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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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神情忽然凝滞。
而赵皇后也是不由得僵硬了一下,手中一抖,被她捡起来的乔芙君的那封信,又飘落到了地上去了。
梁立烜的表情很难看,他声音沙哑,又重复着问了那信使一遍。
“……你说什么?”
信使连连叩首,愈发小心翼翼地将那话重复了一遍:“回陛下……是庶人乔氏说、庶人乔氏说,她信中所写之事,关系到龙徽元年合璧殿中的那场大火的真相!是她想要对陛下和皇后陛下坦白,说陛下和皇后陛下一定要看。臣等不敢不慎重,所以……”
此时已经是冬深了。
而幽州本就背靠北地,到了冬日更是比南地更加寒冷。
梁立烜如今待赵观柔很细心体贴,唯恐观柔受了丁点的寒气,今年冬日的御寒做的更是完备。
书房里旺旺地烧着炭火,分明是温暖如春的,甚至这从外头进来的信使,身上都开始热得冒起汗珠来了。
可是赵观柔却在一瞬间感到浑身冰冷。
身上的热意如潮水般顷刻之间退去,她猛然发觉自己的双手食指都变得冰凉,身子更是不由得颤抖起来。
在这样温暖的书房里,她想起了那一年冬日里同样烧得热烈的大火。
然后紧接着浑身的暖意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似的。
许多事情,她刻意地没有去想过、回忆过。
因为对她来说的确是痛苦而又绝望的。
那个时候没有人来救她、保护她,将她从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火海中救赎出去。
就连重生了一遭的她自己,也改变不了自己那一刻的命运。
所以她就干脆都不去想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某一天里,数年前的往事却忽然会被一个自己都没有在意过的人重新提了起来。
她身上泛起层层的寒意,让她几乎都快站不稳自己的身体。
而注意到赵观柔的异样之后,梁立烜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将她搂到自己怀里。
那一瞬间他有很多句想要开口的安慰的话和赵观柔说,想要下意识地告诉她“这一切都过去了,别害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之类的话。
不过这些话还未说出口时,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个弯儿,梁立烜就意识到自己说不出来了。
这些话,在平常的时候可以用来安慰其他所有的人,但是唯独他没有这个资格这样和赵观柔说。
什么叫“这一切都过去了”呢?那个凶手分明直到如今都没有伏诛。
什么叫“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根本就没有做到这一切。
这世间所有的承诺和誓言,他都对她失言过。
所以眼下梁立烜无颜再对赵观柔说出任何一句安慰之语,只能紧紧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
他一定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会让那个人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的。
赵观柔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被梁立烜轻轻放到宝座上坐下,他摸到她的双手冰凉,又取来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那信使很识眼色,立马膝行上前捡起了那张信纸,双手高举过头顶献给皇帝。
皇帝拿过那张信纸,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视了一遍。
越看,皇帝的脸色越难看,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这下浑身泛寒的就不只是赵观柔一个人了。
这间书房里的温度都像是在极速下降似的,方才还被熏得冒出了一身热汗的那个信使,此刻也是直打着寒颤。
看完之后,那张信纸就被皇帝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信使悄悄抬头时,却见皇帝的拳头握得极紧,手背的线条都紧紧绷在了一起,看着就十分骇人。
他觉得自己甚至还听到了皇帝在艰难地平复着呼吸的声音。
良久良久之后,梁立烜才终于咬牙吐出一句话来:
“去,即刻,把她带过来,孤有话要亲自问她。”
“——八百里加急!去把她押送过来,别让她畏罪自裁了,听得懂吗!”
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情绪,但是等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是克制不住自己怒意地哄出来了。
信使从前亦未曾见过皇帝如此震怒的模样,当下被吓得双腿瘫软,几乎就去了半条命,连站都站不起来,最后直接是爬出去的。
信使走后,观柔的情绪才渐渐和缓了过来。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地清明,定定地向梁立烜如野兽般凶残的双眸。
而那头野兽的眼神,也在触及到她的一瞬间陡然收敛了所有的怒意和残暴,只余下无边无际小心翼翼的柔情、心疼和忐忑。
观柔向他伸出手索要那张信纸。
梁立烜的神色却有些慌乱,似乎并不是很想让她看见。
但是看到赵观柔看着他的视线也越来越冷漠时,他终究还是只能将那封信递给了她。
在将被揉成一团的信纸放到赵观柔手中的同时,梁立烜自己也开口亲自告诉了她答案。
“是长公主。”
“郭顺玫的长女,晋国长公主。”
“梁清茵。”
他目间又流露出可怕的嗜杀之意,
“若乔氏并非诬告的话,那就是她。”
第125章 第一个团聚的新年
其实赵观柔后来在脑海中仔细将这几十年间的往事都翻了一遍,也丝毫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梁立烜的这个异母长姐,自己当年的这个“大姑子”。
所以竟然能让一向沉闷寡言、不温不火的这个晋国长公主可以狠心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竟然一定要将她活生生烧死在合璧殿里。
赵观柔也开始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她当真是什么举世罕见的恶毒下贱之人,所以可以让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让所有人都这般恨她欲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目前的一切,到底都只是乔芙君一个人的一面之词。
晋国长公主自己不承认的话,到底也还是无用的。
所以还得等到梁清茵被人押送到幽州之后,赵观柔当面和她对峙一番,一切真相才能真的解开。
之后的数日时光里,赵观柔情绪难免恹恹低落,也不大爱说话。
梁立烜心中着急,后来还是徐棣给他想了个主意,说是要将为赵偃夫妇移陵的事情提上日程,赶在年前办了,兴许才可以让赵皇后的心情好一点。
这个法子倒是让梁立烜给采纳了。
所谓移陵,就是梁立烜之前所说的,要把观柔的父母陵墓迁到他精心修建在邺城的邺陵那里去。
让她的父母身后享受到帝王一样的待遇。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普遍都没有几千年之后后世之人的洒脱,可以将身后之事看得不值什么。
时下的人都在乎“事死如事生”的规矩,只要有条件的人家,都是讲究身后事越风光越好。
而几乎每隔一百多年就会发生的一次大规模动乱和战乱,也让世人格外害怕自己死后的陵墓遭到战乱和流民的破坏与盗窃。
若是将赵皇后父母的棺椁移葬到邺陵去,那么基本上是保住了赵偃夫妻二人的陵墓上千年之内都不会轻易遭到破坏的。
即便大邺王朝亡了,邺陵轻易也是不会被人破坏的。因为中原汉人更替的王朝讲究一个替前人守陵的规矩。
即便王朝更迭交替,新朝的君王将前朝的宗室如何赶尽杀绝,也不会去破坏前朝君主的帝陵。
比如现在前齐的那十几座王陵,依然好好地待在那里呢,梁立烜也没说要去把它们都刨了。
再论风水的话,那么邺陵的风水自然也要比现在赵偃夫妻的陵地风水更佳。
时人还有一种观念,就是认为将逝者安葬在风水极佳的宝地,可以让逝者转世的道路更加顺遂,转世的命数可以更好,来生依然享尽荣华富贵。
所以梁立烜的这个提议自然是得到了赵观柔的一丝笑脸的。
她趴在他怀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问了他一遍:
“二哥,你修的邺陵,真的是为我的父母修建的吗?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自己亲爹梁凇和亲爷爷他们还埋在幽州呢,他这个大孝子反而没提给亲爹的坟头修一修,第一时间惦记着给岳父岳母移葬到豪华的帝王陵里面去。
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
梁立烜倒是十分坦然:“天下都是我的,我还怕谁人多嘴?观柔,其实……”
他的嗓音艰涩了一下,“其实,当年你没了之后,我连你的……连你的尸骨都不能亲自收殓,那时我心中除了愧对于你之外,也愧对岳父岳母。”
“我娶你的时候,他们早已亡故,我身为女婿没能尽到丁点孝道;我娶了你之后,又没能照顾好你,折损了他们好好的女儿。”
“所以我就想修建这座邺陵,好歹,让岳父岳母的身后事可以荣光一些。也算是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对你稍加补偿、略略向岳父岳母赎罪罢了。”
“这本来也是我身为女婿应该做的事情。”
观柔心下划过一丝不屑的嘲讽笑意。
不过这个好处自然是不要白不要了。
她亦没有那般的豁达,还是极在乎这些人死后的哀荣体面的。
能够让自己的父母去世后享受帝王般的待遇,可以保证他们的安神歇息之所至少上千年不容易被别人打搅和破坏,能够让他们歇息在风水极佳的地方。
这个好处不要白不要。
何况她若是不要,岂不是也白白便宜了梁立烜的父亲祖父他们?
观柔还是顺从地应承了下来,眼尾划过两滴哀戚的泪珠: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我想错了!”
“自重生之后,我便对你处处怨恨不满,觉得你委屈了我。可是今日我才知道,你为了照顾我的父母,分明这么多年来一直为我的父母精心修建陵寝,心中原来是这般的在意我。我却和你赌气,遮遮掩掩隐瞒数月不肯和你相认。错的一直是我。”
那滴泪落到他的衣领间,观柔满目水润地看着他,
“你怪不怪我脾气这样大?”
梁立烜紧紧拥抱着她:“我只愿你的脾气越大越好。何况这些事只有我欠你的,观柔,你以后万不要再这样想了。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这些都是我欠你的。如今所做,也不过只是略补偿你几分而已。”
那一刻,他又以为她是真心的了。
他自知自己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得到她心无芥蒂的爱,但是当她一次次说出这些迷惑他心智的浓情蜜意的话语时,他仍然每一次都坚信这是真的。
也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苍祈祷,希望那一刻的她是真心的。
有那么一刻是真心的,就都足矣。
腊月二十六那一日,皇帝和皇后亲自去扶棺,看着皇帝亲自选派的工部的官员们将燕王夫妇的棺椁一路移葬到邺城,落叶归根。
梁立烜应该的确是早有此意,在来幽州之前就将所有人都备齐了。
负责开道的,扶棺的,捧着祭品的,各色人物齐全。
身后更是有文武百官陪侍,将这件事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赵观柔扑在母亲杨拂樱的棺椁上泣不成声,许久许久之后才被人慢慢哄好了些。
皇帝置备了规格最高的八驾马车,将赵偃夫妇的棺椁先移到马车之上,然后再让这些人将棺椁一路护送到邺城,葬入邺陵之内。
之后,邺陵就可以彻底封死,关闭,千百年都不会再打开一次了。
这样的场合里,许多赵偃和杨拂樱的族人为了沾光,也都争先恐后地赶过来参加。
甚至还包括杨拂樱的父亲的堂妹的外孙女的夫婿之类的远亲。许多早就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故旧”们,也全都赶来认个亲戚,沾个关系。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们就在幽州,未必给赵偃夫妇陵前送过几件祭品。
只不过赵观柔现在也无心计较这些就是了。
而赵省荣夫妻俩因为被梁立烜封做了赵偃的族人,所以现下也不免需要一块过来露个面。
他们因是现在赵皇后名义上的养父养母之一,身份贵重,所以也站到了较为前面一些的位置,更是亲眼看到了赵偃夫妻的棺椁被人抬出来的样子。
其实也只是棺椁而已。
又不是直接将人的白骨抱出来,实在算不得有什么吓人的地方,就算是孩童来了也不会害怕的。
可是赵省荣之妻丁夫人的头脑间却霎时闪过一阵眩晕,让她头昏脑涨,险些就没有站稳。
还好身旁的赵省荣及时扶住了她,才避免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失仪。
但是丁夫人微微侧首去看自己的丈夫时,发觉自己丈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略透着一股苍白的劲。
赵省荣到底是医者,丁夫人跟着他也看了不少的医书。
他们此刻都心知肚明,彼此此时共同出现的这种身体的不适,叫做“心悸”。
可是他们缘何又会在看到赵偃夫妻的棺椁时,心脏如此难受不适?
丁夫人面色不变地调整着呼吸缓了缓,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一些。
她亦试图将这种不适之感归结为对赵偃夫妻的“嫉妒”。
是的,她辛苦生下的女儿,她和他的丈夫辛苦养育的女儿,现在却因为被皇帝看中了,成了他原配妻子赵夫人的一个“替身”,所以现在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认不得,被迫要去认别的女人的父母为爹娘。
而她身为女儿的亲生母亲,现在却被迫成了一个只是照顾过她几年的“养母”,她心中会对早已死了多年的赵偃夫妻产生一种类似于迁怒的不悦情感,以至于心悸难忍,实在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丁夫人是如是安慰自己的。
直到赵偃夫妻的棺椁终于被人抬上那驾奢华至极的马车送走,赵偃夫妻俩才觉得自己像是终于喘过了气来。
不过这一天,他们回去之后仍是生了一场病,好几日起不来身,夜夜心悸难忍。
赵皇后虽然牵挂在心里,但是奈何年关将近,而且这也是皇帝登基之后回到祖籍幽州过得第一个年,内外大事数不胜数,皇后忙得抽不开身,更是没空亲自探望,只能让女官们日日送了补品来。
赵皇后心中惦记着说,约摸还是吴国公夫妇不习惯北地的天气,等开了春,还是命人送国公夫妇二人回到扬州养老才是。
赵省荣夫妻二人知道女儿如今的难处,自不会对女儿有半分的抱怨。
这般的病症养了约摸半个多月,也自好了,他二人也只当是北地寒冷之故,叫自己的身子吃不消了,当下也未再往更深处想。
这一年,是分离数年之后,赵观柔陪在梁立烜身边度过的第一个年。
也是月儿自出生之后,父母团聚陪在她身边的第一个年。
观柔心下虽则对梁立烜没有了半分从前的情意,但是一则想到女儿的满心期待,二则除夕和新年里的大小宫宴事务,也都和她这个皇后的脸面有关,所以她还是打起精神极为精心地准备了下去。
这些日子里,梁立烜和她行房的次数还是不少,观柔每次房事毕都要偷偷吃下一颗薛兰信给她的避子药,心下才能稍安。
只是梁立烜一直不知道罢了。
这个年虽则没有在大邺的国都洛阳过,但是还是奢华繁盛不输往日半点。
藩外各国的使节也都送了十分隆重的国礼来,一则是贺大邺皇帝的新年之喜,二则是贺皇帝皇后二圣同尊之喜,三则是贺皇帝立皇太女为储君之喜。
所以这些种种加在一起,这个新年,都必须过得比往年更加热闹的。
不过赵观柔不免想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上一个新年。
那是龙徽元年的新年。
在那个新年里,对于赵观柔来说,洛阳的冬天一点都不比幽州温暖。
甚至反而让她觉得比往年都更加的寒冷。
大约那也是梁立烜生命中最为重要、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新年吧?
那一年,他为这个天下改了新的年号,从此开启了他所创立的大邺王朝的统治,那是他第一次以人主的身份统御四海九州。
是他第一次以君王的身份过的年。
那时候赵观柔还没死。
只是他也没有让她那样一个“肮脏不堪”“水性杨花”的罪妇陪在他身边,和他共享这样的极乐。
在他身着帝王衮服,头戴十二珠冠冕,享受着群臣的跪拜臣服之时,他的妃妾们也身着华服锦绣,光艳动人地举杯向君王敬酒祝贺;
而赵观柔正虚弱地伏在寒冷的合璧殿的床榻上,绝望地思念着自己的女儿。
赵观柔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一个新年的。
龙徽六年的腊月除夕,皇帝这一次却破例没有大摆宴席遍请宗亲和文武百官,而是只吩咐人在梁府的嘉合居内摆了桌酒,准备了赵皇后和皇太女喜欢吃的菜,想要和赵皇后过一个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新年。
赵观柔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一贯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和他唱反调的,于是也就同意了下来。
其实直到这一天,外面那些种种关于赵皇后和皇太女的议论与传闻都还没有止息过。但是赵观柔倒是看的很开,从不在不该烦心的时候为了这些事情烦心半点。
她悉心为女儿准备了这个母女团聚的第一个新年。
第126章 他服下绝嗣之药。
除夕夜的晚膳用完了之后,梁立烜带着观柔和女儿一起去外间放了些烟火玩。
其实主要也就是女儿一个人在玩,而观柔披着一身狐皮的披风,与梁立烜一起立在檐下看着女儿玩耍的样子。
今年的除夕,北地依然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但是嘉合居内却仍是那般的温暖,像是散发着融融暖意的盛春时节。
梁立烜握着观柔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与她一起看着庭院里放着烟花的东月。
“月儿近来愈发可见懂事了、长大了,有了大人的样子了。”
观柔微微一笑,看着女儿的双眸中也满是温柔。
“如今做了皇太女,得到她父亲这样的信任和期待,如何能不知道上进呢?何况虎父无犬女,她父亲都已经那般了,她又能差到哪里去。”
月儿的确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熟长大起来了。
观柔犹记得自己重生归来之后,在昌仪别宫里第一次看见女儿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女儿还会奶声奶气地被梁立烜抱在怀中,会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撒娇,甚至有时吃饭还需要自己的父亲亲自去喂她。
但是这大半年的时光下来,女儿身上的孩童奶气反而越来越少,直至几乎消失不见了。
她仿佛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着大孩子的样子靠拢。
观柔心下有过一丝怅惘,到底是她没能在孩子最无忧无虑的童年里好生陪伴过孩子,没有给女儿留下最美好的关于母亲的回忆。
但是同时她心中又是欢喜的。
看着女儿越来越成熟稳重,越来越像一个小大人,她心中当真开心又骄傲。
她原本打算就是留梁立烜活到女儿自己可以主政的时候就够了,等到女儿已经学会处理政务了,他这个父亲便没有再存于世的必要了。
虽然,这个过程她可能需要等上至少十年。
不过现在看来,只要女儿可以继续这样成长下去,那么赵观柔应该不需要等上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了。
她盘算着薛兰信和她所说的那味毒药在人体内发作速度,一边思量着她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给梁立烜送上第二味药比较合适。
——只待女儿有朝一日开始亲政,她就再也不想看见他一眼了。
说起来,薛兰信曾经告诉过赵观柔说,那味毒药有一个十分别致的名字。
叫做“相见欢”。
相见欢、相见欢。
偏偏那两味药方在人体内根本不能“相见”。
一旦相见,它们倒是“相见欢”,可是那服药之人却要逐渐开始承受万分的身体衰竭的痛苦。
何来“欢”?
至于“相见欢”中的前后两副药方子,名字也甚是好听的。
前者叫做“并蒂莲”,后者名为“连理枝”。
都是象征夫妻情好、恩爱白头的好意象。
而如今,赵观柔却也正是利用这些东西,在亲自谋杀自己的“丈夫”。
——她与他之间,何来“相见欢”?又何曾是并蒂莲和连理枝?
都是假的。
庭院里挂着赤红描金边的灯笼,不论此刻赵观柔怀揣着怎样的心思,这些带着暖色的烛火光芒落在她的面容上,都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温婉动人。
也让梁立烜的心得到了慰藉。
看着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看着庭院中的女儿,梁立烜忽然发觉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一家三口,一世美满,足以。
只愿这样的年,在他的生命中还有许多个可以度过。
女儿在外面玩够了烟火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屋里守岁。
守着第一个一家人可以团聚的新年的到来。
那一刻,梁立烜是在心底再一次卑微地祈求过的。
他多么希望,这样的一个新年,对他来说真的可以是所有的一切全新的开始。
如果一切当真可以全新的开始,那又该多好。
嘉合居内烧着足够的炭火取暖,内室里一派皆是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摆件陈设,婢子们端来几碟子坚果和糕点,留着给皇太女守岁的时候吃着玩。
观柔懒懒地倚靠在梁立烜的身上,女儿坐在地毯上解着手中的九连环玩。
他忽然开口问观柔,问她新的一年有什么心愿。
观柔想了想,答道:“自然都是围着你和女儿转了。——我以后都会尽到人妻人母的职责,好好陪在你身边,相夫教子,养育好月儿,给你培养一个合格的女储君,叫你的江山千秋万代。”
她说的是真心话。
真心话的一部分。
她留在他身边,最后的目的也就只是为了月儿而已。
梁立烜又笑着问女儿。
彼时东月刚刚解完手中的九连环,因为刚刚听到母亲的那番话,于是她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新年之后,月儿每天都会认真上课,多读书多认字,会学着像爹爹那样执掌河山,做一个让爹爹放心的女储君。”
梁立烜面上的笑意更深,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挂了红绳的挂坠递给女儿。
“好孩子,这是爹爹给你的压岁钱。收着吧。快快长大,让你爹爹和阿娘都为你放心就好了。”
月儿欢呼了一声蹦跳着跑过去接过了。
只是下一瞬她也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这不是铜钱。”
梁立烜挑了下剑眉:“比铜钱还贵重,这样才称得上我的宝贝女儿。拿着,日后,你就要像这只老虎一样威风凛凛,叫天下人都臣服于你。”
观柔有些被吓到了,作势去拦了一下梁立烜的手。
“那是虎符!这样的东西,岂可轻易送给她一个小儿……”
是了,梁立烜手中那个让东月犹豫着没有接的东西,并不是一串给孩子的压岁铜钱。
而是一枚正宗的虎符。
约摸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通体是铜色的,其上还刻着满身的字迹。
看上去就带着一股浓重的肃杀冷寂之气,绝非是寻常的物件。
凭借这枚虎符,就足以调动皇帝驻守在洛阳城郊的五万精锐之师。
历朝历代的皇帝在军防大政上面大多采用的都是“重内轻外”的政策。即将全国的大部分军队都驻扎在天子所在的国都附近,便于天子对军权的控制。
倘若地方发生叛乱、边疆发生外夷入侵骚扰的话,皇帝们都会第一时间从国都调集军队去平叛御敌的。
而梁立烜在洛阳城郊附近自然也有属于他的大军。
只是观柔没有想到,他会将一枚属于自己的虎符当做压岁钱一样送给孩子。
不过其实赵观柔嘴上虽然那么说了,但是心里还是很想要的。嘴上虚情假意地拒绝一番,其实只是为了不让梁立烜那么快的发现她暗藏的野心而已。
听得观柔的拒绝,皇帝却是摆了摆手,极温和慈爱地笑了笑,仍旧将那枚虎符挂到了月儿的脖子上。
“我的女儿,再贵重的东西都值得。”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沧桑。
“当年月儿出生的第一个新年,我没能……没能陪你们母女两人好好度过。也没有给我刚刚出生的女儿准备一份压岁钱。现在这是迟来的给月儿的补偿罢了。”
赵观柔没想到他自己竟然真的还有脸提起当年的事情,心下冷笑连连,鄙夷不已。
倒是东月,得了这个新奇的东西,欢快地追问着她父亲:“爹爹,那你可有什么新年里的愿望?”
梁立烜抚了抚女儿的头顶,“当然有了。”
“爹爹这一生,就喜欢永远和你、还有你的母亲,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永远和乐美满。希望和你母亲白头偕老,看着我的月儿君临天下,儿孙满堂。”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年,他们一家三口所许下的愿望里面,最后也只有他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翻过了年来,就是龙徽七年了。
龙徽七年的正月初一,皇帝带着赵皇后和皇太女一起在幽州城内祭祀天地神灵,为天下百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过了正月初五之后,皇帝便要回銮,回到邺都洛阳去了。
他只和赵皇后在幽州过了一个新年,也只是为了和赵皇后在这里过新年。
因为龙徽七年的二月末,皇帝要在洛阳为赵皇后举行册立皇后之礼,以及同时再度举行一次册立皇太女的仪式,所以为了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在洛阳准备这些,皇帝只过了新年的初五就带着皇后与皇太女离开了。
先前皇帝说,让人去洛阳将晋国长公主押送到幽州来审问,后来他自己也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实在是颇费时间,索性决定等到他自己回到洛阳的时候,亲自去审便是。