说,陛下为本宫特意置了位三服官来做本宫一个人的衣裳?连本宫衣裳上的纹样,也是请宫里专门的画师来绘的?”
那女官连连点头应是。
观柔于是又问:“那陛下平素的衣裳,又是在何处置办?”
皇帝的衣食起居,徐棣知道的更清楚。
他上前回了赵皇后的话:“陛下平素不喜华服美衣,只两身寻常的衣裳来着换罢了。”
赵观柔摇了摇头说这不成。
“不若,以后陛下的衣服,就和本宫的放在一起置办准备吧。只是本宫心里有一件事,可否让宫中的画师描绘衣裳纹样的时候,将陛下和本宫的衣裳放在一起描绘?譬如说,若是给本宫制了件绣着翠竹的新衣,便顺带着为陛下也做一件一样的吧。届时本宫和陛下一起穿出去……”
观柔慢慢踱步走回梁立烜跟前,笑着勾了勾他的衣领,“不是看上去更像是夫妻情好么?”
赵皇后的这句话显然更得皇帝的心意,只是只言片语,就哄得皇帝对她笑得格外温柔宠溺。
一时间让这满殿的人心下都颇为震撼。
多年的禁宫生涯,除了面对从前的皇太女之外,他们其实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对着一个人笑的样子。
从前的皇帝,即便是面对着他的“母亲”郭太后,也很难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的。
只有赵皇后有本事让皇帝笑出来。
而赵观柔的这句话也的确让梁立烜的内心颇为感动。
他现下忽然发觉赵观柔身上其实是添了一重本事的。
她极为擅长用这样的本事来让他“快乐”,让他从内心里开始就依赖上她。
多年以来,即便身为帝王、富有四海,但是其实他也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不曾品尝过快乐与愉悦的滋味了。
自她去了之后,数年以来他便觉得似乎这人世里都没有什么滋味和意思。
倘若不是因为身为人父,还承担着养育月儿的职责的话,也许他根本都撑不到这一天。
但是自从他的观柔回到了他身边之后,他却总是可以在她的三言两语之间感受到人活着真正的滋味。
她随口说一句几十年后这宫里住着的都会是他们的子孙,就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厚度的,为此开始满心期待着。
她随口说一句以后想要和他穿同样颜色和纹样的衣裳,他的心也会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鼓动着欢欣雀跃,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衣裳全都制好。
日后,在这宫里,他们每日连穿的衣裳都会和彼此商议一番。
若是在春日里,她穿绣着翠竹的华裙,那他也穿纹了翠竹的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